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
云纤失笑:“难怪你默许麦秋去到卫锒房中。”
二人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几分温柔与宠溺。
“你可穿戴好了?若穿戴好了便走吧。”
云纤点头,上前扶住卫铎。
他双腿见好,平日在房中已不再坐四轮车,只是如今虽能拄着木杖行走,却是不可长久。
扶人上了马车,云纤脑中既是麦秋也是傅二夫人。
她知晓自己昨日跟麦秋说的话生了效,如若不然,莫说卫锒,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怕也无法逼迫麦秋做她不愿做的事。
所以卫锒短时间内应是安全,只不知麦秋的性子何时会对她口中的“情爱”事厌倦。
但眼下她已想不得那么多。
今儿她要跟卫铎回傅家见傅二夫人。
云纤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为何傅家会传出傅二夫人再度有孕之事。她不放心,只能亲自来看。
若有可能,云纤决定尽快寻机会将傅二夫人救出傅府。
“你掌心满是汗。”
伸手向促织要了干净巾帕,卫铎帮云纤擦干净掌心。
“你怕?”
“我不知他们会对母亲做什么,又或者说他们已经对母亲做了什么。”
她面上担忧不似作假,眼中也泛着因忧虑而浮现的点点血丝。
卫铎瞧着虽是心疼,可心中也放心几分。
往日听她说傅家事,虽离奇但不似作假,可若是真,当中又有许多不可细思之处。
他知晓眼前人有所隐瞒,却不愿拆穿。
卫铎将云纤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心中泛起细密酸疼。
从她寥寥几语中,便可见傅家污浊,她不说定是因为傅家有更加难以启齿之事。卫铎疼惜她的遭遇,却也心酸于她不曾全然信任自己。
“一切有我,你不必担忧。”
朝着云纤一笑,卫铎竟是罕见的展露出几颗洁白牙齿。
云纤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人之间暧昧流转,银玉促织转过头去,偷偷笑了起来。
“世子,傅家到了。”
车夫开口,云纤与卫铎一起下了马车。
傅家大门处已有人来迎接,为首之人满面笑容,还未站定,云纤便知那人是傅绍山。
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今儿傅绍光竟然也在。虽嫁到湘王府不久,可她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知禾。”
“见过伯父,见过爹爹。”
傅绍山点头,很是殷勤地上前照顾卫铎。云纤则落在二人一步之后,走到傅绍光身边。
“爹爹近日身子可好?”
傅绍光道:“未见清和麦秋,她二人呢?”
“清和惹了主子不喜,麦秋被卫锒收为通房,已不是我身边人,带不出府。”
“哦?”
傅绍光淡淡一句,再未说其他。
“母亲呢,我今儿想见见母亲。”
“你母亲啊……”
傅绍光转头看向云纤,似笑非笑道:“今日怕是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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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来讲,湘王妃去世,卫铎卫锒他们要守孝三年,这三年内不能娶妻纳妾、收通房,以及整个湘王府需要禁止一切娱乐【饮酒作乐见客】活动。
但是古代又很注重繁衍,所以守孝和无后的争论一直都有。
不同时期不同朝代,对待这个问题是有不一样的尺度,魏晋南北朝时期,守孝三年好像是写在刑律里,必须需要遵守。
但是唐以后这个问题稍微宽松了一些,明朝时候守孝期间不能生子被从大明律里面废除,这以后相对没有那么严格,但是孝期生子也还是会受到道德谴责。
但因为咱们写的是架空,所以我没有按照守孝三年这个去写,不过这个问题我想了想,还是给它贴出来。
傅绍光笑着道:“许久未见,你便是这样跟爹爹说话的?”
