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道了,此事你不必再插手,本王自会处置。”赵璟说完大步离去。
“殿下,您也觉得是北狄所为?”龙一问道。
赵璟却摇头,“扎尔扎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安危,劫走沐清溪是给他自己找麻烦,他没这么蠢。”
“不是扎尔扎会是谁?”
赵璟却不再回答,走出京兆尹府邸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奔霄一骑当先冲了出去。龙一等人连忙跟上,看其去向竟是往皇宫走。
千防万防,午时过后沐清溪被人掳走彻夜不归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不过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与此同时传播开来的还有她早先被人退婚一事。一时间侯府二小姐被人退婚又被人掳走的流言甚嚣尘上,几乎人人听了都要唏嘘一番,再叹一声可怜。叹完便各做各的去,权当是茶余饭后又添了一笔谈资。
“怎么会这样,京兆尹是怎么办事的!”杜欣气得一剪子把最心爱的一盆兰花给剪成了秃子,恨不得冲到京兆尹府去把王恒那小儿吊起来打一顿。
陈黎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沉重,“未必是京兆尹的过错,这事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怕是清溪挡了什么人的道儿了。”否则流言怎么可能仅仅几个时辰就传遍了京城,暗中的人早就安排好了,前脚劫走沐清溪,后脚就放出风声。就算沐清溪侥幸得以平安归来,也要用名声败坏来活活逼死她。
“这下可怎么办?侯爷,你再多派点人去找,姐姐和姐夫就剩这么点骨血,清溪若有个万一,九泉之下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陈黎拍拍自家夫人,“我这就去。”话虽这么说,可陈黎心底沉甸甸的并无什么把握,府上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时间拖得越久,沐清溪就越危险。
城外官道上远远行着一队商旅,队伍中一辆马车,七辆货车,后边跟着数个身材高大的伙计。这些人衣衫不似大梁百姓,看打扮是些东来的西域商人,趁着两国和谈边境安宁前来大梁做生意,如今满载而归。
意识恢复的时候有点懵,身边似乎有什么人在争吵,有男有女,似乎在哪听过又不甚熟悉。本要睁开的眼动了动又恢复了平静,争吵中的人并未察觉她已经醒了。
闭着眼感受身边的情况,身体摇摇晃晃,隐约能听到车轱辘的声音,骏马打着响鼻的声音,应该是在马车上。后颈很痛,像是被大力击打过,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意识渐渐回笼,沐清溪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她从宫宴上归家,途中遇到了一群黑衣蒙面人,再然后便被挟持到了这里。
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持她?要带她去哪儿?沐庞氏是生是死?如果活着,有没有找人来救她?
赵璟呢,赵璟知道她失踪吗?
“沐小姐,既然醒了何不睁开眼一叙?”
混乱的思绪被打断,耳边的声音粗犷而沙哑,似熟悉又分明陌生。被拆穿了她索性不再伪装,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明亮有些轻微的不适应,闭了闭眼待适应了才看清楚身边的人。
马车里除了她之外有三个人,两男一女,看面貌她并不认识。试着活动手脚想坐起来,却发现手脚被麻绳捆得紧紧的,血流不畅以致手臂和双腿根本使不上力气。
出声的男子“好心”地扶了她一把,沐清溪坐起来以后才发觉两颊烫的厉害,也疼的厉害——定是被打肿了。下意识地皱眉,“你们是什么人?”出口的声音喑哑干涩,嗓子又干又痒。仍旧是那男子递了水囊到嘴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捏紧了下颌猛灌了两口。沐清溪被呛到,狼狈地呛咳,溢出的水打湿了前襟。
“景王妃不必问,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男子随口说道,“不过,赵璟会看上你这样的女子还真叫人意外。”
认识赵璟,知道她是景王妃。沐清溪脑海中飞快地筛选可能同时知道这两点——尤其是后者的人,最后脑海中的一幕定格在宫宴上娜多雅那双毒舌般的眼睛,再看这面貌陌生的两男一女,心底有了点猜测,却不能确定。
“我这样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女子?”沐清溪不紧不慢地反问,心中奇异地并不觉得害怕。
“软弱可欺,幼稚的小白兔,两根手指就能掐死。”旁边的女子忽然开口,声音包含着满满的威胁和厌恶,恨不得扑上来掐死她似的。
“娜多雅公主,你喜欢赵璟。”沐清溪忽然开口。
而对面的女子听到这话时明显地愣住,而后才更加冰冷地看着她,“不错,所以你必须得死。”
男子低斥一声,用的是北狄语,沐清溪小时候跟兄长学过。男子似乎以为她不懂,所以故意用北狄语,但这也同时暴露了他就是五王子扎尔扎。
沐清溪背上窜起一股寒气,心中发冷。北狄使臣既然得知她是未来的景王妃,劫走她就是对了对付赵璟。扎尔扎并不避讳让她知道他们的身份,要么是有万全的办法脱身,要么就是根本不打算留活口,所以她知道再多都无所谓。
