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页—— by咬枝绿
咬枝绿  发于:2024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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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蔓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几秒,她耷拉下脑袋,在云嘉以为她已经不想回答的时候,她忽的小声说:“我知道,姐姐,你觉得他条件很差是不是?”
这个?问题云嘉不好回答,什么条件,怎么参考,有?何依据,难说差不差的。
她只说自己对?邓硕安不太了解。
庄蔓自顾说着:“可是姐姐,你应该记得吧,以前我们家条件也很差的,如果不是爸爸的赔偿金,家里可能没有?那?么多钱给我做手术,如果没有?哥哥,我和妈妈可能永远都不会来隆川,我们就在一个?小地方生活,我可能也不会上大学,就跟老家的很多女孩子?一样,很早去工作了,或者?念职高,我和妈妈可能无论怎么努力打工也挣不到很多钱,没办法在这个?城市里安身立命,可是有?些人,就是这样生活的,我们为什么要因为自己变好了就去歧视他们呢。”
“你怪你哥哥啊?”听完这番话?的云嘉问道。
庄蔓似乎不想直面这个?问题:“不是,不是怪哥哥……只是我觉得,他那?样说话?很伤人,哥哥不也是通过努力慢慢变好的,为什么不能……”
云嘉明白她想表达的话?。
她觉得她的哥哥,应该因为相似的出?身,对?邓硕安多一些理解。
“可是,他跟你哥哥,是不一样的。”
庄蔓小声:“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哥哥那?么聪明……”
云嘉抿了抿嘴,深思一番后,问她:“你觉得你哥哥现在得到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聪明吗?在来隆川之前,他人生的高光是中考状元,对?吧?你们都觉得他很厉害。”
庄蔓点点头。
“如果你们的爸爸没有?意外离世,或许他会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因为一点异于常人的天赋,赢在起?跑线上的智商,于是理所当然地拥有?一些光环,一些绿灯,大家都像你这样,称赞他,拥簇他,以他为榜样,但那?得是在你们那?个?县里。”
云嘉停了一下,将言语稍加整理,告诉眼前这个?小姑娘:“但他的人生轨迹不是这样的,中考结束不久他就失去父亲,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住进?我舅舅家里,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以上说的那?些,你哥哥都没有?得到,虽然他的确很聪明。”
他得到的,甚至是一些全然相反的东西。
比如被歧视,被排挤,被流言所困。
而他仅仅拥有?的聪明,在新的环境里,能发?挥的作用?几乎微乎其?微。
庄蔓瞠目,似是不信地问云嘉:“为什么?”
云嘉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而庄在之所以也从没有?跟庄蔓说过这些,想必也同理——有?些事情,好像就是没办法通过不残忍的语言来表达。
庄蔓初初惊讶的表情慢慢消散,她也成年了,也步入了校园这个?小社会,多想想,有?些事情是能想明白的。
就比如填班级资料的时候,本地人的室友很惊讶她居然是非城市户口,她们赞美一样地说她完全不像小地方的人,可她自己很明白,自己有?过“像”的时刻。
“蔓蔓。”云嘉喊她一声。
“你哥哥成为现在这样的人,绝不止是因为聪明,那?样说太轻巧了,你哥哥或许比我们更明白一个?努力的会变好的人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他才那?样说邓硕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嘉拉住她的手,轻声提醒道:“而且你想想,连你都维护邓硕安,那?谁来维护你哥哥?你这样不理解他,他也会难过的。”
庄蔓知道自己错了,瘪了瘪嘴,她看着云嘉,眼睛转了一下,忽的小声说:“你呀。”
庄蔓掺着鼻音的话?声,很低,又短促,更不可闻了。
云嘉没听清。
“嗯?”
“我说,你呀——”庄蔓重复道,“你一直在维护哥哥。”
云嘉本来摆着年长者?的温和态度,一本正经跟她分析道理,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受到不小的冲击。
好似一块坚硬的金属坠进?溶解剂里,瞬间反应,这块看似铜墙铁壁的金属,几乎不可能再保持原样。
嗓子?空咽了咽,眼神又挪了几下,云嘉试图解释:“我这个?——不是维护吧,就是道理如此,你那?个?才算维护,你太偏心了。”
“真?的吗?”庄蔓眼看着又要蔫儿了,忧心道,“那?哥哥现在会不会很难过?”