他也不恼,只是将披在外的薄袍掸了掸。
“还是夏日好,夏日我这身子也强健了许多。”
“走吧,世子还在前头等着,今日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
傅绍光年轻时便生得俊秀,如今病弱虽有些病容但也不减清俊,他说话时语气和缓,眉眼之中隐现慈爱之色,若非眼前人皆知傅家境况,说不得还真要误会他乃天下一等一的慈父。
云纤不耐烦接他的话,只紧抿着唇向前走去。
为接待卫铎,傅家花费不少力气,不仅阖府下人齐聚,院子也打扫得一尘不染。
只是方进傅府正堂,卫铎与云纤便齐齐看见了太后御赐的那块贤德匾。
这块匾额,本是太后顾念傅披香寡母养大独儿不易,方借机御赐牌匾以褒奖傅披香母族。若是太后她老人家知晓傅家借这贤德碑的庇佑做了多少恶事,还不知要如何恼怒。
卫铎看了眼一旁的涤贤池,微微垂眸。
“世子、世子妃请。”
傅大夫人从贤德堂走出,喜笑颜开将二人迎了进去。
“我们都念着知禾呢,自听说世子妃要归宁,府中便一日不曾歇过。”
傅大夫人指着满桌菜肴,一一为卫铎介绍,走至一青年身边时,又用力将人拉到云纤面前。
“你堂兄今儿一早便在院中等着,知禾呀,一会儿让世子与你堂兄多喝上几杯。”
云纤沉着脸:“世子有伤未愈且在孝期,不得饮酒。”
她说完也未理会傅大夫人的面色,直接道:“我娘亲呢?世子给娘亲带了礼,我二人要给娘亲敬茶。”
傅大夫人面色略有不自然,傅绍光笑道:“方才不是说了你娘亲这一胎怀相不好,还在后山小佛堂静养,今儿见不到了?”
“总不好让她颠簸,下了山来见你。”
“先用膳,便是你不饿,世子也要用口茶水。”
傅绍山闻言附和:“你这孩子,莫使小性儿。”
几人三言两语堵了云纤的去路,卫铎见状温声道:“莫急,先用膳,待用过膳后我陪你去后山见母亲。”
知晓他有意帮着自己,云纤点头:“母亲定也十分想见你。”
卫铎发话,傅家人虽没有当场应下,但也不好推辞,只能先默默用饭。席间看似热络,实则都是傅绍山以及傅大夫人在不停奉承卫铎,傅寒沉默寡言,并未如他父母一般谄媚。
云纤心中存了其他事,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可是府里准备的不合你胃口?”
“父亲何必?”
她话未尽,傅绍光浅笑:“你这孩子一如既往的性急。”
“既吃好了,便罢了。”
傅绍光看向卫铎,轻声道:“不怕世子见笑,其实拙荆并未在后山,她就在房中。”
“那父亲大人为何不让我与知禾见见母亲?”
卫铎面上笑意锐减:“可是父亲对小婿不满?”
云纤接言:“世子心疼女儿,特意带了女儿回门来给父亲母亲敬茶,可爹爹一直阻拦我二人,不让我二人见了母亲,着实不合礼数。”
“这事,我便直说了吧。”
傅绍光眉目慈爱看着云纤:“你也知我跟你母亲这一胎来得不易,这么多年你母亲终有机会再怀身孕,我心中高兴得紧。”
“可她年岁已大,往日身子也不算康健,是以这一胎怀得不算安稳。”
“而你跟世子……”
傅绍光淡笑道:“你二人还在孝期,这时候见你母亲未免冲撞了她。”
“……”
傅绍光这般说,还能让云纤如何?
若执意要见,她反成不孝不悌之人了。
因她已经告知卫铎傅家底细,是以卫铎知晓她的担忧,可此事傅家不知,若她跟卫铎再逼迫下去,怕是要打草惊蛇。
“既如此,我们待母亲诞下麟儿后,再来恭喜。”
卫铎开口,云纤只能点头应下。
她二人无法做得太过明显,若卫铎也陪着她势要见傅二夫人,定会让傅绍光怀疑。
知道今日见不到玉娇龙,云纤再无了兴致。
直至傅绍山将卫铎拉去饮茶,云纤才有机会跟傅绍光谈上几句傅二夫人。
“母亲根本不可能有孕,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这话该问你才是。”
傅绍光道:“你又当傅家是什么地界?真能容得下你二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云纤面色冷淡:“我不知你什么意思。”
傅绍光哼笑:“你以为你想带走娇龙的事,无人知晓?”
“所以你们对二夫人做了什么?”
“你觉得我能对她做什么?”
将茶盏推到云纤面前,傅绍光道:“尝尝今年的新茶,便是湘王府都不见得有。”
“此处无人,我二人实无必要做这父慈女孝的模样。”
云纤垂眸,沉声道:“傅家处处阻拦我见二夫人,是不想我见她,还是我根本已再见不到她了?”
