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宁起初沉默地听着,对于姚飞燕,她?隐瞒了很多,总觉得心里有愧疚,后来便时不?时附和她?一句。
“飞燕,为何会觉得是七皇子?”
“我祖父教过我,不?论是谁,处在什么境地都不?能低看了他,更何况他还是皇子呢。不?论他是陛下还是先?帝的孩子,身上都流着天家的血脉,哪里能小瞧了他。”姚飞燕说得头头是道。
姜善宁心里忖道,兵部?姚尚书,倒是朝中的一股清流,不?似旁人那样?对萧逐有看法。
姚飞燕陪着姜善宁说了一早上的话,在侯府用过午膳才回府,走之?前再三让姜善宁保证以后不?准不?见她?,不?准将她?拒之?门外,她?明?日还会来的。
入夜,姜善宁双眼瞪得老大,躺在床榻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散下来的床幔。
她?睡了一下午,现在清醒得很,压根睡不?着,没?有一点儿困意。
喝了两日的药,她?的病差不?多都好了,再休养上一两日,她?就可以出府活动一圈,在众人面前露露面。
姜善宁抱着厚厚的被子翻了个身,忽然听到合紧的轩窗外传来声响,她?翻身坐起来,侧耳细听,确实?是有声音。
于是裹着被子下床,将轩窗推开一条缝,看见了外面站着的萧逐,在夜色中笑意温和地望着她?。
姜善宁十分惊讶,没?想到会见到此时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殿下,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能出宫么?”
宫门已经下钥,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
姜善宁打开轩窗,让他进?来,而后确认庭院中没?有下人,将轩窗紧紧关上。
她?转身打量他,萧逐身上穿着宫里太?监的衣裳,墨发全?部?束起来,拢在太?监的圆帽中。
以往在宫里不?是没?有见过太?监,但是姜善宁第?一次见萧逐穿上这身太?监衣裳,觉得很是新奇。
帽檐卡在他的额间,遮住了锋利的眉形,狭长的双眸隐在帽檐的阴影下。
他微微躬身,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一双薄唇,颇有些宫里小太?监们唇红齿白的模样?。
“殿下,你穿着这身衣裳……”姜善宁丝毫没?有收敛目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真诚地给出评价,“还挺适配的。”
萧逐脚步一顿,在她?话音落下后,脸颊倏尔热起来。
五皇子原是掌管宫中禁卫的,因为秋狩中与白狼争斗,导致他双腿残废,每日在宫里就是自暴自弃,是以近些时日宫里守卫松散。
他让长锦找了一套太?监衣裳,才得以混了出来。
萧逐催促道:“外面冷,阿宁,快上床吧,当心着凉。”
“知道啦。”姜善宁躺了许久,好不?容易下床走两步,还想多走走时,萧逐却催着她?赶紧上床。
她?懒懒地应了声,但脚下还是慢吞吞的,不?疾不?徐走向拔步床。
然而才走了一步,姜善宁就觉得自己突然腾空而起,一双手臂牢牢抱住了自己的腿,将她?稳稳举起来。
“诶!殿下——”姜善宁猝不?及防,正想要伸手支撑住,却忘了自己身上还裹着被子,萧逐的手臂勒在她?膝弯处,渐渐收紧,她?的双手被困在被子下出不?来,只能任由?萧逐将自己抱起。
萧逐沉默不?语,隔着被子抱起她?,大步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伸手捏紧她?身上裹住的被子,她?整个人只露了一张脸在外面。
“我听说你生病了,阿宁,哪里不?舒服?”床幔沙沙落下,他的声音晦涩不?清,语气中的担心丝毫不?加掩饰。
“我,我都快好啦,染了风寒而已。”姜善宁仰头瞧他,光线昏暗,他半个身子都探进?床幔中,眸色几?乎和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她?下意识咬唇,“你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冒险出宫的?”