“可能吧,我看他回来一路上也没说话?,下车的时候,表情好像也不怎么好。”
云嘉没夸张,也不是故意吓庄蔓,从董家出?来后,庄在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仿佛也不是在生庄蔓的气,只是一路看他的背影,觉得他连沉默都好似比以往厚重。
庄蔓还没观察这么仔细。
那?时候,她自己还沉浸悲伤难以自拔呢。
她此时耳聪目明了,脑子?也正常运转,会考虑了,也更难过了,对?云嘉说:“要是我妈妈知道了今天的事,她一定?会生我的气,我不听她的话?,她不许我去见那?个?人,我还又给我哥哥添麻烦了。”
庄蔓问云嘉:“姐姐,那?现在怎么办?”
“你等一下——”
云嘉桌上的手机响了,她起?身去拿手机。
一接听,电话?那?头的黎阳说通过前台知道她回来,问她现在在不在房间,自己方不方便把?生日蛋糕送过去,又说了云嘉一通:“我说你这个?破老师真?没什么可当的,又累又烦的,一年一次的生日都差点过不成……”
云嘉不想再听他啰嗦,打断道:“行了行了,我在房间,你赶紧把?蛋糕拿过来吧。”
挂了电话?,由于离得近,庄蔓也将电话?里的内容听去。
“姐姐,今天你过生日啊。”
云嘉点点头。
“生日快乐。”
庄蔓看了一眼墙钟,还好没过十二点,不过也就剩最后半小时,如果找自己的时候,出?一点岔子?,这个?生日就真?的过不了了。
云嘉知道她可能又在自责,摸摸她的脑袋说:“等待会儿蛋糕来了,再祝我生日快乐吧。”
看一眼时间,还剩二十五分钟。
想到刚刚庄蔓问她怎么办,她脑子?里忽生一个?物尽其?用?的办法。
黎阳尽职尽责像个?帮忙庆生的服务员一样,推着小餐车过来,精致的蛋糕用?透明的半球型罩子?保护妥当。
甚至黎阳已经提前戴好了尖尖的带着金色穗子?的生日气氛纸帽,橡筋局促勒紧,脸上扬着笑,刚到门口就开始唱歌渲染气氛,像个?只有?欢乐没有?悲伤的小丑。
云嘉取走蛋糕,也打断了他的歌声。
见她要往外走,黎阳问:“你干嘛,点蜡烛啊?你要去哪儿?”随即注意到云嘉身边的小姑娘,看一眼,不认得,看两眼,真?没印象,“这谁啊?”
“我学生,庄在的妹妹。”云嘉说。
庄蔓也是很有?礼貌的,即使黎阳一身贼匪气,她也弯了弯腰,怯怯打招呼:“叔叔好。”
“什么?叔叔?”黎阳一听炸毛,“你刚上大学喊我叔叔?你怎么不喊我爷爷啊?”
“啊?”庄蔓一脸呆滞,小声道,“喊爷爷……有?点夸张了吧?”
黎阳痛诉:“喊叔叔就不夸张?啊?我只比你哥大三岁!”
庄蔓:“可是看着不像只大三岁……”
“……”
黎阳腮角用?力地鼓了鼓,心里有?了判断,盯着庄蔓恶狠狠说,“你是庄在的妹妹,我看出?来了,小鬼,你跟你哥一样讨人厌!”
黎阳好似受不住打击,放下一句“你们过吧,我走了”,完全不能再待。
云嘉在后面喊他:“我会找人给你送块蛋糕的!”
说完,云嘉也不管他了,拉着庄蔓去庄在的房间。
蛋糕由庄蔓捧着,云嘉负责按门铃。
已经洗过澡的庄在,打开门。
他站在室内光里,穿着质地柔软的深灰长袖和白色长裤,黑色发?梢还有?一点潮湿迹象,手里握着毛巾,像是头发?吹到一半,就停了,过来开门一样。
庄蔓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说:“哥哥,姐姐的生日马上就要过了,能让我们进?去吗?”

庄在目光垂下来, 看向庄蔓捧着的蛋糕。
浅粉间白的奶油上插着未点燃的蜡烛,是数字26,这个蛋糕是他亲自去嘱咐西点师傅做的。
原本黎阳已经交代过,要做一个多层的蛋糕。
参考图片是很华丽繁复的款式, 顶端有白天鹅的造型, 嵌着许多类似珍珠的装饰糖果, 几层粗粗一估计,得有一米高,服务生推出去都得小小翼翼。
庄在跟西点师傅说不用?做这款了, 改成小寸的精致款式, 如果黎经理要是问起,就说是云小姐不喜欢原来的。
停了一下,他说:“不用?提我”。
西点师傅应下,又问:“小寸的蛋糕大概要什么风格?”
