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简介:
中考后的暑假,舅舅家里来了个陌生少年,穿洗到发白的灰T恤,冷眉冷眼,坐在客厅。
保姆告诉云嘉,这就是那个去世工人的儿子,以后就住在这里。
年华匆匆也过了,暗恋者不敢计较。
|男暗恋/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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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励志 白月光 暗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嘉,庄在 ┃ 配角:司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暗恋者不敢计较
立意:道阻且长,行而将至
2023年,冬至,晋江独家首发
我很清楚,在我眼所见耳所闻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你的手置于我手中。
而这些,我都已经答应了。
晚高峰惯例拥堵,车尾灯连成红海。
徐舒怡家的司机跟她属性一致,话痨。
此时车子不前不后被堵在高架上,就着临江拔地而起的一栋高楼,司机却畅通无阻地跟后座的云嘉聊起隆川这几年发展如何迅速,从房地产聊到互联网,最后前后瞧一瞧路况,话题又绕回现实。
“就是这出门啊,也是越来越堵了!”
在司机感慨川北房价飞增时,云嘉的视线已经无声扭至窗外。
灯火装点一个暌违数年的隆川,楼起楼落,以新代旧,目光在灯牌亮处几经挪转,云嘉一时也分不清是熟悉的多,还是陌生的多。
放在膝上的手机这时震亮。
徐舒怡打来的。
“宝宝,你还有多久到啊?还堵着吗?”
最前头的车流已经有所疏动,云嘉回复说快了快了。
回国这几天都忙着学校的事,今晚这姗姗来迟的接风宴是好姐妹硬给她攒起来的,说她之后就要留在隆川教书育人了,得尽快跟这边的老朋友熟络起来。
在隆川读书时,云嘉就不是什么乖巧学生,出国学的也是艺术。
她在巴黎有一家古董店,对营收没兴趣,一直雇人打理,去那儿十次有九次都是雨天,伞收进墙角的剥漆铁筒,人窝进楼上的二手躺椅,织线毯子一蒙,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古旧繁多的商品各有故事,四海来访的顾客凭缘分推门,云嘉喜欢这种看似毫不相关,却冥冥中自有定数的感觉。
后来生了回国的念头,也是机缘巧合,师兄问她有没有兴趣去国内高校——隆川艺术学院跟法国高校成立了一个合作交流的项目,正缺带队老师。云嘉履历漂亮,不仅有海外背景,办展经验,更是获奖无数。隆艺那边几乎当场拍板。
说回国也就回国了。
很难说这个决定里没有一星半点的冲动成分。
她对自己的老师身份缺乏真实感,徐舒怡把“教书育人”这顶高帽按过来,听着还有点德不配位的小小羞耻。
听好姐妹掰手指数着接风派对上有谁,有些名字记得,有些不记得,却都没什么好印象。
云嘉故意说:“我好歹是要当老师的人了,一介清流,跟那些斗鸡走马的纨绔也没什么好叙旧的。”
徐舒怡搂着她,笑嘻嘻央道:“你得来嘛,他们那些人德行有失!品格低劣!正需要我们云嘉公主,不——是云嘉老师的谆谆教导!”
云嘉当那天徐舒怡说的“德行有失,品格低劣”是句玩笑话,没想到今晚堵车来迟,能瞧上一出现实演绎。
徐舒怡从会所门口翘首以盼把人等来,两人挽手穿过长廊,隔门听到包厢里的声音。
镂空玻璃门闪映着里头的浓郁彩光,推开窄窄一隙,隔音失去作用,乍一听到“庄在”的名字,云嘉怔了瞬,看向徐舒怡:“庄在?他也来了?”
掰手指那天,徐舒怡并没有数到这人。
徐舒怡咧咧嘴,不大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云嘉纳闷:“你们现在很熟吗?”
徐舒怡跟云嘉舅舅家住一个别墅区,高中时跟被黎家收养的庄在算是同进同出。
活泼讨喜的性格叫徐舒怡打从娘胎出来就稳坐社交达人这把交椅,徐妈妈更是引以为傲,说自家女儿没长牙那会儿哇啦哇啦大叫都比别人家的孩子高好几个嗓门。
庄在,是徐舒怡的第一起“外交事故”。
十几岁时徐舒怡就已经认清她从庄在那儿只能讨一份疏离式的客气,如今也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就认识吧,真说多熟也算不上,听你舅妈说,上了大学后他好像也不怎么回来了,就算他年节回来吃饭,我也不一定回回都能碰得上,怎么也说不到熟……”
那天徐舒怡去找未婚夫日常联系一下感情,没想到遇上庄在过来开会。
未婚夫先是一喜,感慨她跟庄在是旧识:“舒怡你跟庄总高中同校同班啊?这么有缘分?”
