锁娇笼/嫁给反派世子后我一刀一个—— by任欢游
任欢游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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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皆知她与李家儿郎自幼定亲,有了婚约。
李璟棠清隽如竹,有济世之才,偏生于寡母独儿之家,家境贫寒。
好在云家多年接济,令他可读书识字,成栋梁之才。
竹马绕青梅,两小无嫌猜。世人赞好的一段金玉良缘,在一夕间恩情断绝。
云家突遭横祸,满门被屠。云纤侥幸逃出,求李家短暂庇护,却被背叛。
她选择忘记前尘一心复仇。
历经生死盗取他人身份,她嫁给仇人之子,欲屠湘王府满门。
哪知大婚当日,她见到少年恋人为她为奴,蛰伏王府。
湘王世子卫凤鸣,眼中满是温柔:“为你我愿弃一身傲骨,只求我二人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少年恋人、新婚夫婿皆为真心,唯有她手持利刃,伺机而动。
版权信息:本书的数字版权由 番茄小说 提供并授权发行。

眼瞧着便要到仲秋,整个京郊都弥漫着一股桂香。
云纤站在院中手持门光尺,正细细丈量眼前已裁好的木料。
少女正值豆蔻,肤白胜雪,眸中虽还带着几分稚嫩,却又因眉宇间的专注认真而被冲散了一些。
“云纤。”
云夫人自屋中出来,看着身上沾满木屑的幺女淡淡摇头。
“你瞧京中哪个姑娘家整日与木头为伍?”
“再有两月你便要及笄,同玉蘅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嫁人不抵在自家,日后可莫再碰你爹爹的木活了,免得惹了夫家不喜。”
“娘亲放心,他不会。”
少女站起身,侧站在一旁,避开风向后才随手掸落身上粉尘。
云夫人见女儿如此体贴,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失落。
“做木活有什么好的?你祖父累伤了腰,你爹爹一双手每到阴天下雨便肿痛得厉害,娘亲不想你一个姑娘家也遭这罪。且虽说你同玉蘅算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娘亲瞧着玉蘅并非池中物,这鲁家巷困不住他。”
“哪怕咱接济他孤儿寡母多年,让玉蘅读书识字,可随着他才名远播,娘亲怕……”
想到自李玉蘅中举,李母见她便一扫往日谄容,言辞间不时流露出的自傲,她便心生不快。
“怕什么?怕李玉蘅那小子欺咱闺女?”
云贵自远处走来,逆着光混似山中棕熊成精入世,人还未到那肥硕的大腹便展露在天光下。
他眼带宠溺:“咱家乃正经鲁班传人,纤儿对此道极具天分且又喜欢,她愿做木活也好,女工也罢,都随她,我女开心便抵世间万千。”
“且我云家的闺女也并非他李家小子不可,来日他待我女不好,便不要他。我再去寻一个徒弟,收他入赘,让纤儿也如大丫头那般当家做主。”
“呸呸呸,这说得什么话?”
云夫人秀眉倒竖,唬得云贵瞬时软了气势:“呦,纤儿你这木腿做得真是不错,可是给街上那老瘸丐做得?”
匆匆跳了自家夫人话头,云贵半蹲下身将云纤之前做的木腿捧起。
云夫人不愿听他怂恿女儿再碰木活,挥手将云纤赶离。
“院中你祖父衣裳晒好了,你收了去。”
云纤笑着点头,捧着衣裳小跑着去了祖父房中。
整个鲁家巷子皆以鲁班传人自居,可唯有云纤祖父是大伙公认手艺最好的匠人。只可惜老人年轻时下狠力气做活,伤了身子早早便瘫痪在床。
云纤进屋时,一脸慈乐的云六白正躺在土炕上摆弄手中野烟,见孙女进门又急忙忙塞到被褥下。
“祖父又在偷抽野烟,您老可知这东西久服伤肝气?”
