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笼/嫁给反派世子后我一刀一个—— by任欢游
任欢游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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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分体面,已足够让一个后宅女子得以苟活。”
她面上还顶着青肿巴掌痕,眼中是不好说也无法说的委屈。
既已嫁入别府,便要依存于他而活,而她所求,最终也不过体面二字。
心中生愧,又生怜意。
卫铎点头:“你可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会为你保留一份体面,不至于让你受母妃的苦。”
“无论来日我是何身份,都不会做宠妾灭妻那等乱家之事。”
“多谢。”
低低一句道谢,倒是让卫铎不好意思起来。
说来,她也不过十几岁而已,却已要为日后生存忧虑。
“夜已深,明日让银玉她们做便好。”
他不知有什么东西,是要她堂堂世子妃亲自动手的。
卫铎让她休息入睡,云纤却是摇头:“你先睡,待我做完手头活计。”
见她不听劝,卫铎也不再开口,自己闭眼入睡。
第二日一早,他醒来时,发现身边放着两个缎面软枕垫。
见他起身,云纤道:“你如今需久卧病床,先前双脚又呈坏疽之相。”
“我想着帮你缝制两个软垫,可放在腰间腿下,如此不至于让你久躺酸痛,也可换一姿势令新血流通。”
一夜过去,她面上的巴掌印已全部转为青紫,看着十分骇人。
怕是有半月,这人都不好出房门。
卫铎摸着身旁的软垫,心中百感交集,甚不是滋味。
那软垫做得简单,但针脚平整干净,瞧着是用了心的。
而她那完好的一面脸庞,眼下透着青黑,一瞧便是昨日不曾休息好。
莫名的,卫铎喉间发堵,说不出话来。
云纤也不多言,将软垫为他放至腰身下,转头去了屋外净面。
银玉促织见她面上伤重,正到处寻化瘀的药膏为她涂抹。
众人忙碌的时候,就听外头传来噼啪的响鞭声。
“什么声音?”
促织面露好奇,走出屋,去院中抻着头向天上看去,待看清楚了这方回屋道:“应是外院不知哪个小厮在放纸鸢。”
“是风筝。”
银玉笑道:“这带了响鞭的不叫纸鸢,叫风筝,若不带响鞭的才叫纸鸢呢。”
丫鬟们平日也没个消遣,听闻有人放风筝皆有些蠢蠢欲动,而云纤听着却是微微蹙眉。
“我们一起瞧瞧去,我也未见过他人放风筝呢。”
见云纤开口,银玉笑着帮她拿了遮面戴上,三人一起簇拥着走了出去。
院中不少下人凑在一起看热闹,云纤却是在抬头看着天上画了青梅的黄蜂风筝,垂眸深思。
这青梅图她见过无数次,亦陪着那人画过无数次,那等笔触如镌刻在心,难忘至极。
响鞭还在噼啪作响,云纤低着头暗中琢磨。
黄蜂……风筝,银针、卫铮。
云纤挑眉。
这卫铮竟是个多管闲事的,他在调查世子受伤一事?
李玉蘅相告,这是已怀疑到她身上来了?

“这东西倒是有趣,听着响鞭发出的破空声,心胸也开阔了些。”
云纤语气清冷,银玉听着心中酸涩。
世子妃也是心疼世子,不愿让王妃打扰世子养病,却遭王妃掌掴,真真是飞来横祸。
“也不知是外院哪个小厮,误打误撞讨了世子妃欢心,这当赏。”
银玉笑道:“世子妃,奴婢赏他们几个大子儿买买茶喝如何?”
“好。”
云纤笑道:“好生赏赏。”
银玉笑着领命,跑去寻外院的婆子了。
不多会儿,便见外头又放起几个纸鸢、风筝,倒是先前那画着青梅图的再不见了。
“今儿秋水居里也没什么事,你们不若也寻两个纸鸢在院中放会儿。”
云纤看着促织道:“将世子的病气也跟着放出去。”
“奴婢老家也有剪断风筝线,可除病灾的说法。”
云纤点头,将银玉促织都指使了出去。
她让人在院中摆了茶点,又告知秋水居下人今儿歇一日,让大家都在院中好生歇歇乏。
单嬷嬷在屋中照顾卫铎,赵嬷嬷、清和麦秋等人被云纤召至眼前。
三人知晓她应有话说,一时无言只站在一旁。
“此处说话应还安全,我有些事想问。”
云纤转头对赵嬷嬷道:“你手上可有能与家中传信的渠道?”