庄在一时?形容不上来, 叫他稍等?。
点开某个存储软件里?的加密相册, 庄在选出?两张图片重新下载保存,然后截去人物和?背景, 只将蛋糕部分的图片发给西点师傅,叮嘱道:“跟图片风格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要一模一样的。”
这个加密相册里?的照片来源于过去几年间“堂堂人”的各类社交平台。
她分享过两次云嘉在国外过生日的现场照, 里?头都有一张类似的云嘉捧着小寸的精致蛋糕, 微笑面向镜头的照片。
照片里?, 云嘉的眼睛既弯又亮, 嘴角那?对?小小的笑弧, 看起来有点没心?没肺的烂漫, 又有种无忧无虑的自由。
她将自己拍摄的关于云嘉的生活照片定义为“男友视角”。
但那?时?候,云嘉有男友。
她的男友也在个人ins上分享过关于她的照片。
司杭偏好记录她安静或忧郁的样子?, 在阴天,或者?在雪后,他拍的照片跟堂堂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出?图专业感更强,独特的滤镜,厚重的颗粒感,像是一定要捕捉到每个时?刻最极致的情绪。
云嘉最后一次出?现在司杭的镜头里?,地点在瑞士。
之后他的ins也不再更新。
再之后,云嘉在法读硕士期间,跟堂堂人还有其他一些?欧洲的朋友去了一次印尼,那?是有照片的记录里?,庄在所知的,她人生第二次去看火山。
堂堂人还是帮她录了一段旅行视频。
她不再像两年前那?样热烈挥舞着手臂似一只浴火重生的蝴蝶,只在听到好友的呼喊后,转过头,于晦暗天光里?,挽起被风吹乱的头发,露一个淡而遥远的笑容。
好像她一下就长大了。
也好像,忽然就不快乐了。
堂堂人那?条视频的文案是:亲爱的,我们一定还要再见面!要见很多很多很多面!
预感到再见无期的人,才会说期待重逢的话。
庄在深有其感。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阻止自己凭借一些?图片去胡乱猜想她的近况,也不允许自己有为她忧心?的情绪。
譬如,与?青梅竹马的恋人分手,和?倾盖如故的友人离散,她现在过的好不好?她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连不快乐都能大大方方摊在太阳底下,好像害怕寂寞,也不太喜欢独处,徐舒怡最近有去看她吗?她认识新朋友了吗?
许许多多问题,时?而触景生情,时?而毫无由来地冒出?来。
他会及时?遏止,不允许自己去发散沉溺。
她的快乐与?不快乐,都和?他无关。
已经满足自己的窥伺欲了,就不要再像演独角戏一样渲染毫无用?处的深情。
今晚云嘉没回来之前蛋糕就做好了。
他去看了,认为云嘉会喜欢。
也认为,这才算得上一点有用?的东西。
庄在往旁边站了一点,让出?位置供云嘉和?庄蔓进?他房间,他关上房门,随后跟上来。
他住的酒店房间一点都不乱,但因云嘉突然来访,凭空多出?一些?紧张,他还是随手拾起沙发背上的外套,挂去玄关衣柜里?,然后扫视到桌子?的几个物品没有摆放整齐,又朝桌子?走去。
他让大小一致的杯子?并排,间距相等?,好像在担心?几个玻璃杯子?表现不佳,也算唐突客人的罪名。
跪坐在蛋糕前的云嘉,盯着庄在的举动,目光随他在房间内移动,过了几秒,她转头纳闷地低声问旁边的庄蔓:“你哥哥是处女座吗?”
云嘉对?星座不太了解,除了知道自己的星座是天蝎座之外,其他星座所属日期都不知道,八月份生日的人,是处女座吗?
“不是啊,哥哥是狮子?座。”庄蔓回答,想了想又道,“不过离处女座也很近了。”
庄蔓也不是很明白,都已经这么晚,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有了收拾房间的念头,而且房间已经很整洁,没什么好收拾的。
“会不会……哥哥还在生我的气,他不想过来?”庄蔓又这样猜测。
云嘉一脸深明大义,跟领到辅助任务一样,小声说:“那?我帮你喊他。”
“庄在。”
被喊的人立马转头看来。
“那?个,”云嘉顿了一瞬,思考理由,“打火机有吗?可以过来帮忙点一下蜡烛吗?”