“你生病了,这不?是小事。”萧逐抬眸,眼眸中满是认真,他一字一顿,“阿宁的事情对我来说,都不?是小事。”
宫里消息闭塞,她?病了两日,他今日才得到消息,入夜马不?停蹄地赶来,还是没?有赶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萧逐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唇间,手指微动,指腹抵着她?的贝齿。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寒气,手指冰凉,在她?的唇瓣上摩挲,目光中越来越沉,蕴着几?分晦暗。
“对了,你背上的箭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姜善宁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又慌慌张张垂下眼,想起此事来。
“早已好全?。”他哑声回答道。
他的身子骨一向康健,回到永京前就已经痊愈。
屋子里没?有点灯,姜善宁渐渐适应屋里的昏暗。
萧逐忽然伸手掀去头顶的圆帽,借着稀薄的月色和满地泛着银光的雪色,他的五官慢慢变得清晰。
床幔散下来,有什么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发酵,丝丝缕缕缠绕起来。
光影浮动,斑驳阴影落在他的面容上,他的眼底浸染着情.欲。
姜善宁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她?迟疑着张开双唇,萧逐冰凉的手指忽然抵进?她?的唇间,她?一愣,“殿下?”
说话间贝齿相碰,蹭过萧逐的手指,带着似有若无的痒意。
萧逐喉结滚动,再开口时嗓音涩然,“阿宁,别咬嘴唇。”
姜善宁藏在被子下的双手捏紧软软的被子,脊背挺得笔直,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手指挠了下被子,浑身有些冒汗。
她?在话本中看过,一般男女主到了这种时候,都是该亲亲,她?紧张地闭上眼。
然而等了许久,意想中的并没?有发生。她?睁开眼,对上萧逐近在咫尺的目光,他闷笑了一声。
姜善宁鼓起腮帮子,脸皮上烧得慌,她?使劲往后一仰,仰躺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背对着萧逐。
萧逐依旧闷笑,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笑意,他向前探身,掌心隔着被子搭在姜善宁的肩膀处。
“阿宁,怎么转过去了?”他似是不?解地问道。
姜善宁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不?说话。
萧逐一条膝盖跪在床边,附身俯身摇了摇她?的肩头:“阿宁,时候不?早了,我不?能出来太?久,我得赶紧回宫。”
姜善宁没?吭声。
她?气鼓鼓的想,萧逐真是个呆子。
萧逐耐心地等了会儿,温声道:“阿宁,我真的走了?”
姜善宁缩在被子里,恍惚间听到外面似乎没?了动静,难道萧逐真的走了?他就这么走了吗?
姜善宁又在被子里埋了一会儿,脸颊热热的,半晌她?从被子中钻出来,一双眼睛巡视了一番。
四下皆是昏暗,没?有萧逐的身影。
明?明?知道他在宫外待不?了多久,但心底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落寞。
正要坐起身时,床幔忽然被掀开,一道身影灵活地探身上前,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按向自己。
姜善宁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额头落下一阵冰凉的触感。
转瞬即逝,萧逐清沉的嗓音萦绕在她?耳畔:“阿宁,这次真的走了。”
语落,姜善宁看着他从轩窗翻出去,在外面轻轻阖紧窗子。
她?呆坐在床榻中,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下额头,低声笑起来。
萧逐从听雪院出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定自己的心神。
他并没?有立刻回宫,而是拐进?了侯府书房。
彼时书房里正亮着灯,萧逐叩响门扉,屋里响起一声“进?”。
他推门而入,看到镇北侯坐在书案后,正仔细研读手里的兵书。
萧逐在他几?步远之?外站定,开门见山道:“侯爷,我去扬州的这段时间,阿宁一直在我身边。”