而以目前她的处境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心里一瞬间紧张起来,缚在身后的手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王子既然是来和谈的,为何要将我劫持,就不怕引起两国纷争?”沐清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乱,扎尔扎存了拿她做饵的心思,无论赵璟会不会上当,她都得想办法自保。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变成累赘。
扎尔扎上下打量着沐清溪,很惊讶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竟然胆子不小,寻常的大梁女子这时候大多开始哭哭啼啼地求饶了,就像以前被他们俘虏的那些。攀援着男人的菟丝花,一旦离开男人的支撑就跟案板上待宰的鱼没什么差别。
“北狄使臣早已离开京城,走在回国的路上,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景王妃的失踪跟我北狄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成竹在胸的口气让沐清溪微讶,也就是说“北狄使臣”确实已经离开京城,扎尔扎用了障眼法,偷天换日留了下来。北狄使臣回国,那么接下来发生在京中的一切都跟北狄使臣毫无关联。怪不得他要改换面容,甚至连声音都改了。
“我原以为王子是光明磊落之人,不想竟是只会使些隐私手段的小人。”
“景王妃,不对,还该称呼你沐小姐,激将法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你乖乖呆着,等解决了赵璟说不定本王子高兴还能留你一命。”
手心里的汗水越来越多,她现在万分希望赵璟不要追过来,扎尔扎以有心算无心,她不知道赵璟能有几成胜算。他是大梁的国之柱石,北境的一面屏障,如果因为自己出事……后果她不敢想。
“你如果啰嗦完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娜多雅等了半天不耐烦地道,“你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有什么好炫耀的?”
沐清溪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娜多雅靠近,从身后掏出一把弯刀。泛着寒光的利刃显然不是摆着好看的装饰品,弯刀渐渐地凑近,她甚至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上面传来的血腥气,胃里一阵翻涌。脸颊一凉,那柄弯刀贴上了皮肤,冰寒彻骨。
“你说我把这张脸划花了,赵璟还会喜欢吗?”
沐清溪唇齿打颤,目光不自觉地随着寒光移动,身子微微发抖。这样的反应显然取悦了娜多雅,直到马车停下,那柄弯刀来来回回贴着她的脸刮来刮去,刮得她生疼。下车的时候沐清溪脑子都是空白的,脸上的汗珠儿大滴大滴地落下,整个人如同水里浸过。
“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我真想把你这张脸划花,再丢到最下等的军营里去。敢跟本公主抢人,活该你生不如死!”
“少啰嗦,先上山。”扎尔扎道,一把将她从车厢中拖出来,拖着就往山上走去。
她不知道这是哪座山,只能通过脚程判断应该还在京城附近,并没有走远。山上无路,显然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扎尔扎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一路拖着沐清溪走蛮走。两旁的树叶枝丫划在脸上、身上,因为跟不上步伐,双脚被拖着,鞋子不知丢在了哪儿,脚底磨得生疼,又有一种濡湿黏腻的感觉,一定是出血了。
景王府。
“王爷,我等在离京八十里处发现北狄使臣团,其中并无王妃踪迹。”龙三回禀道,“扎尔扎和娜多雅也在使臣之中,属下没有惊动他们。”
“查明属实?”贺子琦追问。
“属下亲眼所见,为防万一,龙六还在跟踪。”龙三道。
“难道真不是扎尔扎干的?”贺子琦摸着下巴满腹疑惑,“那还会有谁?殿下,会不会是……”他伸了伸手指,一次是三,一次是六。
杨老先生却先摇了摇头,道:“不会,眼下储位之争还不至如此。从流言来看,此事更像是针对沐清溪而非殿下,殿下不如换个方向去找。”
“殿下,有人送了一封信来。”侍卫捧着一支箭交到赵璟手上。
箭是普通的白羽箭,箭身帮着一封信,赵璟抬手取下,展开看过,表情越来越冰冷,眼底的风暴越加狂暴。
“扎尔扎没那个胆子,有人却送了他胆子。”
第197章 机会
日当正午,京城北边临近的锦城一处小客栈里迎来了一队狄人。这群人衣饰华贵,个个生的高大健壮,一眼看去与大梁本土人有很大不同。
抹布往肩上一甩,小二堆起笑脸尽职尽责地迎上去招呼,“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为首的狄人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浓眉深目,方头大耳,说话声粗里粗气,听得出丹田气很足,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打尖儿,去把马伺候好了,老子爷还要赶路!”
