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笼/嫁给反派世子后我一刀一个—— by任欢游
任欢游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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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女子凄厉之声响起,屋中几人迅速坐起。
云纤担忧她人上前帮手,慌乱中胡乱刺向清和。
“啊,我的脸,我的脸。”
发觉自己伤了面颊,清和惊吓得跌跌撞撞跑向外面。云纤只觉手上满是黏腻与血腥,她沉吟片刻,反手掀了帷幔。
屋中烛火飘摇,自黑暗而出时,云纤被这抹光亮刺了眼睛。
抬起手在眼前遮挡一瞬,待微微适应后,这方站在屋中缓缓拆下沾染了鲜红血渍的束发带。
“夜深了,众姐姐妹妹还未睡?”
她语气轻缓,话尾的一句未睡还带着几分稚嫩。
耳边是清和站在门口的哀嚎,不过一盏茶时间,陶嬷嬷便领着白日里的小丫鬟走了过来。
陶嬷嬷穿戴整齐,头上发髻一丝不苟,丝毫不像今夜歇息过的模样。
她走进屋,见清和满面是血,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云纤,她神色还算平静,可身边的小丫鬟却是满目震惊,似乎未曾想到今日被带出去的并非云纤,而是清和。
“清和姑娘,老身带您寻府医。”
看过清和面上伤口,陶嬷嬷眉头一攒,眼露惋惜。
她转身离开,云纤却是忽然开口:“白日里,多谢嬷嬷提点。”
陶嬷嬷闻言脚步一顿,却是未曾说什么。
其余人听闻此话,不由齐齐皱眉。
“听说白日课业重,几位不睡,妹妹可要先歇息了。”
一脸沉着走到盥洗架前,云纤忍着反胃将手中鲜血一点点洗净。
过了今夜,她再无安宁日子。
如今她只希望那句谢嬷嬷提点,可让其他人猜忌她的身份,再未摸清她底细前,多舒坦个一二日。
至于会否得罪陶嬷嬷……
云纤将洗净的木簪重新挽在头上。
自云家惨遭屠门后,除报仇外她再无所求。若陶嬷嬷记恨,她寻机会除掉便是。
褪去身上沾了血迹的衣衫,云纤勾起枕边的素色衣裙一件件换上。
这素色衣裙穿在身,她方想起银霜那句姑娘身量短。
看了眼站在床边直直盯着自己的初夏,云纤浅笑。确实比初夏几人短了一指左右,但无妨。明日起,她会多食傅府给她的吃食,赶上其他几人。
换完衣衫,云纤执起刻着清月二字的白玉牌随手挂在床头上。
槐序与槐月为双生姐妹,许是为了方便照顾身有残疾的妹妹,姐妹二人同宿一张床,见了今夜一场热闹,槐序只拍了拍身旁的槐月,二人扯着被子重新躺回床上。
初夏站在屋中,似乎是不曾想过清和会失手。
略显柔弱的麦秋唯有清和惨叫时掀开帷幔,随后便隐入帐子中,再不曾露面。
巳月看着云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和竟会栽在今日,可笑,可笑。”
初夏收回目光,将地上的烛台捡起,细细擦干净上头血渍:“胆小无能的东西,一个外来的玩意也能吓破她的胆子,府里这些年教导的规矩礼仪,都让她抛诸脑后了。”
二人好似对今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也未见疼惜亦或担忧同处多年的姐妹。
她们只看了云纤几眼后,便各自回床,仿佛今夜不曾有人杀人未遂,亦不曾有人血溅当场。
云纤站在挂着清月名牌的床下,朝着已歇下的几人轻声低喃:“从今日起,姐姐们可唤我为清月。”

第14章 琴艺
晨光熹微时,云纤睁开了眼。衾被四周带着淡淡血腥气,时而萦绕鼻尖,让人无法忽略昨个儿不平静的一夜。
麦秋已起,她撩开珠帘正用青盐盥漱。
云纤走到她身边,麦秋眼带犹豫望向槐序二人方向,略沉思片刻将位置让了出来。注意到她的动作,云纤抬手拢了拢额前碎发。
朝凤院里的人没有简单的,而槐序可在这等境况下保全一个身有残疾的双生妹妹,和一个性情柔弱之人,想必有些能耐。
盥洗架前放着七个青竹筒,云纤随手拿起刻着麦秋之名的竹筒,从中倒出些许青盐。
“你……是个聪敏的。”
见云纤将竹筒递还自己,麦秋握在手中眼露艳羡。发觉对方没有接言,她眉宇间软弱一闪而逝,随后将手中东西丢进渣斗。
“那些个傅知娆多大了?”
