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赌气的时候像个浑身炸开毛的猫儿,弓着身子竖着尾巴,浑身散发着“我不高兴我不开心不要惹我”的气息,赵璟越看越觉得可爱。见她正在沙盘中调兵遣将,俊眉轻扬,顺手取过另一方的红色旗帜截住去路。
沐清溪正玩得开心,前路忽然被挡,蹙眉想了一想立刻着手应对,蓝色旗帜避敌锋芒并不深入,一边与红方纠缠,一边悄悄避开敌军另辟他路。赵璟目光何等老辣,一眼便看出她的打算,红旗另一只队伍隐蔽出营,目标正是蓝方后方,试图将之合围绞杀殆尽。蓝方见势不好,不敢大意,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找对策,眼看着红方首尾即将成势,蓝方竟忽然间一跃渡河……
赵璟满脸无奈,失笑道:“胡闹。”雾浒河在前,既无船只又无其他准备,一营将士插翅飞过去不成?
岂料沐清溪不服气,扬眉答道:“你再看看。”
她理直气壮十分有理的样子,赵璟仔细看去,这一看却发现了不同。沐清溪渡河之地正在雾浒河上游五十里处,此处有一“飞仙渡”,乃是整条河最窄处,虽然夏季水流湍急,春秋冬河道水量减少之时却恰恰可以徒步渡河。只是此处隐蔽,非熟悉地形之人不可知,连他都一时没想到,沐清溪竟然知道。
“哼哼,我也是自小看着地图长大的,看不起谁呢!”沐清溪自觉占了理,得意洋洋,若身后有条尾巴,此刻肯定翘得高高的,一晃一晃摇的欢快。
赵璟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小脸终究是没动手打击她,这地方既然隐蔽,他身为将领岂能不设伏?蓝方军旗所在之下便是一支暗藏已久的红色军旗,一旦亮出,沐清溪的蓝军便是一败涂地。不过,能博佳人一笑,何必在乎这点输赢?
景王殿下倏然发现,自己也有做昏君的潜质,还做得心甘情愿。
“王妃技高一筹,本王自叹弗如。”声音低沉带着慵懒,听在耳中分外撩人。
沐清溪登时炸毛,“不许再叫,我还没嫁给你呢!”他故意在她耳边说话,弄得她心尖子都酥了,这个魂淡肯定是故意的!
“原来王妃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不必心急,本王即刻奏请皇上下旨赐婚,王妃觉得婚期定在何时好?这个月还是下个月?”赵璟好整以暇地道。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胡说!”沐清溪彻底恼了,赵璟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人以前明明看起来正经又沉稳,怎么现在完全变了副样子?
猫儿炸开毛还“喵喵”叫,赵璟见好就收,整个的将人圈在怀里,一边顺毛一边轻声说道:“快些长大吧。”
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沐清溪被慢慢安抚下来,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喜欢他的怀抱,温暖又安心。而话中背后的意思更让她忍不住脸红又觉得心里有点甜,忽然间也生出一种“自己为什么不快点长大”的怨艾。
说了要教沐清溪骑马,赵璟当然不会食言。略逛了逛府邸,沐清溪就被带到了马场。或许是因为掌兵的缘故,王府的马场十分宽敞,与皇家猎场的马场相去无几,在这寸土寸金的洛京城里,这么大片地方拿来盖马场,真是奢侈。
景王要教准王妃骑马,管家早就得了吩咐,准备好十几匹骏马在马场候着。这些马有些是承安帝御赐,有些是赵璟从北境带回来,一眼看过去个个精气神十足,沐清溪扫了一眼,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管家疑惑地眼神里,看看赵璟在一旁应该听不到,于是小声解释:“常听人说景王军中军容整肃,没想到马容也如此,今日算是大开眼界。”
管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拉出来的一溜马匹,个个站得标准,连成一条线,还真像是训练好的。管家忍不住弯了弯唇,紧接着又克制住。其实真是训练出来的,景王为人刻板严肃,府里下人个个小心翼翼,规行矩步,生怕出一点错,就连马夫都把马训成了这样,沐清溪不说还真没人发现。
不过,以后有了这么位活泼的王妃,王府里应该有些变化吧?王妃来府里这一会儿,王爷笑得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
“说我什么坏话呢?”赵璟大步走过来,抬手捏了捏沐清溪婴儿肥的香腮,入手肌理滑腻,只是轻轻一下就红了,真是娇弱。
沐清溪捂着脸躲他,“我是夸你呢,不信你问管家伯伯!”