“是是是,小的遵命。”小二应着声,不着痕迹地往掌柜的那边递了个眼色,掌柜轻阖眼帘,小二会意转身招呼人牵马的牵马,上菜的上菜。
小客栈面积不大,不过两层而已,后面有个小院是住宿之处,自然比不得京中客栈阔气。两层一层是大堂,二层勉强算是雅座。此时正是饭点,客栈生意不错,是以一圈看下来竟没有临近的无人的座位。为首的北狄大汉看起来十分不快,张口就要把人赶走给自己腾地方,却被旁边同行的人一把拦住,用北狄语快读说道:“莫要多生是非,王子交代的事要紧。”大汉只好悻悻然住了嘴,冷哼着坐了下来。
“王子在京中到底有何谋算,此番好不容易离得京城,正该速速回到王庭才是。汗王身体日渐虚弱,几位王子都不是好相与的……”大汉坐下来犹觉得心里不痛快,此番出使一点好处没占到,还在梁人的地盘上丢了人,实在是憋屈。
“格尔及,慎言!”旁边之人连忙打断他,又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
大汉冷嗤,“看你这点胆子,这种破地方还担心什么?”他们交谈都是用的北狄语,此处偏僻应该没那么巧有人听得懂。
被嘲笑的人摇了摇头,“万事小心为上,你我护送之物甚为重要,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知道了,一路上说了多少遍,吃过饭就走,你放心,日夜兼程。”大汉不耐烦地摆手,待饭菜上桌后即刻大快朵颐起来。
而相隔不远处的另一桌上却是沉默的很,如果有参加过宫宴的人在场的话不难认出,座中有一男一女看其形貌分明就是北狄五王子扎尔扎和公主娜多雅。只是眼下两人与侍卫同坐一处,沉默地吃着饭,竟然一点王孙贵胄的架子都没有,看起来还不如另一桌的大汉有气势。
用过饭后,狄人没有多留,付了银钱牵过马便匆匆离开。那大汉说起来不情不愿,走起来却毫不含糊,不多时已经出了锦城北数十里。
而在他们离开后,小二悄悄地走到掌柜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交给掌柜。掌柜展开看了一眼,点点头,随即回到房中修书一封取来信鸽放了出去。
城外的狄人走着走着忽然间腹中剧痛,身下的马也开始四蹄打颤,纷纷口吐白沫倒了下去。马上的人一个个抱着肚皮哀嚎半晌,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暗中跟在后面的暗卫傻了眼,这是几个意思?待要现身查看,却见另一边的草丛里窸窸窣窣钻出几个人,二话不说就把昏迷不醒的狄人绑了,行李尽数搜缴,动作整齐,训练有素,一看就是做惯了的,没等他们回神人就已经走了。
“这……这哪来的?”
“那客栈有古怪,龙十你带人跟着他们,龙八跟我回锦城那家客栈探探。”龙六立刻安排,聪敏如他敏锐地觉得那间客栈不对劲。
“是!”
京城远志客栈后院。
“公子,杨成传了信来,他将北狄使臣端了,扎尔扎和娜多雅是被人假扮的。”裹着轻薄斗篷的女子面容依然被遮掩着看不清楚,“他们俩下落不明,极有可能是留在京中有所图谋,公子,小姐失踪可能真的与他们有关!”
“扎尔扎,呵。”戴着面具的男子轻声哼笑,语气里有种彻骨的悲凉和憎恨,“时隔多年,也该会会这个老对手了。”
“那杨成那边?”
