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马蹄声朝那边走了,快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暴烈的马蹄声未停,朝着马儿?的方向追去。
天色昏黑,他们滚下来的地方又有杂草覆盖,是以?并未被追杀的人发现。
头顶的动静渐渐没了声, 姜善宁低声揣测道:“他们到底是谁啊?会是谁派来的,太子?吗?”
情?况紧急, 她没有看清对方的样貌,甚至不能判定他们是山上的流匪还是某一方势力派来刺杀他们的。
“照这么说,六皇子?也有嫌疑, 五皇子?的腿伤至今还未好,应当不是他。阿甘,你觉得呢?”
半晌没听到萧逐回话, 她抬眸去瞧萧逐的神情?,却倏地顿住。
她稍稍抬起头,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很?近。
她仰面躺在湿软的地上,萧逐手?肘撑在她脑袋两边,她的脸就埋在他的颈窝。
姜善宁呼吸稍稍一窒, “阿甘……”
夜色中,隐约能看清他的脸部轮廓, 他仰着头,一直密切关注上方的动静。
听到她的话,目光垂下,嗓音低沉:“嗯?”
他补充道:“不好意?思?,没听见阿宁说什么。”
“没,没事。”躺在地上很?不舒服,姜善宁想要起来了,“上面的人都走了吧,我?们也起来。”
说着,她扶着萧逐的腰正要起身,手?心忽然摸到一股濡湿,她将手?拿到眼前一看,借着月色,发现手?心上全是血。
“阿甘,你中箭了?”她蹙起眉,双手?撑地一骨碌爬起来,绕到萧逐身后,想看看他的情?况。
萧逐直起身子?,没让她看,“不小心中了一箭,放心,不碍事的。”
他在滚下缓坡的时候,就将箭支拔了出?来,滚下来时牵扯到伤口,这才流血。
伤口想必是血淋淋的,还是别让她看见了。
“阿宁,这里黑,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先离开吧。”
“你等等,我?看看箭头上有没有毒。”
姜善宁扫了一眼他的后背,萧逐道:“应当是没有毒的,就是普通的箭头,阿宁别担心。”
姜善宁想想也是,她听着萧逐的说话声正常,箭上应当没毒,更何?况此时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她四下里巡视一圈,辨出?一条小路,扶着萧逐的手?臂,“从这边走。”
萧逐哭笑不得,他只是后背中了一箭,又不是腿脚不能走。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顺从地跟着姜善宁。
动作间,剐蹭到地上的枯枝,什么东西忽然从缓坡上滚了下来,打到枯枝上。
姜善宁低眸看去,小心地捡起来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是一块令牌,她用指腹摩挲着令牌上的凹槽,竟然是一个“旸”字。
萧云旸!
姜善宁把令牌塞到萧逐手?里,示意?他去摸,萧逐的神色变得沉重?。
“萧云旸的令牌,所?以?真是他想要刺杀我?们。”姜善宁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萧云旸是太子?,今生不同于?前世,萧逐渐渐露出?锋芒,此次被陛下委派押送赈灾粮。
许是太子?担心萧逐会威胁到自己的太子?之位,这才迫不及待痛下杀手?。
“可是象征身份的令牌怎么会如此轻易掉下来,就好像故意?让我?们看到一样。”
重?生一遭,她已经习惯从多种方面去想问题。遇到什么事,都要想的很?多。
“所?以?,应当是有人故意?让我?们知道是太子?刺杀,情?急之下,只会以?为这块令牌是刺客不小心掉下来的。回京后,我?们势必会将太子?视为敌人。而背后那人,就会坐收渔翁之利。”
姜善宁眨了眨眼,脑中转的飞快,从想到第一句话之后,一股脑的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背后这人真是可恶,想要挑起我?们和太子?之间的斗争,自己隔山观虎斗,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姜善宁一手?握拳,砸向另一只手?的手?心,一脸义愤填膺。
她觉得背后这人应该是应乾帝,一把年?纪真是不要脸,甚至挑起皇子?间的争斗。
萧逐抿了抿唇,望了一眼身旁的姑娘,眼底含笑。
他静静听着她的分?析,眼底生出?自豪,他的阿宁,真是聪明,三言两语都能理清其中关节。
等她说完后,他才启唇道:“是皇后。”
“皇后?你觉得是皇后?”
