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第一次相见,但也无差别。”
提起桌上茶壶,傅鸾笙为众人斟茶:“下月朝凤考校,傅知娆就快及笄,你们几人可想见见四妹妹?”
“说来世子妃……”
傅鸾笙话语一顿,似笑非笑道:“往日一次不曾见过呢。”
云纤低着头,不发一言。
眼前几人都不是良善之辈,她自诩差了这些傅家女许多,自不会主动露怯,只如傅二夫人第一次教导她一般,跟着傅知溪学。
傅知溪做了什么,她便也做什么。
且傅鸾笙有意提起傅知娆,怕是未安好心。
“怎么还拘谨着?”
傅鸾笙出声调侃,傅知霓却是执起茶盏慢慢品鉴。
“不若世子妃说上两句?”
“上京未见其他姑母,只剩下您一位了吗?”
傅鸾笙一愣:“为何这般问?”
“好奇而已。”
傅鸾笙哈哈一笑:“是都不在了。”
她眸子微眯,将茶盏轻轻放在桌面:“傅家女的路,远不止出了朝凤那般简单……”
中年妇人咯咯一笑,好似真心对待侄儿的慈爱长辈:“离开朝凤,也只是个开始罢了。”
傅知霓神色游离,似对此并不在意,傅知溪放在桌下的手一紧,却又很快松开。
云纤听闻这话,暗道一声果然。
她方才就在想傅家女外嫁后,仿似就此脱离傅家掌控。可这么多年来,她不信无一人如她这般生了报复傅家的心思。
傅披香暗中阻拦傅家男丁入仕,可以她的身份也未能将傅绍山兄弟如何,这么多年只是暗中打压,可见傅家定有后手。
今日一问,果真如此。
只是云纤不解傅家的手段为何。
“可还有其他想问的?”
云纤摇头,她想了片刻转头看向傅知溪:“端阳,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端阳二字一出,面无表情的傅知溪也抬起了头。
她仍如往日冷淡,听闻这话眼中却似带警告一般。
云纤看懂她的意思,这警告并非因唤了她的名字,而是在不满世子跟花小参将的暗中联系,以及她越界插手端阳的事。
可云纤心思不在傅知溪身上,端阳这名字一出,她便看向其他两人。
傅鸾笙不置可否,好似看穿她心思一般眼露包容。反倒是傅知霓面上的温柔假象淡淡散去,唇边隐露一丝讥讽。
似在嘲她愚蠢一般。
云纤低下头,在心中暗自琢磨。
傅知霓不认同在朝凤中的身份,她只认自己是“傅知霓”。
傅鸾笙此人以利为先,往后或许有可拉拢的余地,可傅知霓……
云纤暗自摇头。
几人都不说话,傅鸾笙也瞧出今日问不出什么,便笑着道:“听闻孙府里头养了好些优伶,身段唱腔极佳,是外头寻不到的好。”
“不如唤一二人来唱个曲儿,给咱姑侄几人解解闷儿。”
傅知溪不知孙谦的爱好和往昔,听闻这话未放在心上。云纤却是抬手拿了茶盏,轻抿一口掩饰惊讶。
傅鸾笙这是何意?
她不会不知道孙谦的问题,却独独在傅知霓面前提起孙府养着优伶的事,也不知是二人先前真有嫌隙,还是她在敲打傅知霓。
“既姑母发话,侄女儿哪有不从的道理?”