徐舒怡靠在未婚夫肩头,扮小鸟依人:“是啊,我们还住同一个小区呢,庄总高中住在云嘉舅舅家,跟我家很近的。”
祸从口出就这么一句。
未婚夫反应很快:“那庄总跟云嘉也很熟?那云嘉的接风宴庄总应该也会去吧?可惜了,我那天要去清港出差,那你们玩开心。”
并未向庄在作任何邀请的徐舒怡,忍着脚趾抓地的尴尬,默默伸手支起额头,挡住视线。
“最近太忙了,帮云嘉办个接风派对我脑子都是糊的,哪些人联系了,哪些人没联系,我都记不清了,庄总,有空过来玩吗?”
徐舒怡是有预判的。
高中同校同班,回家同小区地址,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数度热情,都没有给过她同等回应的人,怎么可能时隔多年,忽然跟她熟络起来?
预想中收到“抱歉,没空”就会自动翻篇的小插曲,偏偏在“有空,哪天”这四个字里横生枝节。
连哪天都不知道,怎么会说有空啊?
徐舒怡匪夷所思地给庄在报了时间地址。
“我真不知道庄在他会来,我当时以为他会拒绝的。”徐舒怡面露苦恼,仿佛在说一切都是意外。
云嘉倒不介意他来,只是有点惊讶。
“那他现在就在里面吗?”
徐舒怡摇摇头:“走了,他今天到得挺早,你堵车了让我们先玩嘛,但我看他心不在焉,后来接了个电话,可能有事吧,又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哦。”
“人家现在是庄总了嘛,大忙人——”
门外徐舒怡的虚假赞美才开头,门内的难听话结结实实传出来。
“要说厉害,还是庄在厉害,闷声做大事,这才多少年,谁还记得咱们现在大名鼎鼎的庄总只是个工地工人的儿子。”
另一道阴阳怪气立即附和。
“人家都死了爹了,你也不能让让?”
“我可不敢让,我怕我这一让啊,我爹也没了,黎阳不就是个例子么?”
听到这儿,云嘉才反应过来这有几分熟悉的嚣张声音主人是谁——她表哥黎阳的发小。
从舅舅把庄在领回家开始,黎阳就不乐意,这几年,父子关系一再恶化,鲶鱼效应里的沙丁鱼因鲶鱼的入场提心吊胆累得要死,表哥自然视庄在为造成自己人生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两人一直势如水火。
云嘉也听舅妈在电话里叹过气,说庄在挺好的,他一贯挑不出错,可是呢,他越好,就显得阳阳越差劲,连你爸爸都当着阳阳的面夸庄在,他哪能受得了这个……
包厢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干脆别叫庄在了,改名儿!叫黎在!”
“可别啊,人家志不在此,顺着黎阳家在黎阳姑夫那儿都露脸了,没准马上就要叫云在啦!”
“切,三姓家奴。”
云嘉在门外冷下脸色。
徐舒怡惴惴觑着,见云嘉握住门把,及时拉她手腕,压低声音想劝解:“唉……其实他们就是嘴贱,替你表哥说几句,其实庄在来的时候,他们还……还挺客气的。”
这话没劝解效果,反而让云嘉愈发心生厌恶:“所以——”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更贱了。”
云嘉一把推开门。
里头有音乐,这动静不算大,朝门坐的那人先反应过来,朝其他人示意,一屋子的视线才慢慢集中到云嘉身上。
黎阳发小手里夹烟,几乎是换了张笑面孔,高举手鼓掌道:“快看看是谁来了,大小姐驾到!欢迎啊!”
其他人应声说着欢迎。
短暂安静后,包厢又在欢呼声里热闹起来。
云嘉缓步走进去。
那人由黎阳展开话题,说云嘉你可回来了,你表哥最近日子可不太好过啊。
云嘉没理这份自来熟,对方递过来的酒,她也接过就搁置在台子上。
“刚刚是你说的三姓家奴吗?”