姜善宁反问道,手?里也没闲着,扶着萧逐的手?臂就从小路走,两人一面走一面低声说话。
“对。应乾帝向来把大权揽在自己手?里,立一个太子?,已经隐隐威胁到他的皇位了。秋狩之后,他想将我?扶持起来与太子?抗衡,互相牵制,这样他的皇位才能坐得稳。所?以?不会是应乾帝。”
萧逐顿了顿,眯起眼睛:“太子?从小养在皇后膝下,现在羽翼渐丰,皇后担心他会阻挡了十三皇子?,这才想要挑起我?和他之间的斗争。”
他在这宫里生活了十几年?,深深知晓每个人都不如表面那样和蔼,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腌臜事。
姜善宁回想起坤宁宫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每每她去请安,李皇后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就像是她的长辈一般。
她扯起嘴角,笑了一声。
她可没有忘记,三年?多前萧逐就是因?为不小心泼了李皇后茶水,被赶到了鄞城。
更何?况李皇后能在宫里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后,定是有自己的手?段的。
最后,姜善宁感慨了一声:“宫里的事情?,真是复杂啊。”
她戳了下萧逐的劲腰,话赶话正好说到这里了,她认真道:“诶,阿甘,以?后你若是做皇帝,可千万不能像应乾帝这样。”
萧逐笑道:“若真有那天,阿宁会在旁侧监督我?吗?”
“那是当然了,你要是有一点不对,我?都不可能包庇的!”
萧逐依旧笑,沉声道:“甘之如饴。”
他们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缓步走,这里是一个向下的缓坡,他们走了好半天,夜色还是很?深。
幸好,他们看到了一个村落,可以?在此借宿一晚。
“阿甘,你说长锦他们现下都在哪里啊?我?们也没有说在哪里汇合,找不到他们怎么办。”走去村落的途中,姜善宁问道。
萧逐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两天,就尽快回京吧。长锦他们若是找不到我?们,想必也会回京的。”
“也是,早日回京,永京里还是能安全一些?。”姜善宁挽着他的手?臂,“对了,你后背的伤怎么样啊?”
“尚可,能撑住的,阿宁放心。”
很?快走到了村子?口,这会儿?天还没亮,村子?里没有什么人,里面看起来也不大,寥寥几户人家。
他们本就是外来人,怕扰到村里人休息,两人站在村口等了会儿?。天渐渐亮起来,姜善宁趁机给萧逐简单包扎了一下背后的伤。
村子?里响起木门吱呀的声音,姜善宁转头望去,发现是一个大娘早起喂鸡,她连忙跑过去,隔着栅栏,柔声道:“大娘,我?和我?夫君两人不小心和家丁走散,可以?在您这儿?借住一日吗。”
喂鸡的大娘先是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前头的姑娘看起来楚楚可怜,后头跟着的那个青年?离得远,看不清神情?。
她的目光又落回到眼前这个姑娘身上,两人穿着普通,衣裳上还有被枯枝划破的口子?。
姜善宁咬着唇瓣,脑海中闪过往日看过的话本,说道:“其实不瞒您说,我?和我?夫君两人是私逃出?来的,为了躲避府里的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您放心,我?们不会白住。”
她抬手?拔下早已松散的发髻上的几根钗子?,正要往前递去时,旁侧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将她的手?按下。
萧逐从怀里取出?来几颗碎银,递上前去:“这些?银子?就当做是我?们住在您家的报酬。”
大娘看到银子?,心中一喜。
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想必那姑娘没撒谎,这两人就是私奔出?来的。
她放下手?里的喂鸡盆,在麻布衣裳上擦了擦手?,给他们打开栅栏。
“我?家就我?和我?的小孙子?,屋子?简陋,娘子?和您的夫君若是不嫌弃就安心住下,住上几日都不碍事。”
大娘引着他们到一间屋子?外:“这里平常是我?儿?子?儿?媳回来时住的地方,但他们最近在县城,娘子?你和你夫君就放心住。”
姜善宁真诚道谢:“谢谢大娘,打搅您了。”
推开屋门后,里面虽然简陋,但一应俱全,姜善宁环视了一圈,“阿甘你快坐下吧我?看看你背后的伤。”
萧逐点头,在床边坐下。
外面传来大娘的声音:“娘子?,你和你夫君要不要吃点早饭再休息,老婆子?正好做了早饭。”
他们走了一晚上,腹中空空,粮食都丢在之前打算休息的地方了。
姜善宁走出?去,接过几个馒头和咸菜,还有两碗粥,想了想,又向大娘问道:“大娘,您家里有没有伤药啊?”