麦秋的动作并未让云纤着恼,若是她,也不会再用他人碰过的东西。
这傅府人鬼难辨,小心为上方是紧要。
“八岁入小学,习礼乐御书,知室家长幼之节,那些个小东西入朝凤不足两年,应快到幼学之年了。”
“多谢。”
麦秋歪着头,声音细软:“你同刚入朝凤的人都有些不同。”
将云青色巾帕挂在珍珠钩上,云纤抬手摸向黄铜盆子下的双屉石榴纹盥洗架。白檀木,自带奇香,可驱虫,实乃上品。
寻常人家有把白檀为扇骨的绢扇,都是了不得的嫁妆,傅家这种器物却随处可见。
想到陶嬷嬷那句家风严正,府中上下尽以俭素为美,云纤忍不住眼露嘲讽。
“以往入朝凤的人是何种模样?”
“以往……”
“麦秋。”
槐序姐妹起身,也不知一直听着二人说话还是巧合,见云纤开口打探朝凤之事她将麦秋唤了过去。
三人凑做一团,云纤也没了兴致,学着众人的模样拾掇好自己站在屋中等待。
外头一声清脆钟鸣,以槐序为先的几人陆续走出屋子。
再见陶嬷嬷,云纤本以为对方会为昨日事记恨于她,哪知陶嬷嬷好似未放在心上,仍如先前所见一般沉默冷淡。
“姑娘身量比他人差了半寸,是以与其他姑娘餐食不同。”
说完,陶嬷嬷身后的小丫鬟端着个螺钿花鸟盘单独放在云纤面前。
盘上有六个吉祥纹高足碗,每个碗只有拳头大小,上面摆放些肉糜菜羹各色小点之类,这六个高足碗与其他几人相差不大,云纤仔细看过,不过是比身旁的巳月等人多了三道荤菜。
而与别人都不同的,是她那盘中还放了一颗泛着药香的朱红色丹丸。而这丹丸也并非她独有,她方才见过,有些“傅知娆”的盘中也有此物。
按说屋中同时用膳的姑娘不少,可若非云纤一心察听四周,也很难听见一丝半点咀嚼亦或碗盘相触的声响。
众人都动了手,云纤学着槐序的样子,将早膳一口口咽入喉中。
荤菜寡淡,素菜无味,此一餐味如嚼蜡。
云纤正面无表情吞那入口带着腥气的丸子,就听以青纱帐子为隔的另一室中,有嬷嬷肃声道:“女子柔弱为美,且贵女怎能贪口腹之欲?更别说食重味之物。”
“久食杂物,身口染了异味如何是好?”
那群“傅知娆”们年岁还小,许是还未移情改性,一个二个面露羞赧,满眼傀怍。
槐序麦秋一群则面无表情,好似已习惯这种场景,云纤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高足碗,有些出神。
她在想,不知以前的“傅知溪”“傅知禾”们,是否也经历过相同困惑。
“姑娘可会琴艺?”
