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的金手指是我前任—— by裁云刀
裁云刀  发于:2024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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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鹤车的变化?确实不对劲。”谢绿绮看向英婸,言辞委婉,却不回避问题,“如果我没看错,那些符文都是用于?稳定灵流的。”
无论法宝还是阵法,都需要一个相对平稳的灵气环境,鹤车上绘满此类符文,每当灵流汹涌时便会浮现。不管施湛卢所说的地脉浮动是不是危言耸听?,鹤车收起了一楼,全程运起符箓,都能说明外界的变化?。
英婸不是想不到,只是作为鹤车的掌管者,必须能稳住大局,此时谢绿绮冷静提及,她?便顺势颔首,“能引动符文显现,外界灵流必然是有了变化?,贸然出去?太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到达下一场会议的地点,与?宗门长老会合。”
鹤车是上清宗传承千年的法宝,一代?又一代?完善,本身不惧灵流暴动,哪怕是灵气潮汐都能悍然一渡,待在鹤车里是最好的选择。
“安全起见?,在落地之前,鹤车上的乘客都聚在一起,相互便于?照顾。”英婸快速做了决断,抬起头,目光扫视一圈,“大家正好都在这里,还缺……檀道友和?夏道友?”
申少扬四?人也不知道曲仙君究竟去?哪了,好像踏上鹤车没多久,曲仙君就没了踪影——这也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人啊?
……仙君不会是等不及了,直接跑去?人家库房里拿忘川石了吧?
英婸何等敏锐的人,立刻从四?人微妙的表情里看出端倪,她?眉头一蹙,神色锐利起来,不动声色地说,“也许是檀潋道友不熟悉鹤车,一时迷了路,我还是亲自去?找一找吧。”
“哎哎,也没这个必要吧?”申少扬一力婉拒,“檀前辈多大的人了,做事肯定有分寸,大概没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不需要劳劳烦英姐。”
英婸皮笑肉不笑,“不劳烦。”
方才还信誓旦旦地和?她?说“不妨事”“能理解”,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人影了,感情那几句保证全都是忽悠人的?
自从在阆风之会夺得?魁首、扬名五域后,英婸就再没遇到过这样把她?当傻子糊弄的人——她?是提不动刀了?
申少扬伸着?手拼命挽留,“真不用,英姐,我们还需要你啊——”
英婸半点不停,势如疾风,转瞬登上长阶,眼?看就要朝顶楼走去?。
她?忽然脚步一顿。
英婸回过头,望向三楼憩室长廊尽头。
鹤车由重重阵法和?符箓拼接,每一层都是独立的空间,从楼下向上看,能望见?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譬如二楼的茶室分明还是寻常楼阁的模样,三楼的憩室却像是峭壁上的危楼,顺着?走廊到尽头,能看见?缥缈的云气和?不见?底的峰谷。
在青山峰谷的映衬里,两道纤细的身影并肩而立,澄澈的日光映照在她?们肩上,泛起淡淡的朦胧的光晕,仿佛神仙临世,缥缈欲飞。
“冥渊奔腾,地脉浮动,五域灵流紊乱,都是老一套了。”曲砚浓背对着?英婸,声音淡淡的,对着?身侧人说话,“可是冥渊……若是不会动荡就好了。”
这话说得?很奇怪,好像外面的灵流变化?因何而起,她?都了如指掌一样。还有最后那句,简直是多余的废话,让人想不通到底在感慨什么。
英婸皱起眉。
曲砚浓听?见?声响,回过头,浅淡地一瞥。
英婸不知怎么的竟为这一眼?所慑,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剩下若有所思——为什么檀潋看起来对鹤车的变化?没有一点疑惑,反倒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檀潋道友,夏长亭道友,周围灵流有些异样,稳妥起见?,咱们最好都去?茶室汇合。”
蓝衣水袖的娃娃脸少女原本正极力蹙着?眉望着?曲砚浓,听?到这里,忽然讶异地望向后者,“你叫檀潋?”

她没能把话说完。
在忘川石前?, 只是寥寥片刻的对谈,她意外递出了月华珠,掌心的触手却?像是青烟一般突兀地消散了, 和当初在银脊舰船上写下半个“卫”字后的反应一模一样。
再然后是外界动荡的灵流,在她这样层次感知中极为明显的地脉浮动征兆, 一切都与南溟上的迹象如出一辙,区别仅仅在于青穹屏障隔绝了绝大多数波动。
她早已猜出他成为魔主后受到许多限制, 一旦违背,后果相当严重,可起初她能再次见到他就已惊喜万状, 比起一千年的空等, 相望不想见又算什么?