“东西和格尔及留下,其他人放走。扎尔扎和娜多雅安然归国,那留在大梁的就什么也不是了。”男子淡淡地说道,“监视徐家和柳家的人暂时撤回一部分,全力搜寻沐清溪。另外,彻查流言来源,算计我沐家的人都该付出代价!”
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意思,女子心中一阵激动,公子打算动手了,三年等待蛰伏,如今也够了。
“公子放心,我即刻去安排。”
城郊山上,扎尔扎和娜多雅并没有上到山顶,而是在半山腰处便停了下来,沐清溪被随手丢在地上,脚底磨破的地方渗着血,没多久便将脚下的土地洇湿出一片深色。失血和体力的流失让她整个人发懵,这么下去不必等到有人来救,她大概已经先去地府喝孟婆汤了。
笃定了她被绑着无法动弹,扎尔扎丢下她之后便转身吩咐起随行的侍卫。用得依然是北狄语,沐清溪昏昏沉沉地听着,在看到文先生取出的小药瓶时脑子陡然一清。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狄人将瓶中的药物一一涂抹在兵器上、箭头上,在光下闪着蓝幽幽的光。身上一阵发冷,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赵璟会不会来救她,此刻却万分希望他对她没有那么看重。
仿佛发现了她的目光,娜多雅信步走了过来,蹲在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红肿的面颊。
“害怕了?心疼了?嗯?呵呵,你放心,本公主不会那么轻易把你送下去跟他作伴的,否则岂不是如了你们的愿?”
“公主,你说过你喜欢赵璟。”沐清溪虚弱地说着。
娜多雅撩开耳边吹落的发丝儿,漫不经心地道:“你们梁人有句话说得好,得不到的宁愿毁了。本公主今天杀了赵璟,他日我北狄大军南下入主中原,到时候本公主想要多少男人多少不是随便挑,他赵璟又算得了什么?”
北狄竟然打了这种主意,那岂不是这次和谈根本毫无意义?
不,不对,怎么会毫无意义?
承安帝信以为真,收回兵权将赵璟调离北境。自父亲去后,赵璟就是北境第一人,一旦他离开,北境群龙无首,就算朝廷再派主帅也未必能够服众,到时候北狄趁大梁放松之时忽然兴兵,以有心算无心,大梁准备不足仓促应战,又无主帅稳定军心,很可能会让北狄得逞。北狄现在就是一头蛰伏的猛虎,一旦给了这只猛虎机会,中原大地就会变成它爪下血淋淋的肉。
“有这时间,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娜多雅纤手轻轻拍了拍沐清溪的面颊,她忙着想法子折磨赵璟,眼下没心思为难沐清溪。
山脚下。
“王爷,信上所指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属下查看过,此处有上山的脚印,应该是扎尔扎所留。”龙一道。
这座山在京郊并不起眼,人迹罕至,扎尔扎刻意选在这里,又言明要他独自赴约,其目的为何昭然若揭。
“你们不必跟着。”赵璟说完,举步往山上走去。
跟在后面的龙三想劝,却被龙一按住,他不满地问:“干吗拦我?主子身份贵重,岂能为了个女人单独赴险?”
“什么为了个女人,那是未来的王妃,再这么口无遮拦小心被殿下听见,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说完见他一脸不服气,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笨,殿下只说不用跟着,没说咱们不能自己上去。”
龙三眼前一亮,“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放心,这山王爷熟得很,扎尔扎若是选在别的地方还有几分胜算,选在这那是自寻死路。走吧。”龙一阴笑着道,没打算给龙三解释。
半山处,扎尔扎堪堪布置妥当,等来等去却不见人来,娜多雅渐渐焦躁起来,“他会不会不肯来?”说完瞥了眼沐清溪,“一个女人而已,或许他根本没那么看重。”
扎尔扎面上不动声色,遥遥看着来路,眉心微不可见地蹙着,并未做声。
文先生这时走了过来,“殿下可是在担心?此番行事着实有些冒险,在下一直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执着,可否请殿下解惑?”
