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撞到?姜云铮的背上,顾灵萱鼻梁生疼,泪花都快要冒出来了,原本?心情就不好,又撞到?了姜云铮这个讨厌鬼,真是倒霉透了!
顾灵萱丢了手里的花灯,眼眶中?的泪花涌出来,姜云铮怔住,咽了咽喉咙:“诶,我没怎么着你吧,难道真是撞疼了?”
路过的行人向他们投来目光,姜云铮如芒刺背,手足无?措的弯下腰捡起花灯,“你别哭呀,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旁人看见我可解释不清了。”
顾灵萱捂着脸,啜泣声?不断。
一刻钟后,西郊河边。
顾灵萱脸上挂着两道泪痕,蹲在河边,将花灯推出去,看着那只亮着光的花灯融进数盏花灯中?,她吸了吸冻红的鼻尖。
“现在好了,不哭了?”姜云铮抱臂站在她身?后,语气有些无?奈。
顾灵萱现在才开始觉得丢脸,她也不知道她今夜是怎么了,鼻梁撞到?后很疼,又想到?她跟姜善宁十几年的玩伴了,姜善宁就这么丢下她跟萧逐跑了,她一时觉得委屈。
她嘴一撇,眼眶中?又盈满了泪光,姜云铮见状,立马跟她拉开距离:“诶诶,没说两句呢,你怎么又哭了?这次我可没碰你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顾灵萱站起身?来,抹掉眼泪娇蛮道:“好端端的路你不走,偏要挡在我面?前。”
姜云铮寻思了一下,远远问她:“你这是跟我小妹吵架了?”
顾灵萱没说话,反而问:“高大哥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军中?有要紧事?,他一早就回军营了。”姜云铮懒懒道。
“我小妹不见了,七殿下也不见了,他们不会在一起吧?”姜云铮说着,观察顾灵萱的神色,便觉得自己?说对了。
他啧啧两声?:“这个宁宁,我本?来还押她跟高兄能成呢,不过看今夜这情况,小妹说不来还是更偏向七殿下。”
顾灵萱幽幽看了他一眼:“姜云铮,你一天就盯着这些事?,怪不得军中?有什么要事?伯父都交给高大哥了。”
她说的是事?实,姜云铮懒得争辩,说道:“走了,送你回府。”
“那你还要做什么?”
“小丫头片子管那么多?作甚?”
顾灵萱顿时火冒三丈:“你不就比我大了几岁而已,谁准你这么说我的!”
姜云铮但笑不语,抓着她的衣领往侯府的方向走。
从?河岸边站起来?后, 许是因为蹲久了,姜善宁整个人晃了一下,她眼前黑了一瞬, 连忙借力抓住身前的萧逐。
萧逐的身躯猛地一僵, 颊边攀上一抹红意, 他抿了抿唇角,手掌握着姜善宁细瘦的胳膊,扶着她站好。
须臾他侧过头,轻咳一声,薄红的双颊隐在昏暗的天色中,看不清楚。
姜善宁掌心下是萧逐劲瘦的腰形,她抓着萧逐的衣裳站稳。两人站得很近, 她蹭一下抬起头时撞到了萧逐的下颌,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殿下, 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姜善宁捂着撞疼的额头,连忙问他。
萧逐侧着脸,河岸边光线昏暗, 她看不清他的下颌怎么样。
“我没事。”过了会儿,萧逐说道:“阿宁呢,额头有撞疼吗?”