这帮人精,听语气识苗头,半环形的软包圈出的空间里,十来个人眼神表情都如水纹一样,迅速蔓延微变。
那人更自来熟了,笑着喊她嘉嘉。
“嘉嘉,庄在这人最会装根正苗红了,你爸欣赏他,你可千万擦亮眼,假得很。”
云嘉又没接话,只轻轻扬了两分冷笑。
她被众星捧月惯了,自有气场,哪怕在座的还有人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也,也会不由因她变了脸色而收敛笑声暗自惴惴。
欢笑场合的安静是一种尴尬,而玩咖们善于找话题破冰。
旁边有人立马举庄在的劣迹佐证,说庄在跟某个酒吧的女驻唱打得火热,那女的前阵子拿酒瓶给一二代开了瓢,庄在大半夜去警局捞人,这事儿都在圈子里传开了,人尽皆知。
有人又附和,三姓家奴嘛,狗仗人势而已。
任他说得绘声绘色,云嘉一脸不感兴趣,只盯着那人看,随后只轻嗤了声,问那人。
“三国读了几页?词倒是学会了,三姓家奴?这么会引经据典,他是吕布——”
目光环绕半圈,云嘉眉一扬,“你们想说谁是貂蝉啊?”
几个人一阵讪讪才强笑出来,说不是她,绝不可能是她。
这群脓包没本事,带来的女伴里倒有个聪明的,顺话就笑着说:
“貂蝉再美也是凡人,云小姐仙姿神仪,怎么会是貂蝉呢,是赛貂蝉才对!”
有台阶就立马下,满室应和。
“对对对,是赛貂蝉!”
这些人做作得令人发噱,云嘉懒得再计较,只觉得无聊透了。
难以想象不久前庄在也出现在这里过,他高中就跟这帮人玩不到一块去,他撑死了是假吕布,这帮人却是扶不上墙的真阿斗。
他怎么会来参加这种社交?
酒液被高饱和的射灯照变了色,云嘉俯身端起杯子晃了晃,浮冰转动。
她很久没有见过庄在了。
这些年,舅妈和徐舒怡偶尔提及,都说他变化很大,高中那会儿完全看不出来他会热衷经商,如今还混得风生水起。
年岁渐长,变化在所难免,就像她说打算回国进高校当老师,身边的人也都惊讶不已。
细想想,大学老师更像是庄在的人生志向,他脑子聪明,爱读书也读得好书,心思沉,话又少,不爱交际……
神游戛然而止,云嘉觉得好笑,心想,刻板印象啊,她记得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庄在。
他翻天覆地。
他的人生志向,也早不在她的了解之内了。
云嘉在厕所话题里充当了一回主人公。
两个同包厢之前打过招呼,现下却名字对不上脸的女生,正一边洗手一边聊她。
“听说她是大学老师,还以为是那种留学读过很多书的温柔大小姐,看着年纪挺小的,没想到气势这么足,呛人真厉害。”
“大小姐嘛,所以蒋文森他们不爱和这些千金玩儿,没劲。”
本来打算施施然推门出去,当面锣鼓对面鼓,让对方尴尬一回,却听二人话题一转——
“那个开场就走了的男的,是她男朋友?”
“不是。”
“我听她发火,以为她护着他呢。”
“你这消息怎么听的?她不高兴是因为她姓云,他们提到云家了,跟庄在没关系,姓庄的跟她,包括跟里面那些人,都不是一个圈子的,这你都听不出来?”
“不是一个圈子,今天怎么会来啊?”
“谁知道,冲这那位大小姐来的?里头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巴着她捧着她?”
会所包厢自带卫生间,有人在使用,云嘉才出来了,这会儿回去,门从内被人打开,被云嘉撞上。
里头是刚刚提赛貂蝉的女生,正将一字肩衬衫塞回半裙里,口红晕染,男的好笑地伸手去抹,被她一巴掌轻轻打开。
“还胡来!”
那就是胡来过了。
云嘉眉心聚拢。
读书时只觉得这些男生讨厌烦人,现在一言难尽。
徐舒怡酒到微醺,青蛇一样靠在她肩上,贴着她耳朵说:“宝宝,正常,你就是阳春白雪的日子过多了,你想想司杭——”
余下声音扼进喉咙里,当作没说过,这里闹腾,她想云嘉可能也听不清。
徐舒怡话题突转。
“等你见到庄在就知道了,什么变化啊发生在人身上都是正常的。”
已经后半场了,云嘉问:“他待会儿还过来?”