“你可知赌宝?”
抬手拿起粉釉高足盘中的酥香茶点,傅绍光掰下一角丢进口中。他不疾不徐缓慢咀嚼,待品得齿颊留香后,又执起茶盏细细品茗。
云纤在桌下双手紧握,不让自己露出半点沉不住气的模样。
她知晓这是傅绍光的试探,若她气急定会陷入傅绍光的掌控,由他牵着鼻子走,再难挣脱。
“果然女儿家嫁人后,方有所长进。”
傅绍光轻笑:“这赌宝是京中纨绔们常玩的东西。平日寻几人攒一个局,入局者拿出七八样或信息、房契铺砌,或寻常鸟笼信笺价值不等的物件。”
“进场时所携物品会一一展露给众人,之后便有人将这些个物品封入箱中,让其余人出价。”
“你不知这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价格自然也要盲出。”
“若其他人不知你所好便罢,知晓了,自是要让你件件出了高价方可将这利益最高化。”
云纤哼笑:“所以傅二夫人就是那瞧不见摸不着的宝贝,你仗着我二人有些情谊,便想借她迫我次次出价?”
傅绍光道:“可此一局由我掌控,你不接又能怎样?”
云纤冷哼:“我出价前提是此物有足够价值,可傅二夫人并非我亲母,有些事我能帮便帮,帮不得的只能算她命不好,遇见了你这等辜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傅家想借二夫人牵制于我,傅二夫人还不够格。”
“哈。”
傅绍光看着云纤哈哈大笑:“你呀你,到底是年轻了些。”
他好似很有兴致与云纤交谈一般,再度将茶水往云纤面前推了推:“难得我父女二人得空,今儿不妨多聊几句。”
“从何说起?”
云纤拿起茶盏,放到唇边轻抿一口。
傅绍光见状道:“便从那句不够格说起。”
“自你嫁入湘王府,可曾见傅家让你做什么?”
云纤手一顿:“不曾。”
“这便是了。”
傅绍光抬眸,盯着云纤的眼忽而变得锋锐:“你并非傅家人,可却也能以知禾的身份嫁入湘王府,你可知为何?”
云纤捏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良久后道了句:“不知。”
“这世上,以外力迫使他人为己所用,皆不长久。一时还可,可时日久了必遭反噬。你当傅家不懂得这个道理?”
“若是不懂,傅家早早就要湮灭在时光长河里。”
“想要让他人臣服,唯以利诱之。”
“唯有利益,最为牢固,也唯有利益可将不可能之人捆绑在一处,哪怕是对立、亦或仇敌。”
“我也好,傅家也好,从未想过一个娇龙便可牵制你,此一事是你多心。”
云纤嗤笑:“您这般说反倒是我生小人之心了。”
傅绍光一顿,语气微沉:“你可知我当初为什么会允许傅成将你带进朝凤?”
不知为何,云纤直觉此事十分重要,可她一时猜不出当中真意。想了许久也只能反问了声为何。
傅绍光似有失望,放下手中茶盏笑而不答。
他若不想说,云纤挖不出半点有意义的线索,便也只能垂眸细思。
可她想不出,只好将此事丢到一旁,再询问其他。
“你说傅家不曾威胁出嫁的傅家女,那你口中的利益又是什么?”
傅绍光突然就没了交谈的兴致,丢下手中茶点后缓慢站起了身:“日后你自会知晓。”
他说完便想转身离去,云纤却道:“既然傅家从未想过以二夫人威胁于我,那说明她对你毫无用处,所以我想知道,傅二夫人究竟还在不在?”
傅绍光的脚步停了一瞬,语气已见不耐:“我只说以外力不可长久牵制,却未曾说过她毫无价值。”
“必要时候,她还是可帮傅家成其大事的。”
“威逼、利诱,缺一不可,你悟性着实差了些。”
说完,傅绍光大步离去。
与傅绍光交谈几句,不仅未令云纤放下心中担忧,反而更为忧虑。
傅家一直故弄玄虚,藏着掩着不让她见傅二夫人,她……
按下微微颤抖的手,云纤只能强做镇定。
卫铎与傅绍山等人交谈过后,二人便寻时机离去。
马车上,云纤忧心忡忡令卫铎颇为心疼。
“今日傅绍光还有借口推辞,可待傅二夫人生产后,他再无借口,总要让你母女二人见上一面。”
云纤摇头,抓着卫铎的手幽幽叹息:“傅绍光说从未想过以母亲胁迫我为傅家做事,既如此,我怕他伤害母亲。”
“会不会母亲已经不在了?”