“不会。”
“那姑娘随老身来。”
钟鸣声再次响起,槐序巳月几人去了一楼琴室,云纤则被陶嬷嬷领着去了“傅知娆”的琴房。
“本月初十乃琴技考核之日,还望姑娘有所准备,莫输得太过难看。”
琴房位于绣楼第一层,要比二层三层冷些,陶嬷嬷说完这话,端来一个烧了炭火的陶盆放在云纤脚下,做完这一切方恭敬离去。
云纤看着脚边炭火盆子,随手拿了琴室的茶水泼在其中。
“为何浇灭,你不冷吗?”
一个扎着丫头髻的小姑娘,眨着水盈盈的眸子凑到云纤面前:“你怎会来我们这里?”
“我琴艺不精。”
小丫头身上绣着花朝二字,云纤瞥过一眼,见对方眼中满是澄明天真,不由微微纳罕。
她想了片刻,放软了声音:“与你一起学琴的有几人?”
“一十九人。”
云纤低头摆弄琴谱:“一直这些?”
“也不是的,先前还有几人,但去岁仲春染疾,身上落了疤就再不曾回来了。”
“你可知仲春去了哪里?”
花朝眸色黯淡,笑得闷闷的:“嬷嬷说仲春去了外院看疾,待身子好了就会回朝凤院。”
云纤看着满屋子眉眼略有相似的小姑娘,心下憋闷。
这些个小姑娘虽面容有异,但无论眉眼亦或五官,皆能看出同出一脉。整个朝凤,除了她应都是傅家子孙,可为什么?
这些个傅家女从何而出?距“傅知禾”及笄只有半年,傅家又为何会让她进入朝凤?
云纤还想再问些什么,花朝却道:“琴艺先生来了,莫出声。”
小姑娘正襟危坐,十分乖巧。
“焚香。”
屋中走进一个中年女子,此女长发高高梳起,看面容已过中年,盘得却并非妇人发髻。云纤仔细打量她的面貌,只觉自己困于朝凤生生困出了问题。
不等细思,那女先生缓步走到云纤身边。
“我只弹一次,你看好了。”
云纤起身将位置让出,那女子伸手在琴弦上轻轻拨弄,悦耳之声萦绕满室,动人心弦。
这人出手,云纤方知晓那日清和的琴音差在何处。
“可学会了?”
“未曾学会。”
云纤木着一张脸,低头看着琴台之上的古琴,眉心微微锁起。
本月初十琴技考核,她如何比得过自幼学习四艺的槐序麦秋等人?那日清和疯癫至斯,口中呢喃的都尽是琴技考核,可见这考核十分重要。
云纤侧目,看着眉眼轮廓与一屋子“傅知娆”十分相似的琴艺先生,愈发觉着自己满心“奸疑”。
收回视线,面前的琴凳已然空出。
云纤微微一叹。
实不知若这琴艺考核未过,会如何。

第15章 枝节
琴艺课后习书画,云纤虽生于匠人之家,却对书画早有涉猎。是以倒不似学习宫商角羽那般艰难晦涩,一窍不通。
“书有神、气、骨、肉、血,你这字迹说有神,又无骨,说有肉却无血,称不上飘逸老辣,亦称不上俊秀文雅,怪哉,怪哉。”
满头银发的老妪看着云纤落笔,兀自摇头。
“常言道字如其人,老身通常可在一人落笔时观其心性、所思,唯独你这字迹老身瞧不出什么。”
见先生这般说,麦秋饶有兴致地走到云纤身边。
“瞧着好似临过许多大家,有些特色却无风骨,勉强称得上工整却又隐含匠气,你这字真不知是如何练来的。”
麦秋说完,回头望向槐序,朝对方微微摇头。
云纤放下笔墨,垂眸看着印于云母笺上的熟悉字迹,喉中发苦。
她这一手字,是祖父传给爹爹,爹爹又传给她的。
木活之中常有需雕刻古籍,镌刻花鸟等工艺,她自幼跟着爹爹练习,早已丢了什么自己的“性情”“风骨”。
如傅家这样门第出身的人,几时细看过那些个刻在庙门、市井上的字迹有无风骨了?
