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一脸谦卑哀求,就差给曲砚浓跪下,连戚枫和其他三?个小修士都有些不忍心了?,悄摸摸地?看他,又?假装无事发生?,瞥着曲砚浓的背影,谁也不说话。
这个队伍里唯一做主的人?不发话,他就算是求遍诸天神魔也不管用。
“我听说本宗为了?这次訾议会下了?血本,上?面那些长?老是真心想大办,购置了?许多?宝物。”无计可施也得硬着头皮施,獬豸堂修士搜肠刮肚,“只说从我们?子规渡转运的宝物就有许多?,前段时间?送走的顶级留影镜、追溯狐,还有最近送来的忘川石。”
“据我所知,等到訾议会结束,假如参会的宾客想要借去一两件,宗门也是会答应的。”獬豸堂修士就差直接说“不参加訾议会损失重?大”了?,半是诱惑半是哀求,“道友,你?接下来若是有什么看中的宝物,尽管报上?我的名字,我以子规渡的名义为你?申请借用,借期不敢往长?里说,但?一两年是能保证的。”
在什么都要重?重?规矩的上?清宗,借用宝物,当然也是有自己的流程的,虽说宗门规定了?訾议会宾客可以在会后借用宝物,但?申请借用是需要有人?担保的,若非至交好友,谁敢为别人?做担保啊?獬豸堂修士真是舍血本了?。
可惜,这样优渥的条件能打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唯独打动?不了?曲砚浓。
她什么也不缺,想要的会自己去拿。
曲砚浓神情依旧淡淡的,充耳不闻。
她也没有刁难獬豸堂修士、让对方卑躬屈膝的意思,就是做了?决定轻易不改变而已,无论对方究竟如何惶恐、悔恨、卑微,都与她无关。
人?潮涌动?,已不知多?少人?看到了?獬豸堂修士诚惶诚恐的样子,他已麻木,全顾不上?了?,分明无话可说、无计可施,却只能继续徒劳。
前方人?群里,有几个刚筑基的修士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块一人?高的巨石,推着四平八稳的车向他们?走来,望见陪在曲砚浓身侧的獬豸堂修士,七嘴八舌地?说,“师兄,宗门来接忘川石了?,我们?马上?送过去。”
獬豸堂修士微微一点?头,感?觉自己又?找到话可说了?,“道友,你?看这个忘川石就是我说的宝物之一,它能映照出一个人?的真正面目,所有的伪装、易容,甚至于是夺舍,在它面前全都无所遁形。它只有一个弱点?,质地?太脆弱,稍微剧烈一点?的灵气波动?都会让它碎裂,送过来的时候保护它的封印恰好坏了?,我们?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挪动?它。”
曲砚浓神色淡淡。
忘川石她见过,这世上?少有她不曾见过的宝物,只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忘川石,有些稀奇罢了?。
世上?万千奇珍,哪有什么是无可比拟的?这世界太大,哪怕是世无其二的东西,放在一也已多?如牛毛。
她步履平稳,与庞大的忘川石擦肩而过。
色晦暗亮的巨石上?,模糊身影交叠,映照出背后汹涌的人?潮、诚惶诚恐的獬豸堂修士、亦步亦趋的四个小修士……
在所有的身影前,她神魄如冷火,茕茕独立,孑然一身,天然一股无情淡漠、与世同疏,好似谁也无法靠近。
然而,镜中照出的不只有她,俨然还有另一人?——
一道高大虚妄的身影站在她身侧,微微伸出手环住她,将她拥在怀中。
——可她身侧分明没有人?!
忘川石擦肩而过,那一瞬的画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个小修士推着车,一路向前跑得头也不回,除了?曲砚浓,谁也没看到那个多?出来的人?。
曲砚浓蓦然回过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忘川石,忽而低下头,凝视手腕上?的纤细触手。
“我要忘川石。”她开口。
獬豸堂修士惊喜,“您要是想借用的话,我可以为您申请!”
“不能直接给我?”她问。
獬豸堂修士以为自己听错了?,“呃,这个,肯定是不太可能的……据我所知,只能借,不对外出售。”
曲砚浓买不到的东西,不一定非要买。
她可以直接拿。
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会先商量一下然后给钱的,实在商量不来,就直接给钱拿。
“可以借多?久?”她语调平淡,随口问,“一千年能借吗?”
獬豸堂修士膝盖发软:一千年?这和直接拿走有什么区别?还不用付钱。
她把他卖了?算了?!