“不知道,他没说,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宝宝你想他来吗?”
云嘉眼睫一抬一落,轻笑:“算了,不是一路人。”
见了面也不知道能聊什么。
徐舒怡却说:“以前不是一路人,以后说不准了,”视线往旁边一扫,“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人家现在就差最后一步,走稳了,以后不知道能甩这些人多少条街。”
“你那个离异的堂姐,刚好你们明天要见面,你可以问问……”
“我堂姐和庄在?”云嘉实难相信,“他们差了十来岁吧。”
“有人看见他们在清港一起逛街来着。”
声音越说越小,徐舒怡一副对着云嘉不知如何表达的样子,“等你见到庄在就明白了,他这些年往上爬得很快,可能,追求的东西……我不是说他和你堂姐一定有什么,只是你想想高中那会儿,他独来独往,我已经算跟他很熟的异性朋友了吧,超市遇见,我主动挥手打招呼,他嗨一声,都不会等我一起走,你能想象他跟一个大他十岁的女人,有说有笑,逛清港的老店?”
云嘉不能想象,也想象不出来。
“你跟庄在认识快十年了吧?”
徐舒怡不等她回答,“还不是不怎么熟,像他这种目标明确,执行力强的人,就是很难跟人交心,也没那个时间,你说对吧?”
很难跟人交心,这道理,高中那会儿云嘉就明白,只是她很难像别人那样,因为庄在的疏离冷淡就对他心生反感。
她怜恤过一个少年的格格不入。
即使如今山高水阔,疏远至此,杳杳看他也还是有过去的滤镜。
云嘉的母亲是隆川人,她在隆川读过书,家里在隆川也有多处置产。
以前常住的那栋房子空了许多年,这次回来,云嘉也没有回去,一直住酒店。
她回隆川进高校,在黎女士口中是“实在胡闹”。
“越长大越不懂事,也不知道回清港帮帮你爸爸,二十多岁的人了,做事就不能跟家里商量商量么?”
云嘉嘀咕,就是因为长大了才要自己做主。
黎女士已经忧心上别的了。
“嘉嘉,你是不是还在跟司杭置气?司杭他……”
云嘉声一扬,“妈!”
随后堂姐云姿贤打电话来了解情况,说她在隆艺附近有套房子,她不常回去,可以给云嘉住,又问她什么时候能碰头。
堂姐在电视台工作,云嘉知道她忙,便将碰头地点定在电视台。
姐妹俩一拍即合。云姿贤说:“刚好,你之前不是说对自媒体感兴趣吗,台里有两档做的不错的纪录片栏目,你也可以过来参观了解一下。”
隆川广电大厦位于城市中心地带,寸土寸金。
风清日丽的上午,云嘉被一个戴工牌的实习生领到办公室门口,里头百叶窗半落,打下严整明媚的条纹光影,坐于其间的女人刚结束一通电话。
实习生敲门,喊了声“云老师”,把云嘉送进去。
云姿贤放下手机,站起来。
女人中短微卷发,V领衬衫,高腰甩裤下踩一双尖头高跟,裤脚飘逸,将将露出一截尖头金属。
年轻时做光鲜亮丽的主持人,有了阅历便转行幕后制作,奔四的年纪,优雅知性,又透着一股干练飒劲。
前夫虽然私生活丰富到养活数家娱乐小报,但在清港的财富排行多年居高不下,也是实打实的。
要爱的时候有爱,要钱的时候有钱,结婚离婚都潇洒。
云嘉最欣赏这个堂姐。
家里这么多堂姐妹,云嘉也唯独肯和这个姐姐亲近。
想到徐舒怡说的密游清港,如果是真的,一时不知道是夸庄在有眼光,还是堂姐有眼光。
怔神间,堂姐已经笑着走近,两手按上云嘉双肩打量起来:“云老师,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云老师了,当老师好啊。”
云嘉撇开脸,也无奈地笑:“你就别打趣我了姿贤姐,我都要被我妈说死了。”
“说你工作?还是你那个青梅竹马?”
