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一早让董氏来我这里伺候!”
徐嬷嬷躬身应是,心知夫人这是打算拿董姨娘出气了。
“娘,不过一个妾,您何必跟她置气,当务之急是快点让爹消气。不是女儿说您,这事儿是您做得不对,您好歹也该跟爹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如今让爹丢了这么大面子,您还不顺着点,他能不生气吗?”沐清菀劝道。
董氏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个妾,又没子嗣,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倒是怎么处置沐清溪这事儿才最重要,偏偏她母亲看不明白。
徐氏喝了口水顺气,半晌才平复下来,拉着沐清菀的手叹道:“是娘糊涂了,也是被沐清溪和你爹给气得。没想到三年不见她倒是长进了,敢算计起我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竟敢跟她耍弄心机,让她出了这么大的丑,沐清溪那个臭丫头,她绝对不会放过!她要让杜瑶看看,她是怎么好好“照顾”她唯一的女儿的!
“娘,您干吗非要把她接回来?”沐清菀不解。
徐氏本不打算这么早告诉她,不过想了想女儿向来聪明,能帮着出出主意也好。
“娘接她回来是有两个打算,一来你爹三次请封世子,被皇上驳回,你爹担心是因为沐含章那小东西。皇上念旧,又念着沐清溪他爹的功劳,恐怕要等沐含章六岁册封世子……”
“什么!爹才是安远侯啊!”沐清菀惊讶,她爹是安远侯,她大哥自然该是名正言顺的安远侯世子才对,皇上怎么能越过大哥不封而封大伯的孙子?
徐氏也这么想,但是皇上就是不准有什么办法,“你难道忘了你爹这安远侯是怎么来的?”
“这……”沐清菀迟疑,她当然知道,要是大伯不死,爵位是怎么都轮不到他爹的。“可是沐含章不是傻了吗?傻子哪能当世子?”
“那是沐清溪说的,我们怎么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再者说,他便是真的傻了,万一有一天又好了,到时候怎么办?”徐氏说道。
“那娘您是打算?”沐清菀心底有个可怕的猜测。
徐氏点点头,“娘不瞒你,三年前她扶灵返乡,你爹安排过人截杀,不过被她侥幸逃了去。她回了越中鞭长莫及,后来又躲到了乡下,身边还安排了人,你爹不好出手,才拖到了现在。”
“那沐含章痴傻真的是……”沐清菀迟疑地问,她还记得当时事情闹得很大,沐清溪直接派人把奶娘刘氏送到了祖母跟前。
“是,”徐氏在沐清菀惊恐的目光里继续点头,“不过他到底痴傻到什么程度我却是不知道的,这次接她上京原本是打算在路上动手,没想到她倒是聪明,压根儿没跟着青嬷嬷走,还在府门前演了那么一出戏。”
徐氏说的轻巧,沐清菀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她知道她爹的爵位来的不正,但是没想到爹娘居然这么……心狠手辣……
“觉得爹娘太狠?”徐氏看着她脸色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大伯去世前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沐清菀当然记得,大伯在世时,父亲只是侯府庶子,科举不利,一事无成,只能终日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为此母亲和父亲没少争吵,多数时候都是母亲嫌弃父亲无能。她还记得有次父亲去赌坊输了银子,被赌坊老板追上门要债,大伯开了祠堂当着阖府上下的面把父亲抽得起不了身。那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们一家身上,鄙夷的、憎恶的、不屑的……她一点都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以前母亲带着她出门交游,别人嫌弃母亲出身商贾,看不起她是庶子之女,处处冷落。有次她跟着沐清溪去户部侍郎府上玩,户部侍郎的千金罗蓉蓉带着一群人玩斗百草,她也想玩,结果罗蓉蓉当着她的面直说她没资格。那时候她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恨不得撕烂了那张羞辱她的嘴。现在,她成了侯府嫡女,罗蓉蓉每次见了她都是战战兢兢,刻意讨好。
若是世子之位落到沐含章身上,等父亲去了,她岂不是又要像以前一样看沐清溪的脸色过活,那怎么行?