“世子妃可是有事?”
这般问,便是有了。
云纤心下明了,轻轻点头:“你们也知王府近日事。”
指尖轻点,她语气低沉:“世子重伤,听御医意思怕不是太好,而家中看重世子,对世子亦大有期待,可如今……”
“世子的腿若是落了残疾,这湘王世子之位,怕是要换人来坐一坐了。”
说完,云纤自三人面上瞟过。
麦秋浅笑嫣然,眼中带着淡淡看穿她心思的嘲弄,赵嬷嬷则面有肃沉,好似在细细琢磨话中深意,唯独清和垂着眸,不知在盘算什么。
云纤看向麦秋,淡笑道:“朝凤多年,本以为已守得云开,却不想不过三五日时间,家中十数年安排尽数推翻。”
“我猜家中不会放弃湘王府,就不知会用什么后手了。”
麦秋笑道:“湘王府除了世子不是还有个卫铮嘛,世子身残,这位置除了二爷谁人能坐?”
云纤附和:“若嬷嬷能与家中通信,可问问是否需要再送人来接触一下二爷。”
说完,云纤也不管他人反应,兀自离开。
朝凤多年,麦秋也不曾见过纸鸢,更没有亲手放过,她对着天上的纸鸢已好奇许久,见云纤离开,自己也起身放纸鸢去了。
赵嬷嬷心中两难,她确有能与家中传信的法子,只是轻易不好拿出。
尤其世子重伤这等满朝皆知的事,好似也无需故意通知傅家。
她倒觉得这是世子妃的试探,深思一番,决定如往日一般静观其变,不插手这些。
在王府虽做下人,但到底生活清闲,她不愿改变。
清和还杵在一旁,赵嬷嬷见她眼露野心,不由心中感叹。
都出了朝凤还想不开,非要搅出些血雨腥风,可就不是她能劝的了。
想了片刻,赵嬷嬷也大步离开。
外面的响鞭响了许久才一一消失,卫铎在房中手捧书籍却是看不进半点。
他心中忧虑甚多,只是并不敢深思。
“你整日窝在房中,久了会心思郁结,情志内伤。”
见他手中书页许久未翻,云纤道:“我先前曾在书中见过四轮车图纸,你若不介意,我让府中匠人为你打造一台。”
将遮面扯下,云纤坐到卫铎身边。
卫铎看向对方,也不知是否为自己错觉,对方好似对他愈发亲近。
往日她多站在床沿外,昨日坐在他面前,而今儿……
只距离他半臂远。
二人距离亲近,若卫铎呼吸,还可闻见少女身上淡淡馨香。
“什么书上会有四轮车图纸?”
他略有不适,扭头开口。
自己也算博览群书,却是不曾见过这等书籍。
云纤闻言微微垂眸,并未回答。
她忽而沉默,卫铎也垂了眸子。
寻常人怎会接触到这些?
傅家也不可能给闺中女看些杂书邪书,这图纸,许是她这几日不知从哪里了解到,想为他分忧的。
想到昨日为他唱得止痛小曲儿,卫铎莫名心颤。
“你乃湘王世子妃,无需参与商贾、工技这等卑贱之事。”
“卑贱……”
云纤淡笑:“为何商贾工技卑贱?那你说说,什么不是贱流?皇权贵胄、世家大族?”
卫铎蹙眉:“世间除耕与读外,再无正事,商贾之人重利,工技役于人,说这是卑贱事有何错处?”
“这些人,身处低位,寻常生活交集尽是些龙蛇混杂之人,他们习百种恶习,一个二个多有陋习傍身,清贵者自是应该远离。”
她面色虽冷淡,但卫铎莫名觉着对方心有不快,想了片刻又道:“你只看看图纸等物,并无碍。”
将软垫放在卫铎身旁,云纤道:“将仕农工商分出个高低贵贱,那如你……我这等金贵人,便不该使卑贱者之手制出的东西。”
“如此,方算有读书人的风骨。”
“这怎能相同?”
“如何不同?”