姜善宁松了一口气, 额角隐隐泛着疼意:“有一点?疼,殿下,我抬头的时候你怎么也不躲着点?,硬生生被我撞了一下。”
萧逐沉默了一下,姜善宁已?经松开了抓在他腰侧的双手, 朝边上走了一步,没有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若是躲开, 你便?会摔倒了”。
黑沉沉的夜空中不断落下来?雪花,他们没有撑伞,头上顶着一片薄雪。姜善宁双手拢在唇边,哈了口气:“殿下,放完花灯了,我们再去街上转转吧,河边怪冷的。”
“好。”
转身之际,一阵朔风刮过,姜善宁裹在斗篷下的身子抖了抖,她回头看了一眼萧逐。
他肩上依旧披着那件短了一截的大氅,里头穿着一件玄色的劲装,束带勾勒出他的劲腰。
总是穿的这?么少,也不知他冷不冷。姜善宁暗自嘀咕了一句,从?她第一回见萧逐,他就是一件单衣躺在雪地中。
鄞城地处北地,冬日本?就冷冽,却不见萧逐惧过寒冷。
“阿宁,怎么了?”
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萧逐回望过去。
“殿下,你冷吗?”姜善宁眨了眨眼。
萧逐摇头:“不冷。”
他见姜善宁冻得发抖的样子,没有思索地想要将自己的大氅解开,姜善宁连忙握住他的手,“殿下,你本?来?就穿得少,怎么还能将大氅脱下来?给我,我们走快些,街上肯定人多,应当比河边好。”
她的掌心冰凉,萧逐蹙了蹙双眉:“可是,阿宁看起来?很冷。”
分明是你看起来?才更冷。
姜善宁腹诽了一句,她确实有些冷,但萧逐穿的单薄,她怎么可能会让他把大氅脱下来?给自己。
“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河边真的好冷。”姜善宁从?斗篷下伸出手,握住萧逐的手腕,“我们走吧。”
萧逐嗯了一声,不着痕迹的加快脚步,走到姜善宁的前侧方,挡住迎面而来?的朔风。
街道上人声鼎沸,烟火气息冲淡了落雪的寒凉,姜善宁跟萧逐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贩前。
路过的百姓好多人面上都戴了面具,姜善宁看得心里痒痒,拉着萧逐来?到这?里。
摊贩上摆着好几排整齐的面具,她扫视了一圈,手指落在一个狼头面具上,那面具上的狼亮着锋利的獠牙,边上覆着几簇黑灰色的鬃毛。
她顿了顿,并没有拿起来?,而是歪了歪头朝身旁人说道:“萧逐,我们各自选一个面具吧。”
因为是在外面,姜善宁没有唤他殿下。
萧逐点?头,伸手直接拿起她方才选的狼头面具,姜善宁问:“你也喜欢这?个吗?”
萧逐从?未来?过上元灯会,对灯会上的习俗并不了解,这?一路走来?他见到许多人都戴着面具,他担心选的面具会冲撞到节日,索性选了姜善宁要选的面具。
听到姜善宁问他是否喜欢,萧逐点?了点?头,又摇头。
谈不上喜欢,可也不是不喜欢。
萧逐反问:“阿宁为何会选这?个?”
“嗯?”姜善宁微愣,她为何会选这?个狼头面具,不过是第一眼看到它时,眼前不禁浮现出前世她意识模糊,魂魄抽离的那一瞬间,萧逐提剑立在高台上,浑身浴血,像一匹不驯的孤狼。
站在摊子后的小贩认得姜善宁,听到两人的对话,笑?眯眯道:“二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个面具一看,就跟您身边这?位郎君的气质很是相配。”
“是啊,这?个面具一看就配得上殿下孤傲的气质。”姜善宁附和?道,目光落在萧逐手里的面具上,越看越觉得跟萧逐很像。
她俏皮地挑了挑眉,嗓音清甜:“萧逐,我给你挑了一个面具,那你也给我选一个呗。”
萧逐转眸,望见她杏眼圆溜溜的,温声道:“好。”
他转而看向摊子上的面具,目光一寸寸掠过,停在一个狐狸面具上。他弯腰拿起那个面具,狐狸面具上的毛发是棕红色的,唇角勾着狡黠的笑?。
“为什么是狐狸?”姜善宁有些不解,瘪了瘪嘴,“难道我很狡猾吗?”