她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绝不!
“娘,您放心,我都明白。您和爹是为了我们好。”沐清菀柔声而又坚定地说道。
徐氏欣慰,“你明白就好。”
“那另一重打算呢?”沐清菀接着问。
徐氏看着她,“你可还记得你章表哥?”
严章是沐清菀姨母的儿子,姨母嫁到严家,膝下只有这么个儿子。她这位表哥长得还算是一表人才,只是有个说不出口的癖好,“自然记得。”
“娘打算把沐清溪嫁给你表哥。”徐氏淡淡地说道。
“可是表哥他……”沐清菀讶然,万万没想到母亲是这个打算,严章他、他那癖好……
徐氏满脸不在乎,“你章表哥再怎么样也是要成家的,娶了别人又怎么比得上亲上加亲。”
沐清菀明白了,母亲这是觉得沐清溪好拿捏,她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就算嫁过去也只能受着。这么一想,也还真是不错,一想到将来沐清溪会受的折磨,她真是觉得——一阵舒畅。
“可是祖母会答应吗?”论门第,章表哥可低了不少。
徐氏冷冷一笑,“自然有让她不得不答应的法子。”能让女子不得不答应嫁人,而其他人又不能反对的法子也就是那么几个了,她惯用得很。
东风吹得越来越暖,天气晴好,沐清溪带着客儿坐在廊下,锦绣带着琉璃和珠玑正在晾晒她带过来的书。因为走得水路,书籍这东西又最容易返潮,趁着初春天气晴好,早早晾晒出来就不必担心发霉了。
“姑娘,花花!”客儿伸着小手指着庑廊外的梅花学舌。
午后暖和,沐清溪便给他脱了厚重的夹袄,小团子手脚灵便了就坐不住,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想下地玩。沐清溪怕他窜到书丛里给锦绣他们添乱,就想着带他去姨母那边说话。
正想着,小丫头来禀报说是大奶奶过来了。沐清溪起身看过去,只见月亮门后转过一行人,为首的女子身材高挑,眉目温婉,穿着荔枝红缠枝葡萄纹妆花褙子,十二幅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腰间挂着个白玉坠儿,头发绾了堕马髻,戴了金累丝嵌红宝石石榴簪花。云鬓花颜,端庄贵气。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大娃娃,穿了身葡萄藤纹的大红衫子,圆头圆脑,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左看右看,十分讨喜。
“表嫂怎么过来了?”沐清溪一见是她,连忙问道,一边吩咐了丫鬟准备茶水,将人请到暖阁里。
杜欣膝下二子,长子陈相禹,年二十二,已经成家,次子陈相昀,年十七,尚未婚娶。这位妇人正是陈相禹明媒正娶的妻子谢氏,出身当朝大族谢氏,书香门第,性情温婉,素有才名。怀里的孩子小名官哥儿,是谢氏所出的长子,怀宁侯的嫡长孙。今年五岁,生得白胖胖,五官随了陈相禹,小小年纪人见人爱。