傅知霓扯了扯茶几旁的一道银线编绳,不多时小筑内匆匆跑上来一个小丫鬟。
“大奶奶请吩咐。”
傅知霓道:“姑母想听曲儿,去海棠院喊一个嗓子好的过来。”
“奴婢知晓。”
小丫鬟离去,好一会儿才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小旦过来。那丫头生得很俊,头上盘着髻一双眼活灵活现,俏生生的。
只是在走进小筑后,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惧。
“见……见过大奶奶。”
“今儿日头好,寻你来唱曲儿给几位夫人解解闷,若唱的好有赏。”
“春仙知晓。”
外人面前,傅知霓又是一副温柔恬静模样。可那戏子见了她却如鹌鹑一般,胆儿小得很。
小姑娘清了清嗓,方一开口便惊艳了云纤。
眼前这名唤春仙的戏子,让她想起了傅二夫人。
正唱着,傅知霓笑看春仙一眼似是满意非常,可也不知怎的,春仙突然便跑了调儿。
似惊着一般,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学艺不精,大奶奶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
“可惜。”
傅知霓淡淡道:“唱得好应赏,唱得不好,自然该罚。”
云纤闻言一愣,未想傅鸾笙与傅知霓竟当面斗起法来了。
“大奶奶息怒,小人绝非有意。”
春仙跪在地上抖得厉害,豆大的泪珠儿不停滚落,是真受了惊吓的模样。
傅鸾笙笑盈盈看着,好似瞧了一出好戏。
“你这般,倒像我有意为难似的。”
傅知霓柔柔开口,她眉目温润,语气也透着和煦温柔。
可动作却让人看着生寒。
傅知霓执起桌上茶壶,倒入面前茶盏中:“罢了,罢了,自罚一杯好了。”
她语带无奈,春仙却是跪趴在地上头腹紧贴地面,惊得软了身。
茶壶是丫鬟方拿上来不久的,刚刚烧开的热水十分滚烫,四周散发着热意,令人不适。
若这一杯茶下肚,虽不至于肠穿肚烂,但也好不上哪里去。
傅鸾笙与傅知霓二人不知有什么嫌隙,是以傅鸾笙有意嘲弄孙谦,看似惋惜傅知霓嫁一混人实则尽是讥讽挖苦。而傅知霓故意敲打春仙,则是告知对方她在孙府地位奇高,备受敬崇。
怕是在驳傅鸾笙日日在外奔走,才能在左家得一席之地。
只是无论二人如何争斗,这小戏子都是无辜。
云纤瞥了眼瑟瑟发抖的春仙,淡淡道:“她并非故意,还望大姐姐卖我一情面此事便算了。”
今儿便是傅鸾笙、傅知霓二人暴毙在她面前,她亦无感,但独独云纤瞧不得她们仗着出身作贱百姓的行径。
每每如此,她都能想到云家人。
“世子妃是一良善人。”
傅知霓朝着云纤淡笑,云纤却听出三分讥讽。
“大姐姐这话听着好似良善是错一般。”
傅知霓仍笑得温和,却是未回答云纤,她朝着吓丢了胆的春仙道:“世子妃为你求情,你如何说?”
春仙哭着抬头,看了傅知霓一眼后,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
小姑娘年岁不大,养得细皮嫩肉,可见在孙家也是备受礼遇。她爬起身后先是感激似的朝云纤看了一眼,随后满眼绝望跪爬向傅知霓身边。
云纤就见春仙哭得呜呜作响,却还是执起茶盏一咬牙将滚烫茶水喝了进去。
“唔……”
春仙捂着嗓子疼得满地打滚儿,不多会儿唇角便流出一丝鲜红血液。
“良善非错,蠢而已。”
傅知霓看着春仙,又朝云纤一笑:“这东西不领情呢,白费三妹妹一番好心了。”
春仙还在地上挣扎,人口中皮肉嫩,这一杯滚烫热水下去怕是春仙的嗓子自此便废了。一个坏了嗓子的戏子,也不知日后会如何。
几次张口,云纤都未能说出一句话来。她索性闭了嘴,越过傅知霓扯动茶几边的摇绳。
“大奶奶有何吩咐?”
小丫鬟上来时,见到地上的春仙也吓了一跳。
傅知霓道:“这小东西学艺不精,为世子妃献唱竟跑了调儿。”
一句话,倒像是云纤故意为难了春仙一般。
云纤无意理会,径自开口:“带她去看大夫。”
小丫鬟愣怔一瞬,连忙扶起春仙离开。
傅鸾笙笑道:“知霓真真是嫁了好人家。”
傅知霓也浅笑,继续为其他几人斟茶。
茶叶在盏中慢慢舒展开,茶汤清亮空中淡淡飘香,云纤却是再没了与她们周旋的耐心。
能在朝凤中胜出,多半是傅知霓足够心狠手辣,这样的人即便不满傅家不满朝凤,也不会跟她一路。且就看今日傅知霓作贱春仙的举动,她分明跟傅家一样轻贱人命。
而这一切都是傅鸾笙挑起,她根本不在意春仙的生死。
这二人,难与她同行。
云纤看向傅知溪,傅知溪从开始便无反应,仍一脸拒人于外的冷漠模样。
朝凤时候,傅知溪对她虽有相助之恩,但看其性子怕是会置身事外。
今日这一场小宴,摸清三人底细不算白来,可三人都非她助力,也算是白走了一遭。
云纤捏着帕子,虽已知晓她们多半不是能与自己同行之人,可难免含侥幸之心。
想了半晌,她幽幽道:“四妹妹就要及笄,眼下不知朝凤中还剩几人?”