大娘探究的眼神望过来。
姜善宁忙道:“我?夫君身上不小心被枯枝划了几道,现下流血了,你家里有止血的药吗?”
大娘明白过来,去屋里给她取了药。
回屋后,姜善宁旋开盖子?闻了下,让萧逐将上衣脱掉,准备给他上药。
萧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阿宁……方才为何?说我?们是私逃出?来的。”
“我?们孤男寡女的,出?门在外,若说成?是别的,旁人见到定会觉得奇怪,倒不如说是夫妻,省事。”姜善宁挑眉。
其实她是想到话本上这么说,便有有样学样。
“……阿宁说的对。”
他想说,其实他们也可以?说是兄妹的。
第81章 生病
姜善宁指腹沾了些药膏, 转头看到?萧逐还整齐地穿着衣裳坐在床榻边,温声催促道:“将上衣脱了呀,我才能给你涂药。”
萧逐顿住, 垂下眼, 稍稍侧过身, 将上衣褪下去一些,露出后背肩胛上的箭伤。
先前在村口,姜善宁只是扯了截衣裳下摆给萧逐简单包扎了,她?小心拆开布条,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和布条粘在了一起?。
她?倒抽一口凉气?,手下动作更是轻柔。
姜善宁抬眸看了眼萧逐的神色,他跟个没事人?一样?, 面上云淡风轻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受了伤。
她?将视线落在萧逐的伤口上, 看到?那处伤口血肉模糊。
姜善宁猜想箭头上应当是有倒刺,他扯出箭支时的力道太大,倒刺带出了血肉, 这才血流不?止。
“阿甘,你?的伤口这么严重,怎么不?早告诉我。”她?绷着唇角, 不?悦道。
他们如今在荒郊野岭,伤药也不?是专门治箭伤的,他又瞒下了伤势,这样?拖下去,他的伤口只?会越来越严重的。
萧逐侧头, 欲言又止的开口:“阿宁,别担心, 没多疼的。”
这话他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他要是能照顾好自?己,也不?会受了伤还瞒着她?。
姜善宁没吭声,拍了下他的肩头,“转过去,我给你?上药,疼就忍着。”
她?想要萧逐长个记性,涂药时手下特意没有收着。
她?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肉紧绷僵硬,她?悄悄去观察萧逐的表情?,见他抿着唇角,似乎在忍着疼。
姜善宁顿时没了气?,她?跟一个伤员计较什么,手下动作逐渐变得轻柔,快速给他上药。
涂完了药,姜善宁把一旁的干净衣裳拿过来,这是大娘儿子儿媳的衣服,大娘找出来让他们先穿着。
萧逐接过衣服,小心地问道:“阿宁,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我没有生气?。”姜善宁看也不?看他,拧紧药瓶,“我出去给大娘还药,你?赶紧把衣裳换了。”
萧逐一噎,还没来得及出声叫她?,她?已经出去了。
他暗自?思忖,阿宁肯定是对他生气?了,要不?然不?会不?理他的。
他只?好将衣裳换了,等姜善宁再进来的时候,萧逐连忙解释道:“阿宁,这次是因为情?况紧急,更何况坡底下那么黑,根本看不?清楚,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姜善宁背着身子在桌边整理碗筷,她?转身看了一眼萧逐。
萧逐脸色苍白,穿着并?不?怎么合身的粗布衣裳,见她?看过来,勾起?唇角,平日凌厉的双眸中此刻含着温润。
他举起?手作发誓状,正色道:“阿宁,以后我若是受伤,一定会告诉你?,再也不?会隐瞒。若是再隐瞒了你?,就叫我……”
“好了好了。”她?拿着粥碗走过来,“我知道了,快趁着吃吧,吃完好好睡一觉。”
天已经大亮,他们奔波了一夜,大娘知道他们为了躲避府里?人?,没有休息,于是吃完了早饭让他们赶紧休息。
姜善宁看着房里?仅有的一张床榻,又犯难了起?来。
萧逐身上有伤,她?当然不?会再让他睡地上。
但若是她?睡地上,萧逐也不?会同意,所以……“阿甘,你?往里?面移一些。”姜善宁站在床边,扬着下巴指挥他。
萧逐一愣,他没反应过来阿宁要做什么,下意识听?从她?的话,长手长脚笨拙地往床榻里?侧移去。