“表姨!”大团子脆生生地喊,他已经认人了,口齿伶俐,或许是血脉亲缘,或许是沐清溪颜色好,官哥儿倒是跟她十分亲近。
沐清溪笑着应了,招呼娘俩在炕桌旁坐了,丫鬟上了茶水,又拿了几样点心过来。
谢氏笑着让她别忙活,“过来找你说说话,娘这几天事情多,才过完年,府里大小事还等着她拿章程。怕你一个人待着闷得慌,就让我来陪陪你。”
“表嫂有心了。”沐清溪笑着答道,又哄着客儿喊人,“这是表姨,这是表哥。”
客儿见过谢氏和官哥儿,只是还不熟悉,有些怕羞,揪着沐清溪的衣襟直往她怀里躲,被沐清溪哄了好半天才扭扭捏捏地唤了声“姨姨”“哥哥”。
“表嫂见谅,客儿有些怕生。”沐清溪抱着小团子说道,虽然心底里不愿意承认,她是知道客儿跟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的,生怕别人拿异样的眼光看他。在兰溪村时,客儿还小,她又不常带着他出门,但是来了京里却不可能闭门不出,她既希望客儿有个玩伴,又担心小孩子童言无忌伤了他。
谢氏哪里看不出沐清溪的犹豫,客儿的情形她是知道的,当然不会因此看低了他。从婆婆那里听了前因后果,她对这位表妹只有敬佩的,能在那种情形下作出决定,扶灵返乡,避开祸端,又尽心尽力抚养侄儿,换做她可未必能做到。何况,婆婆待她好,她也觉得这位表妹心思纯正,是个能说话的。
“小孩子多半如此,一时里看谁都亲,一时里看谁都羞。官哥儿三四岁上也这样,见谁都躲,大些便好了。你看他如今这样子,看谁都往人家身上扑,一刻都闲不住。”谢氏笑着答,决口不提客儿中毒的事。其实以她看来,小外甥这症状也并不严重,不过是说话上慢了些,表妹太紧张,反而想得多了。
沐清溪心里稍定,知道谢氏是有意开解她,心中感激。她其实不太会带孩子,前世一直无子,虽然也磕磕绊绊地带大了客儿,但是带得一点都不好。她连自己都没管好,更别说教导客儿,只是稀里糊涂地把人养大了而已。前世吃不饱穿不暖,她如今也只是在吃食上多下功夫,又教他认字、说话。具体怎么教养,还真是没个章程。
“表姨,玩儿!”官哥儿正是好动的时候,早就在谢氏怀里坐不住了,东瞧瞧西望望,一眼看见了罗汉床上的小木马,便吵着要过去玩。他倒是机灵,知道这屋子是谁的,不问他娘去问沐清溪。
沐清溪自然应允,让珠玑拿了玩具过来给他玩。
“调皮!”谢氏点着儿子的小手笑骂,官哥儿早习惯了娘亲这样,知道不是真的生气,抱着玩具跑到了罗汉床里边,摆弄起来。
客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撇着,他有点小委屈。那是他的小木马、小风车、小罗汉人儿……姑娘怎么能把它们给别人呢,客儿揪着沐清溪的衣襟,小忧伤。
沐清溪低头见他直直地看着官哥儿,还以为他是想跟官哥儿一起玩,心下倒是有点惊喜。客儿这么怕生,胆子又小,是该多多跟孩子玩儿才对,他是男孩子,不该这么文静,她倒希望他调皮捣蛋的。
“表妹不如让他们兄弟俩玩儿,咱们姐妹也清闲一会儿。”谢氏看出沐清溪心动,顺势提议。
官哥儿这时候也看过来,指着客儿道:“弟弟一起玩儿!”