傅鸾笙看她一眼,似乎未想到她怎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傅知霓则是笑觑着云纤,一脸不知她怎这般愚蠢的讥诮。
倒是傅知溪道:“应是四人。”
傅鸾笙摇头:“三人,不过今儿还剩几个便不知晓了。”
一句试探,让云纤彻底对傅知霓失望。她的确一点都不在意朝凤里的其他人,只在乎“傅知娆”。
而傅鸾笙会知晓朝凤境况,是因为她一直在京中举办各种宴会,向外展示“傅家女”。
唯有傅知溪良心尚未尽泯。
说完这几句,云纤再没了与众人交谈的意思。
倒是傅鸾笙与傅知霓偶尔会谈几句无关痛痒的,但云纤已不想再猜测她们心思。
她与傅知溪木头似的杵在一旁,忽听傅鸾笙道:“对了,有件喜事你们许是不知。”
“府中要有添丁之喜。”
“什么意思?”
云纤愣愣抬头,倒是傅知溪眉头微蹙。
傅鸾笙笑道:“你们娘亲有了身孕,傅寒妻子也要临盆,知霓的嫡亲侄儿便要出生,届时咱姑侄几人还可一同欢庆。”
“我们娘亲?”
云纤手中的帕子捏得扯了丝,她心中乱糟糟的,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二夫人?”
傅鸾笙一笑:“是啊,你母亲。”
见傅鸾笙点头,云纤只觉后脊窜出一阵寒意。
傅二夫人根本不可能跟傅绍光再孕育子嗣,所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傅知娆就要及笄,而傅寒也已娶妻,傅家已开始孕育下一代朝凤之女。
可傅绍山兄弟为何此时又再度传出有孕之事?
强压下烦躁,云纤想了片刻猜测多是因为自己。
她已嫁入湘王府,傅家有一个右相之母,又有一个世子妃在,傅绍山兄弟多是想借她二人身份再多生子嗣。若非傅二夫人发觉傅家的不对之处,傅家女在傅知娆之后本不该断层。
可不论什么原因,傅二夫人都生不出子嗣了,这一说法又是从何而来?
莫不是傅绍光逼迫了二夫人假孕?
第163章 胃口
若二夫人假孕,好处是傅绍光不必让二夫人“病亡”,二夫人可留有一条命在。但她与二夫人之前相商的逃跑一事,便要胎死腹中了。
傅家既对外宣称二夫人有孕,定会严加看管……
且二夫人此事太过扑朔迷离,让云纤心中乱成一团。
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场聚,离开孙府的时候她只觉万分疲惫。
被孙家婆子丫鬟送出院子,云纤与傅知溪向外走去,傅鸾笙年长,她二人皆落在对方身后。
傅鸾笙上了马车离开,云纤看着傅知溪:“新一代朝凤要开始了,你便没什么想说的?”
傅知溪道:“代代如此,我应说些什么?”
她目光淡漠看向云纤,语气平静无波:“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事,莫拉我下水。”
“你便不恨?”
傅知溪闻言抿唇淡笑,却是未曾答话。
她欲转身上马,可待到走近马车时,又回头看向云纤。片刻后傅知溪道:“我已出朝凤,而你还未出。”
许是她二人在傅家见过几次的缘故,傅知溪待她不算冷淡。
“既已出,便不该再回头。”
说完,傅知溪上了马车。
她二人说话并未背着他人,是以银玉和李玉蘅皆听个清楚。可银玉不知当中内情,懵懵懂懂的未放在心上。
倒是李玉蘅皱着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李秀才。”
银玉瞪着李玉蘅,示意他去捡垫脚的小杌子。
李玉蘅回神,拿了小杌子让二人顺利上了马车。
虽有些事银玉不懂,可她知晓做下人的不该多嘴多舌,上了车便一言不发。云纤却是开口:“李秀才今儿可见到孙公子了?”
“回世子妃,见到了。”
“见到便好。”
云纤问过后,再无其他话。
三人一路回了湘王府,刚回到秋水居云纤便换了衣衫坐在美人榻上出神。卫铎回房时,就见此人怔怔出神,呆愣愣似的。
“你这是怎的了?”
少年面露担忧:“可是今儿有什么不顺的?”