“伤肝是真,解闷儿去痛也是真,三丫头你小声些,莫让你娘听见了,若她知晓可不得了,再撅我两杆子烟枪,我可遭不住。”
见孙女乖巧,云六白得意洋洋地从被子下摸出两个油纸包来:“拿去。”
“祖父又藏了什么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少女捧着油纸包轻轻揭开,一股椒香扑鼻而来,里头竟是两只卤过的鸭腿。
“前些日子你大姐夫孝敬我的,我舍不得吃,留给你们。”
“听说是王府管家赏下来的,寻常人家买不到。”
“大姐夫孝敬祖父的,祖父吃。”
将已风干大半的鸭腿送到祖父面前,云纤哄着老人尝一口,却被轻轻推开。
她大姐夫乃父亲亲传弟子,性子沉稳手艺超群,年纪轻轻便入了湘王府做活。因大姐夫并非卖身的下人,每月倒有几日可归家看望亲人。
“我一把老骨头吃了浪费,给三丫头吃。”
云六白满目慈爱,见云纤迟迟不动手,又笑着道:“两个呢,可不是都给你吃的,还有一个是给喜妞的。”
喜妞是云家养了许久的看门狗,虽年岁大了,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十分威风。
云纤心头一软,缓缓点头。
打小她祖父便如此,哪怕是路上随手摘下的野果子都舍不得吃,不是留给爹娘便是偷着藏着给她姐妹三人。
这一整只卤鸭,怕是这几日都拆着给她和姐姐们了,便连喜妞都不曾落下,独独他自己舍不得吃一口。
看着已不甚新鲜的卤鸭,云纤拿起咬下一口。
正盘算着一会儿去街上打一壶祖父爱喝的黄酒,再买半只烧鸡给老爷子打打牙祭,便听老人略惆怅道:“我听你爹爹说喜妞怀崽子了?”
“嗯,隔壁东叔说喜妞这年纪还能怀崽实属稀奇。”
老人叹息:“你年岁小不懂,这给主家看了一辈子门的忠犬,多会在寿数尽前诞下最后一只崽子,以再为主家尽责所用……”
“喜妞啊,怕是不成了。”
云纤闻言鼻尖顿时一酸:“祖父,我不想要这崽子。”
她只想喜妞可永远陪着她,如儿时那般。
“待喜妞生了崽子,咱好好养它便是。且别哭,生老病死啥物件不得轮上一遭?来日祖父也有那天,三丫头不必伤心。”
“你姐妹好好的,比啥都强。”
老人哄了云纤许久,好不容易将这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哄去陪喜妞,自己才歪斜斜倒下偷摸抽起野烟。
云纤在院中,抱着眉须发白的黑色大狗心酸不已。
“傻傻的杵在这里做什么?”
云绣扶着大肚走向坐在门口怔怔出神的云纤,身旁跟着的是手握绣线笸箩的云家二女云绮。姐妹三人站在一处,配着桂香,活似一幅中秋美人图。
“阿姐,祖父说喜妞要不成了。”
轻轻将手搭在妹妹的肩上,云绮道:“喜妞到年岁了,这也是没法的事,你若不舍今儿我在这里与你一起陪着它。”
“二姐姐正在赶嫁衣,不好为我耽搁。”
她乃家中幺儿,无论祖父爹娘还是两个姐姐都疼宠得厉害,倒是让云纤生了一副软心肠。
不愿让姐姐担心,云纤揽着喜妞的脖子让两个姐姐各自忙去。
云绣云绮方离开不久,李玉蘅便提着节礼走进云家院子。甫一进院,他就瞧见了缩在喜妞身上的云纤。
喜妞抽动着鼻子望向他,李玉蘅缓缓勾唇,露出一个浅笑。
少年不过十六七年纪,身形虽显单薄,但身姿挺拔如竹,站在一旁颇有些清雅卓立的味道。喜妞挣动得厉害,云纤缓缓抬头,正瞧见收了笑容,故作疏离、面冷如霜的李玉蘅。
少年眉眼寡淡,无欲无求站在不远处,木桩一般。
云纤抬眼扫过他耳尖,见上头烧红一片,这才不经意转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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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蘅摇头:“箕踞不雅,有辱斯文。”
云纤起身,李玉蘅又道:“礼不下庶人,你乃女子无需斯文……”
十几岁的小姑娘瞪着圆眼一瞬不瞬看着少年,李玉蘅薄唇紧抿,颇不自在。原本只烧在耳尖的红霞一点点爬至面庞。
感受到面皮已然滚烫,少年本就寡淡的神色愈发冷峻。
虽都是鲁家巷里厮混大的孩子,但李玉蘅偏与他人不同,他只站在那便透着矜贵,让人忍不住多探几眼。
云纤仰着头,忽然想起白日母亲说过的话。