她们自是瞧不出什么门道。
可听见先生说观其字,识其人等话,云纤倒是有些想知道其他几人的性情。她侧头去看身旁麦秋、巳月的书案,二人字迹乍看之下十分相似,可细细辨别又有不同。
云纤忍不住去看先生面色,只见对方走到麦秋身边细细观摩,不多时麦秋仰起头朝着先生柔柔一笑。
先生面无二色,沉默离开。在屋中转过一圈后,唯独在槐序面前露出几分笑容。
云纤收回视线,暗道自己猜测得没错。
临放堂时,先生送了几本字帖,云纤接过恭敬道谢后跟随槐序等人回了三楼房中。
傅府女眷的课业安排得不算重,但因着屋中人愈发少,云纤总觉得与那两月为一期的考核有些关系。
她如今对什么四艺、五礼皆无头绪,唯知道琴艺考核已临近眼前,无论如何都要想些法子,哪怕不能胜,也要如陶嬷嬷所言,不可输得太过难看。
回了房间,云纤坐在琴凳上,肆意拨弄琴弦。
铮铮刺耳的琴音让巳月几次三番怒目而视,槐序槐月面如土色,一张脸惨白得过分。初夏痴迷音律,更是难以忍受这等折磨。
唯独云纤好似颇为享用,胡乱拨个不停。
傅家培养得这些个女子着实有意思。
自幼被人如斗兽一般丢入黑暗笼中,任由其独自厮杀,可一方面又日日教导她们规矩礼仪,昨日清和浑身染血,这几人端坐一旁直言正色的模样,让人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清和癫狂,还能让云纤体会到几分人味儿,可其余几人……
不过两日,她已觉万分难熬。
思及此,云纤手下动作更重,铮铮刺耳声如酷刑穿脑,终扰得人承受不住。
“罢了罢了。”
麦秋站起身:“不过是想逼我们出手教你琴艺,你不妨直言,何须如此?”
云纤停下手:“若我开口还要欠下人情,我再三衡量,如此更好。”
初夏轻嗤:“几日而已,能学会什么?”
“弹熟一首曲子便可。”
跟随麦秋走出屋中,二人一同去了琴室。
琴艺考校她本无赢面,但身为“傅知禾”这四艺是必然要会的。云纤不在意傅家,她只是对湘王世子妃之位势在必得而已。
麦秋教得不能说上心,但比白日那劳什子琴艺先生强上不少,云纤花费快一个时辰,方熟练些指法。
“你这手,粗糙得很。”
云纤不解,麦秋道:“甚少见女儿家双手如你这般粗糙的。”
将双手展于云纤面前,麦秋的手指皙白颀长,便是骨节亦十分秀美,圆润指甲上带着淡淡樱粉,瞧着异常洁净美观。
云纤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与麦秋相比果真粗糙许多。
“晚间沐浴,你要受些罪了。”
麦秋说完也不管云纤反应,径自抱了琴离开。云纤不解其意,也无心探查,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不听使唤的琴弦上。
待到沐浴钟声响起,她才抱着琴回到房中。
傅家沐浴之处在绣楼二层,除白玉池外,四周还有耳房,耳房当中以山水图粤绣坐地屏分隔出多个空间,芥子色素纱悬挂在浴房四周,既不锁水汽,又可挡风。
云纤走到挂着清月名牌的浴房,拨开坠着铅块的纱帘,缓步走了进去。
当中一应器具皆为崭新,若走近了还能闻见几分淡淡竹香。
耳边传来水声,云纤抬头望去只见巳月、麦秋、槐序以及被丫鬟抱扶的槐月皆已入水,几人入水前都先将手探入桶中,上下试探一番。
举止虽文雅,可背后隐含之意,难免让人心中生寒。
云纤略微犹豫,想了想也慢慢将手伸入水中。
下水指尖微微刺痛,这水温比她想象中略高了些。
“请姑娘沐浴。”
陶嬷嬷走到云纤面前,从盘中取出白色瓷瓶,拧开后将剩下的粉白液体全部倒入水中。