直到触手崩裂在她的掌心,封缄千言万语,只留给她忘川石里孤身一人,神?鬼犹知那一刹她望着石上孑然一身,心头有如千层塔顷刻坍圮, 轰隆虚无。
道心劫如此刁钻,将她心头爱恨悲欢一层层剥去,凝成枯冷的石堆,筑起千重塔,把过去的曲砚浓藏在里面?, 等春风又一年,吹开雪芽初绽, 再一锤敲落, 把一切敲个稀巴烂。
荒芜漫延如潮, 她只想?让一切都和她一起沉没。
千年前?世界在她掌心强行拼凑,千年后又会因她重新沦陷吗?
曲砚浓再也端不住那种浑不在意的散漫。
她站在忘川石前?望见自己孤身独立, 眉眼寒峭孤绝,像是覆上薄薄一层霜雪,褪去漫不经意,神?魄奇谲冰冷。
不是云淡风轻万事?不关心的曲仙君,而是有了几分千年前?她大?仇得报、登圣揽极后,回首满目皆空时的样子。
说不出有多少晨昏明灭不曾对镜。
她曾以为那是欲望湮灭、心死念消的模样,她已丢失了所?有想?要?挽留的,结束所?有想?要?结束的,剩下一切都属于她,可她一个也不想?要?。
而今对影相望,她才知这不是心死。
哪有心死意消?
分明是心如野火,欲望无穷。
千千万万昼夜,渡来千千万万野火。
走下楼时,她和那个自称“夏长亭”的娃娃脸少女迎面?相见,后者还没来得及为这猝不及防的再次见面?而讶异,脱口而出是一句,“你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夏长亭也说不上来,眉眼还是那样眉眼,对望一眼,就叫人心惊肉跳。
英婸也觉得“檀潋”好似变了个人。
原本漫不经意的神?容,好似万事?不关心,就算在一力修持道心的上清宗,也寻不到这样一身缥缈意的修士,方才背影茕茕,在日光里翩然欲飞,仿佛传说里走出来的逍遥仙。
可现在再看,哪还有什么逍遥缥缈,仍是漫不经意,那神?魄漠然冰冷,分明是心有执迷。
执念太深,她只顾那执念,万事?不关心,只因万事?皆不是。
短短一瞬,目光交错,英婸蓦然忆起宗门师长随口告诫的一句真言。
彼时同门论道,列座和乐,她望见敬重的师长遥遥朝她招手,忙起身上前?请教,却?被对方斟满了一盏清酒递到眼前?,什么也没说,觥筹交错,先对饮一杯,她不善饮酒,一口闷下去,酒未酣,耳已热。
于晕头转向、懵然茫昧中,她听见师长慢悠悠的声音,“下次收敛些?,有九分天分,露出来七分就够了,要?学会藏拙。”
酒劲上来,她忘了要?在敬重的师长面?前?恭谦,直愣愣地说,“我天生?有本事?,为什么要?藏拙?”
师长叹气?,“总是行高于人,养出傲慢之气?,对天对地对人对己失了敬畏之心,就要?起妄念、生?执迷,到时纵使你修仙道,也是魔身了。”
她听了就嚷嚷,口无遮拦,“既然如此,还分仙魔干嘛?魔修也是仙修,仙修也是魔修,岂不是全乱了套?要?我看,这都是庸人的算计,恐惧天才,所?以要?针对天才。”
师长眉心拧成个“川”字,手一伸,给她脑门一个板栗,痛得她泪汪汪捂脑门,酒醒了一大?半。
可过了一会儿?,师长又默默笑了一下,随口说,“谁知道呢?也许你说的才是对的,可天才一旦起了魔障执念,纵然她还什么都没做,庸人又怎么能不怕呢?”
言辞凿凿,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起了魔障的天才确有其人。
从前?英婸记起这段话,天资使然,总把自己代入那个被庸人搅扰的天才,对这含义莫名的针对只有不屑与不甘,就算长大?后学会了藏拙和谦恭,学会了人情?世故,她也从未理解过庸人。
直到檀潋回眸投来这一眼,奇谲峭拔,魔妄丛生?,英婸方才惊觉:原来我也是个庸人。
上清宗煌煌正朔,天资出众者如过江之鲫,能走到高处的哪个不是世人眼中的天才?原来一群天才聚在一起,也有人能叫他们变成庸人。
英婸的心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她毕竟还很年轻,就算本能地畏惧忌惮,也盖不住她心里的好奇和怀疑——檀潋绝非普通修士,英婸见过太多平庸的元婴修士,修为不过是入道先后的证明,可一身气?度神?魄却?瞒不过人。
“檀潋”神?魄太惊人,英婸怀疑她用的身份根本是假的!