卫铎略有不快,只觉她闲来无事胡搅蛮缠。
云纤无意争执,淡声道:“造车也需时间,并非一朝一夕可完成。”
“有备无患,好过需时没有。”
见她语气虽冷淡,但到底是为自己着想,是以哪怕卫铎并不愿坐在四轮车上,也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下来。
他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若一个月后,他准备应下那杨木接骨术,说不得这东西还能派得上用场。
“我知晓的,劳烦你。”
“那我今日便去找府中匠人,总要做一舒适的。”
卫铎看着她的脸,本想说让她先多多养伤,待日后再忙。
可方才二人已隐有不快,这会儿若他再拒绝,便显得不识抬举了。
“若你觉得劳累,便先放放,不急这一二日。”
云纤淡笑:“我无事,你的伤等不得。”
说完,她转身去寻单嬷嬷,让对方将府中管王府工技的管事寻了过来。

第94章 木叶
知晓云纤要为世子制作四轮车,单嬷嬷心中高兴,不多会儿,便让人去寻外院主管工技类的管事前来。
二人坐在屋中等待,单嬷嬷取了遮面为云纤戴上。
“世子妃受苦了。”
便是单嬷嬷先前不满傅家行事,如今见她一心为世子,心也软了三分。
“有您与世子关怀,哪里受苦?”
她说话时候略作娇羞状,看得单嬷嬷心中欢喜。
再没什么比小夫妻感情好令人高兴的了,尤其世子前途未卜,世子妃也不曾眼露嫌弃。
“对了, 我有些事想问嬷嬷。”
“世子妃请说。”
云纤指了座,语气轻缓:“世子的伤您也知晓,一月后的杨木接骨,这当中……变数颇多。”
她语焉不详,单嬷嬷却是听懂了。
世子受伤,若真落下残疾,王爷定会上书奏请圣上更换世子人选。
府中本有两位嫡子,可三爷卫锒不可能继承爵位。
二爷虽瞧着与世子关系尚可,但到底并非一母同胞,日后不知会如何对待身残的世子。
且世子妃提到的,一月之后的杨木接骨,也存有隐患。
陆大人所说的杨木接骨,只有成与不成之分。
成,世子恢复健康,往后一切如旧。
不成,这王府就要变天了。
所以这一月,在世子做杨木接骨术前,极为重要。
见单嬷嬷听懂自己的意思,云纤道:“我想请单嬷嬷,帮着多照看秋水居。”
“我毕竟是新嫁娘,对王府了解不深,实怕对秋水居疏于管控,而让这里……”
云纤垂眸:“多了什么人,亦或少了什么人。”
单嬷嬷闻言眉目一厉。
多了人,自是指其他院子的手伸进来,许是要暗害世子,又许是要阻拦世子施那杨木接骨术。
而少了人,便是指世子妃在提点自己,看好秋水居的丫鬟下人,莫让她们见世子重伤,生了叛主的歪心。
这几日,单嬷嬷全部心思都在卫铎身上,一时竟未想到这般深。
她面露羞愧,喑哑道:“是老奴想得不周,竟还让世子妃提点,这些,老奴本该安排妥当,实在不应让世子妃费心。”
“谈何费心?”