赵璟看向管家,后者忙不迭点头,“马容整肃”那也是夸对吧?沐清溪笑得跟偷了腥的猫儿似的,赵璟当然不信,只这么一会儿府上管家就叛变了,他对此乐见其成,牵着沐清溪走到马前让她选。
沐清溪看着那一溜马,又想起方才的话,忍笑忍得辛苦。心底打了个转,装模作样地在马前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来回走了三遍,赵璟也不催她,似乎今天特别闲似的。最后还是沐清溪忍不住了,跑回来站在他面前,指着那些马道:“我一匹都没看上,怎么办?”
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仰着脖子看他,一张小脸轮廓完美地映入眼帘,赵璟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指尖,方才的滑腻感尚有余存,令人爱不释手。
“那怎么办?”他也跟着问。
沐清溪却急了,不对呀,她不该这么答啊!
“就没别的马了?”扯着他的袖子问。
目光扫过被扯住的衣袖,眼中的笑意深了些,他好一会儿不说话,任凭沐清溪拉着,等到沐清溪快要忍不住了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去把‘奔霄’牵过来。”
沐清溪心愿达成,顿时笑成朵花。赵璟看的好笑,“满意了?”后者连连点头,“满意满意。”奔霄是赵璟的坐骑,她只见过一次,那匹马长得帅气又漂亮,难得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看看。
奔霄被牵过来的时候鼻子里不停地喷着气,马眼也不肯正眼看人,一副“大爷我心情很不好”的表情,马仆拉着缰绳走三步它才肯迈一步。直到一抬头看到赵璟,才不情不愿地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嘴里还含着根没吃完的青草叶子。这形象整个一马中的纨绔子弟,马大爷……
平心而论,奔霄长得实在是出众。照夜玉狮子本就是马中潘安,论样貌它称第二无马敢称第一。赵璟这匹奔霄是他亲上昆仑山自群马之中驯服而来,野性尤其大,脾气特别坏,平日里只认赵璟,就连喂草的马夫每次接近也难免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它撂了蹶子。但是,这马耐力好,脚程快,极通人性,日夜奔袭七天七夜依然不见疲乏,其他那点小毛病也就没人计较了。
“小心!”
沐清溪看得好奇想上前,手还没摸到奔霄就被赵璟给拦住了,后者见她一脸不乐意,只好无奈地道:“奔霄脾气不好,你小心些。”以前没发现这么冒失,现在怎么越来越孩子气了。
摸出一把松子糖,沐清溪端起笑脸凑过去,“给你糖吃,你让我骑,好不好呀?”
一旁围观的管家默默捂住了脸,王妃这是在哄骗三岁小孩吗?
奔霄特别不屑地瞥了眼沐清溪,转头就想避开,却被赵璟冷眼震住,只好不情不愿地低头去舔糖吃。掌心传来濡湿的感觉,痒痒的。自觉跟奔霄处好了关系,沐清溪回头去看赵璟,眼睛里写着疑问:我可以骑它吗?
赵璟洒然一笑,飞身上马的动作端的是行云流水,坐定之后顺手一把将沐清溪捞上马背,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紧接着朗声长啸,一抖缰绳,奔霄四蹄飞跃,在马场中驰骋起来。
沐清溪耳朵烧红,赵璟说的是“骑了我的马便是我的人了。”
第194章 拦路
十天后,北狄与大梁的和谈结束,两国暂时达成和解,北境局面稳定。北狄以每年对大梁献上十万白银、三千战马,并北境边疆三座矿山为代价,换取大梁开放边境贸易,从此北狄商旅进入中原不加重税,不加阻挠,并且每年予以十万担粮食、千匹丝绸并茶盐若干的条件。
两厢对照,北狄于和谈之中没有讨到任何好处,而北狄提出的和亲之议也被大梁上下搁置一旁,不加重视。娜多雅将随扎尔扎带领的使臣团一起重回北狄故土,而非留在大梁。
使臣离去前当晚,宫中设送行宴。
拿着精美的宫帖再次站在宫门前,恍若隔世。沐庞氏穿戴一新从马车上下来,精气神眼见得比先前好上许多,自从沐清溪受到宫中看重,先前那些对沐府避之不及的人纷纷转了态度,就算不亲近,再见面却不至于视若无睹。这让沐庞氏再次坚定了好好培养沐清溪的决心,只可惜她几番敲打试探都被沐清溪不痛不痒地挡了回去。
宴上座位与接风宴时并无多大区别,左右依然分别是殷国公夫人和柳家大夫人。沐清溪行礼后入座,殷国公夫人竟然罕见地点了点头,眉眼中虽然还是冷漠,却不像以前那般带着厌恶和鄙夷。察觉到这种变化,只是心里疑惑一会儿便放下了。她与殷国公府的关系只在殷茵,殷国公夫人如何看她反倒在其次了。
“清溪清溪,好久没见你!”