沐清溪想了想,便把客儿哄着也放到了罗汉床里,又嘱咐珠玑带着小丫鬟看好了,别让他们磕碰着,便被谢氏拉着出了暖阁。
第022章 表兄
“我见你这里正在晒书,可有要帮忙的?”谢氏拉着人走到廊下,看着院子晾书的丫鬟仆婢问道。
其实已经晾得差不多了,只等日头落了收起来便是,“本也没带多少过来,人手尽够了,表嫂不用担心。”
谢氏笑笑,信步走到院子里,只见桌子上摊开的一本正是《庄子》,“表妹也喜欢看《庄子》?”谢氏书香门第,数出大儒,他祖父便是当朝三大名士之一的谢昭,谢氏自幼得祖父宠爱,时常出入于高门之家,并不曾拘束在后院,学识见识都在普通闺门女子之上。祖父生平最爱老庄之学,对庄子尤为推崇,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甚为喜爱。
沐清溪前世十岁前受父母教导,见识自然是有的,也曾听闻谢家祖父喜爱老庄,便笑道:“有道无为,庄子所思天清地旷,上至鲲鹏下至鸣蜩,俱在其手,别是一番心肠,倒比圣人之学更有趣。”
“表妹说得不错,幼时先生教导我们姐妹,每每提及朱子,莫不是歪倒一片。反倒是说及寓言典故,个个神采奕奕。庄子之学虽非正统,却着实能开阔胸襟的。”谢氏笑着答道,便又看起其他书来,遇到有趣的便与沐清溪讨论几句。
怀宁侯府家大业大,陈相禹平辈人不少,妯娌之间却少有能谈论诗书的,平日里坐到一起,不过是说些女工针线、衣裳首饰的多,难得遇上沐清溪这么个妙人,谢氏也觉得畅快,原本三分真意,一番攀谈下来已成了七分。
从黄老玄学说到经籍书卷,从话本故事说道诗词俚曲,待到书房看了沐清溪的字之后,谢氏已经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表妹了。
她原以为姨母去后表妹无人教养,却不想她诗词歌赋皆有所擅,琴棋书画也毫不逊色,尤其这一手字迹,看似清秀,却暗藏锋锐,浑不似一般女儿家的绵软。她自诩学字承袭祖父,一手书法在闺中便有盛名,没想到竟也有自愧不如的一天。
“表嫂实在是过誉了,清溪不过是班门弄斧。”
沐清溪被她夸得害羞,说是十三岁的年纪,算上前世今生,她已经活过了二十三年。前世徐氏搬空了爹娘院中的贵重器物,唯独对书画不屑一顾。她闲极无聊,又为了教导客儿,便整日里看书背书,时不时写了心得打发时间,看得多了便什么都知道一些,却都是皮毛而已,不敢说精通。
至于字迹,她原是跟着外祖父的字帖学字的,后来爹娘去后,她思念神伤,便找了爹娘的字来临摹,以缓解心中之苦。娘亲的字如春日莺语,温婉秀丽,爹爹的字却是大开大阖,笔锋之间带着沙场征伐的锐利,久而久之,她的字也受了影响,初时写出来有些四不像,日子久了,她又有大把的时光拿来琢磨,竟也自成一体。
谢氏见她说得真诚,心中微怔,旋即才想明白,表妹怕是久居乡间,无人交游,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才情气度是何等优秀。这真是……真是怀抱利器无人知了,她自己都没看明白。
“表妹,你这才情放诸今日京城,说是第一也不为过了,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谢氏只好说得再明白点。
沐清溪惊讶地看她,眸中依然是羞涩,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分明是在说“表嫂夸得太过了”。
谢氏哭笑不得,不是她自夸,她被人称许才华,也是自认才情不输任何人的。京中诸家的小姐,哪个不想入了她的眼,偏偏自家表妹竟不明白。
也罢,这话不急在一时说明白,等她多出去交游几次就知道了。
无人指点便能长成这般模样,还真是叫人羡慕嫉妒,连她都难免觉得心里过不去。不过也只是一瞬,如今她是他表妹,一家人出去,沐清溪受人称赞,她自然也与有荣焉。
“你们妯娌俩聊什么呢?我进来竟也不知道。”杜欣忙完了过来看外甥女,便被告知儿媳妇和外甥女在屋里说话,去了暖阁却只见官哥儿和客儿玩在一处,左找右找,这两个人竟躲在小书房里。
谢氏一见婆婆走进来,连忙笑着赔礼,“跟表妹聊得高兴,慢待了娘,还请娘别怪罪才是!”她这么说,神色间到没有寻常媳妇面对婆母的惶恐。
杜欣为人宽和大度,也不愿意学别人家的婆母拿捏儿媳妇的做派,她对这个儿媳妇本也是很满意的,知书达理识大体,又生下了嫡长孙,怎么看都喜欢。所以婆媳俩一贯亲睦,便跟母女似的。
沐清溪也起身行礼告罪,杜欣知她还拘谨,便亲亲热热地挽了她的手,故作生气道:“姨母等着你去说话,你嫂子倒好,竟跟你说起来没完了。”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儿媳给您赔罪了,娘您可大人大量,饶了儿媳这一回吧!”谢氏笑着讨饶。
婆媳笑作一团,沐清溪看着心里也暖了起来,这才该是家人啊!
