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香—— by叶蓁蓁
叶蓁蓁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关灯
护眼

大半夜的智空睡得正香,梦里喝酒吃肉大快朵颐,尤其还有沐清溪亲手酿的冰焰酒,一口入肚,冰火两重天,飘飘乎如羽化登仙,他正要提起酒壶痛快畅饮,斜刺里忽然窜出一只猛虎,“砰——”撞翻了他的酒坛子。智空正要破口大骂,便被一阵震天响的敲门声惊了起来。
断人好梦犹如抢人好酒,智空满肚子气正要爬起来去开门,结果门外人等得不耐烦,竟然照着门抬脚就踹,“哐啷”一声巨响,两扇门轰然倒地,智空也看清了门外的人。
“赵璟你个混蛋,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赵璟快步走进房中,将人放到榻上,冷声说道:“她受伤了。”
“受伤?谁?”问是这么问,能让赵璟这么紧张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智空点燃灯烛,走近了一看沐清溪那惨兮兮的模样登时倒抽一口气,跳着脚骂:“哪个王八羔子干的!”这可是他认定的亲亲乖徒弟啊!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定然让那人生不如死!

第199章 浪静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天气渐渐转凉,白日里的阳光依然灿烂,夜里明显比前些日子凉了。窗外的合欢树枝叶舒展,枝头的花却早已凋零,地上落了一层又一层伞状的花朵,空气里残留着悠悠的余香,一眨眼已经是夏末秋初了。
清晖院里的小荷塘里,三三两两的莲花开着,藏在浓绿的荷叶之间,莲叶田田,荷花清清,几颗莲蓬俏生生地立着,一个个鼓鼓囊囊,沐清溪正坐在水塘边看珠玑和春棠摘莲蓬。
“小姐,水边凉,你的伤还没好,进屋去吧。”锦绣捧着件苏绣的天青色莲叶纹斗篷过来,展开为她披上。
沐清溪摇了摇头,看客儿跟着珠玑在船上玩得开心。珠玑向来宠他,压了莲蓬的枝桠让他采,胖乎乎的莲蓬衬着圆乎乎的小脸,两下里可爱。
“不要紧,待在屋子里都要发霉了,晒晒太阳好得快。”
锦绣没有多劝,而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水塘中嬉戏打闹的人也觉得难得轻松,“小姐,您见到皇后娘娘了?”
沐清溪微怔,锦绣所说的“皇后娘娘”自然不是殷皇后,而是赵璟的母后郑皇后。
那天晚上她被送到宝严寺,智空为她处理好伤势以后,赵璟却并没有让她多留,而是带着她去了宝严寺上面的皇家寺院大昭寺。
大昭寺历史悠久,香火不如宝严寺,因为是皇家寺院,更加古朴恢弘,且戒备严格。而如今大昭寺里常住的是景王的母后,烈帝的皇后,郑皇后。郑皇后在大梁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她入宫前曾经是当世公认的才女,其容貌姣若春花秋月,明如秋水横波,璨若繁星熹光,性情才学更是万里挑一,可以说如今王绮和柳妩加起来都比不过她。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入宫为后之后却没有得到太多宠爱,烈帝在世时忙于朝政战事,对后宫并不热衷。郑皇后膝下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皇长女明华公主,另一个是烈帝第四子赵璟。赵璟出生以后先天不足,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宫外教养,再之后,烈帝英年早逝承安帝即位,郑皇后就以为皇室祈福的名义进入大昭寺,退下皇后的荣耀和华贵独自对着青灯古佛,从此以后再没有踏入京城一步。
当时沐清溪不明白赵璟为什么要把她带去大昭寺,出于对郑皇后的好奇,她并没有拒绝。可是,事情的进展却并不如她所想,郑皇后没有见他们,不只是她,赵璟也不见,只是命人安排了厢房让他们暂时休息。赵璟也没有觉得意外,似乎这样的反应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对母子的关系并不好,沐清溪觉得。因为那些下人对赵璟只有敬畏没有亲近,如果郑皇后与赵璟关系亲密,那么下人见到赵璟应该有惊喜和欢迎之意才对,可是没有,她看到的只有公事公办的刻板和漠然。
她不明白为什么,赵璟却不肯多说。疑问埋在心底迟迟得不到解答,沐清溪每每发呆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拿出来想一想。
赵璟对郑皇后十分在意,这种在意并不是表现在形式上,而是在心里。如果不是郑皇后,赵璟不会经常出入宝严寺,而据智空所说,他和赵璟之所以相识也是因为赵璟去大昭寺探望郑皇后中途遇到。唯一的儿子,郑皇后对明华公主并不疏远,又为什么对赵璟如此冷淡?
