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的金手指是我前任—— by裁云刀
裁云刀  发于:2024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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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简介: 【第一卷 已替换】
【修文的时候想着反正都重写了,干脆做到最好,顺手把第一卷 也修了。计划变了所以没修完,先把修过的第一卷替换了,第二卷还在写】
曲砚浓在修仙界是个传奇。
她三四岁时满门被魔修所杀,因资质出众被带回魔宗,却有一颗向善之心,在生死之际被上清宗长老救下,自毁魔骨,从头修仙,最终晋升化神,尊为仙君,仰慕者无数。
那一日,修仙界年轻一辈天才齐聚斗法,她坐上首裁决胜负。
尘埃落定后,当那位全程遮面、夺得头名的少年天才终于摘下面具,露出清俊容颜,在场所有人都看见,高高居于上首、瑰姿艳逸的化神仙君也有片刻恍惚。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她说。
少年天才不由问:“那他现在在哪呢?”
她轻叹,“他为了救我,很早就死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或许是一段缘份的开启。
只有少年天才听见自己神识里有人暴跳如雷:“胡说八道!你和我当年哪里像了?”
少年天才目光无神。
如果早知道当年掉下悬崖捡到的戒指里,居然藏了个张口闭口老婆的疯批醋精,他就该把那戒指扔回悬崖底下去!
-阅前指南-
1.sc,1v1,男主是前任
2.无穿书、原剧情等设定,“龙傲天”“金手指”只是总结配角和男主的设定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美强惨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砚浓,卫朝荣 ┃ 配角: ┃ 其它:=作者专栏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他陨落千年,归来仍是醋精
立意:健康有益的关系需要双方共同经营

曲砚浓在不冻海上垂钓。
钓竿是离火不焚的墨骨青竹,钓线是寒天雪岭的冰玉蚕丝,钓饵是妖丹初凝的千年幻蛊水母。
一叶不坠之舟,独钓海天一色。
她已经坐在这里三天了。
这三天里,被她打得半死不活的幻蛊水母在钓钩上找了一千八百种办法试图逃跑,可惜一次也没成功,钓钩死死地钩进它体内,不可摇撼。
三天前,幻蛊水母还是个仗着自己凝成了妖丹横行肆虐、吞食凡人的大妖兽,三天后却只能奄奄一息地挂在这里。
“没有鱼上钩啊。”曲砚浓叹了口气,说了这三天里的第一句话,好像有点失望。
可她其实知道这是为什么。
幻蛊水母已经结成妖丹,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境界,放在域内已能算作是顶级大妖,即使被她打得半死,境界威压摆在那里,寻常小妖兽哪敢凑近?别说吞下这幻蛊水母了,不被吃掉便已算不错。
能察觉到幻蛊水母的气息虚弱,并且胆敢前来分食的妖兽,至少也是金丹妖兽。
不冻海之下,总共也就那么二三十只金丹妖兽。
金丹再往上,那就是元婴期妖兽,放眼五域四溟,元婴便是妖兽中的顶点,每一只元婴妖兽都堪称妖王霸主。
山海域没有元婴妖兽。
原本是有的,但曲砚浓不许它们留在山海域内,所以这些元婴妖王们便都很善解人意地离开了山海域,有些越过青穹屏障去往别的域内,有些则顺着海水游往深晦幽邃的南溟。
至于那些不愿意迁走的元婴妖兽,它们也如愿以偿,永远地、永远地留在了山海域。
大妖纷纷远走,山海域的日子便太平多了,凡人与修士们以一种能令千年前的先辈们瞠目结舌的效率,建起无数繁华城池,从生活到修练中的每一方面都远胜千年之前。
倘若有哪个生活在千年前的修士,一不小心误入千年后的修仙界,必然会惊异之极,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在一切震撼和困惑之中,第一个冒出来的疑问一定是——
“魔修呢?魔修去哪了?这世上已没有魔修了吗?”