萧逐笑?得无奈:“是机敏聪慧。”
姜善宁接过他手里的狐狸面具,唇角翘了翘,小声道:“说得好听点?不就是机敏聪慧嘛。”
她捧着狐狸面具,低下头看了看,长指从?它面上拂过,哼了声:“好吧,勉强就是吧。”
萧逐兀自笑?了。
起初觉得她跟姜云铮一样,是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纨绔,慢慢相处过后,他才渐渐发现姜善宁心地善良,聪慧机敏的另一面。
与他在宫里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皇城里的贵女处在权势的漩涡之中,耳濡目染之下,不免沾上勾心斗角,全然没有姜善宁身上的娇憨之气。
付过银钱后,姜善宁戴上了狐狸面具,身旁响起萧逐清朗的嗓音:“阿宁,可否帮我戴一下面具,我看不到后面。”
姜善宁想他从?未来?过灯会,应当也是从?未戴过面具的,便?同意了。
萧逐五指张开,按在面具的边沿,听到她同意,长指微抬就要松开面具时,姜善宁伸手按住他的面具。
周遭的灯火绽出绚烂的光华,狼头面具稍稍掀开,露出面具后那一双狭长的凤眸,漆黑的眼底映着点?点?灯火。
他薄唇轻抿,神情桀骜,在狼头面具的映衬下,神色愈发像一匹野性难驯的孤狼。
姜善宁愣了愣,面上一热,想要低下头遮掩时,想起自己戴着面具,萧逐看不到她的脸色,这?才抬起头仔细给他戴好面具。
两人站在摊贩前,姜善宁踮起脚正?给萧逐系脑后的束带,萧逐屈膝,让她能够得到。
身旁人来?人往,虽看不到他们的神情,却能从?动作间感受到他们之间柔情涌动。
小贩认得侯府的二姑娘,却从?来?没有见过跟姜善宁同行的男子,以为是姜善宁心仪的郎君,啧啧两声说:“二姑娘真是好眼光,跟小郎君两人真是般配呐。”
姜善宁放下手,一听便?知道他是误会了,解释的话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只?得朝小贩笑?了笑?,拉着萧逐快步离开摊贩。
“殿下,方才那个小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上元日见我们两人同行,以为是定情的未婚夫妻吧。”姜善宁随口道。
萧逐心跳怦怦,脚步抬起顺着姜善宁的力道走,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纵然天色昏暗,街道上的人也不见少,人流朝一个地方涌去,姜善宁远远看到那边摆着许多灯笼,灯笼下挂着字条,随风飘摇。
“那边人好多,我们去猜灯谜好不好?”姜善宁摇了摇萧逐的胳膊,“我猜灯谜可厉害了,给殿下露一手。”
萧逐没什么反对的,温声轻笑?:“好。”
姜善宁欣喜的拉着萧逐朝猜灯谜那里走去,才走出几步,身旁的少年?忽地一把揽着她的细腰,往自己怀中一带!
“诶?”姜善宁短促地发出一声惊呼,迎面砸进萧逐的怀中。她戴着面具,鼻梁磕在面具上一阵酸涩。
“怎么了?突然把我拉过来?。”姜善宁扶正?脸上歪了的狐狸面具,问道。萧逐没回答,侧了侧身将她推到自己身后,高大的身子完完全全挡住她。
面前是一道虚浮的声音:“没想到鄞城的小娘子都这?般貌美窈窕,父亲好说歹说我才来?了鄞城,若是早知如此,还用得着他唠叨。”
姜善宁探头去看,方才她站着的地方如今是一个穿着赤金绣线长袍的男子,他眯起眼睛看向姜善宁,打量间不乏轻挑。
姜善宁秀眉蹙了蹙,眼底嫌恶,又缩回萧逐的身后。
那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出头,却丝毫看不到这?个年?纪该有的干练,脸上反而是常年?酒池肉林留下的松弛。
他摸了摸下巴,说道:“小娘子这?是害羞了?躲什么啊,哥哥又不会吃了你,让哥哥来?看看小娘子的真面貌。”
一面说,他就要伸手朝萧逐身后抓去,然而下一瞬,手腕忽地剧痛!