庄在点头,应了“好”字。
说完,云嘉扭头看庄蔓一眼,神情隐含着对?自己很满意的自信妥当。
小问题,搞定!
庄蔓也定了定心?,点开拍照软件跟云嘉商量用?什么滤镜适合生日氛围。
庄在去抽屉里?翻出?印着酒店标志的打火机,也跟她们一样围到沙发前的矮几旁,将生日蜡烛点亮。
庄蔓抓住机会,这时?起身?,带点儿讨好跟庄在说话,把自己调好滤镜的手机递出?去:“哥哥,你来拍照,我去关灯,灯太亮了不好看。”
庄在接过庄蔓的手机。
房间的光,在某一刻削弱,昏暗的环境卸下紧绷的弦,给人胆量,庄在光明正大通过妹妹的手机屏幕,肆无忌惮地观察镜头所呈现的景象。
云嘉捧起亮着小朵火光的蛋糕,对?着镜头,问他:“这样好看吗?”
他按下快门,并不抬头,好似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如此难得的氛围下,只敢看屏幕投映她的虚像。
他说,很好看。
云嘉对?直男的拍照审美不放心?,换了个姿势,提醒他:“如果我做了不好看的表情,拍的照片就不要了,你要提醒我。”
庄在的声音仿佛也在烛火里?轻柔摇曳,有种低而持久的温热感,他说:“好看,你没有不好看的表情。”他很快适应了摄影师的身?份,慢慢的,尝试提出?要求,“你笑一下。”
话一出?口,他半敛的眼睫,因自察居心?不良而悄然一颤,又维持住面色平平,不显分毫。
而镜头后的云嘉没有多心?,配合地露出?一个闭眼甜笑。
庄在按下拍摄键。
他尽量不让情绪泄露,居心?不良的体验感不错,甚至可以说非常好。
云嘉这时?放下蛋糕,“呼”的一下吹灭蜡烛,扭头看着关了灯后,愣愣站在一旁却不过来的庄蔓。
她招招手说:“怎么傻站在哪儿啊?过来吃蛋糕啊。”
庄蔓这时?才回神一样,抿抿嘴,表情有点不自然。
她不知道怎么说,她刚刚关掉主灯折返,看到矮几前的画面——烛光小而暖,微微晃动着,淡色奶油散发着甜香气,民族风的客厅织毯,藤编的矮几,矮几上放置的深褐陶瓶插着晚桂细长的枝,缀满嫩黄的小花。而矮几旁,气质登对?,外貌养眼的一对?男女,一个在镜头前甜笑,另一个在手机后不自禁地浅浅弯起嘴角。
他还夸很好看。
换成别人就算了,这三个字实在平常。
但是她的哥哥夸一个女生好看,庄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在庄蔓下意识的认知里?,她的哥哥是不懂也不会去分辨女生的外貌的。
他夸一个异性很好看,就好比一个人走着路,忽然停下来评价一棵树,这树真是沉鱼落雁啊。
这多不正常啊。
她在一旁傻站着,迟迟没走过来,是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那?画面里?,根本不需要第三个人。
庄蔓碎步挪去云嘉身?边,又慢吞吞地跪坐下去,目光第一时?研究起对?面的哥哥。
庄在把手机递给她,让她检查:“你这个拍照软件我不太明白,我都按了保存,应该在你相册里?吧?”
庄蔓点点头,说保存了就都在。
庄在放心?地说那?就好。
庄蔓又觉得,是不是自己一旦多心?了,现在怎么看哥哥都觉得奇怪,他怎么这么在意几张照片啊?
但她又不知道怎么表达。
她问已经摆开一次性纸盘准备分蛋糕的云嘉:“姐姐,你还没许愿吧?”
云嘉一刀切下去,说:“我过生日从来不许愿。”
“不许愿吗?”庄蔓惊讶。
“嗯,我不知道许什么,也懒得想。”
因但凡有所求所愿,在物质方面,几乎想法一冒头就可以实现,攒不到过生日的时?候,而其他方面,云嘉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追求,比如人生的成就,一个追求体验过程而非事实结果的人,对?此并无执念。
云嘉问庄蔓要不要带一份回去给她的室友。
庄蔓想想说“好”,又快快地吃了两口道:“那?我要赶紧带回去,太晚了,她待会儿可能都要睡觉了。”
云嘉切了一牙小一点儿的,递给对?面的庄在:“你应该不讨厌甜食吧?”