曲砚浓虚虚地握着钓竿。
很久以前,她还不是修为独步天下、金口玉言能令凶性悍戾的妖王变得善解人意的化神仙君,她甚至不是个仙修。
她淬魔骨,修魔道。
千年前,仙魔两道并兴,互为仇敌,不分高下,仙修和魔修的毕生夙愿就是彻底铲除对方,一家独大。
曲砚浓是个魔修,而且是个迫不得已的魔修。
她出生在仙修之家,家中亲长虽然修为不算高,却颇有名望,因为她的祖母是世上第一个医修,不仅妙手回春,还广收门徒,天下医道自此而始。
杏林名门、天资出众,曲砚浓本该顺着亲长走过的路,顺风顺水地向上攀升。
可惜她命途多舛,她三四岁时,魔修找上门来,将曲家上下满门诛灭,只剩下她,年岁还小,天资绝艳,被带回魔门充作弟子。
人生际遇无常,命运在童年拐弯,她就这么顺理成章、理所应当地成了一个魔修。
“其实仙修魔修,也没什么区别吧?”曲砚浓侧身坐在舟中,好似有些困惑苦恼般地想着,“我当初为什么那么痛恨魔门,想要变成仙修呢?”
风浪轻拂,发出无序的轻响。
没有人回答她。
碧海青天一望无尽,只有她孤身一人。
千年弹指一挥间,她一直孤身一人。
她想不明白,于是便随意地把这问题丢掷了。
海面下,幻蛊水母忽而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妖兽的敏锐感知让它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有潜藏在无尽深海中的大妖兽在饥肠辘辘中闻到了它的血气。
它被盯上了!
快逃,快逃——
幻蛊水母用尽全力收缩着,一根根触手爆裂,剧烈的灵气碰撞着,冲击在细细的钓线上,掀起滔天风浪。
曲砚浓静静地坐在舟中。
风浪再大,小舟也似在平地之上,别说翻毁沉溺,就连寻常舟船在水面上的晃动也没有。
舟船之下,风浪不侵。
舟船之上,水不沾衣。
她动也不动,看着幻蛊水母在不安中试图断尾求生,一根根触手爆裂,可是无用。
那不起眼的钓钩依然深深地钩入幻蛊水母。
从曲砚浓随手将它捉来,挂在钓钩之上的那一刻起,它生也是她的鱼饵,死也是她的鱼饵。
她等了三天,终于有鱼来上钩了。
远天忽然飞来两道流光。
那是修士御使飞行法宝时的灵光。
有陌生修士路过不冻海。
曲砚浓没有随便遇见路人甲乙就凑上去聊天的习惯。
她独坐在惊天风浪里,身形完全被风浪遮蔽,既不在乎,也不感兴趣,她只想等她的鱼,可路人甲乙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路人甲乙是两个筑基后期的修士。
如果把标准降低到普通筑基修士的层次,那么他们应当能算作是同境界中气息极度浑凝、实力远超同侪的天才修士了,其中一个有点奇怪,戴着个黑漆漆的面具,材质上佳,能隔绝常人的神识。
甲说:“奇怪,百里之外都风平浪静,怎么独独这一片风浪这么大?”
乙说:“潮起潮落,也很正常吧?”
甲说:“我看这里灵气波动剧烈,有些古怪,不像是寻常海潮,小心些为妙。”
乙说:“你提醒我小心?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咱俩其实是同组竞争的对手吧?”
曲砚浓坐在舟中,忽而微微扬眉。
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年岁——
是了,三十年一届,荟萃五域年轻一辈天才修士的阆风之会,轮到今年,刚好又是一届。
阆风之会是曲砚浓随口吩咐筹办的。
那时五域初定,她已晋升化神,放眼天下再无魔门,她百无聊赖,想找点乐子。
正式的说法是:给年轻后辈们一个互相交流、携手共进的机会。
算来,这是第三十届阆风之会了。
而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再关注过阆风之会了。
这随兴而来的突发奇想,也像是浮出海面的泡沫,稍纵即逝,无声无息地终结。
一代又一代的后辈们郑重延续,而她早已随意地抛之脑后,一如这千百年里的每一个念想。
她不太长情。
曲砚浓默默地想,她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
她也曾爱恨绵长如附骨之疽,喜怒哀乐清晰如明镜清湖,不必长年累月地沉浸在永恒的百无聊赖和无悲无喜中,生命漫无目的。
这是晋升化神后必须支付的代价。