可手持知妄宫的文书,带着参加阆风之会归来的祝灵犀等人,又能叫上清宗群英云集的前?辈们本能忌惮、扣上魔名的人,能是谁呢?
英婸呼吸也不知不觉地停滞了,她听见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连夏长亭都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她意识到她失态得太明显了。
“我没和你说过我叫什么吗?”曲砚浓淡淡挪开目光,望向夏长亭。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人三百四十天发疯,有时醒,很快又疯,侥幸把她叫醒了,没两天她又疯,曲砚浓起初还有闲心管闲事?,后来都懒得叫醒她。
疯着也就疯着,反正以这人的修为,怎么也不会死的。
夏长亭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是在苦笑,“我知道,我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讨人喜欢的,你不愿意告诉我也很正常。我只是觉得‘檀潋’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曲砚浓在回忆里搜寻,夏枕玉也有伤春悲秋、自怨自艾的一面?吗?她不知道。
从前?见到夏枕玉的道心劫,曲砚浓总是觉得很滑稽,夏枕玉在道心劫下变成一千一万个陌生?人,唯独不再是她自己——可这些?看起来与夏枕玉迥然不同的性格,真的和她本人没有一点关系吗?
曲砚浓了解夏枕玉,可却?从来没有理解过后者。
卫朝荣死后,每个人都是她人生?里的过客,再熟悉,也只是个熟悉的过客,谁也不为她停留,她也不为谁停留。
“你不是说了吗?”曲砚浓对夏长亭说,“我们以前?认识。”
其实夏长亭之前?只是问他们是不是认识她,但曲砚浓说得太理所?应当,再加上这个名字带来的感觉很浓烈,夏长亭即使犹疑,也慢慢地点着头,不太确定地说,“那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在你不叫这个名字之前?。”曲砚浓回答。
夏长亭立刻露出被耍了的表情?,“我从出生?起就叫这个名字,难不成你还能认识上辈子的我?”
曲砚浓不用做什么就已足够其人,她不以为然地抬眉,露出一个浑不在意的表情?,看上去既像是在说“当然如此”,又像是在说“耍你又怎么了”,把夏长亭气?得顾不上伤春悲秋,只是瞪着她。
英婸已经收敛好动荡的心绪,扬起得体?的笑容,“两位道友,情?势危急,我们还是谨慎些?,一道下楼去吧。”
走下一层楼,身后的阶梯便随之消失,等到三人站在二楼茶室时,不光是通往一楼的阶梯变成了刻满符文,三楼和顶楼也消失了。
鹤车内部只剩下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茶香袅袅,热热闹闹地挤着好些?人,闲谈声藏也藏不住,直接飞到人脑瓜前?,“……当初山海断流,根由还是在仙魔大?战。若不是几个化神?修士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此方天地怎么会崩毁?”
施湛卢正坐在方桌前?,背对着通往二楼的阶梯,面?对新来的道友们激情?述说自己的论断,“如果千年前?的化神?修士们能试着和平共处,魔修们学会约束自身,仙修们学会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如今的天地还是完整的,哪还用什么青穹屏障?”
即使背后脚步声一步步响起,施湛卢也没当回事?,只恨自己嗓音不够洪亮,不能衬托出自己论断的有力,言之凿凿地说,“所?以,如今地脉浮动,山河动荡,当初的化神?修士,没一个是无辜的!”
石破天惊。
无论是已经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的谢绿绮,还是第一次见施湛卢的申少扬四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呆滞的神?色。
申少扬的目光忍不住地游弋向楼梯口伫立的身影……
——施湛卢知不知道,他口中导致五域山河动荡的罪魁祸首之一,就在他身后站着呢?
英婸下意识地瞥了“檀潋”一眼,后者神?色平静,没有一点波澜,好似只是听了一个事?不关己的观点。
她怀疑这张脸也是易容出来的,如果檀潋真的是她猜测中的那位存在,随手的易容也能让元婴修士分不清楚,在夏枕玉祖师仙隐的情?况下,当然足以瞒过上清宗的所?有人,大?剌剌地顶着假面?孔参加訾议会。
想?到这里,英婸又顺带瞥了夏长亭一眼,这个娃娃脸的金丹女修也许和檀潋有渊源吧?