姜从的目光从兵书上移开,望向他:“此事本侯早已知道,殿下想说什么。”
萧逐拱手:“侯爷,抱歉。我没?有保护好阿宁,让她?生了病。”
他认为奔波的那几?个月太?累,导致姜善宁一回来就病倒了。
姜从哼了一声,“知道就好。宁宁跟着你才是受苦,别想那么容易就拐走本侯的宁宁。”
萧逐心里苦笑,他自然是知道的。
姜从放下兵书,挥手赶他走:“行了,来这里就为说此事?赶紧回宫里去,别让人发现了。”
萧逐神色正常,淡声道:“与侯爷见面的次数有限,我想着总得来见见侯爷。”
“本侯有什么好见的。”姜从眼神甚是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萧逐眼角垂下:“侯爷,时候不?早,我便告辞了。”
姜从掀起眼皮,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有些事情,不?必放在明?面上来说,他们心里都有数。
第86章 宫宴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 永京的冬日没有鄞城冷,姜善宁大病初愈,裹着件披风行于宫道中。
她瞧见?雪落在红墙间, 雾蒙蒙一片, 别有一番宁静庄重的感觉。
今晚是除夕宫宴, 听说应乾帝对今岁的宫宴格外重视,淑妃初初掌控了后?宫大权,忙得晕头转向,甚是“谦卑”地去坤宁宫向皇后讨教?,惹得皇后?大发?雷霆。
这一事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饶是侯府里的姜善宁都听闻了。
也许是前不久那些流言滋生,应乾帝一心想要将流言压下, 今岁的宫宴极为隆重?。
一路走过去?,姜善宁就?看到了不少形色匆匆的宫人?, 甚至还有隔了老?远还看到了一伙戏班子。
快到走到奉天殿时,姜善宁注意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身着华服,两手叉腰站在廊下, 仰头指使着身旁的宫人?。
那宫人?弯腰应了声,转身踩在梯子上,伸手去?摘屋檐下挂着的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棱。
菘蓝注意到她的目光, 低声道:“姑娘,那个是十三皇子,皇后?娘娘的亲生子。”
姜善宁脚步变慢,“嗯”了一声,目光一直看向十三皇子。
即使李皇后?被禁足, 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穿得圆滚滚的,脸颊白嫩微胖, 一看便?知是从小富养的孩子。
她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同样是宫里的孩子,十三皇子的童年被众星捧月,而萧逐,却是在冷宫里不见?天日。
姜善宁停步又?看了几眼,十三皇子得到冰棱后?,面上洋溢出笑?容,紧紧捧着手里的冰棱。
她收回目光,走了几步后?,迎面走来一人?。
是姜云铮。
他身量高,今日穿了一身深青色的衣袍,面色沉着,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褪去?了少年时的莽撞,更增添几分青年时的沉稳。
“宁宁,怎么才来啊?”姜云铮走到她面前,并肩与她一同走,“爹娘让我出来接你,我在殿门口等了好久才看到了你。”
“你刚才看什么呢?”他回头看了眼,但是宫墙遮挡住视野,只能看到被白雪覆盖的红墙。
姜善宁拉着他往奉天殿走,随口答道:“没什么,走累了歇一会儿。”
姜云铮一噎:“你……”
跟在两人?身后?的菘蓝忍不住笑?出声,姜云铮回头瞪她。
“殿下到了吗?”姜善宁问他。
“早都到了。”姜云铮语气懒散,啧啧两声,“哟,去?了一趟扬州,心心念念的都是殿下殿下,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我这个大哥。”
姜善宁神?色揶揄:“大哥还需要我念着呢?我瞧你来了永京之后?玩儿的乐不思蜀,都快忘了萱萱了吧?”
姜云铮脚步一顿:“我当然没忘,我还答应了顾灵萱要接她来永京呢。”
“那就?好。”姜善宁仔细看他的神?色,不像是说谎,自家大哥是什么样她也是了解的。
自从和萧逐心意相通后?,她闲暇时就?会想想在鄞城的事,才反应过来顾灵萱和姜云铮之间的微妙关系。
她当然得替自己的好姐妹看好姜云铮。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奉天殿。
姜善宁找到自己的席位,在姜夫人?身旁坐下后?,望向皇子席。
皇子席寥寥坐着几位皇子,萧逐这次坐在了最前面,和太子并排。
