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公?司的人训练有素,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刚才发出惊呼的李锦书被他们捂了嘴,沈清石的嘴也顺带着被捂上了,但他们的突然出现?本身就突兀至极,因此?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老爷子此?时已经没有气可生了,是他这个?大儿子没有福气有一场庄严肃穆的葬礼。
沈清石的父亲见儿子这样狼狈,虽然暗恨他又要跑到李正玉面前去作妖,但还是没办法弃他于不顾,要知道他在外面可只有一个?私生女?。
沈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要上前解救自己的儿子,李元辰快步走到他的身边阻止了他:“您不必担心,沈清石不会有事?。”
李元辰言语礼貌,语气温和,还用上了敬称,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半点儿不礼貌,两只手放在沈父的肩上将他狠狠按在了椅子上。
沈父“哎呦”一声,尾椎骨痛得?厉害,不由呲牙咧嘴。
李九锡也紧跟着李元辰过来了,闻言挑了挑眉,他觉得?沈清石要出大事?了。
当年二伯在与李正玉争家主之位时屡战屡败,头脑发热之下在她出行的车上做了手脚,想要逆风翻盘,没想到非但没有成事?还被她拿到了证据。
那时李正玉已是日?如?中天,连老爷子都妥协了,愿意舍弃这个?已经昏了头的儿子让李正玉把他送进监狱,没想到李正玉却不愿意,她心地善良,原谅了李道,与他一笑泯恩仇了。
他至今仍记得?,李正玉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温声道:“一家人没有打不开的结。”
后?来李道被人用轮椅推进了精神病院。
李元辰说这句话也不是打包票,只是不想让沈父上前去碍李正玉的眼。
他朝李正玉所在之处望去,倒是越看谢混越觉得?碍眼,让李九锡留在原地看住沈父,自己朝李正玉那边走去。
李正玉见他来了,回以一个?笑容。
谢混见李正玉待李元辰的态度有所不同,心中正暗暗吃味,便听见她说道:“介绍一下,这是谢混,我们不日?便会举办婚礼,又要麻烦你回来参加了。”
“我与谢家家主曾见过几面,四舍五入也算是老相识了。”李元辰对着谢混点了点头,继而?对李正玉道,“你还年轻,正是该玩乐的时候,结婚还为?时过早。”
李元辰没想到李正玉会这样向他介绍谢混,但仍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点头微笑,说出口的话也是恰到好处,不失体面。
他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谢混是李正玉找来息他的心思的挡箭牌,李正玉回绝人时向来不假辞色且直接。她能说出要举办婚礼的话,言辞又这样亲昵,想必确实是对这个?野男人有意。
但谢混与李正玉素无交集,他们才认识几天?可见婚礼什么的其实还是没影子的事?。他与李正玉自幼相识,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怎么比得?了他?
谢混知道刚才那个?沈清石对李正玉的恨更多是来源于爱而?不得?,那家伙的眼神太明?显了,简直把“败犬”两个?字挂在了脸上。
他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李正玉是用惯了权柄习惯了独断的人,他要是插手反倒会惹得?她不快。
但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元辰莫名?给了他危机感,不是因为?这个?人地位颇高还有手腕,而?是因为?他早就听说过李正玉对这个?人的看重,又听说过他是李家养子的传言。
喜怒能藏,但爱藏不住,李元辰看李正玉的眼神就像是狂信徒朝拜耶路撒冷,他觉得?这个?笑面虎怎么看怎么虚伪,比他这个?谢家人都能装。
他定定看了李元辰一会儿,说道:“李先生管得?有些太宽了,我与温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结婚实乃水到渠成,你这个?外人怎么能懂?”
李元辰心头一跳,他没有想到李正玉居然能接受谢混给她取昵称,谢混当着他的面也这样称呼,分明?就是在示威。
他望向谢混那双幽深得?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那眼中有明?晃晃地嘲讽:装什么自家人,你们相识多年,你还不是只能称呼她为?家主?
