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知,皇祖母对这些事又知道多少?是全然不知还是知道一切却放任不管?
心中不快,回到景王府便大步朝练武场走去,贺子琦好巧不巧的撞在刀刃上,被拎到练武场揍了个圆滚。扶腰按腿,惨叫连连。
幸而管家及时赶到,将他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
“殿下,这是最近搜集来的东西。沐家二房近日似乎十分缺银子,是以量比以前多了不少。”
赵璟边听边回到书房,“沐清河要上任,自然是要大出血。确定都是沐家的东西?”
管家垂手道:“不敢有差。”
赵璟满意地点头,“送去给沐家二小姐,另外把这封信带给她。”一边说一边提笔蘸墨飞快地写了些什么,封存起来交给管家。
“是。”管家领命不敢怠慢,立刻去了。
清晖院里,沐清溪刚刚给客儿泡完药浴。小家伙最近身子调养得好,连身高都窜了窜。洗干净换上衣衫,打发他去玩儿,沐清溪才坐在桌前给怀宁侯府写信。姨父到现在还赋闲在家,也不知当今圣上是怎么想的。她自问清楚姨父为人,绝不可能与方知之辈同流合污。可是,她相信不代表皇帝相信。想到这,越发后悔七夕那日没有抓住机会问赵璟,她当时整个人都因为那句话懵得很,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走,姨父和姨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怀宁侯府却会因此一蹶不振,仅仅是因为山东税粮案和山东旱灾案吗?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小姐,元瑜郡主派人给您送东西来了。”珠玑跑进来说道。
曹元瑜给她送东西?沐清溪满腹狐疑,之前不是说邀她出去玩儿,怎么改成送东西了?沐清溪满腹狐疑,让把人唤进来。
人一进来,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这哪是曹元瑜给她送东西,为首的妇人人分明是上次赵璟派来的那位嬷嬷!
沐清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赵璟借着曹元瑜的名义这么胡来,曹元瑜她知道吗?
望江楼,曹元瑜看着景王府来的人笑得欢畅,“小皇叔几次三番借我的名义可不能白借啊!”
“郡主说的是。”
“啧啧,可得好好想想要什么报酬!”
“郡主说的是。”
“喂,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郡主说的对。”
曹元瑜:……
第168章 当票
行礼厮见后,沐清溪便见到了“曹元瑜”送给她的东西,四四方方一个楠木大箱子,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数个大小不一的锦盒。
“嬷嬷,这是?”沐清溪有点弄不懂了,“曹元瑜”这是要给她送多少东西???
“奉殿下之命,此箱中所盛放之物均交由小姐处置,还请小姐亲自验看,奴婢等人也好复命。”那领头的嬷嬷说道。以“殿下”称呼,刻意模糊了名字。
沐清溪只好让人把锦盒一个个捧出来亲自看,第一个是个方形的锦盒,约莫巴掌高,锦绣打开来看到其中之物只觉有些眼熟。
“小姐,您看,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是一块玉扭丝纹瑗,瑗呈内外双重环状,环面饰以扭丝纹饰,内外玉环之间有六处相邻,其中三处饰以扭丝纹,另外三处以玉质粘合。
怎么会没见过?
沐清溪心下震动,这玉扭丝纹瑗又叫连心双玉环,乃是战国时流传下来的器物。凤州李氏所有,经由她的外祖母李氏交到母亲杜氏手上。这瑗取材蓝田美玉,玉质上佳,历经千年依然温润通透,且戴在腕上通体生凉。杜氏不耐暑热,最喜欢在夏天拿出来戴着。她见过无数次,又怎么会不熟悉?
有这一件打头,剩下的不必说也能猜到是什么,全都是她父母的遗物。而这一个大箱子中单这样的锦盒就有十数个之多,父母的遗物徐氏到底糟蹋了多少?