“小姐?”见沐清溪愣愣地不说话,锦绣喊她回神。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见到皇后娘娘。”即便烈帝已经去世了,人们依旧习惯性地称呼郑皇后作“皇后娘娘”,而非“郑皇后”,这其实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尊重的景仰。
“夫人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在皇后娘娘那样的女子面前,她也不免会觉得自惭形秽。所以奴婢很好奇皇后娘娘到底有多好。”锦绣说着,脸上显出一种向往的神情。
比娘亲还要好的女子么?
“到处找你不见,原来躲在这偷懒!”
沐清溪循声看去,只见沐瑜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个食盒,一下来了精神,“瑜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沐瑜提着食盒走近,打趣她,“你就只惦记吃?”一边说一边将盒盖打开,取出几碟点心放在石桌上,“清心莲子糕和芙蓉豌豆黄,你伤还没好,吃不得口味太重的。”
点心寻常,贵在心思,沐清溪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一块儿。不得不承认沐瑜在厨艺上确实有天分,明明跟膳房做出来的没什么区别,可她做的就是比膳房做的要好吃。
“沐清菀还在让你帮她绣嫁衣?”边吃边问,点心渣碰到脸上而不自知,活像只小花猫。
说起这个沐瑜的脸色就不太好,她看起来很困惑,“我总觉得她在打什么主意,明明嫁衣早就绣好了。”中秋已过,马上就是沐清菀的婚期,可是这位大小姐竟然一改往日的抗拒,每日心情颇好,倒像是很满意这门亲事似的。
“还能打什么主意,婚期都定了。”沐清溪随口回了一句,“要不要就是破罐子破摔,退不了只能接受。”
沐瑜心底觉得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可又想不出其他原因,只好点点头算是默认。
沐清溪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扎尔扎和娜多雅被擒之后,后面的事涉及朝政她并没有参与,养伤期间也曾让人打探过,京中却没有任何消息。只是隐约听说北狄使臣在早在回京路上,如今已经快要到达边境了。赵璟几次来看她,只说不必担心,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随后京中着实发生了几件大事,先是九门提督被责,连降三级,京畿卫暂由贺子琦接管。后是羽林卫统领被撤,兵部撤职的撤职,调任的调任,几家欢乐几家愁。承安帝这些年手段温和,以致于让很多人忘了他年轻时也是位雷厉风行顺昌逆亡的主。这一番动作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跟前些日子猎场围猎有关,京中人人自危,个个老老实实,生怕被扫了台风尾。
好巧不巧的,沐驰这个刚刚复职的恰恰也在兵部,台风一来,再次赋闲在家无事可做。从山东案到猎场行刺,先是户部和吏部,再是兵部,六部里实权最大最重的三方被重新洗牌,承安帝将大权牢牢握在掌中,给那些别有心思的人一个狠狠的警告:他才是这个王朝的主人。
奇怪的是猎场的行刺和三皇子受伤背后的主谋迟迟不见分晓,而承安帝一番动作下来,人们只盯着朝堂,反而没人去追究了。或者说是承安帝不愿意深究,没人敢揪着不放。
“姑娘,姑,要吃糕糕!”