李元辰的笑容渐渐淡去,他面前的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将其他人隔绝在外的氛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李正玉这样遥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遥远许多。
他难得?有些失去了分寸,对李正玉说道:“你是家族的掌权人,遇事?不能只考虑感情,更要考虑利益,这是你以前同我说过的。谢家家主亦是掌权人,不知道他考虑的又是什么呢?”
他是大半个?李家人,他们在一起?确实需要冲破一些世俗观念,但他们的结合不会威胁到李正玉手中的权力半分,比招人入赘都要妥帖。
李正玉向来不在意世俗观念,却很在意权力,因此?他一直以为?自己机会很大,唯一需要赢得?的便是她的心。
他也确实怀疑谢混的企图,是真的情之所至,还是觊觎李家家产?
李正玉直截了当道:“我不能生。”
李元辰道:“我不在乎。”
话刚一出口,李元辰便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李正玉并不是在拒绝他,她已拒绝过无数次。他此?时铺陈她向来不在乎的心意,实在有些可笑。
李正玉的意思是他不必担忧下一代的事?儿。至于这一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多么有手段。
李正玉脸都黑了,李元辰向来聪明?,怎么现?在听不懂人话了。没有生育能力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现?在快被她说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谢混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见她有些郁卒,连对面站着情敌也顾不得?了,说道:“其实是我不能生。”
这下李正玉是真的有些绷不住了,一时间无话可说,谢混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第37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十)
谢混安抚地拍拍李正玉的手臂, 朝李元辰笑了笑,继续道:“小明和小红青梅竹马,小明非常喜欢小红,但最?后?他们却没有在一起, 请问是因为小明不想吗?”
见李元辰沉默不?语, 谢混笑道:“当然是因为小红不想了。李先生, 你怎么看?”
李正玉没有阻拦谢混给李元辰带来暴击,这么多年来, 她或隐晦或直接地拒绝了李元辰许多次, 他仍不?能完全断念,希望从此以后他能不要再执着了。
李元辰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 在自己彻底失态之前?告辞离去, 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元辰走后?,谢混轻声道:“我们实在是错过了许多时光, 不?然他哪里有资格舞到我面前??”
李正玉斜睨他一眼, 笑而不?语。
李正玉本想与?谢混提前?离场,但最?后?还是回到座位上参加完了葬礼, 完整地送了李源一程,浅表孝心?。
期间?安保队长发消息问她被拖下去的那两人要怎么处理,李正玉只是略一思索, 便让他把人放了。
她可是守法公民,且向来心?软,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什么的只是心?里想想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去做呢?
一个星期后?,沈清石出车祸断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 她还派人前?去送了水果,宽慰他即便残疾了也没关?系, 听说沈清石非常感动,在病床上大?骂她。
可能是恨得太狠了有些神志不?清,沈清石的电话不?在她的白名单上,便遣人来愚园求她去看望一下他,甚至还说只要她愿意见他,便将宝塔山旁的那块地双手奉上。
李正玉终于?有些惊讶,不?管那块地爆雷之后?沈清石会有什么下场,他现在想将地给她,必定会被早就蹦达得厉害的沈家人群起而攻之,看来这个人在车祸里被撞坏了脑子,真的疯了。
李正玉自是置之不?理。
《乾元秘史》已经开?机了,她最?近时常去片场转一转,谢混总是陪在她身边。
才来到这个小世界的时候,她翻阅了不?少?她自己的野史,起初觉得这些人真会瞎写,败坏了她的一世英名,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什么英明可言。
既是戏说,那她干脆还原一下史实,给这个时代的观众带来一点儿小小的震撼。
《乾元秘史》的演员表刚一公布便出了一波圈,因为饰演乾太祖的居然是一个女子。
还没有开?拍,网上便已经吵了起来,有人认为既然是言情剧,那适当改编其实也可以理解,也有人认为戏说不?是胡说,不?说尊重历史,至少?应该尊重一下观众的智商。
对家公司确实买了不?少?水军,但真正下了血本的却是沈清石。在几次想要见到李正玉无果之后?,他是真有些疯癫了,忘记了黑红也是红这件事。
剧本的第一幕,便是殿试的情景,李正玉在一旁看着?,真觉得恍若隔世。
谢混来到她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看了剧本,才知道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原来你是那样想的。”
李正玉道:“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我比你想象中坏多了。”
想她上辈子于?阴诡之处搅弄风云,暗地里做了那么多的事,他竟一直觉得她柔弱,她都不?由有些无奈。
他能真正认清她有一肚子坏水也是好事,没事儿把滤镜搞得那么重干什么?