“你不必担忧。”
卫铎道:“明日我让单嬷嬷向宫中去信,求太后寻个借口召母亲入宫一面,如此你也可知晓母亲是否还健在。”
“罢了。”
微微侧了身倚靠在卫铎怀中,云纤道:“你在孝期,贸然劳烦太后,她必要询问你做此事的动机。”
“一来这事不好解释,二来……”
云纤总觉得傅绍光今日话中有话,不知想要说些什么。她虽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提起崔继颐带她回朝凤,可那句湘王府都未必有的新茶,令她生了几分警戒之心。
湘王府都没有的东西,那这整个天下便只有宫中才有。
且太后又为傅家赐下贤德碑,傅绍光又说傅家威逼利诱一样不缺……
这利诱,又要是多大的利益才能驱动从朝凤中走出的傅家女?
种种信息,让云纤并不信任皇宫中人。
只是这话她不好对卫铎说出口,话落舌尖又变了个模样。
“你如今丧母又还伤着,正是太后心疼之时,我知此时无论你提什么,她老人家都会答应。可天家情分不是这般用的。”
“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云纤如猫儿一般缩进卫铎怀中:“我知太后疼你,但也不该用小事消磨她老人家对你的喜爱。”
“你说得没错,待到明年傅家总会让母亲出现。”
卫铎闻言心中温热:“可我不想你日日忧心。”
云纤摇头:“傅绍光也是这般想的,他不让我见母亲,无非是想着终有一日可用母亲迫我做一件紧要事。”
“往日是我天真,步步落于人后。可今儿我才发现,无论朝凤内外,皆讲个先下手为赢。”
“当年出嫁,他先我一步用母亲辖制了我,以至我这般久都未能挣脱这份桎梏,可如今我要反其道而行。”
云纤坐起身,看向卫铎:“傅鸾笙说傅家女离了朝凤方是第一步,可我偏偏不要按着他们的步调走。”
“待我一一将傅鸾笙、傅知霓折于朝凤外,我倒要看看傅家是个什么反应。”
这一场,她不要按着傅家的棋路来,她要掀翻这盘棋。
她要傅家所有人,跟着她的规则来。
“孙谦那边,你可与他联系上了?”
卫铎点头,看着云纤双眸闪亮,面容柔美却是坚毅非常,不由低下头将人拥进怀中。
“不必思虑我,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待你将母亲从傅家接出,待你心无旁骛,你再来报答我。”
卫铎伸出手,在云纤心尖上一点:“以你真情,以你真心。”
“我以我心,换你所爱。”
卫铎出身王府,自幼便站在足以睥睨天下的位置俯瞰众生。
他心有十足底气,一句情话自然也说得坚决动听。
云纤也不知为何,听见他这番话时,忽然想到了李玉蘅。
他二人自幼定亲,同出同进,多年来与对方如影随形,相扶相伴。可李玉蘅却甚少与她说这等情话。
那人面薄,哪怕他动心动情,也只会颊染绯色,淡淡一笑。
“好。”
她笑着回复,温柔握住卫铎的手,收入怀中。
二人俨然和美夫妻模样,惹得银玉、促织促狭一笑。
夏日闷热,云纤撩起窗上薄纱向外望去,却是正巧见了不远处的庆酥斋。
今儿庆酥斋门外也排了七八人,不比她去孙府那日客少。
见她不理自己,卫铎轻轻捏了捏云纤指尖,云纤回头朝他温柔浅笑。
他像是略有些淘气的孩子,抓着她的手轻轻捏着,哪怕是见了粉润指尖,也要好奇的观望赏玩。
少年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欢喜,当中情愫热烈鲜明,他不曾掩饰,也不愿掩饰。
云纤看着卫铎略带虔诚的眉眼,佯装生气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少年有些怔愣,片刻后眉眼中浮现欢喜之色。
他抿着唇做恼怒状,却是压抑不下两边勾起的唇角。
“莫闹了,就要到王府了。”
二人如孩童般玩闹一路,待马车进入湘王府时方停下手。
银玉促织见他二人周身暧昧流动,一个两个都极有眼神的停在身后。