“这是府中于每年三月三所采的桃花,混了七月乌骨鸡鸡血以及益母草杏仁等物熬炼而成,久用可身白如素,面白如玉。”
眼见着陶嬷嬷捏着瓷瓶从巳月那边走来,云纤迟疑一瞬缓缓入了水。
“姑娘肌肤粗糙,不似千金小姐,老奴唯有将药剂下得重了些,姑娘忍着疼。”
云纤正想起身,忽而想起麦秋晚间所说那句沐浴要受些罪。
朝凤中人皆非善茬,若麦秋想动手定不会打草惊蛇,她这一句反倒像是提点。想了片刻,云纤心下微定。
槐序槐月乃双生姐妹,麦秋虽与二人交好但到底不如双生亲昵,巳月独来独往难以相交,初夏本与清和抱团,眼下落单应也不会与麦秋同行。
先前这些人定有过厮杀,互不信任。
所以麦秋对她示好,也贴合人性,只是不知二人可维持多久这份“体面”。
但无论如何,麦秋的示好都可帮她缓解几分孤掌难鸣的艰难。且与麦秋行得近,槐序槐月那边短期内也不会对她动手。
微微喘息,云纤放松了紧绷多日的心弦。
她透过素纱,见陶嬷嬷正为其他几人涂抹面药,忽然明了为何傅家处处用可透光的素纱做阻隔。
若瞧不见这些嬷嬷丫鬟的动作,还不知会旁生多少枝节。
正于心中盘算日后该如何时,云纤忽然发觉浑身肌肤滚烫,且慢慢开始刺痛起来。

“还未到时辰,姑娘需久浴。”
陶嬷嬷见云纤起身,端着面药走了过来:“这是杨太真红玉膏,涂面的面药,可洁净润泽肌肤。”
身上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云纤抓着浴桶看向四周,见他人也如自己一般浑身泛红,这才咬着牙重新入水,见她安稳小丫鬟抬了熏蒸盖子盖在浴桶上。
仰躺在浴桶中,陶嬷嬷将劳什子杨太真红玉膏抹于面上时,云纤闻到一股蛋腥。
一盏茶过后,几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走进来清理众人面上已经干硬的面药。待清理完成,又开始帮云纤几个修整指甲,涂抹润肤的脂膏。
云纤饶有兴致看着丫鬟一点点将自己的长发擦干,又把带着桂花香的发油点在掌心,小心梳理头发。
待这一切做完,已过了戌时。
穿着一身新素麻袄裙,云纤正准备与几人回房,便听陶嬷嬷道:“姑娘且慢,您身量不足,一会儿可同老身前去抻骨。”
听见抻骨二字,槐序槐月齐齐朝云纤看来。
槐月下意识摸着细弱得过分的双腿,垂眸不语。
“不去。”
听见云纤拒绝,屋中众人皆十分惊诧,就连巳月都抬眸看向云纤。
陶嬷嬷正欲说什么,云纤道:“嬷嬷不必相劝,待琴艺考核过后,再提其他也不晚。”
一听抻骨便知是揠苗助长之行,她往日不知槐月为何而残,如今看来定与这抻骨逃不开干系。云纤说完也不管其他,径自回了房间。
一屋子自幼困于牢笼的小兽,似不曾想过她们也能对府中百年来的规矩说一个不字。
槐序眯着眸子看向云纤,不知在想些什么,槐月则扶着双膝神色幽暗。
“乡野之流,没规矩。”
初夏淡声嘲讽,她最不喜这等傲慢不逊、目中无人的东西。
“到时辰休息了,姑娘们请。”
众人回房,一夜顺遂。
虽昨晚未生枝节,但云纤睡得也不安稳。一来她始终保持着警醒,二来也是因为昨日沐浴后,浑身疼痒难忍。
一早起身,云纤便半褪了衣衫细细凝视双腿肌肤。
她并不知道傅府加在水中的东西是什么,但今日来看肌肤果真细白许多,触手滑腻润泽。
云纤轻轻按了按双腿,只觉好似被褪了一层皮般。
“过几日便好了。”
麦秋递来一份琴谱:“这上头有指法,这几日多练练。”
“多谢。”
云纤接过,麦秋又道:“你昨日拒绝了陶嬷嬷,甚是稀奇。”
“为何稀奇?”