紧接着,姜善宁一骨碌爬上来,占据了床边窄窄的一条,背对着他躺在那里?,扯过褥子盖在身上。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在心里?过了一遍。
萧逐喉结滚动,心里?摇摆不?定。
他既想和阿宁共睡一榻,但脑中绷紧的最?后一根弦告诉自?己,不?能冒犯了阿宁。
半晌,他嗫嚅着说道:“阿宁……我还是睡在地上吧。”
姜善宁翻身按住他的手,抬起?羽睫望向他:“我都和大娘说了咱们是夫妻,哪有夫妻不?睡一张床的。阿甘,你?身上还有伤,快睡吧。”
她?说完,就这么半撑着身子看他,水灵灵的目光注视他,萧逐很快就败下阵来,轻轻躺在床榻里?侧。
姜善宁满意的转回身子,背对他闭上眼。
萧逐静静侧躺,盯着眼前姜善宁露出那截雪白脖颈。
看着看着他总觉得脑袋昏沉,眼皮变得沉重,但他强撑着不?想阖上眼。
两人?中间隔了一大片距离,姜善宁就躺在床榻的边沿。
萧逐不?着痕迹地向她?那边移了些,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许是因为她?在自?己身旁,没过片刻,萧逐阖上眼沉沉的睡去。
一觉醒来,姜善宁睁开眼,觉得神清气?爽。
夕阳从薄薄的窗纸透进来,她?侧躺在床边,盯着那橙黄色的光晕出神。
从永京出来的几个月里?,她?一直没好好睡过觉,难得有一天可以睡懒觉,她?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睁着眼躺了半天,脑海里?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她?忽然听?到?身侧萧逐的呼吸声有些沉重。
姜善宁觉得不?对,转身看向他。
他紧紧阖着眼皮,苍白的脸颊上漾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薄唇被抿得没有血色。
身上裹着那一条棉花都往外漏的被子,轻轻发抖。
她?心中暗道不?好,抬手摸了下他的脸颊,果然烫得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一样?。
“阿甘,阿甘。”
姜善宁凑过去唤了他两声,但是萧逐依旧闭着眼,剑眉微蹙,没有反应。
她?将自?己的那床被子展开,也盖在萧逐身上,转身下床去院子里?打了一盆水回来。
她?沾湿帕子,覆在萧逐滚烫的额头上,如此几次后,还是没有什么用,他根本没有退热。
他这几年几乎没有生过病,陡然一发热起?来,真是病来如山倒。
萧逐实在烧得厉害,姜善宁坐在床边心急如焚,给他掖好被角,换了块帕子放在他额头上,打算出去找找有没有郎中。
大娘正在院中烧火做晚饭,看到?她?出来,随口拉家常般的问道:“娘子,你?跟你?夫君这一觉睡好啦?”
姜善宁径直问:“大娘,你?们村里?有郎中吗?”
“郎中?”
“就是平常发热风寒,总得找人?医治吧?”姜善宁斟酌了下,焦急询问道。
他们临时落脚的村子这么小,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郎中能看病。
“你?说这个啊,我们村里?人?一般出什么事都会找村东头的牛大爷,怎么了娘子,出什么事情?了?”大娘反应过来,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我夫君忽然发热,大娘我先不?跟您多说,我去找郎中。”姜善宁一溜烟跑没影了。
村子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郎中。
今晨有一对小夫妻在王大娘家借宿的事情?早就在村子里?传开了,牛大爷收拾了随身带的小药箱,跟着她?来到?王大娘家中。
“郎中?跟村里?人?一样?,叫我牛大爷就行。我就是给村里?人?看个头疼脑热的,可担不?起?郎中这一声称呼。”
牛大爷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脚步依旧稳健,听?到?姜善宁喊他郎中,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摇头,推拒道。
把完脉后,牛大爷问道:“娘子,你?夫君身上除了被枯枝划破,再没有其他伤口吗?”