第85章 明镜台(十二)
“道友说笑了。”獬豸堂修士用了?很?久找回自己的声音, 呵呵地干笑,仿佛能听到自己僵硬的笑声硬梆梆地摔在地上。
他等着曲砚浓附和他的话,哪怕是稍稍把那荒唐的要求降低一些, 至少能证明她漫天要价的态度。
可曲砚浓静静地望着他,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凛冽如山雪。
獬豸堂修士的笑容僵在?唇边,干干的笑声也像是一片细雨坠在地面上, “啪”地摔成八瓣。
——她居然是说?真的?
獬豸堂修士难以置信:忘川石这样的宝物,寻一件少一件,任何宗门得到后都会秘藏, 除非是日子过不?下去, 否则绝不?会将之换成大把大把的清静钞——这是常识吧?
上清宗愿意将一部分宝物公之于众,又慷慨解囊地承诺借予宾客,足以显现出当世?第一大宗门的底气。
獬豸堂修士特?意列举了?这件事来吸引曲砚浓回心?转意,就是因为上清宗这一手办得极为漂亮,对这世?上九成九的修士有着致命吸引力。
可他没?想到, 这世?上竟有人能如此堂而皇之地提出无耻之尤的要求,那态度不?像是非分之请,反倒像是习以为常的理所应当——她甚至都不?觉得这个要求是无理取闹的!
越想越荒诞,獬豸堂修士反倒不?气了?,摇摇头, 像是看明白了?她的心?思一般,半是哂笑半是了?然, 好整以暇地说?, “道友, 方才招待不?周,是我?的过错, 自然是要尽我?所能弥补。正好鹤车已来了?,我?为诸位一人发?一枚翡翠令,即刻就能登船。另外,我?私下里赠予道友三张子规渡的符令,倘若道友有什么看中的宝物,可以直接将名字填在?符令上,由我?担保申请,借期不?敢说?太久,三五年必是可以的。”
不?就是借题发?挥,图财吗?不?就是拿捏准他不?敢轻易背上逼走知?妄宫来客的名头,故意敲竹杠吗?只要是求财求利,一切就都好说?了?。
最怕的是无欲无求,真心?憋了?一口气什么也不?图的愣头青,那才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应付。
“道友,鹤车已到,忘川石也将由鹤车带走。”獬豸堂修士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怎么样?是买票去长风域,还是赶个巧,坐上鹤车,看看我?们上清宗的訾议会究竟是怎么个样子?”
申少扬望着獬豸堂修士的笑容,莫名感?觉有些不?舒服,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明明后者方才追了?他们一路,堂堂金丹大圆满修士还卑躬屈膝,让人看着有点?不?忍心?。
“普通人需要细细盘查,任由摆布,美其名曰遵守宗门的规矩,而背景不?凡的来客,只要闹起来就能免去繁琐的核查,拿上更?多的翡翠令,轻而易举地进入玄霖域腹地。”祝灵犀冷不?丁开口,脸蛋绷得死紧,声音严肃,“如此行径,真的还在?乎宗门的规矩吗?”
申少扬恍然——原来他不?舒服的就是这一点?,如果先前还能说?獬豸堂修士是恪尽职守外有一点?不?知?分寸,现在?对方胜券在?握的一笑,反倒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所谓的规矩,在?对方的眼?中,也不?过是个笑话。
让无数修士绞尽脑汁、战战兢兢去迎合的规矩,在?最能证明和维护规则的獬豸堂弟子心?里,也只不?过是个把人分作?三六九等的工具。
三千清规,斩尽贪妄,原来也为名利折腰。
獬豸堂修士的表情很?不?好看。
有些话不?能说?开,能做不?能说?,说?得太清楚了?,那就太难看了?。
“你这个小女修是怎么说?话的?”他忍不?住呵斥,顾忌曲砚浓,不?轻不?重,“你们手持知?妄宫的邀约函,本身就证明了?身份,有仙君的赏识信重,还要什么核查?”
祝灵犀并不?擅长和人吵架,或者说?,她其实不?喜欢和人吵架,没?有那么多咄咄逼人的言辞,她一旦追究什么,只会执拗地追问到底,“既然规矩轻易就可以跳过,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今日为曲仙君,明日为夏祖师,后天是不?是要为元婴长老们破例,总有一天,金丹修士也成了?破例的理由,这规矩存与灭,究竟还有什么区别?”