每个在世的化神修士,在获得庞大恢宏的力量、漫长无尽的寿命之余,都要承受来自天地加诸的负面影响,直接作用于魂魄,无可脱逃,并且随着年岁而不断加深。
在古籍传说里,这叫做“道心劫”。
每个化神修士的道心劫都不相同。
曲砚浓的道心劫就是无悲无喜,无爱无恨,万念成空。
总而言之,她自认为运气很不错,除了永远感到空虚无聊之外,她只失去了那些无用的爱恨和欲望。
挺幸运的,她没什么意趣地想。
不过幸运不幸运什么的,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在乎。
申少扬很懵。
他过五关斩六将,闯入了阆风之会前六十四名,在这一场比试中,六十四个修士被分为八组,组内竞争,每组只能有两人进入下一轮比试。
六十四进十六,可谓竞争激烈。
申少扬这一组分在不冻海上进行比试,而比试的内容也很简单,组内八人从同一地点同时出发,横渡不冻海,最先到达终点的两人便能进入下一轮比试。
不冻海横亘数千里,即使能进入这一轮比试的修士都是天之骄子,以筑基期的修为,想要横渡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无论是漫长的路程,还是不冻海中不计其数的妖兽,都将是这场比试中的难关。
倘若没把握最快横渡,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半途中攻击同场比试的修士,将对手重伤,让对手无力赶路,自然就能比对手更快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脸上戴了个黑漆漆的面具,看起来特别招人忌惮,申少扬前半程一直在对手层出不穷的攻击中度过。
如今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对手了,两人速度不分上下,齐头并进,申少扬很是戒备,可对手却友好得像是来散心的。
“你看,这一轮能有两个人过关,咱们俩就是最快的,后面那几个铁定是赶不上了。”名叫富泱的明快少年摊手,“既然我们都能过关,还有什么必要针锋相对?”
申少扬语塞。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是来比赛的啊!就算两人都能过关,第一和第二还是不一样的。
他没再说话,凝神御剑,闯入那剧烈动荡的灵气潮中。
这股风浪确实很古怪。
百里狂风骤雨,在浪潮下一定有蹊跷,倘若在平时,申少扬一定不会直愣愣地冲进去,然而他现在正在比试之中,若要绕开这百里风浪,必然要耽误不少时间,万一后面的修士趁机赶了上来,他就会被动许多。
倒不如大道直行、乘风破浪。
反正山海域内没有元婴妖王,就算运气再差,也只会撞见金丹妖兽,打不过躲得过。
申少扬一头冲进浪潮,余光瞥见富泱的身影和他同时隐没在风浪后。
风浪之中,灵气波动远比外界更剧烈。
离得越近感知便越清晰,申少扬可以判断出这风暴的中心应当是一头金丹妖兽,不知为什么,这头金丹妖兽发了疯一样地爆发出恐怖的灵力,将整片海域搅得灵气动荡,若非申少扬艺高人胆大,只怕刚靠近就会被撕成碎片。
申少扬一边暗暗纳罕,一边循着判断出的风暴中心的反方向绕过去,只要避开正在发疯的金丹妖兽,从风暴边缘过去,除了有些费神之外,其实不算非常凶险。
他御剑行至过半,稍稍松了口气,忽然感到身下一阵比先前剧烈百倍的狂潮翻涌,拍打在他身上,连人带剑,竟好似飘萍一般轻飘飘地被拍向天空,卷入风暴之中。
——糟糕,他猜错了。
这根本不是金丹妖兽能掀起的狂潮!
难道在这片海域下,竟然还藏着一只元婴大妖王?
……不是说山海域内所有元婴妖兽都被曲砚浓仙君驱走了吗?
“我去!”申少扬惊骇之极,只觉身不由己,纵使用尽全力挣扎,也不过是徒劳。
天地伟力,沧海一粟。
在筑基期横行无忌、甚至能撄金丹锋芒的实力,在这狂潮中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下真是糟了。”申少扬被晃得头晕目眩,几乎吐血,有气无力地喃喃,“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倒霉的申少扬勉强凝聚神识,附在左手指节上的漆黑戒指上:
“前辈——救命啊!”