杜欣乐得儿媳和外甥女相处得宜,由着她们说笑了一会儿才提起来意,“你姨父和两位表哥回来了,如今在前院呢,你们且跟我去迎一迎。”
沐清溪和谢氏连忙应是,各自回房重新梳洗过,随着杜欣去前院接人。
怀宁侯祖上是文臣出身,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得来的爵位。这一代的怀宁侯名黎,字朝元,年已四十,如今领着户部实缺,日前因山东税粮出了岔子,外出履职,特意带上了两个儿子权作历练,今日才回。
因要面见长辈,沐清溪特意换了件淡粉撒红樱的对襟褙子,深红绉纱的八幅湘群,耳中着了明月珰,腕上还有一对手指宽嵌白玉的翡翠镯子。乌黑的头发挽起,梳成了垂挂髻,不加钗环,只以几支海棠珠花簪了。愈发显得小脸白净,清清爽爽又不失女孩儿家的娇俏。
杜欣见了也觉得满意,她原本觉得沐清溪衣着太过素净,虽是刚出了孝期,女孩儿家却不宜太过寡淡,这样的颜色刚刚好。
“可还记得你姨父?”她挽着沐清溪的手边走边问。
沐清溪想了想,宁远侯她是见过的,但是那记忆太过久远,已经是前世她十岁之前的事了,后来便再没见过。爹娘的葬礼上,宁远侯也曾出席,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她根本就无心注意,此刻回想起来也只有点模糊的印象罢了。
依稀记得这位姨父是极为和善的,喜欢女孩儿,偏偏膝下无女,小时候也是极疼她的,每次来府上做客必要抱着她玩,还曾戏言要跟父亲做儿女亲家。
“姨父人很好。”实在想不出,沐清溪只好这么答了一句。
杜欣便笑,“一会儿见着便想起来了,你姨父常常念叨你的,听说你来了高兴得什么似的。”
出了主院,只等了一会儿,月亮门边就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面容温和俊朗,身形颀长,下颌留着浅浅的胡须,通身一派儒雅之气。
“这就是姨父了。”沐清溪心道。
两下里相见,看着姨父和姨母寒暄过后,沐清溪便上前请安见礼。
沐清溪的事杜欣已在信中说明,陈黎是知道的。他本来也挺喜欢这个外甥女,此时见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行礼,那点盼女儿的心思就又起来了。连忙温声叫了起,又问了些起居之类的家常话。沐清溪一一答了,心里的局促感倒是少了——姨父还像以前那样把她当女儿呢。
见过陈黎,杜欣复又带着她见过陈相禹和陈相昀。陈相禹一表人才,仪容潇洒,站在那便是芝兰玉树,翩翩佳公子,且难得的是气度沉稳,已经隐隐有了乃父之风。倒是陈相昀,或许是因为还年少,性子比之兄长跳脱了不少,话也多。
父子三个都是极为出色的,往这院子里一站,便有种满室生辉的错觉。一家人其乐融融,十分和美。
“清溪妹妹,我回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小玩意儿是路上遇到个老丈送我的,你先拿着玩吧!”因是久别重逢,陈黎和陈相禹都准备了见面礼,陈相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拿出个草编物递给沐清溪。
沐清溪接过,只见是个藤叶编织的小兔子,物件虽然不贵,胜在奇巧。编的人手艺好,心思也灵活,竟将那兔耳朵编成了一只垂下来的模样。
“若不是你非要在丝市坊耽搁,哪里会来不及给妹妹准备见面礼,如今还好意思说!”陈相禹笑骂,他准备的是几块玉石,上好的红玛瑙,雕成镯子簪子都使得。
陈相昀脸微红,忍不住反驳道:“我那也是为了正事。再说了,你跟爹都送那些玉石字画,妹妹定是见惯了的,哪有这小玩意来的新鲜。”
沐清溪听得好笑,更感动于他这一番心意,遂说道:“多谢昀表哥,清溪喜欢得紧。”
她话音刚落,谢氏先笑了起来,打趣道:“我看不是表妹喜欢,是我表外甥喜欢才对!”