闻声云嘉脑袋又沉了几斤,忙用指尖抵住两边太阳穴,装头疼告饶:“放过我啦,求求。”
堂姐捏她的脸:“听说你要去当老师,别说你妈,我都惊讶,感觉你还是个宝宝呢。”
“合法合规的,二十几岁当老师也很正常,别对大学老师有那种老学究的刻板印象好不好。”
云嘉打量回去,道,“像你这样比女明星气质还好的制作人,才是很难找到第二个吧。”
“好了好了,我们姐妹别互吹了。”
堂姐笑着搂住她的肩,带她出去参观。
“对了,你对参加恋综感不感兴趣?台里在筹划一档素人恋综,最近在筛嘉宾,正需要你这样人漂亮,学历高,出身好的女嘉宾撑场面提档次,放心好了,男嘉宾我们也是从名校筛选的。”
“不了不了。”云嘉摆手,敬谢不敏,“我对男人没有名校滤镜。再好的学校也只是给学生添一点外在的功能属性,内里嘛,学校管不着,该烂还是烂。”
堂姐嗬的笑一声,回忆说:“哈哈哈你这话熟,我好像听谁说过——”忽的表情一变,想起一桩事来。
“对了嘉嘉,我那房子啊,有个邻居也算你的老熟人了,你猜是谁?”
云嘉脑子正准备想,手机先响了,来电显示是妈咪。
她冲堂姐晃晃屏幕,叹气鼓腮:“圣旨来了,我接个电话。”
堂姐笑她可爱,抬抬下巴,一脸宠溺在旁看着。
云嘉收了手机,堂姐听得七七八八,只惊道:“你妈妈来隆川了?她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吧。”
“是啊,就为了抓我。”
要是只有黎女士就算了,同行的还有司杭的妈妈,说定了餐厅,这会儿就要来电视台接她一块去吃饭,席间的尴尬,不等碗碟端上来,就已经可想而知。
云嘉满脸愁容往旁边看,电视台工作节奏快,一小组人风风火火往外跑赶进度。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
“姿贤姐,你之前不是说有两档不错的纪录片栏目组,有没有今天出外景的?我想跟着去学习学习。”
云姿贤了然哼笑:“出外景学习?是躲你妈妈吧?”
说着手臂抬高,招来一个实习生,叫对方去拿工牌,带云嘉下去。
六月的隆川还未进入全盛的夏天,阳光已足够刺眼,云嘉拿出包里的墨镜戴上,站在檐荫下。
心想电视台工作压力应该很大。
那个实习生一看就最近加班过劳,满脸内分泌紊乱冒出来的青春痘,顶着太阳跑来跑去。
云嘉于心不忍,也瞧出来了,好像是堂姐交代的那两档纪录片栏目都在忙别的,一时也找不到负责人来接手她这个心血来潮的“关系户”。
她喊住人:“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哪个出外景的节目组都可以,我不挑。”
实习生为难:“可是云老师说了。”
“放心,我会跟她说的。”
实习生叹气:“唉……你不懂,就这个点,我们台还会赶着去外地的节目……唉……”
跟栏目组的人打完招呼,云嘉戴上工作证,上了一辆面包车。
车子很旧,器材设备占地方,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更显逼仄。
实习生那两声叹气,云嘉懂了一下。
条件差。
不过她无所谓,一屁股坐下去,收拢双腿,包放膝上,尽量给其他人留出更多空间。
车子从市区一路开出,眼看着要进高速收费站,云嘉接到黎女士打来的电话,接通后,她说自己跟着栏目组外出学习了,不等那端发作,将手机举远。
“喂?喂喂?你说什么?妈妈,这边信号不好,我先挂了,你跟阿姨用餐愉快。”
十八线的烂演技,挂了电话,云嘉看到坐她旁边一个短发女生抿着嘴笑,她问了一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女编导答:“曲州,出川北就到了。”
到了地方,云嘉才知道实习生的叹气里还有另一层意思,原来这是一档风俗纪录片栏目,这一期是给“破四旧”拍摄正面案例。
取材的地方是个道观,二十多年前在当地颇有盛名,甚至有外地富商抱着久病不愈的幼子来请道长化灾解难。
一传一,十传百,久而久之,神乎其神。
云嘉本来津津有味翻看资料,车子绕行山道晃来晃去,叫她头晕眼花,胃里犯恶心,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太阳穴的酸胀还未消退,车子已经停下。
女编导先一步下车,拉开车门,接着刚刚车上的话题说:“这个正一道长会相面,据说这周边很多人家生了小孩都抱过来让他给取名字呢。”
云嘉跳下车,四周古树森绿,入夏的暑气在此间荡然无存,仰头看着松枝后的“灼缘观”,凿刻的古匾,三个字风横雨斜。
踏上石阶,云嘉眯了眯眼。
“所以今天也要采访这个道长?”