姜善宁咬唇,犹豫片刻,说道:“我爹娘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来追赶我们的家丁中有人?拿了木弓。我夫君背上中了一箭。”
方?才她?关心则乱,忘了萧逐背上还有伤,他忽然发热应当就是因为伤口处理不?当。
王大娘做完了饭,端给小孙子让他赶紧吃了,自?己靠在门框边,听?到?姜善宁和牛大爷的对话。
啧啧,怪不?得这姑娘的爹娘不?同意,这个青年就是个病秧子嘛,来她?家一天了连床都没有下过,还要娘子伺候他。
任谁要把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都不?会同意的。
听?了个大概,王大娘给他们关上门,出门找自?己的老姐妹们唠嗑去了。
萧逐背上的伤果然溃脓了,牛大爷烫好小刀,面不?改色地将他背上的腐肉剜去,又重新上了药。
剜去腐肉的时候萧逐也没有醒,姜善宁担心他会咬到?自?己,扯了截布巾塞到?他嘴里?。
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额角往下滚,姜善宁仅是看着都觉得疼,她?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指尖扣着他的掌心。
牛大爷处理好伤口,嘱咐她?晚上照顾好萧逐,若是明早起?来退烧,就说明人?没事。
夜里?姜善宁根本不?敢睡,好在她?白天睡了一整日,晚上精神很好,坐在床边一直守着萧逐。
快要入冬了,夜里?温度越来越低,姜善宁厚着脸皮向王大娘要了好几床被子,心里?过意不?去,将发髻上没有送出去的钗子一股脑全给了大娘。
她?关好门窗,自?己也缩在床榻上,她?坐在萧逐身边,时不?时抬手摸一下他的额头。
一想到?他们沦落到?如今的地步是因为萧云旸,姜善宁暗自?骂了几句出气?:“萧云旸……可真是晦气?,一碰上他就没有好事……”
“不?知道阿爹阿娘这会儿在做什么,阿甘,我好想我爹娘啊。”夜深人?静的时候,姜善宁一个人?自?言自?语,“要是他们在这里?,我们肯定不?用受这种委屈了。但是我偷偷跑出来这么久,他们会不?会生气?……”
“还有大哥,这个时候说不?定是在府里?跟小厮们玩。菘蓝那丫头,最?近我不?在,她?真是轻松了,等我回去我倒要看看她?重了几两。”
她?叹了口气?,“阿甘,你?可要快快好起?来,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身旁好像响起?一些细碎的说话声,她?垂眸去看萧逐,他的唇瓣翕动,姜善宁低头靠近他,想听?听?他在说什么,然而身子却倏地僵住。
她?附耳过去,清楚地听?到?萧逐干哑的声音:
“阿宁……好喜欢阿宁……别丢下我。”
她一手撑在萧逐的旁边, 缓缓侧眸朝他的嘴唇望去。
那两片薄唇翕动,青年虽然?高烧着,说出来的话却是吐字清楚:“阿甘……喜欢阿宁, 喜欢……”
他似乎是烧得糊涂了, 把“喜欢阿宁”四个字翻来覆去地说, 起初还是模糊不?清,后来越说越是字正腔圆,姜善宁想听错都错不了。
他说什?么?
他说喜欢阿宁……她没听错吧……
姜善宁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让她什?么也思索不?了。
她眨了眨眼,垂眸看向躺在里侧的人。
萧逐紧闭着双眼,薄唇不?断翕动,口中一直呢喃着她的名字。
姜善宁抬起手, 慢慢放在萧逐的额头上,手心还是一片滚烫, 她的脸颊慢慢攀爬上丝丝缕缕的薄红。
他说喜欢她?
萧逐喜欢她?
姜善宁倏地坐直身子?,从?他身旁移开一点,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莫不?是烧糊涂了?
但是,就算他是烧糊涂说梦话,说出来的不?就是平日所想, 否则又?怎么会连在梦中都?念着这些?。
所以……他真的喜欢自己。
一旦确认了萧逐喜欢自己,姜善宁心里怦怦直跳,心头涌动着说不?清的欣喜。
她开始审视自己,她喜欢萧逐吗?