可李玉蘅生在云家,长在云家,她二人一同长大,数千个日夜中皆是二人共同度过,这世上再无人比她了解对方,亦无人比李玉蘅了解她。
“我来时见到那瘸了腿的老者。”
少年清朗声音响起,打断云纤思绪。
“算着日子,那木腿你也该做完了。”
见她神色木木,李玉蘅又轻声补了一句。
云纤点头,摸了摸喜妞的脑袋转身去了院中。
鲁家巷子里多是木匠,虽叫鲁家巷子但据云纤所知这处没一家姓鲁也没一家姓姬,更没半个唤公输的,许是木匠多了久而久之便传出个鲁家巷之名。
前段日子巷子里来了个瘸腿的老丐,云家这几日都接济着,云纤心有不忍,便想着依照祖师爷记载的法子,为那老乞做条木腿。
虽不知能否派上用场,但……聊胜于无。
“今日也要辛苦你。”
李玉蘅脊背笔直,男子长得快,去岁今岁两载他窜出好长一截个子,如今比云纤高上许多。他读书守礼,自七岁后便有意无意同云纤拉开距离,可到底是放在心上的人,闻言还是忍不住微微歪着身子靠向不点高的少女。
“君子泽天下,理应如此。”
那老者虽年岁已大,但无论先前测尺寸亦或今日帮他穿戴木腿,李玉蘅都不愿云纤动手。
二人走出云家,方转过巷子便见到倚靠在孙寡妇墙根下的独腿老人。
“您老穿上试试,看看可否合身,若不合我再回去修整一番。”
见李玉蘅已挽起老者的裤腿,云纤在一旁轻声开口。
“合适的,合适的,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
老者喉咙发出一阵咕噜噜声响,双眸因激动而迸发出道道血丝。他大张着嘴,口涎滴落,眼下正艰难顺着墙根想要站起身。
少年准备上前帮忙,却被云纤按住手臂:“我们去东街为祖父打壶黄酒。”
沉默一瞬,李玉蘅缓缓点头。
二人走在前,身后不时传来老者跌倒的噗通声。他们径直向前走去不曾回头,只为护老者一丝体面。
因鲁家巷子里多是匠人,银钱不缺,这四周便称得一句繁华,无论酒肆食铺皆比其他街巷多了一些,二人打过酒买过肉,天色已暗。
回到云家,云贵与夫人正在院中赏景,见云纤与李玉蘅提着酒肉,云贵大掌一挥让二人先去阁楼供奉祖师爷。
“爹爹怕是又忘上供了。”
云纤眉心一蹙,李玉蘅见状肃色道:“云叔心怀大义,不拘小节,祖师爷度量大不会计较。”
说完他将给云六白打牙祭的酒肉抽出部分,虚扶着云纤去了云家阁楼。
原本云家将祖师爷牌位供奉在正院第一间屋子,可自云贵成亲又连生三女后,他便将祖师爷搬到谷房阁楼去了。
“阁楼逼仄,爹爹这些年愈发心宽,爬上爬下甚是不方便。”
李玉蘅在云纤身后护着,一面耐心听她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嘟囔。
“云叔心中,唯叔母与你姐们三人最重。”
“这些年我爹愈发妄为,同你日日吹捧脱不开干系。”
少女回眸,白净小脸儿满是嗔怒,李玉蘅双颊生绯,浅浅勾出一道笑容。他本就生得清雅,这一笑彷如冬雪消融,雨后初霁。
云纤羞红了脸,转瞬又觉自己迁怒实在不该。
二人打扫供台,上了香摆了贡,却是站在阁楼中犹犹豫豫都不想离开,二人站得虽远,可暗中涌动的情愫缠绵无尽,颇令人脸热心跳。
“我带了……”
“我送……”
虽入秋,可二人却觉阁楼十分闷热。
自怀中掏出一张小笺,李玉蘅淡声道:“送与你。”
云纤则从袖中抽出一支自己打磨了许久的木制狼毫。
二人早已习惯这番默契,各自收入怀中,再无言语。
“时辰不早了,该去院中……”
话还未说完,俩人就听云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凄厉狗吠,喜妞乖顺从不曾如此哀嚎,云纤听得一惊,咚一声将手中烛灯摔落在地。
窄小阁楼瞬时隐入黑暗,云纤想要转身离开,却被李玉蘅一把拉进怀中。
“莫出声。”
李玉蘅站在阁楼气口前,亲眼瞧见喜妞为何发出惨叫。他死死将云纤护在怀中,蹲下身颤抖遮挡住眼前略略透光的木缝。
呆呆将手覆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云纤缓缓用力拉开少年。
世人皆喜阖家欢聚,云家也不例外。
距仲秋佳节还有几日,云家便早早备起过节所需来。几样瓜果,数盆糕点,一一摆在院中。而今,却是一片狼藉。
大门被人紧紧栓上,院中站着七人。
此七人其貌不扬,瞧不出什么特别,除为首之人身穿绫罗长衫,通身气度颇不似寻常百姓外,其余皆分不出同平日上门邀活的有何不同。
“大胆暴徒,闯我家中伤我爱犬,不要命了?”