他嚎叫一声,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却丝毫动不了。
萧逐目光陡然变得狠厉,捏住他手腕的五指使劲,一时间只?听得骨头断裂的脆响。
“大胆!”
这?男子身后跑来?两位小厮模样的人,见到此等情况,痛斥道:“知道你抓着的是谁吗!这?可是朔州州牧府的大郎君,还不快快松手!”
朔州州牧的儿子?
姜善宁想了想,朔州州牧杜詹老来?得子,只?有杜云英一个儿子,自然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般溺爱,养成了杜云英嚣张跋扈的性子。她在鄞城都听过杜云英欺男霸女,动辄打骂下人百姓,难为杜詹一把年?纪了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州牧府在鄞城旁边的燕城中,杜云英为何会来?此?眼下并不是他对上的好时机,到底要不要劝萧逐放开他。
姜善宁犹豫了一下。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萧逐垂眸,压根不管在他手下挣扎的是何人,从?容不破地捏着他的手腕将他轻飘飘向后一扔,嗓音淡漠:
“滚。”
这里的动静吸引来不少围观的百姓。
鄞城的百姓们几乎都认得姜善宁, 再一看他?们二人身前的那脚步虚浮,言语冒犯的男子,还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云英被萧逐甩出去, 摔进人群中, 四脚朝天地躺着。不知是哪个百姓看不惯, 抬腿照他?脸上给了?一脚。
姗姗来迟的两个小厮连忙扶他?起来,杜云英的右手软软的耷拉下来,他?握着自己?的胳膊,不断嚎叫。
“是?谁!是?谁踹了?我一脚!我要叫他?好看!”杜云英束好的鬓发散乱,额头上印着半只脚印,他?一会摸摸自己?的右手,一会儿揉着摔疼的屁股, 好不滑稽。
他?恼羞成怒,伸手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百姓的衣领,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踹的!”
见?状,姜善宁从?萧逐身后走出来,喝道:“住手!”
哪怕此时并不是?和州牧撕下脸皮的时候, 她也不可能任由?杜云英欺负鄞城的百姓。
“小?娘子,你这郎君好生厉害。”杜云英丢开那百姓,忍着手腕上的剧痛, 双眉紧皱,咂了?咂舌说道。
他?眼神示意身边的一个小?厮,叫他?上前拿下萧逐,然而两个小?厮对视一眼,迟迟不敢上前。
杜云英咬紧牙关, 骨头断裂的疼痛令他?脸色惨白,见?指挥不动两个小?厮, 他?呸了?声,恨恨道:“如今知晓了?我的身份,小?娘子,你若是?乖乖到我身旁来,我就不与你的郎君计较了?。”
“既是?州牧的儿子,不好好在你的州牧府里呆着,为何来我鄞城?”姜善宁丝毫不惧,上前一步将半个身子挡在萧逐身前。
借着宽大的袖袍遮挡,她轻轻扯了?扯萧逐的手腕,怕他?一时冲动上前打了?杜云英。
萧逐神色冷厉,透过狼头面具上两个黑漆漆的洞,可以看到他?那双狭长的黑眸闪着幽暗的寒光。
他?们戴着面具,杜云英看不到他?们的面貌,陡一抬头觑到萧逐的眼神,寒毛竖立,手腕的疼痛更甚。
“杜云英,谁给你的胆子在鄞城撒野的?”姜善宁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
黛眉细长,小?巧的鼻头挺巧,一双红唇潋滟,在暖黄的花灯映衬下显现出一种朦胧之?美?。
杜云英一时看呆,手腕上的他?疼痛都被他?忽视,他?愣愣地看着姜善宁的样貌,口中喃道:“鄞城的小?娘子,还真是?貌美?啊。”
他?声音不大,萧逐却清楚听到了?,他?慢慢抬眸,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