獬豸堂修士架不?住这堂皇的大帽子,忍不?住发?怒,“你这个小女修,说?话好没?意思,借题发?挥算什么?如今我?们只是信任仙君的眼?光,用曲仙君的推荐代替了?那些繁琐的核查,怎么能算是破例?”
宗门有这么多条清规戒律,偶尔跳过其中一两条,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真如书?里的人物,死板到极致,每一条都去遵守,完美无缺?
——那不?成了?个假人了??
獬豸堂修士满心?不?悦,他这么做,获利的不?正是眼?前这几个人吗?怎么还不?识好歹呢?
祝灵犀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无论獬豸堂修士如何巧言粉饰,这样见人下菜碟都是不?对的,把宗门的规矩当作?随时可以变的工具,更?是不?对的。
她之前一直在?宗门内修行,见到的是上清宗最安宁、最虔心?修仙的人,在?宗门最腹心?之地,没?有人会无视宗门的规矩,獬豸堂的弟子也全都恪尽职守,那些繁琐的、让外人困惑不?解的规则,真的创造出一片清修圣地。
可她没?想到,在?远离宗门之外的地方,哪怕是同在?玄霖域,分享着同一片天空,居然会是这样的。
只有子规渡如此吗?只有面前这一个獬豸堂修士这样习以为常吗?
这样简单的问题,她竟无法回答。
祝灵犀越想越迷茫,周身的灵力不?由自主地飞速涌动起来,形成一个紊乱而激烈的气旋,盘旋的灵气逐渐变得狂暴。
“哎——”申少扬被暴动的气旋扫到,没?防备,胳膊肘上一阵刺痛,退开一点?,抬起胳膊一看,肘后已是一片红,眼?看着肿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抬头看祝灵犀,后者眼?神已放空,染上尘霜,动也不?动一下,“仙……前辈,怎么办?祝灵犀这是走火入魔了??”
“祝灵犀?”獬豸堂修士先一惊,他虽然不?认得,但总归听说?过“小符神”,没?想到眼?前这个脾气执拗古板的小女修居然就是宗门赫赫有名的年轻天才,第一次见面,他就把天才同门刺激得走火入魔了?。
他自己心?知?肚明,在?两人的接触中,他所扮演的角色绝不?算正面。
惊愕心?虚后,他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凭借上清宗的同源功法不?住祝灵犀梳理暴动的灵气,可嘴上也没?忘了?给自己撇清关系,“现在?的年轻修士道心?就这么脆弱?两句实话都听不?得了??”
经义典籍里的大道理谁不?会说??可至清水岂能活鱼,人人修仙问道,又有几人能登青云?活在?红尘黄土里,早晚要明白经义里的那一套行不?通。
“还是太天真。”獬豸堂修士摇头。
曲砚浓抬起手,比獬豸堂修士先一步,不?轻不?重地按在?祝灵犀的肩膀上,灵气虚虚一点?。
祝灵犀只觉得全身的经脉都像是打了?结的头发?,被一把梳子从上到下用力梳了?一下,每一根都被扯得一颤,有点?疼,可又忽然梳开了?。
她“哎哟”一声,从蒙昧中惊醒,望见曲仙君站在?她身侧,单手按在?她的肩上,对着微感?尴尬的獬豸堂修士神色莫名。
“行不?通?”曲砚浓意味莫名地反问。
獬豸堂修士不?知?怎么的很?怵她,大约是人都怕有底气又能肆意妄为的人,就算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大来历、多高修为,只为她一身不?受气的决意,已让活在?重重规则夹缝里的人忌惮了?。
总是在?棋盘黑白方寸间游走耍赖的人,冷不?丁遇上直接掀掉棋盘的人,怎么不?犯怵?她掀了?棋盘转身就走,他却是要在?棋盘里辗转一生。
怎样费尽力气,才能把掀翻的棋盘摆成原样?
“道友,我?们上清宗的经义自然是好的,但你我?皆凡人,活在?凡尘俗世?间,哪有那样的本事按着经义过活?”獬豸堂修士和她说?话委婉得多,“写?下宗门经义的那些前辈,都是修仙修出真门道的高人,高人的活法,我?们凡人过不?了?。”
“偌大上清宗,高人能有几个,凡人又有多少?若真是人人按照经义活,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曲砚浓很?淡地笑了?。
唇边弧度只有浅浅的一点?,几乎是冷笑,“按照经义过不?下去?那上清宗又是怎么在?仙魔之争里活下来的?”