云纤温声安慰:“进了这秋水居,你我便是一家人,您老莫拿我做主子看待,你便当我做您的晚辈。”
“我有什么做得不足的,万望您老提点,而您老有未曾想到的,我亦会在后支援。”
“我知您心疼世子,这段时日操碎了心,有疏忽也是难免。”
“有主如此,老奴死也安心。”
云纤一笑,并未接言。
卫铮调查银针一事着实麻烦。
虽然她确信查不出什么,但平白被人盯着也令她如鲠在喉,不拔不快。
且她也不能让卫铮挑唆了卫铎怀疑自己,如此,实施日后的计划便艰难了。
更为紧要的是她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对上卫铮,自己半点胜算都无,只能让对方主动远离。
当然……
清和亦留不得,但清和却不能折于她手。
动作多了,难免易露出马脚,倒不如借刀杀人,除之后快。
思及此,云纤道:“无论是什么人,若生了歪心嬷嬷都不要手软,哪怕是我身边之人,您老也不必顾忌。”
“老奴知晓。”
听她这样说,单嬷嬷心中一狠。
说来,她实在瞧不上世子妃身边的四个陪嫁。
这四人,一个痴肥懒惰,一个过于跳脱,还有二人,生得妖妖媚媚满面狐媚子相,让人不喜。
且世子妃也应瞧出这几人,心不在秋水居。
单嬷嬷道了句宽心,便匆忙安排人手看管院子去了。
将手中帕子叠起,云纤执起茶盏细细品茗。
她已为清和指了一条明路,希望对方不要让她失望,定要如在朝凤那般冲动,主动搭上卫铮。
而卫铮……
既然有心查她,便不会放过她身边陪嫁,此二人也算互相奔赴,她只需静待好消息来临便成。
“世子妃,外院于管事来见。”
银玉带来一位老者,老人腰身略微佝偻,很是惊慌。
在卫铎眼中,工技匠人皆属卑贱之流,平日也根本不会管府中修葺、制床雕椅等事。
怕是有了需求,只寻王府管事层层交代下去便好。
看着满面局促的老者,云纤将视线移至他的双手。
只一眼,她便红了一双眸子。
粗大的骨节,满是斑驳的细小伤口,以及各种暗沉的陈年旧伤,都让她想起了祖父和爹爹。
“您老不必拘谨,今日寻你来,是我想为世子打造一台四轮车。”
云纤语气和善:“不知府中可有成手的木匠?”
老人忙道:“回禀世子妃,自是有的。”
“一共多少人?”
“十七人。”
“手艺如何?”
老人道:“皆属上乘。”
云纤点头:“我并不懂这些活计,所以不知谁人手艺最好,这样吧……”
少女低着头,遮挡了眼中情绪:“你让这些木匠每人雕一片木叶子给我,谁人雕得最好,我便将此活计交给谁人。”
“这……”
老人面露为难,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复。
木匠做活儿,也不是只一人完成,且一片木叶子能瞧出个什么?
可这些贵人说的话他不敢反驳,只能点头应承下来。
“老奴马上让他们去做,待做完了,再来回禀世子妃。”
见老人要离去,云纤又道:“你将府中匠人名册拿来我瞧瞧,名字不吉利的,亦不能选。”
“……”
老人沉默点了点头,蹒跚走出去。
能在王府做活的绝无滥竽充之人,是以这些手艺出众的匠人,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将木叶子雕刻好。
老人一手捧着红木雕花托盘,一手拿着王府匠人名册走进屋中。
“禀世子妃,府中十七名匠人所雕刻的木叶,都在此处了。”
云纤点头,心下却是陡然悬了起来。
她将面前木叶一个个拿到眼前,细细查看。
这十七枚木叶造型皆不相同,雕刻的手法、力度也不一样。
她一一看去,直到最后一枚时,呼吸忽而一停。
看着熟悉刀触,云纤垂着眸道:“这一片,是谁人雕的?”

“他这木叶子雕得最像,很是传神。”
轻轻把玩手中木叶,云纤道:“你将此人唤来,我想见见。”
“这孩子年岁还小,老奴怕冲撞了世子妃。”
“无妨,瞧他手艺不错,想赏赐一二而已。”
老者局促着点点头,寻人将叶良召了过来。
低头看着手中木叶,云纤手掌紧握,这很似大姐夫的手艺。
她大姐夫自幼父母双亡,七八岁上被堂伯父丢在鲁家巷子里,爹爹见他整日如幼狼般逞凶斗狠,不免心生怜悯,将他带回家中学一门手艺。
且还给大姐夫改了名字,唤云述。
大姐夫长她六岁,是个沉默寡言但知感恩的,听娘亲说第一日将大姐夫接回家中时,只给了他一碗饭,云述晚间便将院子里垒的木头都劈成了柴火。
她大姐夫话少,爹爹他说人也不算聪慧,但胜在心思纯直。教了他什么,他便可坐在院中日复一日苦练,从不知倦怠。
后来爹爹与阿娘生了三个闺女,再多年未育,便想着正式将大姐夫去衙门改户籍,领手续,做云家长子。
可一向听话木讷的人,头一次忤逆了爹爹,跪在院子中无论如何都不愿。
他也不说为何,只跪在地上,肃着一张脸说不能做云家儿子。
手中的木叶刻痕温润,云纤瞧着只觉眼热。
说来,大姐夫在云家长大,对她来说是姐夫是兄长,亦是师兄。
他为人木讷,待她却好,出师后赚的银钱,除了交给爹娘的,便尽给她们姐妹买绢花、水粉、金银线了。
闺中时候,她戴过八十文钱的绢花,就是大姐夫给她们姐妹三人买的。
刚戴上时,她姐妹三人走在鲁家巷子里,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热。
那时总有红眼的人,与爹爹说大姐夫是个养不熟的,不愿做云家子是因为他存了日后想寻根离开的心。
爹爹听了心中不舍,却也不好说什么。
后来……
云纤摩挲着手中木叶,浅浅一笑。
后来家中给云绣说亲,大姐夫也学着多年前那样在爹娘面前一跪。
他仍不发一言,直生生跪到她阿姐心疼了,跑出来同意他的求娶,这方作罢。
摸着手中物件上的刻痕,云纤忍下眼中泪。
她大姐夫那人很是恋家,待家人再好不过的。若他活着,绝对不会悄无声息抛下妻儿,和她们一家。
“拜见世子妃。”
门外走进一个俊朗少年,打断云纤思绪。
少年年岁不大,应还未及弱冠。许是王府活计不算轻松,整个人晒得黝黑。
“这木叶是你所做?”