谢混轻轻揉捏李正玉的指节,她的手指节分明,劲瘦有力,使人联想到硬玉与?竹节,明明只是用手触碰,似乎也能感受到她莹润的皮肤散发的光辉,那是淡淡的冷光,清澈动人。
李正玉并不?挣脱,谢混食髓知味,笑道:“我都知道,我就喜欢坏的。温如,我没救了,明明知道你不?但强得要命且坏透了,却还是想护着?你。”
对猛虎有保护欲的,普天之下可能就只有他一人。
《乾元秘史》拍了几个月,终于?杀青了,但档期已经排到明年了。
李正玉与?谢混的婚期一直没有敲定下来,谢混不?知道李正玉为什么对此事又有了些许抵触,没关?系,他可以等,这次他们有一辈子。
他在愚园待不?久,李正玉嫌他总是黏在她身上让她做不?成正事。
他想她想得厉害,想进愚园又总被她挡在外面,便在谢家老?宅里养了两只小猫,勾着?她时常来玩,没想到三五次之后?小猫就被她抱回愚园去了。
他只好又养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还将它教导得极为认他这个主?人,只吃他喂的饭。
李正玉也很喜欢这只小狗,因此便经常过来。
夏尽秋至,秋去冬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小动物?都要冬眠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李正玉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侧过身回避了他的眼神,露出一半的脖颈上泛起动人的红晕,好半晌才转过身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谢混的眼睛缓缓瞪大?,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那么吓人。”谢混笑道。
他不?笑还好,一笑李正玉便想起了许多事。
“我肯定没有你懂,你身经百战,极有经验。”李正玉冷声道。
谢混忙去揽李正玉的肩,被她躲开?了,他便退而求其次去握她的手,她又躲,他连忙蹲下来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李正玉给了他一脚。
谢混脱了她的鞋,将她的脚握在手里,杵在自己的心?窝子上。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上辈子,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便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过往的那些事情不?像是我的亲身经历,那些记忆也不?像是我的记忆,而是别人的。”
谢混得寸进尺,轻轻捏了捏李正玉的脚,李正玉礼尚往来,又给了他一脚,他稳住身形,抬头?回了一个微笑,李正玉气极。
“记忆中我宠爱的妃嫔,那天之后?竟完全无法让我起心?动念,自那时起我便没有再入过后?宫了。”
李正玉没有不?信,而是陷入了沉思。谢混的这番遭遇她其实很熟悉。
“系统,你怎么看?”
系统突然被问,思索了半天才道:“额……我站着?看?”
李正玉心?下无语,她到底在指望什么?
见李正玉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与?软化,谢混坐回她身边又想去握她的手,李正玉连忙躲开?:“你先洗手去。”
谢混笑了笑,正准备起身去洗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头?凑到李正玉的耳边说道:“我以前?看的避火图上,他们先是……也不?漱口?,便吻作一团。”
李正玉真想给他一拳,她才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说什么浑话,还不?快去洗!”
“现在就去,等我回来。”
谢混洗完手,快步走进来,他长身玉立,气度文雅风流,迎面而来时一身的潇洒与?写意,说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都不?为过,谁能看出他其实很不?正经。
李正玉给他想了一件正经事做,谢混弹琴,她和着?琴声吹了一曲,琴箫和鸣,颇有些意趣。一曲奏罢,谢混继续弹奏,李正玉和着?琴声开?始玩游戏。
谢混的琴声似乎能给她加buff,三局全都赢了,李正玉难得来到他身后?摸了摸他的脖颈感谢他。
谢混制住她作乱的手,轻声道:“别乱摸。”
李正玉气笑了,这家伙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将平日里自己的作态都忘了。她一报还一报,朝谢混身上摸去,被他一把拉入了怀里,牢牢禁锢住。
李正玉知道谢混有多么恶劣,不?敢乱动,说道:“快放我下去。”
“等一小会儿。”谢混的声线压得极低,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察觉到他的变化,李正玉脸上的红晕如海|棠醉日,完全是气得:“我动都没动,你怎么还是……?你怎么回事?”