沐清溪一愣,随即也笑开了,这种小物件,可不就是客儿喜欢的。
第023章 姨父
回了屋里带着客儿见过姨公和两位表姨父,接了礼,用过晚膳,沐清溪便带着客儿回房休息。
陈相禹夫妻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陈黎刚回家也有事跟杜欣商量,倒是陈相昀临走之前约了第二天来找沐清溪玩耍,又说要把见面礼补上。沐清溪推说不用,他却撂下话就跑了,直叫沐清溪哭笑不得。
入了夜,客儿已经睡安稳了。他白天跟官哥儿倒是玩到了一处,谢氏把官哥儿教的很好,大家出身的世族女子到底是教养和气度不一样,官哥儿小小年纪便知道照顾弟弟,带着弟弟玩。客儿起先怯怯的不肯理他,他也不恼,只是循序渐进地逗他,慢慢地熟悉了便带着他在院子里疯跑,险些把沐清溪的书弄乱了套。
这样的变化沐清溪乐见其成,心道看来还是得让客儿多跟同龄人接触,她以前太狭隘了。只想保护他,怕他受伤,却也把他束缚住了。
她还是不会养孩子,得多跟姨母和表嫂请教才是。
“小姐,侯爷和两位公子给的东西都上了册子,请您过目。”
琉璃抱了册子给她看,沐清溪摆摆手,这些东西交给她们她向来是放心的。
“禹表哥送的玛瑙先收起来,改日去找姨母打几件首饰。姨父给的澄心纸收在书橱里,几只湖笔就挂在笔架上,”澄心纸贵重轻易用不着。也幸好她还喜欢看书写字儿,不然姨父给的这礼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收到的东西能用起来的便该用起来,姨父和姨母把她当女儿养,她也不该见外,这样处做法只会让他们高兴——没有哪家的女儿会把父母给的东西束之高阁弃置不用。
“昀表哥给的小兔儿不必收了,就放在客儿的笸箩里,给他玩就是了。”那小兔儿她虽然喜欢,不过到底是过了年纪,她都十三了,怎么还好意思把玩小娃儿的东西。表嫂说得对,可不就是该给客儿,“姨父和两位表兄给客儿的东西都先收起来。”
沐清溪叮嘱完,想了想没其他事便睡下了。
酸枝木的拔步床,天青色的床帐放下来便自成小屋。她最喜欢这种床了,小小的空间让她觉得安稳,不会空荡荡的。客儿就在她身边打着小呼噜,鼻翼一耸一耸,沐清溪看着,想着姨父和姨母的疼爱,心里暖暖的,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闲桂堂里,更衣就寝的怀宁侯却被自家媳妇儿臭骂了一顿。
“都跟你说了外甥女儿回来,你还不好好准备点礼物,你是不是嫌弃我人老珠黄,不把我外甥女放在眼里!”杜欣气冲冲地道。
怀宁侯爷满腹委屈,他接到信处理完了公务就匆匆置办见面礼,上等的湖笔、一两银子一张的澄心纸,哪里是不尽心了?