几人刚进门便反手关上云家大门,许是喜妞嗅出当中恶意,冲上前来嚎叫不止。当中一人抬手扼住喜妞颈子狠命掰去,喜妞哀呜一声后,被人远远踢到一旁。
云贵眸中猩红,抄起手边开锯直奔那人项上人头。
“相公!”
那身穿布衣的矮小男人见云贵冲上前,当即腾空一跃翻身一脚踢在云贵腹部。怎知云贵体型肥硕,这一脚只让他堪堪退后数丈,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云夫人吓得喊破了嗓子,急慌慌跑到自家相公身前将人护在身后。
“啧。”
为首之人淡淡出声,好似不满眼前出师不利。
虽再未说什么,却也让动手之人心中一凛。
主家面前失手实令人恼火,那人恼羞成怒,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先半蹲下身再一箭步直接奔至云夫人面前,未等人反应,那匕首已直直插入云夫人咽喉中。

阁楼中的云纤惊呼出声,却被李玉蘅死死捂住唇部。
少年也被此情此景惊骇住,他浑身僵硬死死咬住唇,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者不善,他二人根本无对抗之力,贸然出去也不过送死而已。
云纤在阁楼上挣动,李玉蘅手臂青筋暴起,赤红双眼不断涌出热泪。
他眸中似有哀求,求云纤不要妄自冒险。
“芙萫……”
云贵被人狠蹬一脚,还未从震怒中清醒,妻子颈间热血便喷了他满面满眼。
眼前被腥红雾气遮掩,混着妻子身上温暖熟悉的甜香让人心生绝望。
身躯矮小的武者反手抽出匕首,再一个鹞子翻身又将匕首狠狠刺入云贵头顶。
瞬息而已,云家夫妻莫名惨死家中。
云绣从屋中出来,还未等看清家中发生什么,就被一细高男子拍向胸口,临死前她只瞧见自己身下渗出满地鲜红。
云纤被李玉蘅桎梏在怀中,她亲眼看着爹娘与两位姐姐惨死他人手中,却不能动弹半分。
她咬住李玉蘅掌心,哪怕口中满是温热血腥也不曾松口。
李玉蘅亦未比她好过多少,他自幼失怙得云家接济方长至如今,于他心中,云叔夫妻同亲生爹娘并无差别。
少年哀痛至极,早失了全部知觉。
“你们做了什么?”
“贵儿……芙萫……云绣……”
“云绮……”
云六白自地上艰难爬行,老人瘫痪多年身上并无力气,他伸出十指用尽全身气劲扒在院中泥土,不过寻常人十来步距离,就已留下数道血痕。
“你们是谁,我云家不过寻常百姓,行事从来和善亦不曾与人结怨,你们为何屠我云家满门?”
“为何……为何伤我孩儿?”
老人似孩童一般呜咽哭泣,看着散落在院中儿子儿媳以及两个孙女同喜妞的尸体,忍不住狠劲捶地。
“我云家一生行善,从不作恶,为何,这是为何?”
“为何?”
身穿绫罗长衫的男子轻声嘲讽:“你便当是运道不好,有此一劫吧。”
说完,男子以袖捂住口鼻微微侧头。
见他动作,一人走出,行至云六白身前猛一抬脚跺在老人头上。做完此,他看着裤脚上沾染的红白污渍,不在意地蹭了蹭。
老人本就孱弱,咽气前想的唯有不知三丫头可曾逃出……
“雷管事,这些尸体如何处理?”
“烧干净。”
雷晟说完转身离开。
其余几人也跟上前,走过喜妞尸首旁,一人停下脚步,雷晟见状微微蹙眉。
“嘿嘿,狗肉大补,雷管事咱几个兄弟累一天了。”
“处理干净些,别给王府留下麻烦。”
雷晟说完厌恶离开,几人在院中饱食一顿,等到天彻底黑下来,方一把火丢入浇过菜油的云家院中,扬长而去。
李玉蘅将云纤护在身下许久,直到火势烧到谷仓又确定几人并未留守在旁,才四肢发软地拉着云纤逃出云家院子。
二人身后是漫天火光,云纤神色呆滞地看着窜入云端的黑烟,麻木听着耳边嘈杂救火声响。
“云纤……”
李玉蘅咬牙将满面泪水的少女拥入怀中,二人站在巷尾不住颤抖。
“云家祖上三代皆博施济众,施恩从不求报,今日……今日发生了什么?”