“不讨厌。”他接过去。
云嘉切好给庄蔓带走的,继续分着蛋糕说:“这一份要送给黎阳,说了要去送给他的。”
庄在戳起一小块奶油,还没送到嘴边,勺子?又放下,说:“我喊值班的服务生来送。”
“会不会有点麻烦服务生了。”云嘉随口道。意思是,要不就不送了。
服务生值夜班也挺辛苦。
反正她对?黎阳一贯随性,粗枝大叶的表哥脾气虽暴躁,但心?大得很,也不把小事放在心?上,而且黎阳现在也不是很喜欢奶油蛋糕这种高糖高热量的东西。
大一学生喊叔叔他接受不了,自己倒是常把“年纪上来了,身?材很难保持”挂在嘴边,显然也是知道自己过了年就是虚三十岁的人了。
庄在好像误会她的意思,停了一下说:“那?我去送?”
“啊?”
云嘉呆呆地看着他。
他忽然也不那?么自信了:“我不行吗?”
云嘉觉得此刻的语境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拖着声音道:“你……行是行,但……是不是,不太必要啊?”
他好像没理解的样子?,蹙了蹙眉。
云嘉深深吸气,心?想算了,干脆省事,直接说:“那?你喊服务生来吧。”
庄在说好。
拿上室友份的蛋糕准备走的庄蔓,又在一旁愣住。
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心?思歪了之后,看什么都不太正常了——他们不在一个频道沟通的样子?,居然看着也很和?谐。
云嘉又见庄蔓发愣,催道:“还不回去吗?刚刚还急室友要睡觉了,对?了,你回去了,你们别又闹矛盾啊,明天早上要跟辅导员还有宋老师他们道歉的,知道吗?”
庄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云嘉这是在提醒她,她还没跟她哥哥道歉。
她立马喊庄在:“哥哥。”
庄在打完电话回来,看见庄蔓,第一句话也是诧异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跟你说对?不起嘛,我今天做错事了,又让你替我担心?了,对?不起。”
“没事,以后做事要妥当一点,长点记性就好了,你走吧。”
庄蔓半信半疑:“真的?你不生我的气了?”
“没生你的气,走吧,早点回去睡觉。”
房间的门,在轻轻一声响中合上。
只是少了一个人,云嘉却忽然觉得庄蔓一走,她立刻感受了这个套间客厅的纵深感,好似空间大了一倍,桌椅墙壁都离她很远,只有眼前这个人,是离她非常近的。
为了压住这股孤男寡女的怪异气氛,她尝试开口说一点寻常的话:“你对?你妹妹还挺温柔的,她也很在意你的,我们过来找你一起过生日,就是她怕你难过。”
“我难过什么。”他轻笑,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云嘉纳闷:“没有吗?感觉从董家出?来之后,你心?情不太好。”
“跟她没关系。”
云嘉追问:“那?跟谁有关?”
庄在有极短一瞬的停顿,随后说“我自己的事”,为了转移注意力,岔开话题,他发誓自己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了,偏偏第一眼看到了后面的酒架,“要不要喝点酒?”
“嗯?”云嘉愣住。
庄在正要懊恼改口。
云嘉又先?他一步出?声,耸耸肩,轻松道:“好啊,好像过生日不喝一杯也不太像话。”
她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微信里?积了几条信息,是刚刚庄蔓传给她的由庄在拍的几张照片,她一边保存,准备去发朋友圈,一边对?庄在说:“那?你快点,我生日还有四分钟就要过去了。”
庄在找了两只干净的高脚杯,挑了一瓶不用?醒的白葡萄酒,很快回来。
在云嘉生日的最后一分钟,两杯相碰,清脆一声,电子?钟上的显示时?间也一瞬归零,更迭进?新的一天。
再倒酒时?,庄在减少了给云嘉的分量,提醒她:“你喝慢一点。”
“放心?,我还不至于两杯酒下肚就不省人事,让你照顾醉鬼。”
晃一晃手中的杯子?,云嘉看着杯壁上细密的小气泡瞬时?滋生又速速破灭,或许有一点酒精的芬芳作用?,她想到第一次去看火山,当地的导游为他们介绍,说火山喷发的神奇之处——兼具孕育与?毁灭,在都一瞬间。
庄在解释:“我不是担心?这个。”
云嘉刚刚选了几张照片凑了四宫格发朋友圈,这时?已经收获亲友点赞,她点开,看到“失踪人口”堂堂人的评论。
[生日快乐!这是谁学去了我男友视角的拍照大法?]