杜云英抬起另一只手,朝姜善宁摸过去。姜善宁身子一侧从?容躲开他?的魔爪,身后的萧逐上前,一把捉住杜云英那只完好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向下一折!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伴着一声嚎叫。
姜善宁抬头看了?眼,萧逐挺拔立在她身前,宽阔的脊背完完全全遮住她的视野,笔直的脊梁如一棵松柏。
耳边不断响起杜云英的惨叫,她的眼中只能看到萧逐挺阔的脊背。
“既然敢碰不该碰的人,干脆手就别要了?。”萧逐扼住杜云英的手腕,喉咙里滚出凉薄的话语,下颌绷得很紧,隐在面具之?下。
周遭围着的百姓被萧逐的动作骇得纷纷退后了?一步,又看不惯杜云英想要轻薄姜善宁,七嘴八舌地讨骂起他?来: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侯府的二姑娘,给你九条命都不够招惹我们二姑娘的。”
“哪里来的泼皮,还敢自称是?州牧的儿子,来我们鄞城撒野。”
“是?啊是?啊,什么?州牧,给我们侯爷提鞋都不配。”
听到百姓们说着说着将话头引到镇北侯跟朔州州牧身上,姜善宁赶忙开口说道:“杜云英,今日之?事是?你有错在先,你现在立刻从?鄞城出去,我便当无事发生。”
她以前从?未见?过杜云英,只听阿爹说过州牧杜詹治下有方,奈何生了?个不思进取,整日花天?酒地的儿子。
如今一见?,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杜云英眼前阵阵发黑,耳中清晰听到周遭百姓的议论声,眼前这小?娘子竟然是?侯府的二姑娘,那她旁边的男子,难道是?七皇子?
听父亲说派来解决七皇子的人都不知所踪,他?此番奉了?父亲的命令来鄞城,就是?要暗中查一下此事。
然而他?却自报家门,还被七皇子废了?两只手!
完了?,这要是?让他?爹知道,这个月的零用?钱都没了?,他?还怎么?去找红楼里的姑娘!
“郎君,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一个小?厮扶着杜云英,瑟瑟缩缩的在他?耳边劝道。
杜云英眼球充血,额角的青筋条条绷起,两只手无力垂下,薄薄的一层皮肤下可以看到有什么?凸起,磨着他?的血肉。
他?整个人失了?力气,倚靠在两个小?厮身上,眼下形势是?如此,他?纵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也没有任何办法。
“原来是?侯府的二姑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杜云英能屈能伸,嚎叫过后,两只手腕几乎没了?知觉,他?这才?意识到事情被他?搞砸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过,他?恨恨地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我下次再来侯府拜见?。”
姜善宁冷哼一声,朝城门的方向看去,人群中让开一条路,两个小?厮架着杜云英灰溜溜地急忙跑走。
萧逐抬手取下面具,俊脸上面无表情,眸底晃过一抹寒凉。
一场短暂的闹剧过去,百姓们渐渐散开,姜善宁松了?口气,朝萧逐笑了?笑:“殿下,方才?多谢你了?。”
两人都将面具取了?下来,四目相对,眼前没有遮挡,面容映在对方的眼底,明晃晃的。
萧逐垂眸看去:“谢什么??”
她帮了?他?那么?多,他?帮她,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方才?杜云英想要抓我,还得多亏了?殿下呢。”姜善宁揪着袖摆,跟萧逐慢悠悠沿着街道走。
说完后她忽然觉得萧逐问?的这句意思是?其?实她并不用?道谢,并不是?问?她道谢的原因。
姜善宁快走一步,外头看着萧逐:“殿下,我们还去猜灯谜吗?”