冷不防手里的点心被人一口吃了,沐清溪低头才发现客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岸,大抵是看到沐瑜来,觉得有好吃的。小团子手里攥着一大把莲蓬,小脸上左一到水右一道泥,滑稽得紧。沐清溪取过帕子一点一点给他擦干净,一边又喂了点水,免得糕点吃多了噎着。
“这荷叶摘得好,晚上可以拿来蒸饭,清香可口,余味甘甜。”沐瑜看着客儿手里的荷叶忽然道,“对了,你那不是还有荷叶酒,取些过来晚上烧菜。”
“要吃要吃!”沐清溪还没回答,客儿先点头了,还伸着小手把荷叶莲蓬一股脑儿地塞给沐瑜,生怕她反悔似的。
沐瑜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大两小两个贪吃的,“放心,我说了做定然要做的。”沐清菀出嫁后她的婚期也不远了,等她出了阁姨娘独自留在府里,若是沐清溪肯多照顾一些,姨娘的日子就会过得舒服点。现如今老夫人对沐清溪看重得很,只要她肯开口,老夫人便会点头。
沐清溪何尝看不懂她的小心思,举手之劳,所以每次都很配合地把吃食收下。三个人聊得正高兴,双鹤堂忽然来人相请,张嬷嬷亲自来的,沐清溪没办法推脱,只好去了。
一进双鹤堂正堂,座上不止坐着沐庞氏,还有个她并不认识的华装妇人,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年级,容貌寻常,一双眼睛却不时将她上下打量,研判的目光让沐清溪十分不自在,这种情形不是第一次了,她立刻明白了沐庞氏的目的。
“溪姐儿快过来见过杨夫人。”沐庞氏唤她。
人前她不愿失礼,只好依言过去,然后被杨夫人更近地盯着看,心中越发厌烦。
“真是个标志人儿,这模样可不输王家大小姐呢!老夫人有这样孙女儿真叫人羡慕得紧!”杨夫人拉着她一连串的恭维话说得毫不停顿,仿佛她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珍宝,只把沐庞氏哄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家,哪有夫人说得这样好。”话虽这么说,可脸上的得意做不得假。
听着两个人互相恭维,沐清溪默不作声,待到终于被人看够了才离去。却没有出双鹤堂,而是去了正堂隔壁的屋子。
她走后沐庞氏清了清嗓子,问:“杨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杨夫人脸上堆着笑,“老夫人直爽,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是这样的,我娘家侄儿如今也大了,他虽然愚顽,却向来是个安分懂事的,模样也周正,老夫人您看……”
自她说起“娘家侄儿”四个字沐庞氏的脸色已经冷了,这杨夫人如今是吏部侍郎的正妻,吏部侍郎膝下有一子,人才出众。她原以为杨夫人来是为了儿子说项,却没想到竟是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侄子!
“杨夫人说笑了,我这孙女儿年纪还小,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在身边。”沐庞氏忍着怒打断她的话,若是嫁给杨大人的儿子,杨大人如今人在吏部,结成亲家对沐驰和沐清浪都有益处。若是换成杨夫人的侄儿那还有什么用处?
她变脸如翻书,杨夫人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不由冷笑,面上还是多说了几句场面话。等告辞出了侯府,忍不住冲着侯府大门“呸”了一声,“老虔婆,也不看看她家孙女如今是个什么名声,给我侄儿我都嫌脏,竟然妄想嫁到我杨家!”

第200章 赐婚
沐庞氏坐在榻上气得胸口发闷,沐清溪见状从隔壁走了出来,“祖母。”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得好。
“你怎么还在?”沐庞氏沉着脸问,想到刚刚那么丢脸的场面被沐清溪瞧见了,心气越发不顺,待要教训她几句忽又想起这事沐清溪才是最难堪的,教训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这杨夫人实在是可恶!我的溪姐儿如此品貌,她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侄子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是妄想!”
杨夫人家世平平,其父是工部一六品小官,连上朝面圣的资格都没有。之所以能嫁到杨家,是因为杨大人元配早逝,膝下留了一子,就是现在的杨家大公子。杨大人和杨老夫人看重孩子,挑选继室的时候特意挑了个家世不显的,以免将来心太大,对长子(长孙)不利,杨夫人就被选中了。只是她婚后一直无子,膝下空悬,如今年届四十早已息了生孩子的幻想,专心把杨大人元配留下来的孩子养大,视若己出。
“我的婚事祖母不必着急。”沐清溪淡淡地说,她实在是厌烦了这样的日子,沐庞氏满心思总想拿她的婚事做文章。若非她是长辈,占着个“礼”字,沐清溪早就不耐烦了。
沐庞氏却完全不这么想,眼见得沐驰接二连三被免职在家,侯府声名一日不如一日,沐清河是个不成器的,沐清浪又整日里不着家,沐驰无能,沐骕深有残疾,沐清菀废了,剩下的都是庶女,挑来挑去满府里能用的就只剩了沐清溪一个。
“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女儿家嫁人是大事,你怎么说也是国公爷的女儿,岂能配给那些歪瓜裂枣?”当然是要找个有力的婆家才行,能够扶持侯府,重新恢复侯府往日的声威。
沐清溪轻笑了一下,笑得讽刺而又凉薄,“祖母,您知道外面是怎么传我的吗?”