太子一副蔫蔫的模样,闷头喝了好几杯酒。
萧逐穿着皇子朝服,眼皮垂下,脊背直挺,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眼向姜善宁看过来。
他们目光交错,唇角勾起笑?,奉天殿里的喧嚣似乎都归于宁静。
应乾帝很快前来,照例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宫宴便?开始了。
殿室里鼓乐齐鸣,众人?之间觥筹交错,极为热闹。
姜善宁和姚飞燕碰头,连同身边的几位贵女,说说笑?笑?的喝了几杯果?酒。
酒过三巡,有宫人?上来跟总管太监说了几句话,邓立躬身贴在应乾帝的耳边低语,应乾帝大手一挥,下令让众人?全都去?奉天殿外。
姜善宁跟随人?群走出去?,殿外几丈远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足有七八人?高的铁架,架子上缠绕着些许柳枝。架子旁边摆着一个熔炉,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铁架下有十来个铁匠打扮的男子,躬身向应乾帝行礼。
姜善宁定睛看向那里,越看越觉得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
直到铁架下的一个铁匠说话,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她前世曾看到过的打铁花。
她倏尔睁大眼,转头寻找萧逐的身影。
三年前他的生辰,那时她想要在鄞城找出一个会打铁花的铁匠,但是鄞城偏僻,根本没有人?会打铁花。
没想到来了永京,这一年的除夕宫宴,居然和前世一样,都有打铁花。
那年没有看到打铁花的遗憾,终于在今晚弥补了。
她侧头,身旁人?挤人?,放眼望去?满是贵女们发?髻上琳琅满目的首饰,她一时看不到萧逐在哪里。
姜善宁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略有些失望的看向前方。
几个铁匠转身爬上了铁架,另外有几个铁匠走到了熔炉前,用柳木勺舀起融化的铁水。
没多久,她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姜善宁欣喜回眸,视线穿过人?群,她看到萧逐站在人?群最后?面。
萧逐薄唇微扬,他担心阿宁看不到自己,于是便?从拥挤的人?群前面走到了后?面。
他同样记得阿宁给?他过的第一个生辰,那时他们一同看了一场难忘的烟花,她却说遗憾没有让他看到更好的打铁花。
刹那间,火树银花般的金雨从天落下,气势磅礴,连成雨幕,如同金色的瀑布一般灼灼点燃。
火光冲天,在沉沉夜色中发?出耀眼的光芒,夜空似乎都要被这恢宏的铁花燃破。
金色的繁星漫天,萧逐眼底映着金光,他侧眸,看到姜善宁的身形都笼罩在那金光之下。
火粒子掉落在雪地上,白茫茫一片中,遍地生金。
匠人?们击打了数十下,连成雨的金点不断落下,夜空绚烂溢彩。
姜善宁站得比较靠前面,有零星的火粒子溅到了她的衣裳上,好在火粒子在半空中已?经极速冷却,砸在身上并没有被灼伤。
姚飞燕发?现了,指着她衣裳上的些微痕迹笑?道:“宁宁,我听说被砸中的话,来年一定满是好运呢!”
“真的吗?”姜善宁眉梢一挑,原本觉得有些倒霉,顿时一扫而空,开心起来。
她回头去?看萧逐,他还站在那个地方,她不由弯起唇角,黑亮的眼珠仿佛还倒映着铁花的金光。
此次打铁花的匠人?是淑妃请来的,打铁花结束后?,淑妃朝应乾帝福身,说道:“陛下,臣妾听闻打铁花可以祈福消灾,保佑我大晋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是吗?”应乾帝惊讶道,“既然是这样,以后?每年除夕,都请匠人?们来宫里打铁花。”
此话一出,赢得了在场众臣子的支持。
打铁花结束,众人?转身往殿里走。
姜善宁向萧逐眨了眨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奉天殿一处侧门走去?。
他们一前一后?到达了上一次见?面的假山。这里通往清凉宫,不常有宫人?走动,比较偏僻。
姜善宁脸上洋溢的笑?容,笑?眯眯地问他:“殿下,打铁花好看吗?”
“好看。”萧逐立刻回答,见?她这么开心,心情不自觉地跟着她一起变得开怀。
今晚的打铁花确实好看,但是在他心底,还是那一年生辰时她给?他准备的烟花更加难忘。
“那年生辰的遗憾,总算是在今日补上了。”姜善宁眼眸亮晶晶。
萧逐垂眸看着她。
她大病初愈,脸颊上恢复了血色。今日宫宴,她穿着繁复的宫装,面上覆着淡妆,眼尾上挑,往日清丽的面容稍稍显得妩媚。