甫一坐定,殷茵就凑了过来。殷国公夫人只是看了眼竟没阻拦,殷茵凑到她耳边小声地嘀嘀咕咕一番。近日被看管得严,殷国公夫人知道她在醇枫楼里跟狄人起了冲突后便勒令她不准擅自出府,就连围猎也没能去成,殷茵一边抱怨自己快憋得发霉,一边偷偷八卦起景王妃的人选。
围猎上发生的大事,两件不可说,剩下一件事关景王妃人选就带了点绯色,由不得人不多加猜想。耳边听着殷茵把人选从王绮开始将京中闺秀猜了个遍,很想看看当她知道景王妃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时会是个什么表情。
“景王殿下人才俊秀,你就不喜欢?”沐清溪故意逗好友。
哪知殷茵果断地摇摇头,“景王殿下看起来那么无趣,脾气又冷硬,谁会喜欢啊?”
我就喜欢啊!沐清溪在心底特别大言不惭地说。忽觉落在身上一道视线,似有所觉得抬头,恰好撞进一片深邃的墨黑,那双眼睛的主人唇角轻轻勾起,端肃冷峻的面容一瞬间柔和,沐清溪看直了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有“看杀卫玠”的潜质。
自从赵璟进殿以后柳妩的目光便时不时落在他所在的方向,又岂会察觉不到他看向沐清溪的视线,杭绸的丝帕被紧紧攥到褶皱,面上却依然挂着温婉的笑容。她以为此生只要远远看着足矣,却发现当心爱之人心有所属的时候她是如此痛彻心扉,恨不得站到他面前表明心迹。家世所累,无论是父母还是祖父母,谁都不会同意她嫁给赵璟,只因赵璟不是他们选定的人。可是,为什么是沐清溪?为什么会是声名狼藉的沐清溪?她到底有什么好?
“阿妩?”
柳大夫人的声音响起,柳妩连忙收回思绪,“母亲。”
“使臣离开后王家便会来提亲,你心里有个准备。”
指甲猛地刺入掌心,痛到心底,柳妩面色不变,知道这是提醒也是警告,柔声答道:“是,母亲,全凭长辈做主。”无比乖巧,无比柔顺。
柳大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来时风风光光,去时风平浪静。这是沐清溪最大的感觉,北狄使臣坐在席上个个安分,就连一向张扬的娜多雅都老老实实坐着,话也不多说一句,就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她听赵璟提过,北狄使臣这次卷进了刺杀案里,承安帝肯放他们离开已经是万幸,若是再像之前那般高调,恐怕就得在大梁留个一年半载了。而娜多雅和亲的目的也没达成,究其原因竟然是挑遍皇族上下竟也没找出个愿意娶她的人……
这缘由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但确实是真的。她在围猎上主动提出要嫁给赵璟,赵璟不要,承安帝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将她收入后宫。至于跟赵璟同辈的人,要么已经娶妻生子,还没来得及娶妻的,自有无数京中闺秀可以挑选,何必放个心里惦记着别人的异族公主在后院,那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所以你看她那副灰溜溜的样子,这下子可没脸嚣张跋扈了!”殷茵解气地道,“不过,我还是好奇景王妃到底是谁,完全没有风声啊,连元瑜都不知道,景王殿下瞒得也太好了,说出来别人还能把准王妃吃了不成?我看说不定真的只是个幌子,堵住娜多雅的嘴。”
沐清溪暗地里吐吐舌头,赵璟确实是怕她有危险,所以才想等到时机成熟再公布。至于京中那些空穴来风的猜测,就让它飘着吧,反正没人会猜到她头上,乐得省心。不过,还得应付了沐庞氏才行,免得她总想把自己送出去给沐驰谋利。
酒到一半,沐清溪起身更衣,回来路过长廊时却被早已侯在那儿的人拦住。来人从廊柱后转出,月光下美艳妖冶,眉眼处尽是异域风情。
“公主殿下何故在此?”沐清溪心中微凛,只觉对方是故意等在此处。
娜多雅看着眼前矮榻半个头的小女子,娇娇弱弱的跟朵娇花儿似的,仿佛稍稍用力就能让她香消玉殒。她还是不明白赵璟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会看上这种小白兔似的女人,但是这不妨碍她想除掉一切让她不顺眼的障碍。
“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到底用什么办法迷惑了他?”