云纤按着眉心,很是烦闷,片刻后方将今日事转述给卫铎听。
“我已为那小戏子求情,可她为何要喝下傅知霓手中的热茶?”
她眉宇间带着不解,看向卫铎似有心痛。
“你心性良善,想不到也不稀奇。”
云纤垂下眸,听卫铎细细讲述这当中关系。
许多事她并非不懂,只是深谙夫妻相处之道罢了。卫铎年少又有伤在身,难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而她看似一直将卫铎奉为自己的唯一依靠,却不过是在一步步蚕食卫铎,让他更为依赖她而已。
果然,卫铎再开口时语气满是哄慰与疼惜:“通常见客,知礼数的人家不会只派出一个小旦,今日唯有这名唤春仙的戏子一人,本就不寻常。”
“你说那戏子见了傅知霓便十分惧怕,多是往日戏班子里曾有人吃过傅知霓的亏。”
“我猜测多是戏班中人知晓她的行事手段,无奈之下只能推出一人保全其他。”
“而那春仙如此利落喝下滚烫热茶,多是因为她知道若自己不喝,后面还会有更麻烦的事在等待着她。”
云纤皱眉:“那孙家就不知傅知霓的为人?”
“许是知,许是不知。她那句世子妃想听戏,本就是在推脱,想来平日也多行这种事。”
“且就算孙大人孙夫人看出什么,也只会叫好。”
“傅知霓应是用多了这种手段,才让孙谦害怕成这般。而孙大人夫妇见孙谦被新妇管得乖顺,只有高兴的份儿。”
云纤按着眉心,一时讲不出什么。
卫铎见她心烦,拉过她的手握在手中,云纤低头看着,突然想起马车中一幕。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想想今日傅鸾笙与傅知霓的试探。”
“我想不明白。”
云纤叹息:“我知今日傅知霓相邀,是我四人互相试探,可我实在想不明白,除了为朝凤里的傅家女炒那莫须有的贤德之名,她二人还能做些什么。”
“是在试探我与傅知溪可能为傅家所用?”
卫铎摇头:“我觉得不像。”
他皱着眉:“你不觉得傅鸾笙与傅知霓二人针锋相对很不应该吗?”
“便是二人一个忠心耿耿为傅家,一个只为自己牟利,也不该如眼下这般。”
“若二人都为傅家,便更不该。”
“哪怕如你,一心想要颠覆朝凤,都未如此针对其他傅家女,此二人行事,当真奇怪。”
云纤道:“你这般说我也觉不妥,可我猜不出什么,想来跟傅鸾笙那句离开朝凤只是开始有关。”
“她二人皆外嫁多年,定对出嫁后的傅家安排有所接触,许是在这之上生了嫌隙。”
卫铎点头:“世间一切争夺皆难离权、钱、色、名。”
“傅家女盛名已在,应当不是为此,更非为色,那能让二人一路争锋的,多与钱权相关。”
“钱、权?”
云纤不解:“可傅家如此重名重利,却能做出克扣出嫁女陪嫁一事,想来已近山穷水尽之路。”
“能有什么钱财?”
“我不知。”
卫铎也看不透当中蹊跷,只能道一句顺其自然。
“眼下我们猜是猜不透的,但你无需着急,既说离开朝凤只是开始,那后续定会主动出击。我们只需要等着便好。”
云纤摇头,眼中泛红:“可我不知要等多久。”
“朝凤已开启下一代,且傅绍山兄弟以及傅寒嫡妻同时有身孕,便说明傅家胃口已越来越大了。”
同出三人,不知又要有多少南院男女、和婴孩要被害。
她不曾将傅二夫人的事细细说给卫铎听,眼下也无人能为她出一二主意。卫铎出身怕是不见得能接受“玉娇龙”这样一个青楼女子为岳母。
朝凤一日未能颠覆,她便一日只能将云家血仇搁置在后,对卫铎自也需小心谨慎。
而眼下知晓傅家女即便外嫁也并非脱离朝凤一事,让她心绪难平,明眼可预见后续还有许多琐事要发生。
且傅二夫人再度有孕也不合常理……
若想加快覆灭傅家的脚步,傅鸾笙、傅知霓此两只拦路虎她不能留,也不想留。
一切一切,已足够让人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云纤烦闷得厉害,卫铎见她如此,心疼开口让她一人补眠休息一番。
卫铎离开房中,银玉想要进屋侍奉云纤时,卫铎却道:“你同我来,我有些事问你。”
卫铎看着银玉,沉吟许久未能开口。
大婚当日他身受重伤,那一根无端出现、至此都未能查清的银针,存于他心中许久。他曾经猜测那根银针是母妃不愿他娶妻而下手,只是他救白榆乃是意外,这方受如此重伤。
可母妃能为他前途牺牲性命,便不似会做这等让他受伤的事。
卫铮曾怀疑那银针是知禾所放,他也并非没有怀疑过。
再继卫铮、花跃庭二人,他心中疑虑越发浓重。
最初打消他疑心的是此举不符合寻常人做法,可前有傅知霓暗害孙谦,后有傅知溪对花跃庭动手,他倒也真有些……
放在桌上的指尖下意识点了点,片刻后卫铎伸出手狠狠按在眉心。
“今日外出,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银玉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蹙了眉头。
世子这般问,可是对世子妃不满?可他二人平日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似的,怎的今日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银玉不知卫铎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可她一时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禀世子,奴婢未觉得有何不对。”
银玉低了头,轻声道:“就是离开孙家的时候,世子妃跟傅家二小姐说了几句奴婢听不懂的话。”
“都说了什么?”