“我那是女孩儿!女孩儿!你又是给纸又是给笔的,难不成是要让她去考个状元回来!”杜欣见他还委屈上了,忍不住又念。
怀宁侯爷这才恍然大悟,他准备的礼是好的,可是外甥女用不上啊。这么一想心里也有点忐忑,“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哪懂女孩儿家喜欢什么……我也不是故意的,荇儿不会觉得我是不喜欢她,故意为难她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人就有点慌了,一向沉稳儒雅的侯爷居然也患得患失起来。
杜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想想,自己没女儿,他也确实知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相处,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女孩儿家喜欢胭脂水粉,喜欢衣裳首饰。你就是不知道也可以跟禹哥儿学学,幸好禹哥儿不像你!”
胭脂水粉,衣裳首饰?
怀宁侯爷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但是想到外甥女清清秀秀的样子,又觉得不像,忍不住反驳,“我看外甥女不像那么俗的样子啊!再说,禹哥儿随我怎么了,我这不是也挺好的吗?”给外甥女准备见面礼还要问儿子的意见,他这当爹的脸往哪搁?
杜欣一听,登时横眉竖眼,“喜欢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就是俗?你这是嫌弃我俗了?禹哥儿要是像你,我儿媳妇儿早就被气跑了!”
陈黎一听扯到儿媳妇儿身上只好闭了嘴挨训,做婆婆的可以随意提,他做公公的可不好随意议论。只好告饶,“赶明儿我再补一份总成吧,定然叫荇儿喜欢的!”
杜欣这才消了气,又问他差事办得怎么样,陈黎便跟她说了大概。杜家出来的女儿聪慧伶俐,于政事颇有见地,所以他从来不信奉什么妇人家语之类的话,但凡有拿不准的事也会跟杜欣商量,每每都有所获,便也更加敬重妻子,尊敬岳父和岳母。只是说着说着,便变了味儿。
杜欣一巴掌拍开伸到被子里的手,嗔道:“好好说话!”
陈黎有点委屈,他出去了半月,妻子居然不想他还对着他冷言冷语,温香软玉在怀,偏偏只能看着,何其凄惨!
杜欣瞅着他那委屈样儿就觉得好笑,谁能想到外间风度翩翩,雍容儒雅的怀宁侯爷人后竟是这副样子。不过,也只有她能看到罢了。杜欣不是真的冷心冷清,只是她心里藏不住事,握了他的手跟他说起打算,“元哥,我想着让荇儿留在咱们家。”陈黎,字朝元。
“嗯……嗯?”陈黎下意识地应了,想清楚了妻子的意思才惊讶。
久久无语,杜欣忍不住追问,“怎么?你不同意?”
听着妻子话里的寒意,陈黎连忙告饶,“同意,同意,阿欣说什么都对。”
“那你犹豫什么?”
陈黎隔着被子揽住她,想了想说道:“荇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哪里会不同意?只是,阿欣你想过没有,荇儿不是一个人,她还带着客儿。”
“带着客儿怎么了?咱们也把客儿接过来。”杜欣说道,她其实也明白这么做不大妥当,可是安远侯府门前发生的那桩事实在是让她膈应,她怎么能把自己的外甥女送回去让沐驰两口子欺负。
陈黎叹口气,这真是关心则乱了,若换了别的事,她早就看明白了。
“安远侯府是个什么情形我也知道,若是只有荇儿一人,你做姨母的把外甥女接到家里教养当然好,我们膝下也没个女儿,荇儿就是我们的女儿。可是客儿不一样……客儿他是安远侯府的嫡长孙,沐驰三次上折子请封世子都被驳回了,圣上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杜欣点点头,“那沐驰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爵位原本就轮不到他,若不是当年客儿还小……依我说,就算这爵位没了,也不该给他那个混账东西,沐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
就算习惯了妻子的直白,陈黎还是被她这么外露的怒气惊了一下,随即释然,那家子这么欺负他们的女儿,妻子这是积怨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