谢混喉结滚动,李正玉的腰肢极为纤细,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柔软而有力量,此时这个人好像化作软软的一团棉花,棉花可是可燃物?,他害怕自己把她烧坏了。
“对不?起。”谢混低声道歉,“你不?动我都受不?住,所以你别动了,算我求你,不?然你一会儿可能得求我了。”
“你刚才说没那么吓人,真的不?疼吗?”李正玉见他忍得辛苦,难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谢混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场景,有他梦中梦到过的,有他自|渎时想象的,所有场景中的人都有同?一张脸,而那个人现在就坐在他的怀里。
他现在就很疼。
“求你,别问了。”
李正玉双手环住他,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谢混这团火焰遇到了棉花燃烧得更旺,他正要不?顾一切地加深这个吻,便听到李正玉轻声道:“抱我去锦阁吧。”
谢混此时整个人都快要烧着?了,他脑子都有些发晕,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个人,他将李正玉端了起来,一边吻,一边朝外走去。
李正玉见他这副样子,此时也不?惧怕了,甚至有些想笑。她欺骗过谢混多次,但这个人从未骗过他,想必确实不?会太疼,恐惧淡下去了,坏心?思便升上来了。
她明明已经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珠都挂在了眼睫上,但还是用有些不?稳的声线道:“陛下,还是抱臣去书?房吧。”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谢混还没有浑到那种程度,他们最?后?还是进了锦阁。
灯火闪烁,雨打花枝,李正玉生平第一次流了那么多眼泪,把能骂的脏话都骂遍了。想起当时自己还看谢混的笑话,实在是愚蠢至极!
第38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十一)
谢混这个坏东西, 平日什么都依着?她,其实根本就是在装样子。想起当时自己难得软语相求,他却置之?不理,李正玉不由气极, 觉得哪怕是给他几刀也不够解恨。
第二天下?午, 谢混说什么也没留住李正玉, 她与小狗玩闹了一阵,心中惋惜不能将它带走, 不顾谢混的挽留, 乘车回了愚园。
小狗名叫“饭饭”,倒不是不愿意给它起别的名字, 只是只有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它才会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摇尾巴。
它对李正玉也很亲昵, 但还是最?爱谢混,片刻也离不得他。
谢混常说, 三个小崽子里面只有饭饭最?有良心、最?是忠心, 能替他留住她。可惜这回即便是把饭饭搬出来也不管用了。
自那天之?后?,李正玉没有再来过谢家老宅, 谢混给她发的每条消息她都会回,但是不允许他进愚园。
谢混不敢站在愚园外试图用吹冷风打动?她,因为他知道, 他的温如的那颗心又硬又软,她会毫不妥协地做狠事,然后?又暗自伤心难过。
他不忍心让她难过。
到了过年的时候,李正玉的态度终于?软化了,愿意与他一起?出席李家的家宴, 至于?谢家那边,老爷子走了以后?他最?大, 他不在,其余人反倒能过得轻松尽兴一些。
真要说起?来,他将李正玉与他在一起?的事宣扬得到处都是,谢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只是还没有确定哪一天是最?好的日子,但其实只有少数几个人见过这位家主的未来伴侣。
他知道李正玉喜欢清静,懒得应酬,不愿让她心烦。
兰省,海市。
李元辰在家中收拾行李,他的行李向来都是自己打理的,从不假手于?人。李九锡在客厅将佣人指挥得团团转,聒噪得让李元辰有些头疼。