一说起这个,沐庞氏脸色变得更差,“别听那些人胡说,他们知道什么!只会捕风捉影,胡言乱语!”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个道理您比我更清楚。”
沐庞氏听完更气了,沐清溪明明是被郑皇后送回府的,可外面那些流言依然传得沸沸扬扬,什么难听的都有,连退婚那桩事都给传出去了。
“王家实在是欺人太甚!”退了婚还不算,竟还要闹得天下皆知。早知道当初这婚事就不该退,若是不退婚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
沐清溪知道她误会了,却也没心思解释。沐庞氏年纪越大越是听不进劝解,说得多了反而招她一顿教训,她才没那么傻去找骂。
王家是聪明人,本来这消息就不是他们传出去的,使臣宴上殷皇后和承安帝对她诸多维护,王家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散播这种消息,否则就是打帝后的脸。不止如此,他们此刻应该也是焦头烂额。因为散播消息的人其实也在打王家的脸:侯府声名赫赫的时候你们定了亲,侯府败落了你们就退婚,这不是见利忘义的反复小人么!
事实上,王夫人因为这流言已经七八日没睡好觉了,两眼下面各有一团乌青,眼袋肿得厉害。因为流言散播的关系,这几日她已经被王老夫人明里暗里敲打过好几次。这流言真不是她散出去,可是话说出没几个人肯信。
王家退了亲,坏得是王家的名声,这不是光彩的事。尤其如今王奕正在议亲,这流言一出,柳家原本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推脱起来。显然是觉得王家做事不地道,实在让她有苦说不出,只恨不得把散布流言的罪魁祸首抓出来碎尸万段。
这厢沐庞氏还在想法子,她问沐清溪:“既然是郑皇后派人送你回来的,你去求娘娘出面为你说几句话,娘娘说的话总该有人信。”
话还得从大昭寺说起,留宿大昭寺当晚,赵璟安顿好她就离开了,知道他是要去善后沐清溪也不阻拦。当时她并不知道京城的流言,第二天一早本想自己下山,郑皇后却派了身边的嬷嬷亲自送她回城。声势算不上浩大却也不低调,梁嬷嬷是个很聪明的人,中途还特地请她下车去全福楼买了点心,有意无意地告诉世人:沐清溪只是被郑皇后请去大昭寺叙话了,什么失踪不见人影都是瞎话。
有赵璟在暗中推波助澜,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可是百姓也不是傻子,昨天一个流言,今天又一个流言,信的有不信的也有,传到后来,被人劫持的流言倒是消停了些,可退婚一事却是板上钉钉。一来二去,总之,沐清溪的名声是更差了。
“皇后娘娘礼佛多时,不沾俗务,皇上也曾下令,不许任何人以琐事相扰。”沐清溪道,她根本连郑皇后的面都没见到,又如何请她出面澄清流言。就算郑皇后出面又怎么样,相信的人相信,不相信的人还是不信。何况,流言本就是真的。
沐庞氏长长地叹了口气,胸中闷得慌,她拉着沐清溪盯着她的眼睛问:“清溪,你告诉那天你到底是被什么人抓去了?真是大昭寺的人救了你?”
被大昭寺的人所救,这是沐清溪对所有人的说辞,至于是什么人抓的她,都被她模糊带过了。
“我当时昏迷不醒,醒来就在大昭寺里了,确实不知是何人要抓我,想来不过是些山匪宵小。”北狄王子和公主暗中回京,企图刺杀景王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消息绝不会从她这里漏出去。
她不肯说,沐庞氏也没办法。问来问去,问了多少次都是这么个答案,她不信也得信。
乾清宫里。
承安帝伏案批阅奏折,一连多日昏迷,堆积了不少事务,内阁将紧急的先做了处置,他现在不过是挑出来查阅一遍,看看有无错漏。
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奉上一盏茶,承安帝抬头看了眼时辰搁了笔。
“外面何事喧哗?”
“回陛下,是皇后娘娘……”
承安帝剑眉蹙起,面上显出一丝不悦。日前他受伤回宫后曾经吩咐过不准后宫诸人探望,殷皇后一意孤行想要强行闯入,早已惹得他不快。本不想见,略一思索还是召了进来。
殷皇后其实已经有多日不曾见到承安帝了,自从围猎之后这是第一次,她身着皇后正服,一进来就跪下行了大礼。承安帝神色莫辨地看着,也不叫起,任凭她三拜九叩将礼做完才问:“皇后急匆匆过来有何要事?”
殷皇后心中一凛,轻易的捕捉到了语气中的那一丝不快,但是为了儿子,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话说完,“皇上,珝儿他犯了何罪,为何要将他软禁在府中?”