叶良点头:“回禀世子妃,是小人所做。”
“师承何处?”
许是未想到云纤会这般问,叶良停顿一瞬,看向身旁的工技管事。
那管事一急,拧着眉道:“世子妃问你话,你答了便是。”
叶良低下头,云纤看不见他面色。
许久后少年才低低说了声:“并未正经拜师,只是跟先前王府里做活的木匠学了些手艺。”
“他叫什么,如今可还在王府?若还在,寻来让我瞧瞧。”
云纤捏着木叶,力道之大让她掌心勒出深深红痕。
叶良道:“他名唤云述,他……”
身旁的工技管事听见这名,在一边接言道:“云述此人我有些印象,他平日寡言少语,但做事稳妥,只是前两年回了家中,已离开王府。”
叶良闻言先是抬起头,似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唇,又闭口不言。
他定知晓什么,却是碍于身份不好说。
云纤将手中木叶放在桌上,握拳遮掩了掌心深痕后浅笑道:“这些个物件里,你做的这个最合我心意,且你的名字听着也算吉利,世子的四轮车,便交给你来做吧。”
“我先前从书中寻了一份图纸,你瞧瞧可能做出来?”
尺素接了图纸递给叶良,叶良看过后道:“应当可以。”
“那此事便交给你。”
说完,云纤素手轻挥,屏退众人。
大姐夫的事急不得,她已在那图纸中做了手脚,待叶良着手制作定会发现问题。
这东西是她所给,叶良必会来问她。
只要二人有了往来,她不信查不到云述的事。
将除叶良雕刻外的所有木叶子交给银玉处理,云纤随手将剩下的唯一一枚放在妆台上。
她面上有伤不便外出,先前郁诗容也命她在院中抄写经书,云纤便寻了借口窝在秋水居中,半步不出。
一晃十几日,叶良已来寻过她三次,前几次皆是尺寸有些误差,但叶良不敢自己做主,只能不厌其烦问过贵人意见。
今儿再来问时,云纤正在给卫铎换活血祛腐的药物。
“世子妃,外院叶良求见。”
“我知晓了。”
银玉说完,云纤手上动作快了一二分。
先前还动作轻缓,好似万分珍视一般,那等温柔抚触本令卫铎有些莫名不安,可待听闻叶良之名,她的动作便肉眼可见的敷衍。
卫铎抿着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
“你动作急了。”
也不知怎的,他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怎会?”
云纤低着头,浅浅一笑。
将手上药物清洗干净,云纤道:“你先休息,待我忙完正事再来陪你。”
这些时日她二人日夜相处,倒是生出几分亲昵来。
尤其卫铎受伤需她贴身照顾,如今偶尔的碰触,他也不似先前那般抗拒。
前日卫铎晚间痛得厉害,还让她如先前那般唱几句小曲儿,以缓解疼痛。
倒是今儿不知怎地,又沉了一张脸,好不情愿的模样。
只她也无心管卫铎,收拾好手中药物后走了出去。
看着腿边没有为他盖上的被子,卫铎眉头紧拧,唤了促织来。
方见到促织,卫铎便道:“那叶良你可见过?”