麦秋道:“府中以两月为期,胜出者需出府见客,你身量不足便无见客之机,于往后不利。”
云纤不知朝凤的姑娘们还要外出见客,怪不得傅家将众人身形气质养得如此相似。
可每次外出的人都不同,难道就没人发现?
先前云纤想着若她最终能以傅知禾的身份走出朝凤,这与他人身量是否有差,意义不大,左右只要活到最后便好。
可眼下看来,应当不成。
但她今日拒绝抻骨,陶嬷嬷却未曾反驳,想必是因为对方认为她毫无胜算,这身量长不长都无影响。
“距及笄还有半年,你为何此时进朝凤,又是何人将你带进来的?”
麦秋眼中满是疑问。
既进了朝凤,想出去就不是容易事,云纤也无心隐瞒,直言道:“傅府管家寻到我,说我是傅家走失的嫡女,我家中贫困,便跟着来了。”
云纤对傅家也有许多不解:“这走失的嫡女,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麦秋淡笑:“只不过你是真是假便不知了。”
巳月闻言颇为少见的开了口:“你是自外入朝凤的第三人,就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很好奇……”
见巳月望向自己,云纤道:“你们是何时知道日后唯有一人可走出朝凤的?”
先前她见那个名为花朝的“小傅知娆”时,发觉对方天真烂漫,并非槐序巳月这百般冷峻的模样,可见她们并非初入朝凤,便生争斗之心的。
云纤对此颇为好奇。
听见这话,众人不知想起什么,皆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麦秋眨着水润眸子,轻哼一声:“倒是从未有人将这话摊在明面上说。”
她说完似乎也无意再答,抱着自己的琴跟其他人去了琴行。
来傅府不过两日,云纤倒也不急,随手抄了琴谱去到“傅知娆”们的琴室。只今儿一进屋,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屋中不似昨日那般嘁嘁喳喳,满室寂静不说,那些个小姑娘面上也透着昨日没有的谨小慎微。
云纤挑眉,想来巳月她们不曾解答的问题,马上就可以知晓答案了。
“你来了。”
花朝走到云纤身边,满面愁容。
“昨日我们生辰,嬷嬷说今日过后至及笄,只有一人可以傅家嫡女傅知娆的身份走出朝凤院。”
“你可知这话是何意?”