“檀前?辈,您来了。”祝灵犀忽然出声打?断。
她性格板正之余,其实很善良,不忍心看着施湛卢在毫无直觉的情?况下继续捋虎须。
曲砚浓“嗯”了一声,缓步走到申少扬身前?,桌边已坐得满满当当,一点空位也没有,申少扬还傻愣愣坐着,抬头和她对视。
曲砚浓凝视他,申少扬茫然不解。
富泱看不下去,站起身,“您坐这里吧。”
曲砚浓意味莫名地瞥了申少扬一眼,在富泱让出的空位坐下。
申少扬还眨巴着眼睛,没搞懂仙君刚才到底唱着哪一出。
富泱拍拍他肩膀,语气?很和蔼,“申老板,你以后还是坐小孩那桌吧。”
曲仙君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还不主动让座,申少扬真是一会儿?机灵一会儿?傻。
申少扬更?不解:“啊?”
算了,和傻瓜做生?意赚的才多。
富泱微笑:“没什么。”
申少扬狐疑地看看富泱,实在没想?通,移开目光,望向曲仙君。
“听你的说法,你还挺同情?魔门的?”曲砚浓问施湛卢。
施湛卢不认识她,被她冰冷奇谲的神?魄吓一跳,不太信她笑吟吟的表相,收敛了很多,拘谨地说,“也不是同情?魔门,我只是觉得当初那一战并?非不可避免,如果双方都能冷静下来,各退一步,如今的世界会比千年前?好很多。”
曲砚浓付之散漫的一笑:小滑头。
他一身竭力掩藏的魔气?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92章 明镜台(十九)
曲砚浓从施湛卢身上感知到浓郁的魔气, 即使后者想尽办法遮掩,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她。
短短半年功夫, 她居然接连遇见两个魔修。
如果?是一千年前仙魔大战刚结束的时候,曲砚浓必然?二话不说戳穿对?方的身份, 丢下?两个选择,要么废去修为, 要么和她一样毁去魔骨修仙,如果?都不选,她就亲自?动?手了。
仙魔大战后, 天下再找不到一个有名有姓的魔修。
彼时仙修们一面奔走相告, 一面也难免要议论她,谁不知道她从前也是个魔修?对?魔门?斩草除根,一点旧情也不留,实?在有点薄情寡义。
她只是不在乎,不是不知道。
千年以后, 她不会选择那么激进的方式,因为她已?没有恨,也没了憧憬,消灭某群人并不会让这人世变得更好,就算没了魔门?, 那些注定要做魔修的人也只会变成披着?仙修皮的魔修。
道统就只是道统,只要还没沦陷在欲望里失去克制, 都是俗世凡人, 谁比谁高贵?
施湛卢掩藏道统, 目光却还算清正,没有邪心, 曲砚浓姑且相信他不是恶人,只要还没听说他做过什?么恶事,她都懒得拆穿。
“各退一步?”曲砚浓笑了一下?,“本来就奔着?不死不休的目的开始,当然?要以不死不休的结局告终。”
当年仙魔大战是她掀起的,也是她疯到最后,季颂危和夏枕玉都不是贸然?起干戈的性格,就连魔门?当时的三个魔君都各有基业,不爱妄动?,只有她一无所有,比谁都孤注一掷。
正因如此,仙魔大战后,似施湛卢这般的质疑也有不少,觉得她因一己之私害得一方天地四分五裂、无数生灵流离失所。
最让人不平的是,她因一己之私害得世界崩毁,却又只手遮天,将五域分定,反倒成了万人景仰的圣人,简直不公极了,恨她的人多得是。
曲砚浓一般不爱给自?己找借口,借口是弱者的特?供品,她登圣揽极,只需要宣示,不需要掩饰,但天地崩毁、山海断流,真不能全怪她。
世人只知道仙魔大战导致山海断流,没人知道她贸然?起干戈,为什?么夏枕玉和季颂危也会掺和,为什?么仙门?和魔门?像是飞蛾扑火,一定要撞出个你?死我?活。
除了累世经年的宿怨,“你?就没想过,天地崩毁也许是必然?吗?”