云嘉关了手机,放在一旁。
低下头,吃了两口自己的生日蛋糕,甜腻滋味充斥口腔,又得喝口酒来压,白葡萄酒配奶油蛋糕,多奇怪的组合,居然也觉得清爽。
她刚刚吃蛋糕一连几口,有点急。
庄在看见了,放下酒杯:“你晚饭是不是还没吃?你现在有吃晚饭的习惯吗?现在饿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下问出?这么多问题,云嘉怔了怔,很慢地点了一下头:“……有点饿,想吃烧烤。”
于是庄在叫人送来夜宵。
他住的套房在一楼,推开卧室的通顶玻璃门,茂盛的绿植扫过裙边,外面就是铺着碎石汀步的雅静小院,石桌藤椅,天幕收起,可以看见深秋星子?稀疏、朗月高悬的夜空,夜间有寒气,摸一摸植物叶片,都沾着一层凉凉的夜露。
但这情调,叫人甘愿披上薄毯窝进?宽大的椅子?里?受冻,食餐赏景。
这张灰色的毯子?是庄在拿来给她的,有一股清冷干净的木质淡香,她将毯子?裹实,这气味便更加清晰。
而庄在看她裹紧毯子?,问她:“还冷吗?要不要叫人拿取暖器来?”
云嘉摇摇头,笑着说不用?了。
她觉得太夸张,即使是夜里?,但现在还不到十一月。
庄在便没再起身?,两人继续吃起夜宵。
这不是一个恰当的时?间,但人,又很像器皿,某些?情绪一旦积累到一定分量,就会毫无预警地溢出?来。
暖饱后的思绪如一种回溯。
云嘉从此刻彼此的碰杯对?饮,往前想到昨天下午,在大厅茶案旁,跟他你来我往地聊天说话,指点他泡茶……成年男女间,哪有那?么多无由来的合拍。
成人世?界讲究体体面面,却也不缺客客气气就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策略。
真心?表达喜欢的能力,可能会随着年龄增长,似上锈的枷锁越来越不灵活,可绕着弯子?体现不喜欢的方法,却是人生这场马拉松上免费赠送的礼包,一键获取且层出?不穷。
云嘉原本以为自己不是很喜欢男女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可看着对?面帮忙烤肉夹菜的男人,此刻居然也并没有感觉到厌烦,彼此还能轻松聊着天。
“我那?次去灼缘观,听电视台的编导说,灼缘观在曲州当地很有盛名,好像十几年前有个很有名的道长。”
庄在说:“以前曲州本地人大概都知道吧,现在没什么人提了。”
“听说他会相面,周边很多人家生了小孩都会抱去给这个道长取名字,真的吗?”云嘉停了一下,眼里?有点好奇,“你也是吗?”
“你说我的名字吗?”
“嗯。”
“不是。”
如果是其他人的提问,这个问题到此就有问有答地结束了,因对?面是云嘉,他既担心?自己讲话很无聊,又会下意识多说一些?。
好像以量取胜,就不那?么无聊了。
“不是每个小孩都会抱去给道长取名。”
云嘉没宗教信仰,又在国外待了很多年,对?国内的佛和?道都不太清楚:“这个是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庄在想了想说,“大概需要一些?钱和?很多爱吧,只有那?种把孩子?看得非常重要的家庭,才会那?样做。”
好似这世?上人力钱财能争取来的顺遂坦途都要尽数求来,盼着孩子?富贵无难。
而他的名字并不是。
“我的名字是我妈起的。没有什么特别寓意,小学写过两次那?种介绍自己名字由来的题目,我都空着。”
云嘉咬住唇,连忙找补说:“嗯……很好啊,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那?个道长听说后来犯法坐牢,他起的名字,没准儿容易不吉利。”
庄在不由一笑。
她还是跟十几岁一样,很会安慰人,非常擅长带给别人愉悦。
“真的,我没开玩笑。”云嘉怕他不信,晃晃酒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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