身后拿三脚架的女生噗嗤一声笑。
云嘉一阵莫名。
女编导说:“怎么可能,这个道长十几年前就因涉嫌嫖/娼受贿多项罪被抓进去了,我们又不是法制栏目,怎么可能去采访他。”
女编导又惊讶道,“这件事挺轰动的,当时就上了电视报纸,我那时候读书学校都有人说,曲州妖道案,你没有印象吗?”
云嘉摇头,算时间,那时候她在清港读国际学校,只隔一条窄窄隆川湾,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对她而言,道长这词比老外陌生。
跟同事清点完器材,女编导喊她:“你饿吗?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在这里?”
“嗯,素斋,十元一位,现在道观整改,跟旅游景点也差不多。”
云嘉本来挺好奇十元素斋,连能不能手机支付都问好了,没想到走运,吃了顿免费午餐。
摄像大哥哗哗吸溜着面疙瘩,一双眯眯眼搁在碗沿,睨着外头那些忙进忙出的人,说灼缘观供往生牌位,今天这里要做一个很大的道场,今天素斋都免费,是因为有人掏过钱了。
女编导问:“比之前拍紫云宫的规模还要大吗?”
“大得多。”摄像大哥擦擦嘴,“我刚刚打听了,那牌位在这里供了十年,非自然死亡,超度往生,这是当地风俗,家里要是重视,年年都要来小办一场。你待会儿去找人问问,能不能给我们拍点素材。”
女编导去找道长沟通。
天阴了下来,云层灰沉。云嘉跟着摄像大哥挪到松树下,打量观内。
女编导回来说,这事道长也没法做主,要办道场的人同意才行。
“我去问了,那个人看着不太好说话,说拍摄可以,不能干扰仪式,也不接受本人出镜。”
“行吧。”摄像大哥也不挑,“仪式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先把机子架过去吧。”
东西挺多,云嘉也帮着拿。
坛场内传来三清铃的肃清之声,绕过一排石砌的宣传栏,远远的,云嘉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黑衣站于阵首,举香低头。
很意外,居然是庄在。
四周烟腾雾绕,法铃声声不绝。
天地静时,灵台一明。
云嘉才想起来曲州是他老家,而刚刚道长说往生牌位在这里供了十年,是因意外死亡,需往生超度,死者才能安宁。
道观不烧檀香,香火气里柏木味很重。
云嘉闻不惯,站在人群外,呼吸视线都被这种气味层层侵袭,双眼更是涩然。
忽而,有种冥冥之中的串联感。
她想起她和庄在相识的开端——他父亲在工地去世,他被舅舅家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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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后,云嘉没有接受家里的度假安排,甚至连清港都没有回,考试结束后她搬进了舅舅家,一住就是半个月。
期间,黎女士也多次打电话过来,想给她漫长的假期生活提一些意见。
隔着屏幕,有时候对面是黎女士一个人,有时候她日理万机的爸爸也在,她一律哼哼着装撒娇卖可爱应付,实际一句话也不听安排。
如果黎女士又提及五月份体育中考,云嘉意外扭伤腿,以此佐证隆川教育不行,想让云嘉回清港读高中的事。
云嘉就会直接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
云松霖见此,会立马换掉话题,结束妻女不愉快的对话。
上一次有这样的情况,云嘉中考成绩还没出。
“过两天成绩出来,想怎么庆祝?要是在清港办,得提前邀请亲友了。”
云嘉说就在隆川办。她许多同学朋友都在隆川,在清港办不方便。
这一听就是假话了。
在绝对的金钱力量面前,别说隆川和清港只隔一条隆川湾,就是要请的人隔着半个地球,也不过一趟专机的事。
云松霖温和提醒道:“那你妈妈又得两头跑了。”
富太太办个宴能有多辛苦?云嘉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爸心疼自己的太太来回奔波。云嘉无所谓谁来办,甚至不办也行,于是便说:“让舅舅舅妈办好了,不用太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