她胸腔里燃着一簇微小的火苗,猎猎地跳动。
要说?是愤怒,那又太过,她自问对上清宗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情谊,也早就看腻了?人心?贪欲,在?哪里都一样;可若说?是不?悦,那又太轻,好似对不?起她心?腔一顿一顿的跳动。
谁会明白?谁也不?懂。
也许所有见怪不?怪之后,还是有意难平。
獬豸堂修士语塞。
“仙魔对立都是多久远的事了??”他说?,“那时候日子多艰辛危险,和现在?怎么能比?世?易时移,一千年都过去了?,还抱着老观念不?放?”
世?易时移。
曲砚浓慢慢地咀嚼着这个词,也许这人说?的有道理,明月照尽千古,一代山河一代人,朝生暮死,未尝不?是一生。
可她心?里的火苗灼灼,越烧越旺。
这是没?道理的,她冷静地想,既然当初她选择了?袖手尘寰,高高在?上,而不?是像夏枕玉那样明知?前方是泥淖荒沼还一头往里扎,那么她就该漠视到底,人世?浮沉都该在?她意料之中。
竭尽全力却失败的,不?是她,是夏枕玉。
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早就知?道普渡众生是一条不?必走的死路。
“一人一枚翡翠令,再给他们一人一枚子规渡的符令,让他们在?宝物中选借,借期十年。”她语气淡淡的。
獬豸堂膝盖一软。
四枚符令,借期还要十年?虽说?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可这天也太高了?些,子规渡的符令相当于是一重担保,拿他的信誉来担保宗门出借宝物,假如面前这几个修士胆大包天,拐走宝物一去不?复还,可都是要他这个担保者来赔的!
“太多了?,最多七年借期。”他垂死挣扎,“而且不?能是价值十万铢以上的宝物。”
曲砚浓眼?皮眨也没?眨一下,语气淡漠,“十五年,五十万铢。”
獬豸堂修士真正感?受到什么是无需刀兵便能逼得他内伤呕血的功力,他稍稍还价,她就提高要求,看起来真能随时转身就跑去长风域。
他没?有不?答应的余地。
“檀道友,你是我?见过最擅长拿捏人的修士。”獬豸堂修士梗着一口气,充满憋闷地把翡翠令递出来,没?人接——
祝灵犀神色冷淡,紧紧抿唇,余光也不?曾看獬豸堂修士;戚枫虽说?脸皮薄,但心?里犹然不?高兴,再怎么脾气温顺,他也不?想给獬豸堂修士台阶;富泱背着手,一副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个纯粹的路人的模样。
最终还是最没?脾气的申少扬伸了?手,接下被数不?清的修士梦寐以求的翡翠令,又对着獬豸堂修士递上来的符令看了?又看,随手一撕,闪过一道白光。
这么珍贵的符箓,他居然就在?这里用掉了?!
连祝灵犀都呆住了?,半晌才慢慢地问,“你有目标了??打算借哪件宝物?”
其实申少扬就想看看这符令是不?是真的能用……他有点?怕獬豸堂修士是空手套白狼,拿假东西糊弄仙君——他这么做可不?是担心?仙君受骗,恰恰相反,他是在?努力拯救一条命!
就獬豸堂修士那金丹大圆满的身板,能经得起仙君一眼?吗?
“我?都没?看到上清宗有什么宝物,怎么可能有目标?”他很?迷惑地看了?祝灵犀一眼?。
祝灵犀沉默;他居然反问。
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原来符令是真的。”申少扬下结论,满意地点?点?头,对着已经燃烧到一半的符纸,并指在?纸页上“唰唰”地写?下几行字。
“你不?是没?有目标吗?”富泱疑惑。
申少扬扬起笑容,把符令转过来给他看。
燃烧到一半纸页上,最后一行字被火苗吞食,多亏富泱眼?尖,在?火焰爬满纸页之前看清:
“忘川石,十五年。”
就连曲砚浓也微微一怔,挑眉望向申少扬,没?想到分给他的这张符令,居然用到了?她的身上。这可是借取上清宗宝物的机会,就连祝灵犀这个上清宗弟子都没?拒绝,虽则对她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但对金丹筑基期的小修士而言,这完全可以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申少扬笑得很?开朗,“反正符令是给仙君的,仙君想要忘川石,用第一枚符令就用来申请借取忘川石,不?是正好吗?”