双眉紧锁,赵璟不是说过此事只有帝后知道,为什么娜多雅也知道了?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沐清溪只好装作不知,免得这位刁蛮公主蓄意生事。
“公主这是何意?”
娜多雅冷眼看着她,眼神冰冷,像吐着信子的毒舌,恨不得将她一口咬死。僵持半晌,却忽而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她来得莫名其妙,去得更是莫名其妙,沐清溪心中疑惑,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回到席间魂不守舍的,跟殷茵聊天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上了马车才算松了口气。耳边却又听到沐庞氏提起婚事,顿觉烦不胜烦。
在沐庞氏眼里,自己除了婚事可以为侯府带来利益之外就没别的用处了,所以当自己身处流言之中时,沐庞氏无所作为,而一旦看出自己有可能有用,沐庞氏就不遗余力地打出亲情牌。殊不知,自己早就看透了,也不会再信了。
马车忽然停下,沐清溪和沐庞氏双双趔趄一下,沐庞氏正为沐清溪油盐不进而恼怒,被这一晃立刻怒道:“怎么赶车的!”
声音落下,却半晌无人应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平静,沐清溪忽然间响起娜多雅最后的那个眼神,冷厉、狠辣,仿佛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不自觉地打了个抖,她深吸口气揭开了帘子。
“啊——”
马车外的情形映入眼帘,沐庞氏陡然尖叫。车夫胸前插着支箭,力道之大透背而出,鲜血流了顺着流到马车上,月光下一片深色。而侯府其他守在周围的人纷纷躺倒在地,生死未知。马车前站着数个黑衣蒙面人,张弓对准了她们。
“你、你们是什么人!老身、老身可是安远侯府的老夫人!”沐庞氏厉声问道,只可惜声音都是抖的,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呵,看来没找错。请沐小姐下车随我们走一趟。”一个似乎是首领模样的人说道。
沐庞氏不打自招,连周旋的余地也没了。这些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怎么可能会找错人,沐庞氏堂堂侯府老夫人,丈夫、儿子俱是闻名天下的名将,什么时候竟然连这点场面都支撑不住了?
心底叹口气,“我跟你们走,祖母年事已高,能否放过她性命?”沐清溪面对那首领,目光不躲不避。
她不是烂好心,只不过眼下身边无人,沐庞氏若不死还有机会找人救她,沐庞氏若是也出事,那大概没人能救得了她了。
脑后一痛,沐清溪晕了过去。
驿馆中,北狄使臣明日即将启程离开,或许是觉得他们要走了,翻不出什么风浪,驿馆外的侍卫已被撤走。扎尔扎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变好,因为此行除了与人接头之外,其他事情竟是一件都没办成。回到北狄,等待他的将是汗王震怒。正思索间,谋士文先生匆匆走了进来。
“殿下,出事了。”文先生神色还算沉稳,“有人将此物送到了驿馆之内,看其大小,应该是个人。”那悄悄潜入的人其实是打算将东西送到娜多雅的住处,只不过不巧被他撞见唤人拦下。
一个北狄侍卫将人拖进来,丢到扎尔扎面前,解开一看,麻袋中露出一张白皙精巧的脸,十分眼熟。
“沐清溪。”扎尔扎皱眉,紧接着想通了什么,怒声道:“去把娜多雅给我带过来!”
文先生上前劝道:“殿下莫要动气,此事未必是公主所为。”
扎尔扎却一摆手止了他的话,“先生莫要再劝,此事就算不是她动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什么脱不了干系?”娜多雅气哄哄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沐清溪,顿觉解气一脚就踢了上去,“你抓的?抓得好,本公主正想拿她解气呢!”
扎尔扎眸光沉沉地看着娜多雅,满是审视,“娜多雅,你在装什么?”
“什么装?”娜多雅踢完一脚觉得不解气,把人提起来又给了一巴掌。沐清溪皮肤细嫩,娜多雅手劲儿又大,一巴掌下去腮上立刻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看得娜多雅心中甚是爽快,忍不住反手又抽了一个上去,一边一个,恰好凑成一对。
文先生见状极轻地皱了皱眉,在两人未察觉时又恢复了正常,指着沐清溪插话道:“此女难道不是公主派人掳来?”