银玉道:“世子妃问傅家二小姐朝凤新一代开始她有什么想说的,又问她恨不恨。”
“花小参将的夫人如何回答的?”
听卫铎这般问,银玉将心放在了腹中。
她道:“傅家二小姐说世子妃还未出朝凤,让世子妃出了朝凤莫再回头。”
“再无其他了?”
银玉低着头,视线瞥过自己的手腕,微微摇头。
按说她今儿曾自己下了马车,独留世子妃和李秀才在车上,此事应当禀告给世子。
可银玉觉得实在不妥。
李秀才平日便呆愣愣的,读书读得傻兮兮的模样,忘了府中给准备的拜礼好似只是个寻常意外。
可若她特意将此事说了,反倒给世子妃添一逸闻麻烦,又是何苦?
银玉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这事的不寻常之处,便摇头再没说什么。
“我知晓了,你下去吧,伺候好世子妃她今儿个疲累。”
“奴婢领命。”
听了这话,银玉才反应过来世子并非怀疑世子妃,而是在心疼。许是怕孙府有不周到的地方,世子妃不方便说。
她心下安定,转头回云纤房中去了。
临出门时,银玉捏着手腕水头极佳的翡翠镯子,长舒一口气。
“世子妃醒了?”
听见内室传出声响,银玉撩起帷幔上前伺候。
“世子方才交代奴婢要好生侍奉世子妃,世子说您今日定十分疲惫。”
云纤闻言羞赧一笑。
见这二人甜甜蜜蜜,银玉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手脚轻快地帮云纤换了衣裳。
“世子去了何处?”
“世子还在小书房,世子妃可是有事?”
云纤摇头,坐到屋中书案前拿了笔墨琢磨起傅鸾笙和傅知霓来。
她方才没能睡下,倒是想出个能折了傅知霓的办法。
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时,单嬷嬷走了过来。
“过几日便是端阳节了,江侧妃吩咐老奴将府中大宴菜单拿来给世子妃过目。”
云纤闻言笑道:“江侧妃做主便好,我没有什么意见。”
江月楼打理王府多年,整个湘王府上下有条不紊,甚少有什么纰漏,今儿来问她也不过以示尊重,若她指指点点便失了风度。
虽云纤也曾为郁诗容的慈母之心动容,可湘王府众人不得不承认自从湘王妃过世后,整个王府愈发规矩起来。
“世子妃初嫁入王府第一年,侧妃娘娘不知您的口味,世子妃看看,若无其他要改动之处可加几样合您胃口的。”
单嬷嬷提点,云纤便也顺势写了三两样菜色上去。
说起端阳节,她难免想到傅知溪,只是对方今日置身事外的态度已十分明显,若她再强拉对方与自己一起,怕反要将人推到对面去。
轻叹一声罢了,云纤继续提笔将脑中计划落于纸面,以便梳理。
卫铎回房时就见她伏案苦思。
“这是做什么?”
云纤道:“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先去掉傅家一条臂膀。”
“傅知娆就要及笄,我不想再等下去。”
将手中纸张递给卫铎,云纤继续开口:“另外我想要回傅家一趟,你可愿陪我?”