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扎尔扎心里很清楚,北狄汗王表面对他重视有加,事实上却早对他心生戒备。就像草原上的头狼总是会对新生的健壮的幼崽产生敌视,那是强者对潜在的威胁与生俱来的戒备。北境战场连连失利,毫无寸功,他空握着北境大军在手,却屡遭弹劾。此番和谈落在他头上,本就是那些对手有意为之。若成,则他将失去北境军权,若败,罪名归于他一人。
进退维谷。
但是,若他能趁此机会一举诛杀赵璟,将其人头带回北狄,然后趁着大梁应变不及挥军南下,中原大地唾手可得。到时候,北狄王庭之中再无人敢置喙,便是他兵谏汗王也顺理成章。
沐清溪趁着他们说话的空隙悄悄地动了动身子,将被绑缚的双手遮掩起来,从袖子里摸摸索索地取出一物。她看了眼文先生,他此刻正为扎尔扎出谋划策,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是个机会。
第198章 解救
沐清溪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斜坡上方,不知扎尔扎是否有意将她放在这里,坡很陡,往下面看去是一片葱茏的林木,看不清底下是什么情形。这里的陷阱机关都已布置好,只等赵璟自投罗网,她不能拖累他。
“已经三个时辰了,他为何迟迟不来?”
日头渐渐西移,阳光由刺眼的明黄变成了温柔的橘黄,娜多雅走来走去,人越来越着急,她开始担心赵璟不来的话会怎么样。又或者他其实来了,只不过不打算去管沐清溪的性命。说不定他现在就山下,布置好了天罗地网跟他们耗。
扎尔扎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很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看赵璟对沐清溪的保护,他以为沐清溪应该是有点分量的,可如果没有呢?赵璟那样面冷心硬的男人真的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不顾自己的安危吗?
三个时辰,足够赵璟从王府到此打个来回有余,他之所以到现在都不曾来,原因约莫只有一个——他不在乎这个女人。既然他不在乎,那么这个女人留着也没用了,反而有可能拆穿他们的身份。
扎尔扎的目光变了,沐清溪惊讶地看到他站起身向她走来,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杀意,他要杀了她,他觉得她没有用处了!
“殿下且慢!”文先生忽然出声。
扎尔扎目光不善,文先生不着痕迹地挡在沐清溪身前,道:“景王未必不来,殿下不如再等等,若是现在杀了……”景王如果真的来了,就少了牵制的东西。扎尔扎是北狄统帅,这些年即便是被赵璟压着打本也不该如此沉不住气。可入京以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动摇了他的心志,只是三个时辰的等待就让他失了方寸。
沐清溪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瞥见文先生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动了下,又轻轻动了下。那方向是……她看了看身后的斜坡,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却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再等等吧,如果赵璟不来她就死心了。如果他来了……
文先生好不容易劝住扎尔扎,回身时余光看了眼脸色苍白浑身狼狈的沐清溪,极轻地皱了皱眉。
太阳的光辉一点点弱下去,天色暗下来,山上一片清冷的寂静,惟有三两声虫鸣鸟叫声响起,偶尔风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赵璟没来,没有任何人来,扎尔扎派下山打探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夜间风凉,可扎尔扎额上竟然起了汗,豆大的汗珠儿大颗大颗地落下。他失算了,原以为是他算计了赵璟,现在看来他把自己困在这座山上,变成了赵璟的瓮中之鳖。他敢打赌,山脚下一定埋伏好了赵璟的人,只要他一出现,势必会成为箭靶子。
北狄使臣名义上已经离开京城,在别人眼中,扎尔扎早已经走了,那么留下来的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即便死在大梁的国土上也只是个劫持官眷的山匪,跟北狄王子没有任何关系。
他太冲动了。
“扎尔扎,怎么办?”娜多雅也心虚起来,十拿九稳的事却因为人质分量不足出了岔子,一腔心火全冲着沐清溪而去,“我杀了这个废物!”说着甩子一甩直直朝着沐清溪砸去,她心里有气,手上用了十成力道,一鞭子落下去,沐清溪即便不死也要皮开肉绽。
然而,预料中的接触皮肉的感觉没发生,娜多雅收了鞭子一看,只见沐清溪竟然身子一滚躲了过去。撒气没撒成,怒火更炽,甩手抽鞭子就想继续。沐清溪本就行动迟缓,躲那一下是生死关头下意识地反应,再让她灵活躲避是不可能的。
就在鞭子将落下的刹那,忽然间一股大力袭来,她被人从平地上一把拉起,紧接着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来人的气息那样熟悉,沐清溪心头一酸,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没有丢下她不管。
“赵璟——”突然出现的人让扎尔扎青筋暴起,他竟来了!