第二个锦盒中是玉云纹剑首,宫中所赐;
第三个锦盒中是和田白玉错金嵌宝石碗,杜氏本家所有;
第四个锦盒中是仿斑竹五彩花鸟文墨赏玩青玉小床,宫中所赐;
第十六个锦盒不同于前面数个,锦盒极大,且用的是紫檀木质地的锦盒盛放,锦绣抱起来有些吃力,珠玑帮了一把,两人合力将其取出。沐清溪看着那大小,心底一动,几步上前迫不及待地打开以印证心中所想。
锦盒一打开,亮光扑面照得人睁不开眼,待亮光消失,盒子里的东西才显出真实面貌。
那是一把琵琶,一把五弦的琵琶。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大梁朝如今的琵琶多是四弦,这大概是唯一一把传世的五弦琵琶。其正面以特殊的镶嵌手法嵌入飞天凌空奏乐之图,背面则以同样的手法嵌入百花齐放百鸟朝凤之图,最特别的则是嵌入如此繁复的图样却丝毫不损其音质。
此物原本是塞外西域所产,当年沐骏横扫北境突入西域,俘虏西域皇室三百人,此后西域称臣,对天朝年年纳贡,这把琵琶就是西域贡品之一,后来被沐骏求来转赠给了杜氏收藏。因其曾为贡品,其底部花纹之间不起眼处印着一个小小的“贡”字,并有西域国特有的标识为证。沐清溪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这两样东西,这把琵琶确实是杜氏的那一把无疑。
不能再拖下去了,沐清溪不知道徐氏当掉了多少,更不知道除了这些以外其他的还能不能找回来。更可怕的是,徐氏当掉这些东西的时候甚至没有想过其中有些是御赐之物,皇宫大内所出,有其特有标示,但凡市面上有点见识的掌柜伙计都会认识。
因为,私当御赐之物等同于藐视天恩,轻者视为不敬皇帝,重者视同欺君……
她甚至忍不住去想,上辈子沐家最后被抄家斩首是不是就是因为徐氏胆大包天私当御赐之物才招来祸患。
只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必须想办法把事情瞒下来,不然真像上辈子那样把自己也搭进去她如何能甘心?
但愿……还来得及。
“嬷嬷回去代我多谢殿下,大恩大德,清溪必定设法偿还。”沐清溪对那领头的嬷嬷道,欠赵璟的人情实在数不清了,索性先放到一边,这大概就叫债多了不愁?
无论如何,她得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有机会还债。
“奴婢一定把话带到,此处还有一封信,亦是殿下要转交给小姐。”嬷嬷说着取出一封信递给沐清溪。待沐清溪接过便道,“奴婢告辞。”
“且慢,我若回信……”
“小姐,殿下说不必回信,小姐阅后自有主张。”
沐清溪本想说回信顺便带回去,却被那嬷嬷打断,只好点点头放人,自己则在满屋子奇珍异宝前展开了信。
信上寥寥数字,“怀宁侯,山东,方知弟。”
沐清溪看得云里雾里,不解其中之意。看表面意思,赵璟知道山东之事,也知道怀宁侯受到牵连,“山东,方知弟?”方知是山东之案首罪,他还有个弟弟?这个弟弟又跟怀宁侯有什么关系?
“小姐,不如送到怀宁侯府上?”沐清溪并没有刻意避着人,锦绣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于是提议。
沐清溪想想觉得有道理,她不明白姨父未必不明白,说不定赵璟就是想借她之手提醒姨父?至于原因,担心无缘无故示好姨父不肯信他?
一切只是猜测,沐清溪立刻把信封好,随信又附上几句话说明此信来历,随即把春棠和春雁召来,命她们亲自带着信回怀宁侯府走一趟。
“但愿有用。”沐清溪喃喃道,赵璟这个时候送这种消息,应该不是无的放矢才对。
“小姐放心,侯爷和姑奶奶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锦绣劝道。
“但愿吧。”她担心的不是性命,而是怀宁侯府的前程。
锦绣看了看地上摆开的箱子和锦盒,这么放着不成,人来人往太过扎眼了,便问:“小姐打算怎么处置这些?”
怎么处置沐清溪还没想好,可是时间不等人,越多的人知道徐氏私当御赐之物沐家就多一份危险。如果这份危险只针对二房也就罢了,偏偏天子一怒,哪里会管你是大房还是二房,万一真的出事,她和客儿还有身边这些人全都会受到牵连。若是上辈子沐家覆灭之根由真的在此,那徐氏到底私当了多少东西!
“锦绣,先把东西收好,还有那些当票,莫叫别人知道。我得想想,我得好好想想。”沐清溪按着额角,眉峰簇成一团,凹出深深的痕迹。脑袋里思绪纷纷,横冲直撞,思来想去,沐清溪叹了口气,起身取过众多锦盒中的一样,正是仿斑竹五彩花鸟文墨赏玩青玉小床。
“小姐?”锦绣见她脚步踟蹰,一时要走又一时回转,看起来十分为难地样子,“可要奴婢做些什么?”
沐清溪咬着唇,目光落在手中的青玉小床,这青玉小床是赏玩之物,长不过一臂,其上雕琢童子戏葡萄架的图样。玉是上品昆山凤凰玉的一种,这种玉玉质更为坚韧,雕琢时不易损坏。她本来是想带着一样去双鹤堂,把此事告诉沐庞氏。这件事在她能力范围之外,是她无法掌控的,如果来日沐家真的因此灭族她就是千古罪人。眼下最好的办法似乎是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沐庞氏毕竟经历了风浪,几十年沉浮走过来,就算如今年纪大了,资历却摆在那里,应该会比她更懂得如何处置……吧?