富泱深深地看了?申少扬一眼?。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起来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申老板,居然也这么擅长拍马屁。
第86章 明镜台(十三)
子规渡的北面有一方清湖, 与江河湖海相连,被两面青山夹在中间,十分空旷静谧。
数百只丹顶白羽黑翅的仙鹤, 纤长的脖子傲慢地伸着,偶尔交颈, 慢悠悠地绕着湖岸漫步,不?屑于朝对岸大呼小叫的人类修士投以一瞥。
“什?么?訾议会还没开始, 你们就已经拿到借取宝物的符令?还直接用掉了?”
湖岸对面,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女修在震惊中失声。
她一身上清宗弟子标准的玄黄道袍,偏偏不?伦不?类地束着腰带, 缠得紧紧的, 勾勒出劲爽腰身,和?纤瘦搭不?上一点边,充满了毫不?臃肿的力量感。
一支做工粗糙的笛管挂上红绳缠在她的腰带上,随着她行动一晃一晃,像是随时都要掉落。
申少扬分外真诚地看着对方:“难道不?可以吗?”
英气女修张张嘴, 又闭上嘴。
“祝师妹,你的这个朋友……性子很?妙啊。”她语气更妙,哈哈地一笑,向祝灵犀打招呼,“祝师妹, 好久不?见,听说你前些日子去山海域参加阆风之会了, 怎么样, 还挺好玩的吧?”
祝灵犀微微抿起唇。
“英师姐, 好久不?见。”与英气女修的亲切随意不?同,她神?情?还是绷得很?紧, 正色肃容,一板一眼地回应,“确实在阆风之会认识了一些天赋惊人的道友,长了不?少见识。可惜本事?不?济,没能效师姐英姿,只勉强拿了青鹄令。”
要不?是申少扬已经认识祝灵犀,知道她这个人性子很?板正,不?是那种轻浮张狂的人,他真的会以为她是在故意膈应人——“勉强”拿了青鹄令,听听,这是好人说得出的话吗?
照这么说,那些闯进前十六、前八的应赛者们?,就全都连勉强都勉强不?来啦?
非得是头?名?才不?勉强啊?
申少扬想到这里,挺起胸膛:真没办法,这个半点不?勉强的头?名?就是他呀!
“拿到青鹄令还叫本事?不?济啊?”英师姐一点也不?委婉,直接笑出声,“祝师妹,你要是说给别人听,人家?还以为你是在瞧不?起人呢。”
申少扬连连点头?,英师姐说得一点没错。
点着点着,他又一顿——英师姐说的是“别人”,瞧着也不?像是和?祝灵犀熟到彼此可以畅所欲言不?怕误解的地步。
“没没没,英姐,我作证,我们?在场三个人,没人有意见。”富泱摆摆手,语气轻快,自然而然地插入祝灵犀两人的对话,“参加比试是各凭本事?,拿到头?名?是真有本事?,那咱们?这种没能拿到头?名?的,只能是不?够本事?了呗。”
英师姐不?认识富泱,骤然被他叫了一声“英姐”有些讶然,但很?快又不?以为意,伸出手来点了点,笑斥,“一边去!合着你们?是想合起伙来把?我架在火上烤是不?是?”
戚枫挤在最后面,被英师姐的指尖点到,居然也红着脸开口,一副想要搭话但又不?敢,赶鸭子硬上架的样子,“英婸……师姐,我们?都没意见的。”
他说着说着,脸越来越红,很?心虚,其实他和?英婸八竿子打不?着,上清宗和?沧海阁又不?是同宗,只有在双方有世交的时候,才会攀亲带故地叫师姐。他叫英婸师姐,其实是自说自话了,也不?知道其他人听了,会不?会笑话他。
申少扬诧异极了。
富泱本来就是个广交朋友的性子,和?英师姐搭话也很?正常,但戚枫又是怎么回事??往常最怕和?人打交道的人,居然有一天主动开口和?陌生人说话了?没说两句,还红了脸。
难不?成戚枫偷偷仰慕这位英师姐?
“你们?都认识吗?”他呆呆地左看看、右看看,感觉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跟不?上同伴们?的节奏了——怎么就他没法像他们?一样自然地叫出“英师姐”呢?他们?互相难道都认识的吗?
富泱殷勤地给他介绍,“这位是上一届阆风之会选出的阆风使,上清宗金丹修士中的翘楚,五域四溟都佩服的英婸英师姐。”
申少扬微微一呆:又一个阆风使?