这几个月以来,李九锡在他面前倒是乖巧的很,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还是那头拴不住的野马,手里有了些闲钱就?要跑出去疯玩。
父母待他不薄,他对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不然他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成器,他早就?放任他自生自灭了。
李九锡指挥完了佣人,过来帮李元辰拿东西。
李元辰气质稳重,看?上去似乎会是做事一板一眼的那类人,但他摆放东西向来是乱中有序。他刚才低头叠衣服,没有看?住李九锡不让他乱动?东西,刚一抬起?头,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表演意味非常浓重的惊呼。
李九锡将夹在书中的照片取出来捧在手上:“大哥,这张照片一定是你拍的吧。人们常说,心怀爱意的人,拍出来的照片是不一样?的,”
“放下?。”李元辰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
李九锡知道他生气了,但是看?着?手中的照片,实在是有些不舍,他刚才要是没有出声就?好了,就?可以偷偷的将这张照片顺走。
到时候,大哥不问?,他不说,大哥一问?,他惊讶。
李元辰觉得跟李九锡待久了简直会折寿,手上的动?作不停,说道:“我听说贺明珠最?近也会回宣城,要不然你和她一起?走吧。”
李九锡摩挲着?照片,冷哼了一声:“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在取消婚约这件事上她比我还积极呢。大哥,我不明白,这几年来咱们家发展的那么好,贺家已经帮不到咱们什么了,为什么还是要让我去联姻?”
“因为信义。”李元辰沉声道。
李九锡笑了:“咱们李家人还有什么信义不成?大哥你倒是蛮讲信义的,不过你只能算是半个李家人。”
李元辰突然转过了身,凝视着?李九锡的眼睛。
李元辰的唇很薄,眼睛的颜色很淡,一直以来都有薄唇的人薄情的说法,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也往往是冷淡和审视的。但李九锡知道,这双眼睛看?向那个人的时候,能承载多少浓重到化不开的情愫。
一秒、两秒,李元辰沉默地注视着?,直到他在李九锡那双本充斥着?讽刺的眼睛中看?到犹疑与茫然,这才轻声道:
“九锡,你知道吗?似乎是从十年前开始,你总是将养子、半个李家人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起?初我是有一些寒心的,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对你的疼爱都是喂了狗。”
李元辰见李九锡还是一副天真到近乎愚蠢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觉得他有些可怜。
“可后?来我不这样?想了。因为我发现你说这些话?不是想要刺伤我,而?是想要刺痛你自己。九锡,你嫉妒我,你嫉妒我是养子,嫉妒我不是李家人。你不是想要问?为什么我非要你去联姻吗?这就?是答案。”
李九锡的呼吸停滞了,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他看?着?李元辰那双带着?些许怜悯的眼睛,握着?照片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张薄薄的照片骤然重逾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元辰没有放过他,继续道:“只要你现在找个人结婚,我便帮你在解除婚约这件事上竭力?争取。就?像你说的那样?,贺家不算什么,至于?信义……我的信义是很重要,但比起?我的弟弟来一文不值。可你会吗?你愿吗?”