施湛卢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被这问题荒唐到了,“怎么可能?如果?没有仙魔大战,怎么会崩毁?还能有什?么必然??”
曲砚浓没回答。
“也许是吧。”她语气淡淡的,说不尽的敷衍。
英婸隐晦地瞥向她,观察她神色,充满探究。
曲砚浓神色冷淡漠然?。
人有寿数生死,法器有损毁,就连一段真经也有不再适用的一天,为什?么天地有生就不会有灭?
魔门?泱泱百万众,一刻不停地吞噬灵气生机,就算天地无量,也有枯竭的一天。
当初仙魔大战前,化神之上便能清晰感受到这枯竭的预兆,便如江河滔滔,源头已?渐渐干涸,下?游纵然?汹涌,也不过是数着?日子等枯竭。
两大道统摩擦着?并存了千万年,打?来打?去恩怨无数,第一次到不死不休的关头,一方天地,只能容一方道统存活。
“在你?看来,魔门?和仙门?修行有什?么本质区别??”她问施湛卢。
施湛卢有点不适应她这种?凌锐又散漫的问话,又因为她的问题而心口一突,别?扭地坐直了胖胖的身躯,不自?在地回答,“修练方式不同罢了,只要修炼者能坚守本心,其实?没太大区别?。”
曲砚浓凝视这个行走在仙修中的魔修。
施湛卢不是那种?很有心眼的修士,他不擅长掩饰内心想法,萍水相逢的人或许不能察觉到他身上的古怪,但若是朝夕相处,早晚能发现他的秘密。
可他偏偏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结成了金丹,还在四方盟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有钱给自?己买上炼宝师前二十的名单。
“你?是知梦斋的修士,是吧?”她问个不相干的问题。
施湛卢在她面前莫名不敢不听从,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曲砚浓不说话。
她也不说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接着?方才的话自?问自?答,“魔修吞噬灵气化为魔气,是在抢夺天地生机,仙修汲取灵气化为己用,是在与天地共享生机。一个是巧取豪夺,一个是有借有还,有些道统本身存在就是在毁天灭地。”
施湛卢并不傻,曲砚浓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流露出惊骇,一半是为她说的话,一半是为他自?己,“我?、我?一个仙修,干嘛要去了解魔修究竟怎么修练,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就连掩饰也显得笨拙,以施湛卢的心眼,根本藏不住这样大的事,在四方盟那样的人精堆里,混不过三个月就会被识破。
可他却没有被识破,以仙修的身份自?在行走于天光之下?。
四方盟当然?没有傻瓜。
曲砚浓眼底的平宁不知何时沉了下?去。
她用的分明?不是她自?己的脸,可冷漠颖异藏也藏不住,原本气氛和乐融融的茶室因她而骤冷,像是血气犹腥的神兵穿破华美绫罗。
别?说是被曲砚浓直视的施湛卢了,就连旁观的其他人都为这骤变的气氛所感染,坐立不安起来。
“你?……不会是想动?手吧?”施湛卢不是看不懂眼色,明?明?是想挽回局面,但说出的话却怎么都像是拱火,“不过是随口闲谈,你?只不过是没法说服我?,不会这么小气吧?”
英婸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就算“檀潋”不是她猜测中的那位大人物,人家也是个元婴起步的大修士,施湛卢修为比人家低了一个大境界,还不懂得说话客气一点吗?人家随手一巴掌下?来,他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也难怪,素闻施湛卢是出了名的炼宝呆子,在炼宝之道上天赋极高,以金丹修为行元婴之法,可是老?天给了他炼宝的天赋,又收走了他的人情世故,明?明?他在为人处世上很努力,却总是适得其反。
“越说越离谱了。”英婸赶在曲砚浓开口前不轻不重地堵住施湛卢的话,“你?不愿听前辈的见解,这是你?见识浅薄,错失机缘,檀前辈有什?么好生气的?又怎么会为这种?小事出手?”
三言两语,把曲砚浓高高架起,体面又客气,唯独施湛卢有点犯轴,想要声辩,被英婸一眼瞪住,又住了口。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看起来气氛虽僵,却也有几分宁和——
如果?曲砚浓没有化神修为,听不见修士间私下?传音的话,是这样的。
就在方才施湛卢忍不住要开口声辩的时候,窈冥中同时响起六道传音:
“施道友,你?就少说两句吧!”