曲砚浓心情不太好。
她板着脸坐在舟船中,海浪带起的水珠迸落如雨,噼里啪啦地落在船板上,却独独绕开了她,连她的鬓角也不曾沾湿。
她已经知道了被她的钓饵吸引过来的那只妖兽究竟是什么了。
“鲸鲵。”她慢慢叙说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咀嚼一块从未尝过的饴糖。
妖兽是比人类修士更重视血脉的存在,妖兽的未来命运几乎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已决定了,大妖的后嗣注定也将成为大妖,而普通妖兽的后嗣也往往不会比它们的双亲强大多少。
传说中,鲸鲵出生时便有金丹修为,成年后晋升元婴,称霸海域,在海水中几乎没有任何天敌。
被幻蛊水母吸引来的就是一只已经步入元婴的成年鲸鲵,在这片不冻之海上,足以让任何一只妖兽瑟瑟发抖。
也难怪幻蛊水母忽然间发了疯一般地自爆。
在曲砚浓还是魔修的那个时代,经常有元婴大妖离开栖息之地,吞食凡人与修士,无论是魔修还是仙修,在互相打得不可开交的间隙,都必然要分神去抵御来自妖兽的侵袭。
她见过许许多多的妖兽,也亲手斩落数不尽的妖兽,只是从没见过鲸鲵。
“……鲸鲵生于碧海,遨游于汪洋,据说每年初春之时,冰河解冻,鲸鲵便会顺着地脉浮流一路游向江河,这也就是寻常水域偶尔也会流传出遇鲸传闻的原因。”一次没话找话的闲谈里,卫朝荣曾聊起,“瀚海无尽,很难寻到鲸鲵的踪迹,如果你想见一见鲸鲵,可以等初春时节,守在江河入海之处,也许就能见到。”
曲砚浓的思绪忽而一顿。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卫朝荣”这个名字了,就像她很少回忆过去,往事那么遥远,隔着千万年,细节都淡忘,而那些曾经炽烈灼热的爱恨喜乐,也都随着她日久弥深的道心劫而变得陌生。
有时她回忆起从前,总觉得那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奔涌着另一个人的情感,与她无关。
“卫朝荣”这个名字曾是她自少女时的全部情思,贯穿了她晋升化神前的每一分爱恨,可现在想起来,却像是隔着雾看花,凉薄又朦胧。
一个让她念念不忘地喜欢了很多年、有一定可能也很爱她的前任情人——曲砚浓最终决定这样定义他。
应该也不算是很重要的人吧?
她无所谓地想,反正他早就死了,忘了,也就忘了吧。
她只要记得初春的鲸鲵传说就可以了。
千年之后,她真的在江河入海之处见到了鲸鲵。
曲砚浓握住钓竿,从舟面上站起身。
“我好像说过,”她语气很平淡地说着,“山海域内,不许元婴妖兽踏足。”
“奔赴万里,入我盘中。”她说,“看来我只能感谢你盛情款待了。”
申少扬在风浪里翻滚。
纷乱狂暴的灵气狂潮将他裹挟在内,但好在尚未卷入风暴中心,他只是没法挣脱,而不是已经奄奄一息,还能挣扎着拼一线生机。
左手上的黑色戒指闪过一点不起眼的光亮。
“定神。”一道沉冽寒峭的声音从戒指里传来,言简意赅,不带一点赘述,“破浪式。”
这声音很奇怪,并不是在耳畔响起的,不仅和凡人能理解的交谈大相径庭,也不是修士之间常见的传音入密,而是直接响在申少扬的神识间,简直像是他自己凭空生出的杂念。
倘若在路上随便抓一个修士过来,听见这样诡异的传话方式,必然会惊骇莫名。
但申少扬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把胸中翻涌的气血强压下去,勉强凝神,去回忆这位前辈所传授的那套剑法里不太常用的破浪式,还有点边角料般的精神苦中作乐地想:前辈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啊。
三年前,申少扬在翻越莽苍山脉时不慎从悬崖峭壁上跌落,本以为要一命呜呼,却没想到从昏迷中醒来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而左手上多了一只乌黑如墨的古怪戒指。
戒指里寄居着一位神秘而强大的前辈,仅凭只字片语便能轻易将申少扬修练中的困惑尽数解开,为他指明迢迢仙途的方向。
申少扬问过这位前辈的名讳,但没有得到答案,甚至没有得到一个能作为指引的特称。
“你唤我前辈便可。”前辈这样平淡地回答。
于是,三年光阴似流水,申少扬翻越了茫茫大山,实力也实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好不容易穿越了界域间的青穹屏障,来到了山海域,参加了山海域最富盛名的阆风之会,一口气闯入了前六十四名……申少扬还是不知道前辈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要干什么。
据前辈自己所说,他是千年前的修士,意外陨落,沉寂多年,直到申少扬得到了他的灵识戒,他才能借申少扬的视野重见人世。
申少扬对此保持怀疑。
因为在这三年的接触中,他感觉前辈并不像是虚弱到沉寂千年的状态,反倒像是蛰伏已久蓄势待发,不过是因为一些限制,只得借着他的视野看人间。
前辈惜字如金、沉默寡言,除非必要几乎不与申少扬交流,故而申少扬再多疑问也只能藏在心里,不敢多问。
唯一能确认的是,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刻,前辈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申少扬握紧手中剑,催动灵气,蓄势待发。
巨浪翻涌,从他身侧呼啸而过,磅礴似山崩。
就是此刻!