“为何不去?”
姜善宁抿了?抿唇角笑意,提着繁重的裙裾蹦了?几步。她还怕萧逐因为方才?的事情没了?去猜灯谜的兴致,其?实她还挺想去猜灯谜的。
走了?一会儿他?们就到猜灯谜的地方了?,一串串的灯笼随风飘动,摆摊的小?贩高?声吆喝,灯笼下围着许多百姓,绞尽脑汁地猜谜底。
每年的灯谜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姜善宁早都将答案倒背如流。给她说上一个字,她都能将这个字的谜面背出来。
她拉着萧逐挤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摇了?摇拽着的他?的袖袍:“萧逐,你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萧逐面上的笑意淡淡,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摇曳的灯笼上写着一行字“十五日”。
“萧逐,打一个字呗。”姜善宁抱臂,肩头顶了?顶萧逐的胳膊,笑嘻嘻的说。
她心想萧逐既是?第?一次来灯会,肯定没有猜过灯谜,这可真是?让她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姜善宁耐心的等了?会儿,很快就按耐不住:“猜不出来了?吧?其?实是?——”
“胖。”
她话没说完,萧逐收回目光,看向她,胸有成竹道:“是?‘胖’。”
姜善宁微诧,毫不吝啬的夸赞他?:“这都能猜出来?萧逐,你怎么?这么?厉害!”
萧逐道:“十五日便是?月半,反过来就是?胖字。”
“哇,你第?一次猜灯谜就猜得这么?准。”姜善宁眼底崇拜地看向他?,指着另一个灯笼,“这个呢?萧逐,你快看看。”
萧逐嘴角轻轻抿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说出每一个灯谜的谜底。
最后姜善宁只得认输,本想在他?面前露一手,没想到萧逐竟然全都答对了?,还说得有理有据。
最后赢回了?摊贩上的一只莲花灯,这个莲花灯有九片花瓣,包裹着灯芯,散发出阵阵暖光。
月上中天?,两人一道走在回府的路上。
姜善宁打了?个呵欠,提着莲花灯摇摇晃晃地走着,“殿下,你以前不是?没有来过灯会吗,怎么?这些灯谜一猜一个准。”
莲花灯微弱的亮光照着他?们正在走的小?路,萧逐分了?些目光到她身上,见?她困意上头,一只手虚扶在姜善宁的腰后,怕她摔倒。
“以前在宫里,我有时会偷偷去国子监听学。”萧逐嗓音低沉,姜善宁隐约听出他?话语背后的失落之?感?。
她拍了?拍萧逐的胳膊:“殿下,等开春,你跟我一块去了?学堂之?后,就再也不用?像以往在宫里那样偷偷摸摸。到时你就会见?识到赵夫子的厉害了?。”
“天?啊,赵夫子布置的课业我还没有完成,玩了?这好几日了?,明日阿娘一定会督促我做课业。”姜善宁有些生无可恋。
“也是?。”萧逐表示赞同,“既然如此,从?明日开始,阿宁就将你这几日欠下的诗经通通一背。”
姜善宁清醒了?许多:“……”
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吧。
两人很快走回了?侯府,今日上元,即使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府里的长廊下也点着灯。
萧逐将姜善宁送回了?听雪院,目送她提着莲花灯跨过门槛。
她忽然回身,朝他?说道:“萧逐,明日见?。”
玩了?一晚上,姜善宁困意上头,眯起眼睛跟萧逐说了?再见?,关上房门。
她关得太快,没有注意到萧逐神色不明地立在院中,脚下踩着鹅卵石路,漫天?飘扬的雪花落在他?眉眼间,依旧遮不住眉间的杀意。
房门阖上,萧逐驻足了?一会儿,缓缓道:“明日见?,阿宁。”
他?转身出了?听雪院,玄色大氅的袍角翻飞,卷起一片落雪。
飞雪融融, 寒风卷着?落雪在?半空中?飘扬,鄞城周遭的树林间发出簌簌的怪响。
城墙起伏绵延,一道身影敏捷地翻过城墙, 避开城门处的守卫, 轻声落地。
来人一袭黑衣, 乌发束在?脑后,面上戴着一个狼头面具,面具上?的两个?小孔中露出一双幽静的黑瞳,在?雪夜中?闪着?寒光。
好似一匹狩猎的狼。
萧逐左右看了眼,确定没有惊动?守卫,沿着?官道掠身而去。
时候已晚,官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萧逐掠身而过,四下里只?有落雪的沙沙声和枯枝摇晃的声响。
大约行了一刻钟, 萧逐听到前方传来说话?声,他目力很好,看到杜云英的两个?小厮正搀扶着?他走。
萧逐眯了眯眼睛, 步子慢了下来,跟在?他们后头。
杜云英嘴里骂骂咧咧:“等回了燕城,见到我爹, 我定要?让他们好看!”