隐藏在暗处的北狄侍卫纷纷现身,手中的兵器齐齐指向赵璟。扎尔扎四下里一看,左右不见梁兵的影子,心中狐疑。他不相信赵璟敢单枪匹马来救人,周围一定了埋伏了他的人。赵璟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之前派出去的人十有八九已经是死人了。
“英雄救美,你果然够胆量,动手!”扎尔扎没有废话的习惯,赵璟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他留下!
话落,弓箭手张满的弓弦立时松开,破空之声传来,沐清溪只来得及喊了声“有毒”,她虚弱得很,声音轻而又轻,赵璟却听得清清楚楚。手底招式变换,足尖轻点,瞬间带着沐清溪轻巧地跳到了旁边的树上。泛着蓝光的毒箭纷纷落在地上,赵璟和沐清溪毫发无伤。
“五王子不回王庭却在此逗留,就不怕嘴边的鸭子飞了?”赵璟站在树上,脸色漠然,神情冷肃。
明明是人多势众的那一方,扎尔扎却奇异地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赵璟孤身直闯,却完全避开了他所设置的陷阱,这已然让他惊疑不定。那些陷阱布置的十分隐蔽,若非事先知道,就连他自己都不可能完全避开,可是赵璟做到了,不止做到,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救走了沐清溪。
“本王子觉得带着你的人头回去更好!取景王首级者,赏黄金万两!”
“原来本王的项上人头就只值万两黄金……唔,给本王吃了什么?”后一句是对沐清溪说的,他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东西。沐清溪给的当然不会是毒药,赵璟吃下去以后才问。
沐清溪的目光落在斜坡旁边的血迹上,天色暗黑,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能看到血迹上一团小小的粉末,已经快要消失不见。
“上——”扎尔扎刚说完,身边“扑通”一声,娜多雅竟然昏了过去。她这一倒下就像打开了闸,以那滩血为中心,但凡挨得近些的纷纷开始头昏眼花,严重的躺倒在地,症状轻些的也扶着兵器站不稳,扎尔扎也不例外。
树上的赵璟也有一瞬间意识模糊,不过丹田之中立刻升起一股清气将那份晕眩驱逐地干干净净。沐清溪长出了一口气,绷紧的身子松懈下来,软倒在赵璟怀里。赵璟此时哪还猜不到是她所为,半是意外半是惊喜。就算他不来沐清溪也有脱身之法,很好。
一松懈下来浑身的疼痛忽然间袭来,手腕和脚腕被绑缚的地方血已经止了,可是疼痛半点都不少。刚刚一落地冲击太大,沐清溪痛的一哆嗦险些站不住。赵璟这才发现不对劲,借着月光仔细查看起沐清溪的伤势。
这一看,胸中怒火滔天,险些提剑把扎尔扎给砍了。沐清溪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脸颊红肿不必说,更有一道道染血的伤口,一看就是被山间的枝桠划的。手腕和脚腕处鲜血凝固,看上更是惨不忍睹,而她刚刚为了解开绳索,被刀片划伤了手指,十指血肉模糊,令他碰都不敢碰。他万万没想到扎尔扎会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此时只恨自己没早些赶到。
“我没事,没伤到骨头。”他脸黑如锅底,沐清溪虚弱地开口,他能来救她已经让她很高兴了。“药是智空给我防身用的,方才给你吃的是解药。”这药本该用水效果最好,可是此地去哪儿找水,只好折中用她的血,药效虽然发挥得慢,所幸效果还不错。
“殿下,外围的北狄人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这些人如何处置?”龙一带着龙三赶来,看到地上躺了一片人都有些惊讶,殿下一人之力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战局。
“暂时关起来,清理干净。”赵璟道,然后看向沐清溪,“这里离宝严寺不远,我带你去治伤。”
离宝严寺不远?沐清溪心中狐疑,她觉得不像啊。赵璟脱下外袍将她裹紧,将后续事宜交给龙一和龙三,上马提缰。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偎在赵璟怀里,身上依然疼的厉害,整个人却放松下来。下马的时候,赵璟低头,竟然看到怀中人早已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