扶着卫铎坐在四轮车上,云纤亲自推他向前。
待走过影壁时,正见墙边探出一簇花枝。
她停下身站到墙下,伸手做折花状。
卫铎见她动作笨拙也不嘲笑,只满眼温柔细细凝视。
远处传来脚步声,云纤闻声皱眉,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王府内院穿皮靴大步走动的,除了几个主子再无他人。
细碎交谈散于风中,云纤恍惚中听见几句南夷、出兵等事。还不等她多多反应,那脚步声便由远及近,讲话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
“凤鸣受伤未必是坏事,此事以他之能着实不……”
咳咳一声,卫铎重重清了清嗓子。
那声音一顿,将所有话都咽回腹中。
云纤掐断那支开得正艳的花朵,刚站稳身便看见了走出影壁的卫益清,他身边还跟着满面肃容的迟甚卿。
“父王、老师。”
卫铎面颊紧绷,虽方才那句话卫益清不曾说完,却是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庆幸。
他在庆幸自己的嫡长子受了重伤,也在庆幸自己引以为傲的庶子,得以越过嫡子继一份功绩,亦或是一份重任。
“见过父王,见过迟大人。”
云纤柔声开口,朝着二人微微福身。
卫益清点点头:“你二人这是从何处回府?”
卫铎道:“禀父王,孩儿与知禾去了傅家送端阳节礼。”
“你伤还未好,既奔忙一日便回房歇着去吧。”
他语气慈爱,若无先前所为,他人怕还要想湘王不知多看重卫铎。
只是二人也并非人前撒泼的性子,卫铎不语,云纤便也就退到他身后。
二人为小辈,没有越过长辈行事的道理。
云纤推着卫铎退出影壁,站到一旁给卫益清二人留出位置。
只是二人刚退出来,就见卫铮带着三人上前迎接湘王。
见到卫铎时,兄弟二人有一瞬沉默。
自卫铎重伤,湘王让陆岗松先行为卫铮诊治后,他兄弟二人愈见尴尬,如今再见,竟是话都说不上一句了。
想了半晌,还是卫铎先开了口:“你的腿伤已好了?”
卫铮啊了一声,讪讪点头。
他当日伤得不重,一段时日将养早已恢复如常。只除了过度疲累会有些酸痛外,再无其他症状。
当日他被徐沭成当街重伤,世人皆知是湘王妃所为。
可若对方活着他尚可寻一公道,如今对方已经病故,他这腿便算是白白折了。
卫铮知晓此事与卫铎无关,也从不曾怪罪卫铎,但他兄弟二人偏生再回不到从前。
摸了摸鼻子,卫铮道:“已好利索,兄长这伤呢?”
兄弟二人生硬寒暄,云纤却是将手中花枝攥成一团。
花径的断裂碎茬刺入掌心,慢慢氤出点点血渍,她却未感觉到半点疼痛。
云纤直直看向卫铮身后跟着的三人,当中一人样貌,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见世子妃出来,那三人齐齐退后又垂下了头,生怕冲撞贵人。
最左侧那人脖颈上带着旧伤,外露的双手满是伤痕硬茧。云纤知道他手劲极大,大到可瞬时拧断喜妞的脖子。
“知禾。”
“知禾?”
卫铎轻声呼唤,见她不答,转头去看。
云纤渐渐回神,将手中揉碎的花径轻轻掰断,丢在地上,剩下的花朵她随手放入卫铎手中。
“你又出神。”
卫铎垂眸:“你好似心事重重,每每这般,我便觉你心中尚有一块隐秘事不曾透露。”
“待回了秋水居与你说。”
湘王以及卫铮等人早已离去,收整心绪后,云纤推着卫铎回了秋水居。
“如此可方便说了?”
“卫铮带着的是什么人?我今日一见,竟被吓得愣在原地。”
卫铎将手中花朵放至鼻尖下轻嗅,他未接云纤的话,好似并不相信一般。
云纤面无他色,只是淡漠道:“他几人身上肃杀气太重,可又无花小参将那等军将威严,我瞧不出他们的身份,可那几人却是让我难受得紧。”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王爷又想要派卫铮去做什么?”