“回禀世子,奴婢见过。”
促织正欲说什么,卫铎挥手打断:“待世子妃见过后,你将此人带来我面前。”

还不知卫铎的命令,云纤跟随银玉去见了叶良。
叶良手中拿了一个巴掌大的四轮车,竟是与云纤给他的图纸一模一样,便连上面的花纹,亦雕刻得栩栩如生。
将那四轮车拿在手中把玩,云纤叹道:“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手艺,教你那人应十分自豪。”
提起云述,叶良微微动容:“其实小人心里将他看作师傅的。师父他手艺很好,小人手艺不如师父万分之一。”
云纤垂眸:“既如此,你这师父家在何处?为何离开王府?他有这种手艺,离开王府着实损失了。”
“不若这样……”
指尖在桌上点了点,云纤道:“你将你师父寻回来,我让世子将王府木活事都交给你二人管理如何?”
“做了王府管事,总比在别处好些。”
叶良摇头:“回不来了。”
放在桌下的手一紧,云纤语气轻飘:“为何?先前的管事不是说他回了家中?”
“我师父没有回家……”
叶良话落,又紧紧闭上了嘴。
云纤见状面色沉了下来:“你说话吞吞吐吐,这是作何?难道没人教你主子问话,应如何应对?”
“禀世子妃……”
叶良略有惊慌:“小人曾去师父家中寻过他,可师父家中……已经烧毁,并无人在。”
“小人问过周围四邻,他们提起这户人家皆讳莫如深,更无人见过小人师父。”
“且……”
叶良垂着眸语带悲意:“小人师父是个重责的,他说待我正式拜师,便教小人师公亲传技法,他还曾说要带小人回家,见见师公师爷。”
“师父重责,不会轻易毁诺,他定是……”
“不在了。”
最后三字被叶良含在唇舌间,说得不甚清楚,云纤却是眼中一酸,扭过头去。
许久,她淡淡道:“最后一次见你师父,是什么时候。”
“大前年八月一。”
四日后,云家惨遭灭门。
云纤闭上双眼,已万分笃定云家祸事与大姐夫有关。
还想再问些什么,促织从屋内走来,打断二人。
“世子妃,世子召见叶良。”
“为何?”
云纤心下一紧:“可是为四轮车之事?”
“奴婢不知。”
见叶良十分拘谨,云纤道:“无事,世子也很是重视四轮车,你将那小车带好,一会儿世子问询四轮车相关,你尽管答话。”
叶良愣愣点头,捏着巴掌大的四轮车,将云述一事忘在脑后。
三人一前一后走进屋中,云纤进屋,便见卫铎双腿之上只覆了一层软布,未盖软毯。
她上前扯了软毯覆到他腿上。
“虽是春日,但也有些凉,你眼下不可着凉。”
“你现下倒知晓了。”
卫铎不清不楚咕哝一句,眼中带着点点怒火,看向云纤。
也不知他闹什么脾气,云纤无意细究。
她还在心中琢磨卫铎为何要见叶良,就听身边人道:“你便是叶良?”
“禀世子,小人便是叶良。”
叶良年岁不大,生得也不算俊秀,但许是常年做活的原因,他穿了一身粗布裋褐,隐见身上虬结肌肉。
且双腿粗壮,看着便十分有力。
卫铎眼中一沉,渐露阴郁。
好似看出他心中郁结处,云纤将手覆在他手上,以做安慰。
二人还是头一次在人前这般亲昵,卫铎一时难以适应,将手抽回。
“召你来,是想问问那四轮车。”
胡乱问了几句,卫铎又将人打发出去。
他也觉今日自己行事反常,实在怪异,可许多事他却不敢细想,亦本能地不愿琢磨。
云纤倒是看出几分深意,略思索后浅淡一笑。
鱼儿就要咬钩,的确令人心喜,可这也说明她到了收回钩子之时。
只因越是逆着鱼儿的力量,待鱼儿真正咬钩的时候,才会用力更狠,咬得更紧。
“我去抄经。”
卫铎还想说什么,云纤却是冷漠离开,一言未发。
一整日,她都在书案前抄经,竟是一句话都不曾跟卫铎说过。
“咳。”
双手圈在唇边,卫铎轻咳几声,银玉促织来问了几遍,独独不见她关怀一句。
耳边翻书声愈发响,云纤落笔却愈发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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