申少扬手中灵剑猛然一扬,竭尽全力,朝灵气狂潮最薄弱处奋力奔跃,筑基后期的全部灵气运转到极致,几乎要将他花费三年拓宽到寻常修士数倍的筋脉撑裂,他也咬着牙硬生生忍下。
全部心神孤注一掷,只为那一剑。
剑尖上灵光闪烁,破入浪潮中,周身风暴忽而一轻。
他一鼓作气,冲破风浪,冲入空旷海面,将风暴甩在身后。
抬眼,风烟俱静,绝处又逢生。
“太强了兄弟。”身侧有人说。
申少扬猛然回过头。
富泱打湿了半边头发,立在不远处的海面上,浑身上下没半点伤,正拿着一块白绢,一下一下地擦着被海水打湿的头发。
申少扬目光一扫,愕然。
他靠着前辈在关键时刻指点,方才能从灵气狂潮中脱身而出,本以为他以筑基后期的修为,闯出元婴妖兽掀起的风暴,无论放在哪里都足以自傲了,没想到富泱竟能和他同时逃脱,毫发无伤。
果然,阆风之会上荟萃五域天才,藏龙卧虎。
富泱见他盯着自己看,很大方地一伸手,不知从哪摸出一块新的白绢来,慷慨解囊,“我们望舒域的六色蛛丝绢,日光下能呈六色,还挺好看的,也很能吸水,很好用。”
申少扬语塞,刚想说他不是想要对方的丝绢,富泱已爽快地一抬手,将那白绢扔了过来。
他只得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小意思。”富泱语气轻快,“我和一家绢丝坊约好,为他们多找些客源,赚些小钱零花,你若是用着觉得好,可以再来找我,我这儿比别处便宜一成半。”
申少扬没想到这随手一接,背后竟还有这样的渊源,简直大开眼界。
“那就多谢,我有需要一定找你。”他含糊地说着,心里却想着:他多半是不会去找富泱买这什么六色蛛丝绢的。
真要是想买,还是要选那些数得上号的大商铺。
也不是质疑富泱的人品,而是……谁会找刚认识的人买东西啊?
富泱微微一笑,好像不知道他这一声谢里有多少敷衍,悠然轻快,“客气了。”
申少扬稍稍松了口气,赶忙转移话题,“也不知道刚才的风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回过头,朝来处一瞥,却在目光一触时眼瞳骤缩——
“轰!”
沧海倒悬。
那滔天巨浪奔涌翻腾的源头,如覆海玄龙升天,腾起一道苍茫磅礴到言语几乎难以描绘的长虹,登凌骇浪,按捺狂澜。
天虹之巅,一道缥缈惊鸿影遥遥而立,虚虚握着一杆钓竿,微微抬手,百丈玄丝扬上青天,带起漫天风浪、无边晦暗。
分明还是白日,天色却不知何时忽然暗了下去,不见天光。
申少扬迷惑极了,极力仰起头一望,不由瞠目结舌:原来在那百丈钓线的尽头,竟牵引出一只身形庞大如岛屿的鲸鲵,遮蔽了近处天光云影,这才叫人以为白昼黯淡。
那道立在云端的惊鸿照影,随手一掣,竟将只存于传说中的沧海长鲸从海中轻飘飘钓起,遮天蔽日、覆海翻江。
安得长竿三百丈,为君横海掣飞鲸!
什么样的实力,竟能让元婴妖王如寻常游鱼般挂在钓钩上无力挣脱?