六道传音整齐划一,异口同声,若不是彼此听不见其他传音,简直像是商量好的,震得施湛卢耳朵嗡嗡的,一时没有任何表情。
看见施湛卢果?然?没有继续犯傻,方才传音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无论是知道曲砚浓的身份还是不知道,谁也不像惹怒一位修为明?显高于他们的前辈。
——还好,施湛卢还是听劝的。
施湛卢表情慢慢复苏,在众人炯炯的注视下?,默默抬起手,揉了揉耳朵,“那个……”
“你?别?说了!”
“她说什?么你?就听着?吧!”
七嘴八舌的传音一瞬狂轰乱炸。
施湛卢痛苦地揉着?耳朵,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是想说,我?之前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容我?往后多琢磨琢磨,再来讨论这说法到底有几分道理。”
作为一个魔修,听到魔门?灭世论,居然?还能说出要琢磨一下?这样的话,倒不是冥顽不灵的人。
曲砚浓杀性不比千年前那样浓烈,原本就没想杀他,如今更没这意思,反倒把目光挪开,望向方桌对?面。
戚枫不声不响地坐在位置上,安静得有点过分,像个沉默的受气包。
座中除了曲砚浓和施湛卢共有七人,方才六道传音里,谁都开口了,就连夏长亭也给施湛卢传音示警,唯独少了戚枫。
以戚枫的性格,腼腆有余,却又心软,心有不忍时必然?会强行压抑自?己的瑟缩主动?和人说话示警,而非见死不救。
除非,他还有别?的理由。
“施道友,听说你?来自?知梦斋。”戚枫像是费了好大劲鼓起勇气,竭力装作从容地问,“上次我?来玄霖域找知梦斋的大师定制法宝,名单里好像没有你?的名字,是不是我?花的钱还不够多,不配让你?出手?”
施湛卢茫然?地看了戚枫一会儿,长长地“哦”了一声,“你?在玄霖域的知梦斋定制法宝,当然?约不到我?,我?是三斋长的下?属,不是二斋长的人,一般不来玄霖域。”
他这么一说,就连富泱这个四方盟修士都竖起耳朵了:知梦斋作为新近崛起、横跨两域的一方巨擘,实?在是神秘得过分,外人根本不了解他们内部的清狂,如今有个知梦斋修士愿意说,当然?要听。
戚枫身上凝聚着?好几道催促的目光,他原本绷好的冷淡干练顿时土崩瓦解,手足无措,结结巴巴,“你?、你?的意思是,知梦斋有好几个主事者?”
施湛卢答得理所应当,“当然?,我?们一共有三位斋长,一位坐镇望舒域,一位远走玄霖域开辟新址,也就是现在在玄霖域的这一支,还有一位斋长暂时不曾独领一方基业,但也声望极高——最后这一位就是我?的东主,也是我?的恩人,对?我?修行助益良多。”
对?施湛卢这个魔修的修行助益良多,必然?也是个魔修了,这个横跨两域、声势浩大的知梦斋,到底藏了多少魔修?除了施湛卢之外,又默默培养了多少魔修?
曲砚浓目光微动?。
以她对?檀问枢的了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除非他是奄奄一息得爬不起来了,否则绝对?会处心积虑干掉其他能和他争权夺利的对?手。
以檀问枢的性格,知梦斋怎么可能同时有三个主事人?莫非他在仙魔之战中伤得极重,花了一千年也不曾养回几分?
可他都能跨越界域操纵戚枫的神识,不至于没有争权夺利的精力——总不能是他真的性情大变,有容人之量了吧?
还没等她想明?白,施湛卢又补了一句,“这三位斋长其实?是亲兄弟,亲得不能再亲。”
曲砚浓彻底愣住。
——檀问枢哪来的亲兄弟?还一下?子冒出两个?

第93章 明镜台(二十)
知?梦斋看似一家, 其实分作三支,这事在知?梦斋内部甚至算不上什么隐秘,就连一些来往甚密的客户也知?道。
“虽说是亲兄弟, 但三位斋长其实彼此?不和。”施湛卢很有家丑随便乱扬的气?魄,以他的认知?, 这种自?家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不然也不会闹到二斋长远走玄霖域, 两脉并?存,彼此?独立。”
“等会儿——”申少扬叫停,“不是说‘亲得不能再亲’吗?怎么又人尽皆知?彼此?不和了?”
施湛卢翻个白眼, “那个说的是血缘, 三位斋长的相貌至少有九成相似,你只要看到他们就会意识到他们是亲兄弟。可是血缘再亲,兄弟阎墙的事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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