她觉得自己应当?也是喜欢萧逐的。
她曾问过姚飞燕,那个时候姚飞燕笃定地说她就是喜欢萧逐。
就连在鄞城时, 顾灵萱也时不?时会在她面前开她和萧逐的玩笑,她一点都?不?介意。
但若是顾灵萱说起她和高大哥, 她却是忙不?迭的要解释清楚,和高大哥撇清关系。
姜善宁呆坐着,她以前从?未细想过这些?,现在回想起来,从?这些?点滴相处中,她对待旁人和对萧逐,确实不?一样。
她闭了闭眼,不?成不?成,她不?能听旁人怎么说,她得正视自己的想法。
她回眸看了一眼萧逐。
他阖着双眼,面部轮廓干净锋利,鼻梁高挺,薄唇抿着。脸颊上染着绯红,睡着的他比平日里少了些?许冰冷。
虽说鄞城初见时,她是带着目的去接近他。
但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已?将萧逐当?做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
重生以来,她从?未考虑过男女?之事,一心只想让镇北侯府避免前世的遭遇。
但今生的情况显然?比上辈子?要好许多,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她也可以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穿上嫁衣嫁给?喜欢的男子?。
若是嫁给?萧逐……她好像并不?排斥。
心底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响起,姜善宁,你就承认了吧,你就是喜欢他。
姜善宁深吸一口气?,不?论如何,她总得先找个机会向萧逐问清楚。
理?清楚这些?,姜善宁望向还昏迷着的青年,她倾身过去,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掌心还是热热的,但比傍晚那会儿已?经好很多了。
姜善宁轻手轻脚地出门打了一盆温水,浸湿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如此几?回后,萧逐脸上的绯红渐渐消散,呼吸也趋于平稳。
她躺在床边,一丝睡意都?没有,睁眼看着落满灰的房梁,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萧逐。
萧逐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许久。
昏昏沉沉间,他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一直摸着自己的脸颊,耳边一直萦绕着一道?清甜的嗓音,不?断跟自己说话,一直叫着“阿甘,阿甘”。
阿宁……
是阿宁。
萧逐想睁开眼,他想回应阿宁,但是眼皮沉重,脑袋像被劈开一样,浑身一会儿灼热难忍,一会儿又?如坠冰窟。
意识往更深处坠去。
甫一睁眼,萧逐就看到姜善宁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她的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唇瓣上没什?么血色,倒是有几?个浅浅的牙印印在唇上。
萧逐微微启唇,唇上干裂,泛着丝丝缕缕的痛意。
他抬起酸软的手臂,轻轻触摸姜善宁的脸颊,手指微动,指腹在她的唇瓣上摩挲。
“阿宁,对不?起,让你照顾了这么久。”他的嗓音干哑,无奈的笑了一下?,“你怎么又?咬出来好几?个牙印。”
姜善宁如释重负的笑:“你醒了就好。我?看看还烧不?烧。”
说着,她伸手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旋即松了口气?:“太好啦,终于不?烧了。”
额头上的触感一瞬即逝,萧逐愣了下?,问道?:“阿宁,我?睡了多久?”
“从?昨日早上我?们一起入睡,傍晚的时候我?醒来发现你发热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你睡了整整两天。”姜善宁幽幽道?。
“竟然?睡了这么久。”萧逐刚醒来,浑身没什?么力气?,笑意微敛。
此行出来,明明应该是他照顾阿宁的,但他昏睡了这么久,反倒让阿宁照顾自己。
“睡好身体才能好。”姜善宁看着他,转身下?床倒了水来,作势要扶他起来,“阿甘,起来喝点水吧,我?给?你换药。”
萧逐就着她的力道?起来,喝了碗水,随后翻身趴在床上,将肩胛处的伤口露出来。
姜善宁小心拆开,发现伤口恢复的不?错,随口说道?:“牛大爷的医术倒是不?错,想必再有三五日你就能行动自如了。”
“牛大爷?”
“就是村里的郎中。”姜善宁解释,“咱们落脚的这个村子?很小,也挺偏僻的,看来走的时候还得问问路。”
那天晚上天黑,他们寻了条路就走,也没辨清方向。
萧逐趴在枕头上,转头望向她。
姜善宁头顶绑了条束带,松松地拢着乌发。
他问道?:“阿宁,你头上的钗环呢?”
“噢,昨晚太冷了,我?问大娘要了几?床被子?,心里头过意不?去,就将钗子?也给?她了。”姜善宁说道?。
萧逐轻叹一声:“终究还是将钗子?送了出去。”
昨日阿宁给?大娘报酬的时候,他将怀里的碎银给?出去,本想留着阿宁的首饰,却没想到这一趟到底还是让阿宁受了委屈。
“这有什?么,我?的首饰挺多的,不?差这一两件。何况你还送过我?好多钗环镯子?呢。”姜善宁向来对身外之物看的轻,这些?钗子?能换得几?床被褥,让萧逐快快好起来,就已?经是物有所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