承安帝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哦?朕何时将他软禁了?”
重兵围了三皇子府,不许进出,这不是软禁是什么?殷皇后心中焦急,不敢直说,只委婉地道:“珝儿他身受重伤,臣妾多日未见,不知他伤势如何,心中十分担忧……”
“他伤势已无大碍,你若想知道派个人过去看看便是。”
过去看看……不是把人传进宫,这两者的差别令人心惊。
“皇上,珝儿他到底犯了何错?”殷皇后不禁着急起来。
承安帝目光带着审视,毫无感情地审视,这样的目光是殷皇后从来不曾感受过的,让她有一瞬间背生寒凉,毛骨悚然。
半晌,承安帝笑了,“皇后多心了,老三何错之有?朕不过是让他留在府中安心养病罢了,免得让那些繁杂琐事影响了病情。”
繁杂琐事四个字被刻意加重了语调,殷皇后霎时脸色一白,呼吸都停了一停。
“你不必担心,等他伤好了,朕自然会让他进宫。”
殷皇后伏地行了一礼,慢慢地道:“臣妾……谢皇上。”
“去吧。”
她起身的时候才发觉手心里全是汗,面上依然端庄大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一国之母的威严气度演绎得淋漓尽致。出了乾清宫门,却迎头遇见了赵璟。
赵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她,礼不可废,遂拱手道:“皇后娘娘。”
殷皇后扯出个标准的笑,“景王来看陛下。”
“是,不打扰娘娘。”说完便大步朝乾清宫内走去。
殷皇后回首看着他消失在门内的身影,眼神冷得可怕。
承安帝见了赵璟心情很好,一改对着殷皇后时的威严冷漠,赐了座问他:“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扎尔扎和娜多雅暗中回京的事赵璟并没有瞒着承安帝,此事事关两国邦交,抓了人他也不会擅自处置。领兵多年,其中的分寸他比谁都清楚。
“皇上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扎尔扎和娜多雅会顺利回到北狄王庭,不会出任何意外。”
承安帝面露赞赏,“你办事稳妥,朕一向放心。”
“皇上,臣今日来另有一事相求。”
“嗯?什么事?”承安帝下意识地问,面对赵璟的时候他其实更像个寻常人。
“臣想请您赐婚。”
这件事并不算意料之外,毕竟之前赵璟就向他提起过,可他还是想再问一句:“那个丫头,你确定?不改了?不在乎人言可畏?”
赵璟坚定地道:“固所愿也。”
承安帝的眼神忽而悠远,眸光中多了一抹惆怅,像是在缅怀什么。
“好,朕成全你。”

第201章 不悔
“兹有沐氏女清溪者,故安国公之女也,三灵缬慧,四德隽醇,影系赤绳,杼联黄绢……怀珠抱玉,兰心蕙性,贤良淑德,堪为闺阁之表率,今特赐其为景王正妃……”
“沐二小姐,接旨谢恩吧。”
宣旨太监的声音响起,沐清溪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饶是她早有准备也没想到这封赐婚诏书竟然来得这么快,原以为至少要等流言平息之后……
“臣女谢皇上隆恩。”她匍匐在地行了全礼,而后双手恭恭敬敬地将圣旨接在手中,起身之后看着明黄丝绢上墨迹尤新的字句心中仍旧免不了一阵阵悸动。
赐了婚,她就将成为名正言顺的景王正妃了。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啊!”宣旨太监行礼道。
沐清溪连忙侧身避过他的礼,虽然已经宣旨,一日不完婚她就一日还是侯府二小姐,当不得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如此礼节。“不敢,承蒙皇上厚爱,臣女不敢僭越,还请公公称呼名讳即可。”
宣旨太监见状心下赞了一声,他当然不敢直称沐清溪名讳,更明白沐清溪也不是真心要他称呼名讳,只是借此点明自己并不愿张扬的意思。这样的女子不卑不亢,全非外界流言所传的那般不堪,景王殿下的眼光当是不差的。
“咱家唐突,恭喜沐二小姐。”
“多谢公公。”沐清溪这次安然受了,又从管家手中取过早就准备好的打赏不着痕迹地递过去,宣旨太监自然不会推拒。
寒暄过几句之后,他还要回宫复命,沐清溪也不再挽留。等他离去之后,院子里接旨的沐家上下主子仆从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或是面面相觑,或是惊讶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而一片寂静中,沐清菀突兀的声音格外刺耳——
“是景王?景王要娶你当正妃!不可能!这不可能!凭什么……不可能……”明明早已经名声烂大街,身后又无任何倚仗,凭什么沐清溪就能嫁给景王当正妃,而她却要嫁给严章那个不中用的禽兽!不可能,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她这一喊,剩下的人也纷纷清醒了。沐驰看着兄长的遗孤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沐庞氏到底经得事情多,一旦想清楚了立刻怒声喝斥沐清菀,“你给我闭嘴!胡言乱语,皇上亲自赐婚,岂容你横加质疑,来人把大小姐给我关回院子里,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把她放出来!”