云纤低头,并未回答。
她不知从朝凤出去的那些个四月五月都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是以不好回答花朝的话。
又或许云纤知晓,无论自己如何回答,花朝都不会懂。
就如她,云家未遭屠门前,她也不会懂人心险恶,福祸无常。
想着花朝先前惦记出院姑娘的样子,云纤心中微涩。
她到如今还不知傅家弄这硕大的朝凤院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同吃同行的姐妹忽有一日需拔刀相向,需搏出个你死我活,想来不是什么舒坦的事。
一大一小在此嘀嘀咕咕,前头一个身形略高的姑娘忽然站了起来。
“说什么唯有一人可出朝凤,我偏不信,我娘亲是府中主母,我不信娘亲舍得让我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小姑娘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我已两年未见母亲,再不想等了,今儿咱们一起出去,我就不信那些个老虔婆能把咱们都关起来。”
话音刚落,那丫头便鼓动身旁人与自己一起出朝凤。
几个还年幼的孩子被说得蠢蠢欲动,花朝亦想起身,却被云纤一把按住手腕。
果然不多时,角落中站起一人:“她身份不同,自然可恣意妄为,我们与她不一样,切莫信她。”
另一人闻言也站起来道:“傅家的姑娘都是朝凤院中走出去的,无一例外,若真只能有一人,那她胜算最大。”
云纤闻言微微垂眸,暗叹这主母之女危矣。
果然,屋中人再看那姑娘时,满眼戒备。
云纤抓着琴谱略感晦涩。
人心难辨,果真如此。

不过三日,云纤便再没见过说要一起冲出朝凤的“主母之女”。
而那些个“小傅知娆”们,也好似一夜间长大,就连花朝眸中都染了几分戒备谨慎,想来这几日不算安稳。
云纤先前对傅家,对朝凤还有百般疑惑,在经过此事后也彻底没了探究之心。她白日不再与花朝她们一起习琴,而是没日没夜练起了一首曲子。
待到云纤将这首曲子练至初夏听着也不会皱眉时,才迎来了琴艺考核之日。
琴艺考核并非只有初夏云纤几人,而是朝凤院所有姑娘都需参加。
今儿一早,陶嬷嬷便带了丫鬟给她们穿衣梳发。
虽仍是素麻袄裙,但今日的袄裙领口衣袖处,都用银线绣了四合如意云纹,模样不显,但比先前金贵许多。
天气愈发凉,考核又在绣楼之外,临出门时陶嬷嬷陆续为几人穿上了软毛织锦披风。
“姑娘小心脚下。”
搀扶着人下了绣楼,云纤只觉冷风扑面,割得她双颊生疼。
这几日每天都需沐药浴、敷面药,云纤一身肌肤已如巳月等人一般,细嫩若脂,白滑莹彻,乍看下已极具世家贵女姿态。
可唯独一点不好,云纤现下肌肤十分脆弱,往日她在家中做木活常有受伤时候,可甚少能让她觉得痛到难忍,但如今……
忍不住抬手扯了扯绒嘟嘟的毛领子,云纤将一张小脸缩进披风中。
绣楼正前搭了帷帐,四处遮挡得周密,帷帐内烧着银霜炭,入口处站着一排丫鬟,待有人进入,丫鬟便上前服侍脱衣。
走入帷帐内,隔绝了外头的冷风云纤方觉身上疼痛消减许多。
傅家自诩规矩重,这入场之序也有讲究,云纤站在最后发觉槐序巳月等人神色有异时,众人都已经落座。
她扫过四周,只见高台之上坐着几人,为首的是身穿竹青色琵琶襟绣花缠枝大褂,外披锦毛鼠大氅的妇人。
这妇人瞧着至少三十有五,方正的一张脸,眸中满是慈爱地看着帷帐内众多是姑娘。她身旁,则是云纤有过一面之缘的傅二夫人。
二人身边站着几个嬷嬷,都是朝凤院中服侍的,其余便是各位女先生。
云纤正猜测先前那妇人应是傅家主母时,目光扫过一人突然定在当场。
傅二夫人身边,坐着神情清冷的端阳。
今日的端阳没有再着水色麻裙,而是穿了一身金银丝绣菊纹百花裙,外披狐狸毛曳地大氅,就连发上亦插着琉璃海棠步摇。
云纤下意识望向身旁本该放着“傅知溪”琴台的位置。
那一处空空如也,再无其他人。
而端阳……
云纤双眸微垂,眼下应唤她为傅知溪了。
“溪儿,今儿好生瞧瞧妹妹们的本事,若她们有不足之处,你不要吝啬,应多指教。”
傅夫人满面柔和,看着傅知溪的眼神与天下寻常母亲并无不同。当中疼爱有余,还带着隐隐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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