可能是小厮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杜云英恨恨道:“不长眼的东西,看不到老子的手受伤了?再敢碰,老子把你的手剁下来喂狗!”
空旷的官道上?不断响起他的咒骂声,其中?一个?小厮道:“郎君,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赶快回燕城吧。”
杜云英两只?手腕剧痛, 浑身几乎没了知觉,走得?很慢,一听到小厮竟然敢催促他,眉头一横,抬脚踹向小厮的腹部,将人踹在?地上?。
“什么东西,跟那侯府的姑娘一样,敢对我指指点点?!”杜云英回想?起姜善宁对他的轻蔑,顿时怒火中?烧。
“那个?小娘子,嘴上?可真是不饶人,不过她长得?那般貌美,等我禀明了我爹,一定要?将她娶回去当小妾。”
杜云英倚在?一个?小厮身上?,回想?起姜善宁清丽的脸庞,叹息一声,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脾气竟这么冲,看来以后娶了她得?多调教调教了。
又走了一段路,先前被他踹到在?地的小厮一直没有跟上?来,杜云英不耐烦地回头去看,四下里空无一人,哪还有小厮的身影。
他以为小厮故意躲起来,火气上?头不想?再找人,正要?转身接着?走的时候手臂上?的支撑忽然消失。
杜云英登时回头,扶着?他的小厮也不知所踪。
他浑身一僵,四面呼啸而来的寒风吹得?他站立不稳,杜云英咽了咽口水,给自己壮胆:“是何人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他喊了好几声,四下里只?有风声吹过,静的出?奇。
杜云英拖着?两条垂下的手臂,连忙沿着?官道奔走,然而还没有走出?去一步,他忽然嚎叫一声,扑倒在?地。
杜云英寒毛竖立,口中?嚎叫不停,没有知觉的双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大腿。
他的小腿上?,赫然钉着?一把匕首,狠狠扎在?地上?,让他动?弹不了!
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杜云英抬头,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面上?覆着?一张狼头面具,和那一双幽冷的眼眸。
“七……七殿下?!”
他爹不是说七皇子自小在?深宫里,性格孤僻,任谁都可以欺负吗。他爹可没说七皇子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人啊!
杜云英坐在?地上?,小腿上?的鲜血缓缓淌出?,萧逐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的腿被钉在?地上?,跑也跑不了,连忙求饶:“殿下,殿下!有话?好好说,您,您别动?手,别动?手,能先把刀拔了吗……”
萧逐面具下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拼命挣扎的男子,忽地勾了勾唇角,俯身迅速拔出?杜云英腿上?的匕首!
“啊!!”
匕首被拔出?,杜云英的小腿上?留着?一个?黑漆漆的小洞,鲜血毫无阻挡地喷涌而出?。
天寒地冻,一些淌在?地上?的血甚至结了一层白霜,雪落在?他的伤口上?,无疑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