李元辰从他手里抽走了照片,他的动?作算不上粗暴,比起?“夺”,更像是“拿”,但李九锡的表情却在那一瞬间存存碎裂,仿佛刚才李元辰抽走的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他的灵魂。
“九锡,你总是说我荒唐,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比我更荒唐。这张照片在我手里能见光,在你手里,不行。”
李九锡站在原地,已没有力?气做出任何?回应。大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他还经常笑他遮掩不好自己的心思,叫他这个废柴知道了。
原来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废柴。
“九锡,你马上就?要三十岁了,我现在给你下?最?后?的通牒。贺明珠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这是顶好的事情,你们婚后?互不干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谁也不欠谁的,谁也没有愧对谁。”
“你想和她解除婚约也行,但等你三十岁之?后?,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回宣城。你还记得几年前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让我藏好自己的心思,不要去恶心她,这句话?我现在送给你。”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李元辰将话?说完,把照片夹回书中,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东西,面上无悲无喜。
呵,比起?李九锡,他的心思确实如这张照片一样?可以见光,但那又能怎样?,他不是那个可以带着?笑、经她允许拍千千万万张的人,他只有这一张照片,只有这些许慰藉。
李九锡明明很想逃离这里,僵硬的腿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他不愿意再面对李元辰,甚至都不想让佣人们看?见自己的脸。
李九锡神?情恍惚地出了门,在寒风中走走停停。明明已经快到除夕了,街上却没有多少过年的气氛,浓郁的年味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了,只会在书里出现,现实中只有照常过着?生活的行人与风尘仆仆归家的游子。
他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他飘荡在街上,就?像一个幽魂。有时候他会想,做鬼也好过做人。
做鬼,便没有了地位的差距,大家都是飘来荡去的没有归处的魂灵;便没有了血缘的隔阂,他的一些话?终于?可以说出口。
他确实嫉妒李元辰,他这个大哥聪颖非凡、成就?斐然,日后?必然可以身居高位,连父母也因有这么一个儿子而?自豪,但这不是他嫉妒他的原因。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与大哥一同回了李家老宅,知道李正玉也在的时候他欣喜若狂,但他不敢去敲她的房门,只能一会儿守在客厅里,一会儿坐在花园中,一会儿又在大门口想着?她会不会出门。
他在门口蹲得最?久,因为那段时间李正玉经常出门,他便能装作自己刚好是出来锻炼身体的样?子,陪她短短地走上一段路。
那天他在门口蹲了一个下?午,地上的草都快被他扒光了,等他转移阵地去花园里的时候,才发现李正玉正坐在那里同李元辰聊天。
他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只知道他站在角落里看?了许久,他们都没有要分别的意思。
他们是偶然在花园中遇到的吗?还是约好在这里见面?
在锲而?不舍的蹲守之?下?,他也曾经在花园中遇到过李正玉,她与他打了招呼,从他身边走过,从未停留。
他绞尽脑汁同她说话?,她礼貌应对,然后?转身离开。
他这个人无能又庸俗,只能说些浅薄的言论,哪里能打动?得了仙人?
他曾为此痛苦过,甚至十分真心地恨过李元辰,恨过自己的平庸。但他后?来发现,他能恨的其实只有这无常的命运。
就?算他像大哥那样?与她投契,又能如何??
命运早已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不愿意再面对李元辰,李九锡买了另一个航班的机票,提前离开了兰省。
除夕夜,李家的家宴上,李九锡又一次见到了谢混。他已经不愿再去窥视李元辰的脸色,暗想他们其实一样?可怜,借此慰藉自己那阴暗的灵魂。
看?着?李正玉眼角眉梢那真实不虚的笑意,他突然觉得,这样?其实也好。
他并不知道,其实李正玉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没有血缘,她的不爱只是因为不爱。
实在是分不清哪种缘由更残忍,但到底殊途同归。
李家第二代只剩下?了老三,三代也只剩下?三个半人,李正玉、李锦书、李九锡三个,还有李元辰半个。
在再三证实李正玉上次说的话?不是在糊弄他之?后?,李老爷子将传宗接代的期望全数寄托在了李九锡的身上,勒令他今年便与贺明珠完婚,务必诞下?孩子,如果他不中用,那就?由李锦书招赘。
李九锡极为难得的没有一口回绝,他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用过餐,李老爷子请谢混一同去书房说话?,李正玉漱过口,走到凉台上吹冷风。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来人很快就?走到了她身边,是李锦书。
“您还愿意让我来参加家宴,我真的很感激。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被沈清石迷惑了。”
“看?风景吧。”李正玉用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她并不在意对方的动?机,无论是为情还是为利,都与她无关。
李锦书有野心,刚才李老爷子说可以让她招赘而?李正玉没有反对的时候,便是赋予了她的孩子争夺下?一任家主之?位的权力?,无论是当机立断拍胸脯,还是暗地里刻意让李九锡“不中用”、积蓄力?量培养孩子,她都有借此实现野心的机会,何?必再来央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