申少扬不觉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也忘了这具躯体属于他自己、可以动弹,他心里闪过很多个名字,都是这些日子来到山海域后听说的,每一个都曾伴随着数不清的战绩和传说,每一个都光鲜亮丽让人崇敬。
究竟会是谁?
云端上的惊鸿照影垂首,望着那庞大骇人的长鲸。
“没人告诉过你山海域不许元婴妖兽入内么?”她声音很清淡缥缈,不带一点烟尘气,听着便似世外神仙,超脱红尘俗世,“我允许你越过青穹屏障了?”
申少扬忽而福至心灵,那些被他揣摩了数遍的名字全都抛之脑后,只剩下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原来是……曲砚浓仙君。”他喃喃,“难怪,也只能是她。”
五域四溟之内最威名显赫的陆地神仙,山海域的无冕之主,天下无人不识的化神仙君。
也是这世间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
似乎听见这一声呢喃,云端上的惊鸿照影忽而偏过头,朝申少扬不经意地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绵长亘古,湛然如月。
申少扬呆立在那里,七魂六魄都游荡天外,找也找不回来。
就在此时,一声指点后长久沉寂的玄黑灵识戒中,忽而传来沉冽之声,炸响在申少扬的神识中,比从前听过的任何一句都寒峭凛冽、锋芒毕露,不带一点宽和:
“她特意看了你一眼。”
原来字句也能如刀锋一般沉冷凛冽,砭人肌骨。
申少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茫然不解,“……前辈?”
灵识戒里的那个人问:“你刚才做了什么?”
申少扬一头雾水:“我什么也没做啊?”
灵识戒中沉默了。
短短的一二个呼吸里,这沉默也像是江河涛涛无声奔涌。
不知怎么的,申少扬忽然意识到,这是他遇到这位前辈后,第一次听见前辈主动问起某一个人。
“前辈?”他福至心灵,试探性地问,“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曲仙君啊?”
无人应答。
灵识戒又沉寂了下去,再也没了声响。
那个灵光一闪的猜测,也像是落进了茫茫的风里,吹向天涯,无从回响。
申少扬耸了耸肩,放弃。
他已经习惯了,前辈话很少,总是言简意赅,一句也不多,几乎从来不透露过往。
就像一个沉默的谜团,无意为人解开。
申少扬仰起头,看见远天飞来数道流光,不知是为谁而来,不由把刚才的问题忘的一干二净,去琢磨起新事来。
申少扬不知道,方才在千万里之外的南溟尽头,一道无穷无尽的幽邃天河下,无人知晓的亘古荒冢里,一道浩渺磅礴的灵识缓缓苏醒,顺着灵识戒跨越万里,投来这千年里第一次得见天日的一瞥——
一千多年后,他又见到她了。

第3章 不冻海(三)
高天之上,曲砚浓虚虚地握着钓竿,垂眸望着那挂在钓钩之上,被她硬生生从深海中扯了出来的百丈鲸鲵,心神却分了半,去想那冥冥间的一眼。
她早就知道那两个路过的筑基修士被风暴意外卷入,却没怎么当回事:如果这两个筑基修士连这种程度的危局都无法化解,也没必要再去下一轮丢人现眼了。
阆风之会荟萃群英,不收庸才。
当然,如果这两个筑基修士实在力有不逮,曲砚浓还是会顺手把他们从风暴中摘出来的。
按理说,不过是两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乙,她这一生中遇到过不计其数的相似身影,何须多想?
可鬼使神差的,她竟忽生一种宿命般的冲动,迫使她偏过头去看那少年。
非得有这么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她才像是宿鸟得以归巢、游鱼重归碧海,心头灵台抹不尽的厚重尘埃倏然一空,千百年来第一度,她觉得她认识“曲砚浓”这个人。
曲砚浓的爱与恨、苦苦追索与弃如敝履,第一次和曲仙君有关。
她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道心劫确实是一种劫数。
没有幸运与不幸之分,劫数就是劫数。
这片刻清明来得太短暂,转瞬又消逝了,徒惹她茫茫地立在那里,想要追索方才一刹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到了。
曲砚浓凝眸,把那个引得她倏然一瞥的少年挑剔地打量个遍,横看竖看不满意:黑漆漆的面具,藏头露尾,修为也不尽人意,连金丹都没结成,放在一届届阆风之会里一抓一大把,更不必去比天下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戴着面具参加阆风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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