“昨日听闻我娘亲有孕我十分惊讶,自从爹爹坚持将我送入朝凤后,娘亲便与他决裂,眼下有孕我觉得实非她性情。”
“我娘亲是个坚韧的,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心中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见云纤满心只为傅家事忧虑,卫铎渐渐放下旁的心思。
人生在世绝不可非黑即白,偶尔学着模糊了界限,方能让人让己活得轻松三分。
卫铎扬起唇,温雅一笑:“端阳节前后我二人可选一日拜访,既全了礼数也不突兀。”
“多谢。”
云纤伸出手,双眸晶亮看着卫铎。
“你这般……”
少年一笑,上前将人拥进怀中:“我二人是夫妻,既是夫妻谈何谢字?”
“你今日疲累,莫再操劳。”
“我知晓了,你先歇息,我还有些事需再想想。”
一夜未眠,终于让云纤想出一妥善办法。
后几日王府忙着端阳节所需物品,云纤便暗中向单嬷嬷讨教上京各家境况。跟着单嬷嬷学了几日,让她对上京氏族有了不少了解。
只是如今时机未到,只能按兵不动。
端阳节当日,秋苓一早便来秋水居寻了云纤。
“世子妃,江侧妃让奴婢来唤您,说若您忙完且无事,可去正堂帮她给下人发发赏钱。”
“我已无事,眼下便与你一起过去。”
为下人发赏钱是个好差事,看江月楼如此怕是有心将王府中馈交给自己。
云纤略一思索,很快跟秋苓一起离开。
二人方走出秋水居正堂,便见麦秋走了过来。
“见过世子妃,见过秋苓姐姐。”
麦秋嘴甜道:“世子妃吩咐奴婢在这里等候,如今可是一切妥当了?”
云纤微微蹙眉,不知麦秋又准备做些什么。
“秋苓姐姐,我与你们一起。”
接过银玉手中的提篮,麦秋乖巧站在云纤身边。
她一双圆眼生得灵动水润,装起乖来很是无害,秋苓见此点了点头,云纤沉默一瞬道:“世子昨日有些腿痛,银玉你去吩咐促织,让促织出门时给世子带一条软垫。”
银玉点头应是,看了眼麦秋后转身离开。
“走吧。”
说完,三人离了秋水居。
云纤已有段时日未见江月楼,今日再见只觉她不复往日意气风发,好似突然憔悴许多似的。她一双眼略有黯淡,唯独见了卫锒时候可恢复几分光亮。
眼下卫锒正在院中玩着弹弓,他虽心智不全但也被江月楼教导得十分规矩,从不会胡乱打在人身或其他生灵身上。
不远处也不知谁人给他做了数十个竹筒,一层层垒在地上,卫锒正乒乒乓乓瞄着竹筒打去。
若偶尔打中一二个,便满院子都是他的爽朗笑声。
唯有此时,江月楼才会跟着展颜一笑,露出温柔模样。
“娘娘……”
哗啦一声,一片竹筒倒地,卫锒一阵大笑后咚咚跑向江月楼。
“锒儿真棒。”
听见夸赞,卫锒咧着嘴瓮声瓮气一笑。
一段时日不见,卫锒又高壮不少,站在一群女子中间将他衬得异常壮硕。许也是个子高看得远,他倒是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云纤身后的麦秋。
“阿香。”
见了麦秋,卫锒如见了糖糕一般喜笑颜开。
“麦秋见过三爷。”
听闻卫锒唤自己,麦秋也咧着嘴一笑,二人混似熟稔老友一般。
倒是卫锒开口时候,云纤和江月楼二人齐齐皱眉。
“锒儿识得这小丫鬟?”
“识得,是阿香。”
卫锒站在麦秋身边,兴高采烈忙得团团转,麦秋便也低着头嘀嘀咕咕跟他说着什么,若仔细听去,还能听见二人提及什么糕点以及软了硬了,甜了咸了的点评。
江月楼面色阴沉,云纤也未好到哪里去。
她这段时日为傅家事忙得焦头烂额,未见麦秋到身边打扰,便未关注这人都做了什么,未想她竟将主意打到卫锒身上去了。
“阿香,竹筒我打不落,你来。”
卫锒上前想要拽麦秋,却是被麦秋退后一步避开。
江月楼本以为这小丫鬟生了攀龙附凤的心,私下勾引卫锒,如今却要装出个贞洁清正的模样给众人看。哪儿想还未琢磨出该如何处置她,便见麦秋朝着云纤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