他不由看得出神?。
姜善宁抬眼就?看到对面的人?一直盯着自己,她又?垂下眼皮,抿起唇角笑?了下。
“阿宁,唤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萧逐问道。
哦对,姜善宁反应过来,她扬了扬下巴:“殿下,你把手伸出来。”
萧逐顺从的摊开手掌,掌心朝上。
姜善宁神?神?秘秘地将握成拳头的手放到他的掌心,萧逐感觉到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落在手里。
他低头一看,手心里躺着几颗黑漆漆的火粒子。
姜善宁翘起唇角,说道:“这是打铁花时溅出来的火粒子,被砸到的人?来年会有好运,现在我将这个好运送给?你啦。”
萧逐一愣,眼眸直直盯着她,半晌,才看向手心里的几颗火粒子。
他站在人?群最后?面,飞扬的火粒子根本溅不到他,如此难得的好运,阿宁就?这样送给?了他。
萧逐心头震颤,他轻笑?了声,高大的身躯俯下来,将姜善宁牢牢抱在怀中,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
“阿宁,阿宁……”他埋头在她的颈窝,手臂揽在她腰后?,呢喃着,“好喜欢你,我好爱你。”
在他俯身过来时,姜善宁张开双臂等待他的怀抱,耳边响起他的表白时,她不由瞪大双眸,和他相贴的那边耳朵瞬间染上红意。
抱了好一会儿,姜善宁顾及着出来的时辰,推了把他的胸膛,萧逐才情不愿的松开她。
他拉起姜善宁的手,仔细把手里的火粒子放到她的手里,自己只留了一颗。
他垂头看着她,离得很近,姜善宁长睫扑扇,两人?的眼里只有彼此。
萧逐柔声道:“阿宁,这是属于你的好运,我只留一颗就?足够了,有幸沾沾阿宁的运气,来年我一定像阿宁一样顺利平安。”
姜善宁哼了声,将火粒子收起来。
回到奉天殿时,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猛然从外面冲进来,径直跪在大殿中央,手里捧着一封信件。
殿中鼓乐声停,众人?忽然噤声。在邓立接过信件后?,那个士兵晃了两下便?倒地不起。
一股凝重?的气息蔓延在众人?之间。
是朔州的八百里加急。
年关前后?,趁着镇北侯未在边境镇守,北狄人?再次进犯了。
北狄来犯, 首当其冲的便是鄞城。
姜善宁心?下骇然,就算是八百里加急,路上怎么着也得三四天, 她得到消息的时候, 鄞城的百姓不知道?是何?情况, 高大哥和方将军怎么样了。
应乾帝阴沉着脸坐在上首,半晌不语。
毕竟是他将镇北侯召回京的,现下边境又被进犯,难道?他?要将镇北侯放回去?吗。
席位中,姜从霍然起身,大步走到高台下,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双手抱拳道?:“陛下,朔州危在旦夕, 臣请命即刻出发,前往朔州,护卫朔州万千百姓。”
姜云铮同样起身跪在他?旁边, 朗声道?:“陛下,臣也愿意!”
父子两的脸上皆是焦灼,毫无惧意。
应乾帝稍作思索:“事不宜迟, 朕点一队先锋营,随你们即刻出发。姜侯,此行是去?打仗,尊夫人与令爱便留在永京,朕替你保护好她们, 你们安心?上战场,不要有后?顾之忧。”
姜从面色不变, 沉声领命,旋即按住姜云铮将要发作的手。
陛下本就是忌惮他?的势力才将他?从朔州召回,现在要放虎归山,自然得将他?的家眷留在京城以?作牵制。
现下当务之急,是解救朔州百姓,她们母女在京城并不会有危险。
寂静中忽然响起酒瓶倒地的声响,太子脚步虚浮地走出来,说道?:“父皇,儿臣也愿意同镇北侯一起前往朔州!请父皇应允!”
应乾帝打量他?一眼,挥手同意了。
从殿中大步走出去?时,姜从朝女宾席这边望了一眼,轻轻颔首。
姜善宁拉起姜夫人的手,低声安慰她:“阿娘,您别担心?,阿爹和大哥赶回去?,咱们鄞城百姓都?不会有事的。”
姜夫人注视着姜从的背影,轻轻靠在女儿身上,抿紧唇什么话也没说。
出了此事,众人欢笑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一个个眉头紧锁,都?在祈祷镇北侯能够及时赶回朔州,击退北狄。
否则一旦北狄踏平朔州,离攻到永京就不远了。
宴席匆匆结束,萧逐担忧的目光望向姜善宁,但?是她搀着姜夫人,秀眉蹙起,并没有注意到他?。
萧逐目送她离开,转头看?到应乾帝从高台一侧走下去?,一只手还揽着淑妃的肩膀。
所谓的那个父皇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朔州的情况,在听到八百里加急的时候,竟然还能说出将镇北侯家眷留在京城的话。
太子从未上过战场,应乾帝压根不担心?太子在战场上会不会出事,只担心?权柄是否在自己手中。