娜多雅冷笑,“我哪有那个能耐?倒是想呢,可我的好王兄把我的侍卫全撤了,我能怎么办?”
扎尔扎审视半晌,冷声质问:“确实不是你做的?”眉间陷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回应她的是娜多雅不满的冷哼,“我倒是想亲自做。”
文先生立刻上前,“王子殿下,此事有蹊跷。”
扎尔扎没有动手,娜多雅也没有动手,可是人却被送进了驿馆,分明是有人想故意陷害他们。扎尔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不明白的事为什么是沐清溪,这人虽说是沐骏的女儿,可是于北狄没甚用处,抓她来威胁不了任何人。
娜多雅眼神闪了闪,想起被送到她手里的那张纸条,思量一二之后缓缓开口:“我知道她有什么用处。”
“你知道?”
“公主如何得知?”
扎尔扎和文先生同时问道。
娜多雅甩着手里的鞭子,看着沐清溪玉白的小脸,心底琢磨着怎么收拾她,一边慢悠悠地开口,“因为她是赵璟的准王妃。”
“此话当真?哪来的消息?”扎尔扎追问。
文先生却没有追问,而是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自然是真的,至于消息从哪来,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入京后我们就约定过谁也不干涉谁,我不问你做了什么,你最好也别来问我。”娜多雅刺道,“人我带走了,放心,弄不死!”说罢就要把沐清溪提走。
扎尔扎不语,文先生却忽然道:“公主且慢!”见娜多雅不满地瞪着他连忙解释,“此人或许还有大用。”说着看向扎尔扎。
扎尔扎沉吟片刻,而后缓缓地笑了。这笑容狠厉而带着嗜血的意味,“先生高见。”
沐庞氏和沐清溪进宫赴宴一夜未归,安远侯府的人找到沐庞氏时已近天明。巷子里的马车和尸体不翼而飞,地上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沐庞氏被丢在墙角的柴草堆里,人昏迷不醒,沐清溪不知所踪。沐驰找到人后立刻回府,一面派人去京兆尹报案,一面派人去找大夫。
而此时,驿馆中的北狄使臣早已整装待发,趁着天明人少时分出了城门。同一时刻,有人将消息报到一位彻夜未睡的少女手中。女子唇角漾开个柔美的笑容,娇艳如春花般绽放。
“锦绣姐姐,这可如何是好?”珠玑素日消息灵通,沐驰一去京兆尹报案她就知道了。她们都是无权无势的婢女,出了这等事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侯爷这般不管不顾地去报案,岂不是等同于昭告天下小姐被人撸了去,便是没出什么外头那些嘴碎的也要编出些什么,等小姐回来还怎么做人?”琉璃同样忧心忡忡。
锦绣昨日本该同去,可是客儿入夜时有些着凉,沐清溪不放心就把她留在家中看顾。如今看来竟是间接捡回了一条命,跟着去宫中赴宴的仆婢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
“春棠,你立刻去一趟怀宁侯府,兹事体大,咱们没法子,侯爷和侯夫人说不定有办法。”陈黎和杜欣素日疼爱沐清溪,出了事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去找,总比把案子一报就交给京兆尹甩手不管的沐驰要好。不是自己的女儿不疼惜,她就不信如果出事的是沐清菀,沐驰还能这么大大咧咧地去京兆尹报案!
“珠玑,传信给白璧和玄圭,他们在京中行走认识的人多,想办法打听打听。”
珠玑领命,“好,我这就去!”
“琉璃,院子里教给你管,那些不安分的挑事的但凡有个冒头,你只管去回了孙管家。春雁你看好客儿,别让他知道。我要即刻出府一趟,院子里就交给你们了,小姐不在,千万防着府里那些心思多的。”她说着一边朝木槿堂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春雁和琉璃会意,木槿堂那边一向看不得沐清溪好。虽说徐氏被关起来,可眼下老夫人昏迷不醒,沐驰又是个糊涂的,难保不会把她放出来兴风作浪。
“我即刻出府,万事莫慌,你们得掌得住下面的人才乱不了。”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外头还没传开府里便先流言四起,如今的侯府就是个筛子,下人良莠不齐,忠心可鉴的没几个,暗地里议论主子的却只多不少。沐清溪的处境本就艰难,这事一个处置不好,就算人就会来也要被流言淹死。
沐驰那个混账东西糊涂蛋!