少女喃喃低语里,满是令人心酸的悲鸣。
此一瞬,她竟犹如身处噩梦,不知今夕何夕。
“玉蘅,我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有人闯入我家中,他们伤了喜妞,伤了祖父,还伤了爹娘姐姐。”
“玉蘅……”
云纤眼神空洞,伸出的手抖得厉害,李玉蘅见状将染满鲜血的左手背至身后。
他心中惶惶,怕得牙齿打颤,可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云纤,亦不懂此时能说什么。他把人背在身上,强提着一口气往家中走去。
少女柔弱,泪水自滚烫转为冰凉,不断滴落在李玉蘅颈上,每一颗都如砸在少年心头的锐刺,让人既惊又痛,不知所措。
“哎呦,你二人怎这个模样回来的?我听隔壁你王婶子说云家走了水,火烧得大着呢。”
李玉蘅背着云纤刚走近李家,便见李母等在门外,扯着嗓子喊叫起来。
“快把云纤放下,你身子弱,怎背得动她?”
将云纤从李玉蘅身上拉扯下来,李母这才露出点不及眼底的慈爱笑意:“女子怎能骑在男子背上?这岂不是将蘅儿的运势都压没了?”

李家受云家接济多年,若无云家她孤儿寡母难活至今日。
可恩情这东西,轻飘了难以入心,重了,也多令人觉着负担不起,日久天长的,反成了压在肩头的担子,久而久之难免厌倦想要脱离。
李母不是不感恩云家所为,可自云贵提出两家结亲,她的蘅儿又才名渐起,她便觉着这恩义变了味道。
“你二人虽有婚约但到底还未成亲,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把李玉蘅拉到自己身边,李母这才发现他掌心满是血迹。
“怎么搞得?”
“蘅儿,蘅儿?”
妇人惊呼,这方让惶惶不知措的二人收拢了心神。
“无事,母亲不必担忧。”
李玉蘅低头看着掌心处半指长伤口,默默握紧拳头。
“云纤,你先去我房中休息一番。”
将浑浑噩噩的少女送入自己房间,李玉蘅这才坐在院中怔怔出神。
“为何留云纤在家中过夜?走水的真是云家?云贵夫妻呢?”
李母满面不愿地掰开李玉蘅的手,又惊呼一声:“这么大的伤口究竟如何伤的?可是云纤那妮子又让你帮她摆弄那些个锯、锉了?”
“你日后是要考取功名的,万一伤了手,还如何拿笔?”
见李玉蘅迟迟不说话,李母强压下心头烦闷:“你让猫儿叼了舌头?”
“娘。”
按住微微发抖的手,李玉蘅道:“云叔一家遭了难,除了云纤,再无活口。”
将今日事说与李母听:“今日七人并非寻常江湖人,他们出手利落狠辣,却不曾核对云家人口,让云纤侥幸逃出,着实反常。”
“云叔一家从不与人结仇,这祸患来得蹊跷。”
想到云贵、云六白等人的惨状,李玉蘅用力捂着面,却未能阻止泪水自指缝尖滑落。
“为首那人离开前曾说不可为王府留下麻烦,云家不过寻常百姓,唯云绣夫婿在湘王府做活……”
皇亲贵戚,屠百姓满门。
这冤屈,要如何平?
这血仇,该如何报?
“娘,我想明日便与云纤成婚,有了云家壻身份,来日我金榜题名便可将此冤屈直达天听,平云家血海深仇。”
“你……”
自李玉蘅说到云贵一家遭遇横祸,李母便再发不出一声。
她心头思绪颇多,有悲痛、有震惊,有惋惜、但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可这些复杂心思,皆在听闻李玉蘅说要直达天听为云家平反时,消散个干净。
腹中千言万语,在喉间滚了又滚,最终只化作不甘不愿的轻哼。
“你今儿先歇在娘的房间,娘亲去陪云纤,万不能让云纤想左了,再做出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有劳娘亲。”
李母死死掐着掌心,强挤出一个笑容。
这夜的云纤也果真如李母所说极不安稳,晚间,她发起高热,一整夜沉溺在血色梦魇难以抽离。
李母静静坐在她身旁,眼中带着淡淡心疼,更多的却是审视和盘算,以及偶尔流露出的挣扎和为难。
“云纤?”