沐庞氏一时间想不出沐清溪何时攀上了景王,但是她无比清楚地知道,如今这桩婚事对侯府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原以为沐清溪如今能嫁个侍郎之子已是极好,可她一跃变成了景王妃,那可是镇守边关威震八方的景王!就算卸了兵权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只要他肯在朝堂上为沐家言语一二,沐家摆脱现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清溪,圣旨乃是皇帝钦赐,你务必要将其妥善保管。”沐庞氏现在看沐清溪手里的圣旨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要,一边说一边又觉得不放心,“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保管过这等重要之物,不如还是交给祖母……”
“多谢祖母好意。”沐清溪心中简直哭笑不得,沐庞氏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清溪虽然年幼,也知御赐之物不可擅动,定会妥善保管。且我身边的仆婢忠心耿耿,只会比我更加小心谨慎,断不会做出吃里扒外危及主子的事。”
这是有意敲打了,沐庞氏一听这话就想起那些被大房徐氏悄悄当了换银子的御赐之物,如今仍有数件不曾找回。那些东西一日流落在外,悬在侯府头顶的剑就一日不会消失。一念及此,脑子里倒是清醒了些,再看向沐清溪的目光多了几分计量和捉摸。
“跟我回双鹤堂说话。”沐庞氏道,又让孙管家遣散奴仆,各归各位。
沐清溪心知她必定是有了盘算想借此事捞些好处,哪怕心底对沐庞氏和大房一家满腹愤恨却不得不应。今日不应还有明日,不把路堵死沐庞氏是不会死心的。余光瞥见锦绣跟在身后欲言又止,沐清溪才想起她和赵璟的事似乎还没跟身边的人提过,也难怪锦绣会露出这种担忧的神情。只是眼下还要应付沐庞氏,只好等回了院子再仔细告诉她。
回到双鹤堂屏退了左右,沐庞氏脸上喜悦的笑瞬间消失不见,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溪姐儿,你何时与景王殿下这般亲近的?竟然也不提前告诉祖母一声,男女私相授受乃是败坏风俗的大罪,你可知错!”
她绷着脸看起来威严得很,沐清溪却早就习惯了,这招对她并不管用。
“祖母此话怎讲?孙女何时私相授受过?自归京以来孙女凡事皆是问过祖母才敢作为,平日里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一二好友相请也必定回过祖母,一切行踪皆在祖母掌控之下。祖母如此问罪,孙女委实委屈惶恐。”
沐庞氏冷眼看着沐清溪,她明白这个孙女远不如她表面那般驯服,尤其是赐婚这件事更是给她敲响了警钟。赐婚景王是好事不假,可也让她意识到沐清溪远比她想得要能耐,也更大胆。如今尚未出嫁便已如此难以拿捏,他日出了府还怎么指望她多多为侯府谋利?
沐清溪拿定了注意不肯说,再问下去也无结果。沐庞氏想来想去想到了元瑜郡主,素日里也只有郡主与沐清溪亲近,想必沐清溪跟景王之事少不了元瑜郡主从中牵线。
“你这丫头,祖母不过白问一句你倒委屈上了,人越大越是小性,你在家中如此祖母不与你计较,可一旦嫁了人便要学会收敛脾气。不论皇帝为何赐婚,圣旨已经下了,便再无反悔的余地。景王此人面冷心冷,听闻在边关时最是不近人情的,日后你嫁入王府更要循规蹈矩,万万不可肆意妄为惹恼了景王……”
威胁弹压不成便改以怀柔之策了,这番话当真是推心置腹,谆谆教导,只可惜话里话外总有那么点让人听着不舒服的东西。若是她先前对赵璟不够了解,此时听了“面冷心冷”“不近人情”的话,再想想景王素日风评,恐怕此时就该吓得瑟瑟发抖,梨花带雨向祖母寻求良策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