“夸张了、夸张了。”英婸连连摇头?,“我那一届良莠不?齐,没多少高手参加,没赶上好时候,这才让我侥幸夺了魁,要是把?当年的我塞进你们?这一届阆风之会,还不?知道能不?能挣到一块青鹄令呢。”
“别的不?说,我现在其实就很?羡慕这位申道友,虽说我也侥幸当了阆风使,但没有仙君的钦点,这阆风使就是不?如申道友的那个来得更有价值。”英婸叹气,“又听说仙君亲自现身在阆风之会上,承诺要带所有拿到青鹄令的修士出去游历——祝师妹,我还以为你们?现在应该已经上路了呢。”
申少扬默默:这就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明明方才英婸还在笑祝灵犀说话容易得罪人,却没想到这事?居然还能推到他的身上。
不?得不?说,英婸和?祝灵犀的口头?功夫都一样,平平常常说着话都能把?无?关人士气的七窍生烟。
“话说到这儿,我也很?好奇,申少扬、富泱和?戚枫我都在阆风之会的赛事?玉简里见过了。”英婸说着,很?礼貌地看向祝灵犀,眼神?却凝定了,“但——祝师妹,你后面那位气度不?凡的道友,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曲砚浓就站在祝灵犀身后。
她并不?是在意尊卑次序的人,从?来没坚持过所谓“上位者就要站在最前面”这种事?,就这样像个沉默的跟班一样跟在祝灵犀后头?,直到英婸忽然把?目光投向她。
原来这就是上一届阆风之会的头?名?。
阆风之会的最初筹办者、千年来依然被世人冠以阆风之会真正的主宰者之名?的传奇修士懒洋洋地点头?:“你好,我叫檀潋,和?戚枫家?里是世交。”
知道曲砚浓身份的四个小修士一起沉默了。
以戚家?在沧海阁世代?传承的地位、时不?时能和?仙君有所接触的权势,和?曲仙君怎么不?能算是世交呢?
仙君非要这么自称,那、那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英婸目光在曲砚浓身上停留了几?个呼吸,大约是在判断后者究竟有没有说实话,然而曲砚浓打从?会说话起就开始人话鬼话混着说,一千年过去炉火纯青,英婸根本看不?出来异样,最后低下头?,叹了口气,像是蔫了些。
“原来是檀潋道友。”英婸语气全无?异样,既不?强装欣喜,也不?表现出沮丧,和?对待申少扬三人时态度一样,说话也极坦诚,“我一开始还以为檀道友是曲仙君呢,可把?我给激动坏了,现在才知道是我闹了笑话。”
从?祝灵犀起,四个小修士都是心头?一紧:仙君现在还没玩够这个白龙鱼服的游戏呢,冷不?丁遇见一个直接点破仙君身份的人,这游戏玩不?下去了……以仙君的性子,让她不?痛快的人和?事?,一定比她更头?痛。
申少扬紧张地望着英婸,只要后者再说出一句危险的话,他就赶紧冲上去救人——救英婸自己。
“正常。”曲砚浓点头?,“毕竟是曲仙君当着大家?的面说要带他们?几?个游历,现在持青鹄令的人都齐了,却不?见曲仙君的踪迹,当然不?免让人联想。”
申少扬惊愕地看过去——他压根没想到,仙君居然不?在乎。
他们?几?个小修士都开始如临大敌了,没想到仙君听见英婸说怀疑她是曲砚浓,竟还没生气,甚至还很?有兴趣地和?英婸聊起天。
“仙君性子急,只怕当时在阆风苑答应得很?好,后来却反悔了。”曲砚浓说起自己来,真是一点都不?带美化,“最后让我捡了个便宜,拿着邀约函来上清宗狐假虎威了。”
她说着,笑眯眯的,好像在说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趣闻。
申少扬目瞪口呆——
他见过不?少当着别人的面解析自己的人,可是从?来没有哪一个像仙君这样,怼起人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仙君是真的不?太在乎自己的名?声啊。
“理解。”英婸一点头?,“请把?邀约函给我看一下。”
曲砚浓笑得很?温柔。
她一摊手,“刚才心情?不?好,撕掉了。”
英婸:“……”
她真是头?一回见拿着曲仙君的邀约函不?好好珍惜,只因心情?不?好就能撕掉,反倒是符令用得飞快的人——该说不?愧是戚枫的世交吗?
这几?人到底来玄霖域干嘛来了?
“既然有人做担保,那么没有邀约函也能上鹤车,不?收你们?清静钞。”英婸正色说,“但是那枚已经用掉的符箓,暂时还是不?能生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