走出奉天殿,萧逐看?了眼落雪的夜空,侧首跟长?锦说道?:“给舅舅捎个口信,当心?莫要叫人发觉。”
永京城外,夜色沉沉,马蹄声践踏过雪泥,带起一阵肃杀之意。
姜从来不及等军营中的先锋营跟上,纵马率先奔朔州而去?。
姜云铮与太子一道?去?军营,带领先锋营和将士们前去?朔州。
五皇子出事后?,宫中的禁卫群龙无首,陛下迟迟没有下令将禁卫交给谁去?管,导致现如今宫城的防备很是松散。
京中得知了北狄进犯朔州一事,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是夜,六皇子换了身太监的衣裳,混进五皇子宫中。
姚飞燕正要前去?镇北侯府看?望姜善宁,祖父姚尚书忽然将她拦下来,眉宇间流露出忧心?:“飞燕,这几日京城混乱,你不要总是出府。”
姚尚书浸淫官场多年,那次他?本想让孙女去?向姜善宁旁敲侧击询问一番,姚飞燕回来后?却给他?带话,“七皇子秉性纯正,才思敏捷”。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他?琢磨了几日,仔细观察镇北侯一家与七皇子之间的暗流涌动,总觉得镇北侯应当是拥护七皇子的。
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尚且没有放在明面上,就算陛下已经立了太子,但?最终是谁登上那个位置,根本没有定论。
他?担心?姚飞燕和侯府走得近,将来若非七皇子称帝,而是其他?皇子,万一对姚府秋后?算账,谁也保不了姚府。
最好的办法,便是谁也不帮,保持中立。
“祖父,我只是去?侯府一趟,又不去?旁的地方?,很快就会回来。”姚飞燕被叫住,站定后?转过身,解释了几句。
姚尚书蹙起眉:“非常时期,莫要出府。”
姚飞燕从小就跟祖父亲近,一点也不怕他?,上前挽着姚尚书的胳膊撒娇道?:“祖父,能有什么事情嘛,我真的就是去?侯府,我保证绝对不去?别处。”
然而这一次姚尚书坚决不同意,姚飞燕跺了跺脚,生起闷气。她松开祖父的胳膊,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姚尚书叹了口气,回到书房后?发现许久未见的儿子竟然也在。
“好端端的不在翰林院呆着,你怎么出宫了?”
姚待诏微微躬身,正色道?:“父亲,儿子听闻朔州有难,镇北侯父子和太子一同前往朔州。儿子今日出宫,是有一事想要告诉父亲。”
他?将前些时日在宫道?上因为喝醉酒不小心?撞到太子一事告诉了姚尚书,随后?便垂下头,等待父亲的训斥。
姚尚书听完,先是斥责了他?,就算空有闲职,也不该在任职期间醉酒。
他?说了几句,心?里也明白儿子的棋待诏一职只是个摆设,并无实权,儿子心?里郁闷他?也能理解。
姚尚书转而思索起此事来。萧云旸身为太子,是众皇子的表率,再怎么样也不该对臣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有失太子风范。
他?长?吁一口气,拧起眉头,身形晃了晃。
镇北侯府。
姜善宁从厨房出来,沿着回廊走,手里端着刚刚熬好的燕窝,她正要端去?给阿娘。
自阿爹和大哥走后?,阿娘做事魂不守舍,昨日从廊下走出来时,竟然踩空了。这可把姜善宁吓了一跳,好在郎中来看?过后?并没有什么大事,嘱咐姜夫人要好好歇息。
菘蓝这时急匆匆跑过来:“姑娘,姚姑娘来了。”
“菘蓝,你先引她去?偏厅等等,我给阿娘送完燕窝就来。”姜善宁一面走,一面吩咐道?。
说完,她脚步不由?加快,怕姚飞燕等得久。
给阿娘送完燕窝,走去?偏厅的路上,忽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夹杂着飘扬的飞雪,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刻骨的寒意。
转弯时,姜善宁瞥了一眼天际,灰蒙蒙一片,大片大片黑漆漆的乌云堆积在空中。
她很快走到了偏厅。
“宁宁,我好不容易从府里溜出来,”姚飞燕站在门口来回踱步,一看?见她,迎上来说道?:“镇北侯和世子走了几日,我听说侯夫人昨日摔跤,要紧吗?”
她身旁的丫鬟手里提着好几袋药包,姚飞燕拿过来就要往姜善宁怀里塞。
姜善宁有些疲惫,接过来药包,拉着她一同坐下来。
“我阿娘没事,是昨日没仔细看?路,郎中已经来过了,飞燕你放心?。”
姚飞燕点点头,继而又担心?地问道?:“宁宁,那你呢?你这几日可好?”
镇北侯和世子一走,侯夫人又倒了下来,整个侯府的支柱便成了姜善宁。
“你缠绵病了三四个月,才没好多久,就要管阖府上下的事,忙的过来吗?”姚飞燕见她有些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