卫铎笑道:“这便是你出神的原因?”
“并不全是。”
云纤看着卫铎,无奈苦笑:“你可曾发觉已有数次你唤我姓名,我不曾应声?”
“确是如此。”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我的名字。”
卫铎微微张口,听见这话原本有些气闷的恼瞬时消散。
他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我未想到。”
他如何能想到,世间会有人不知自己的姓名?
“并非你的错。”
笑着将卫铎手中的花朵别在他袖口,云纤道:“博夫君一笑,莫再为我忧虑。”
卫铎捏着她的掌心,略带宠溺的哼笑一声,这方解释道:“府中一直养着不少门客,文武皆有。他们原本都是些江湖中人,有的走投无路便会求个门路进入官宦世家,做些……”
云纤道:“为虎作伥之事。”
卫铎讪笑,却也应下。
云纤在他面颊玩闹似的一捏,此事便轻轻揭过。
二人在房中笑闹一阵,心中却各有愁思。
待听闻湘王回府,卫铎终忍不住开口:“我去见父王一面,去过便回。”
“路上莫急,我让银玉陪你。”
卫铎点头与银玉一同离去,云纤却是看着他的背影,眉眼间渐渐冷淡。
“王爷……”
江月楼放下炖盅,看着卫益清温声询问:“世子在外等候,若王爷不想见我去回了世子。”
“罢了,让他进来吧。”
随手丢下奏折,卫益清叹息:“怕是这孩子记恨我了。”
江月楼不置可否,闻言唤丫鬟请卫铎去了。
卫铎方进门,江月楼便识趣退出,且屏退书房中的下人让这父子二人好生谈上一谈。
“我以为父王不会见我。”
进屋许久,父子二人都不曾开口,还是卫铎淡笑一声,破冰入局。
卫益清哼笑:“你可怪罪为父?”
卫铎不语,只是有些恍惚。
他是父王的第一个孩儿,自然也得了宫内外多人宠爱。他幼时常被父王带在身边,甚至还是父王亲自为他开蒙。
湘王世子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所代表的远非权势荣华,更多的还有身为卫益清之子的骄傲。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也以他为荣,却不想他崇敬一生的父亲,会在生死关头放弃自己,甚至一直不曾看得起他。
卫铎有许多话想说,可那些委屈愤懑涌入喉间时,又被他生生咽下。
满肚子酸楚,咕咕发酵一番也不过化为一句不敢。
“不敢,而不是不曾。”
卫益清抬头看着卫铎,哼笑一声。
“若那日重现,我仍会选择卫铮。”
不理会卫铎突然抓紧的手掌,卫益清道:“湘王府与寻常人家不同,若我只为人父,许是……”
“会选择最为疼爱的那个孩子。”
“可惜我不单单是个父亲而已。”
“即便我不说你也该知晓,湘王府的担子有多重。”
卫铎抿着唇,生了满心质问,最终却无力问出口,只能任由它们一点点消散,化作不甘。
父王既已认定他能力不足,他再说其他也只是徒劳。
卫益清好似也没有照顾卫铎情绪之意,平静道:“太子三日前在御花园中晕厥,到今日还未曾醒来。”
卫铎惊讶:“太子他……”
“太子自出生便是先天不足之相,哪怕他智多近妖也弥补不了这个缺陷。”
长叹一声,卫益清道:“只可说一句天不假年,人不遂愿。”
既谈起国事,卫铎也就再没了其他心思。
“圣上唯有二子,太子的身体一年比一年更弱,二皇子又患奇疾,若太子此次病重,那么朝中怕是……”
卫铎眉心紧蹙:“要乱。”
当今圣上也称得上一句明君,他励精图治,盛年之时更是一心开疆辟土,四处征伐。
圣上从不将心思放在后宫以及享乐之上,可也正因如此,皇后诞下皇长子发现其有先天不足之症后,为保亲子皇储地位,接连残害数位后宫嫔妃以及年幼皇子。
那几年圣上疲于攻打鄱国,收复东渠,根本不知表面温柔良善的皇后,下手那般狠毒。以至于如今圣上子嗣不丰,一国竟无储君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