天蒙蒙亮时,李母端着一碗温热鸡汤唤醒冷汗淋漓的少女。
“你高热一晚,喝些鸡汤补补身子。”
云纤艰难睁开眼皮,初见李母时十分恍惚。她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在李家,却是被李母塞进手中的汤碗带走了思绪。
“好孩子,快喝些。”
李母推着她的手臂,云纤痴痴照做。
鸡汤中切了好多老姜,鲜香里透着辛辣,云纤却如失了味觉一般怔怔吞咽。
“云纤……”
见少女满目血丝,眼皮肿胀,李母强按下心中不忍:“云纤,昨日云家遭遇的事我都知晓了,你爹娘祖父一日全无,我心中再痛苦不过。”
“可是……”
李母站起身,先是局促地搓了搓手,后又缓缓跪在她面前。
“云纤啊,我李家只是寻常百姓,背负不起这等祸患,昨日玉蘅也说云家得罪了王府,才会遭此横祸。”
“如李家这种小小门户,如何跟王府抗衡?”
“我知我们孤儿寡母多受云家接济,这些年来若无云家,蘅儿莫说读书识字,怕是连生计都难支应。”
“可是云纤啊,这报恩,不能将命也搭进去。”
李母眼中带泪:“我唯玉蘅一子,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是生是死无足轻重,可玉蘅前途无量,不该背负此等责任。”
“眼下云家惨遭灭门,却不好拉我李家下水,同担杀身之祸。”
“云纤,伯母求你,求你放过玉蘅吧。”
说完,李母咚一声磕在地上:“我承你爹娘的恩情,待来日我下了黄泉,必报答他二人。”
云纤呆呆看着,昨日记忆悉数回笼。
泪止不住砸在碗中,许久许久她才哽咽着道:“李玉蘅……如何说。”
李母闻言站起身,侧过身子将房门打开。天色未明,云纤只见李母房中透出一道笔直背影。她盯了半晌。
她期望屋中人可推门而出,亦或发出半点声响,却终失望地收回视线。
枕边放着李玉蘅洗净的衣裳,最上方是她亲手为他打的同心结。那同心结用的并非上等丝线,如今颜色已褪,隐显斑驳。
“我知晓了。”
“我云家深仇,不必借他人之手。”
少女死咬牙关,眸色血红:“云家,有我云纤一人即可。”
说完,她掀开被子,踉跄着走出李家大门。
虽就要及笄,可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李母看着云纤羸弱背影,忍不住狠狠抽在自己面上。
她也不想做那无情无义、恩将仇报之人,可无论何种情境,她都势要先为自己的蘅儿考虑。
见云纤走远,李母颓然起身,回到自己房间吹熄蜡烛。
映在门窗上的身影消失,她转身扯了云纤扎发的红绳,走到屋后挂在河边的矮桠上……

从李家离开,云纤跌撞着向前走去。她并不知前路在何处,只茫然而行。
脑中思绪纷繁,但无一例外,所思所见皆带着血腥。
走了许久,直到双腿再没有一丝力气,云纤才跌坐在地哇一声哭了起来。到如今,她都不敢相信祖父、爹娘同姐姐以及喜妞都不在了的事实。
“湘王府……”
“卫益清。”
云纤咬着牙站起身,唇角因过于用力而氤出鲜红血渍。
她不恨李玉蘅亦不恨李母,趋吉避凶乃人之本性。
但湘王不同,他不该莫名屠杀云家满门!
她不能让家人死得不明不白,哪怕豁出一条命去,云纤也要为爹娘姐姐,祖父同喜妞报仇。
少女眼中渐渐凝聚了坚定。
虽势单力薄,但她尚有一条命在,她想看看豁上自己一条贱命,能否走至湘王面前,予他一击。
扯着袖子擦干眼泪,云纤将手探入怀中,抽出一张贴在心口处,还带着淡淡体温的小笺。
不必打开,她也知上头是什么。
这是她这些年来,收过无数张的李玉蘅画下的青梅图。
纸短情长,灰飞情灭。
云纤未有一丝犹豫,将手中小笺撕扯粉碎,散于风中。
今日起,她只为复仇而活。
如今,她要上京叩阍。
她要将卫益清所作所为大白天下,她要卫益清给她云家一个交代!她要走至卫益清面前,问他为何害她满门!
站在街头,云纤侧目眺望鲁家巷方向,忍住鼻酸转身往京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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