安顿好清晖院里的事,锦绣没有直接出府而是先去找了孙管家。老夫人一倒下,府里还能撑得住事的唯有孙管家,只要孙管家肯出手,府里就不会传得太难听。本来做好了纠缠的准备,不料孙管家那里竟然十分好说话。
“姑娘放心,二小姐的声誉事关侯府名声,你就是不说我也要放在心上。事不宜迟,姑娘快去办正事吧。”
孙管家目光清正,语气认真不似敷衍,锦绣无暇细想,只当他对侯府忠心不二。转身出了侯府先到风霁堂,昨晚的事还没传开,是以沐骕夫妻俩并不知道沐清溪和沐庞氏出了事。见锦绣来还以为沐清溪想探问沐骕的双腿。智空和尚医术高超,沐骕的双腿经过一番调养已经有了起色,虽然依旧无法行动,但是知觉渐渐复苏。
待锦绣说明来意两人才惊觉事态之严重,沐驰再怎么昏庸也是堂堂侯爷,敢在京中劫持侯府家眷,且打杀数人毫不眨眼,这肯定不是一般宵小所为。
“奴婢没能同去,是以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可老夫人回来时身染鲜血昏迷不醒,二老爷报官以后便不管不问,还求三老爷和三夫人援手,救救我家小姐,大恩大德锦绣当牛做马必定报答!”
“你这丫头先起来,溪姐儿是我亲侄女,我岂能不管。”沐骕面色凝重,这事出得蹊跷,沐家在京中虽有树敌但也不至于有如此深仇大恨。便是树敌也该是冲着沐驰去,沐清溪一个父母兄嫂俱亡的孤女,怎么会被人找上门来?沐庞氏昏迷,沐清溪失踪,这件事显然是故意为难沐清溪的。
“溪姐儿平日里甚少出门,按理说不会得罪人……二叔也真是的,丢的是女儿家,怎么不多想想就报到了京兆尹去!”沐殷氏一面想一面埋怨沐驰,女儿家名节重要,便是如今大梁风气开放,一个被劫匪掳走的女子……当务之急得先找到人。
锦绣和沐殷氏着急,沐骕却凝眉沉思,似乎想到了什么,“锦绣,你老实告诉我,清溪跟景王可有瓜葛?”
沐清溪救过景王的事沐骕早已知道,眼下这么问就别有深意了。锦绣不敢隐瞒,遂将那日景王将沐清溪接至王府的事说了。沐殷氏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听完心中一抖。
“老爷,您是不是怀疑……”
沐骕侧首看她,面色冷凝,“据我所知,北狄使臣今日离京。”
“他、他们没那么大胆子吧?”沐殷氏不敢置信,娜多雅想要嫁给景王的事人尽皆知,她下意识地觉得此事可能是娜多雅出于嫉妒所为。
可是,沐骕想得更多,如果真如他所想,事情涉及景王就不是他能解决得了的,“我即刻派人去景王府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景王,你先回府等候消息。另外,京兆尹那边去送个信,务必要他瞒下清溪的名字。”
京兆尹正在衙署中调派人手,大清早接到安远侯的报案,京中出现人口失踪,失踪的还是侯府的女儿,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年京城失踪的人多了去了,沐驰这个侯爷只是个空壳子,只不过眼下非常时期,围猎上刚出了事,京畿治安又出问题,足够那些御使揪着他骂一顿,这才略略上心派人去找。
不料,人还没派出去,光是人已经来了三拨。第一拨是沐家三老爷的,请他务必瞒下女儿家的名字,这个他能理解,女孩儿重声誉,应了。紧接着又来第二拨,竟然是怀宁侯府的,哦,这失踪的沐家小姐跟怀宁侯夫人是亲戚,请他务必尽心尽力地找,还是那句话,别把消息漏出去,应了。
这第三拨,京兆尹拎起袖子抹了抹汗,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有点打哆嗦,怎么把景王这尊大佛爷给招来了!
“王爷,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下官惶恐、惶恐……”
“王大人,今日北狄使臣出城你可知?”
“下官也是刚刚才知道。”京兆尹提心吊胆地道,北狄使臣离京本该由礼部官员送行,谁知道他们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跑了。
“驿馆侍卫为何突然撤去?是何人下令?”赵璟没有追究他的失职,转而问起别的。
“这……”京兆尹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答道,“是九门提督徐大人下的令,说是使臣将要离开,再这么看管下去不好看,下官也是无能为力。”京兆尹理政,九门提督掌兵,按官职高低九门提督该是京兆尹麾下管辖,可事实上九门提督地位独特,京兆尹对其约束力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