可是,如此一来,她暗地里调查徐氏和二房的事势必瞒不住,沐庞氏一旦得知她暗中调查二房,绝对会对她产生怀疑,这对她以后的行事十分不利。尤其,这件东西的来历她说不清楚。
青玉床,当票,哪家当铺?怎么知道当在哪儿?当了多少银子?什么时候发现的?哪来那么多银子赎回来……这些问题她一个都没法回答,如果编谎话的话,单是“哪来的银子”这一项就编不圆。一来她的酒铺刚刚起步,不想那么快暴露;二来,说句实在话,她的酒铺的盈余其实连这些东西里最便宜的那件都买不起……哦,算上三叔给的分红的话,大概勉勉强强能买到最便宜的那件,还是在卖家不刻意提价的前提下。
所以,沐清溪犹豫不决,就像走进了死胡同,找不到出路。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下,但是沐家的灭族之祸又时时悬在心头,像一把随时会落下来的利刃,叫人无法安心。只是过了没几天,沐清溪竟然整个人都受了一圈。锦绣看不下去,趁着没人的时候劝她,“小姐,既然此事景王殿下肯出手定然是有意帮您遮掩,何不求助景王殿下?”
沐清溪下意识地摇头,然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向他求助,明明他是最有可能帮助自己的。就好像一旦开口求了就不平等了,就不能再理直气壮地说拒绝的话。其实细想想,她早就没什么资格去说什么避之不及的话了。这般遮遮掩掩躲躲藏藏除了矫情什么用都没有,倒不像是她了。
想通了这一点,沐清溪豁然开朗。感情的事理不清就先放在一边,现在沐家的存亡比较重要。她想,她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了。
“小姐,奴婢有事要禀报。”琉璃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这着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女子,看打扮和衣着像是清晖院里伺候的。
“什么事?”沐清溪一边问,一边疑惑地看了看琉璃身后的女子。这一看倒似乎有点印象了,好像是之前木槿堂那边送过来的丫鬟,叫……叫什么来着?
春篱离开后,沐清溪问琉璃,“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琉璃想了想,道:“奴婢觉得总有七八分吧,春露弄巧成拙,大小姐吃了亏,木槿堂那边应该已经对她们失了信任。小姐虽然仁厚不处置她们,可她们也没了指望。若是想往上爬,便只能向小姐投诚,春篱寻了机会来投诚也说得过去。”
“有道理,姑且相信她所说的。不过,木槿堂那边盯着沐瑜做什么?”这才是沐清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春篱今天来是为了向她禀报一个消息,木槿堂那边给她们下了命令,要多盯着二房的庶出小姐沐瑜。因着沐瑜时常出入清晖院,春露和春篱是被特地嘱咐的。徐氏这么关注沐瑜不像她以往的风格,总觉得她又要耍什么手段。
“奴婢也不晓得。”琉璃更想不通。
“徐氏和二房真是……消停一会儿都不行,尽给人添堵!琉璃,你们多盯着点,二房盯上沐瑜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事,能提醒的就提醒一下,但是也不用耽误了我们的事。”归根究底,沐瑜跟她只是互利互惠,还没到姐妹情深那一步。让琉璃提醒一句,以她的机灵应该会多加小心,不至于稀里糊涂地掉进别人挖好的坑里。
“算了,不多说了,客儿应该快要下课了,我去接他。”沐清溪道,沐庞氏说到做到,真的找了个教书先生过来,听说是位落第的学子,因为盘缠即将用尽,生活拮据,被侯府聘了来做西席赚些家用。虽然是落第的学子,学问还算扎实,来教客儿足够了。而且,他人年轻又不迂腐,一来二去的客儿竟然还挺喜欢上课,比先前那个老夫子在的时候开心多了。
摆在面前的还有个问题就是智空开的药有一部分快用完了,这段日子客儿身体有了起色,恐怕方子也得变动。沐清溪想着寻着机会带客儿再去一次宝严寺,或者想办法把智空请到侯府来。因为先前她把客儿寄养在宝严寺的事,沐庞氏现在对客儿的行踪看得很严,想带他出去不容易。把智空请到府里来的话,又怕沐庞氏会诸多为难。
所谓心想事成,这事沐清溪琢磨了没几天,就在风霁堂里见到了智空。
元瑜郡主送了次东西,沐清溪就又恢复了自由。这天她揣着酒谱往风霁堂来,本想跟沐骕商量酿酒的事,却不料一进风霁堂先就看到了摸着脑袋喝着小酒的智空。看那闲适的样子,像是极习惯在这里,根本没拿自己当外人。
“哟,沐丫头,来看为师的?”智空一见沐清溪就笑呵呵地打招呼,一边问还一边朝沐清溪身后看,“客儿呢?”
“大师,您怎么会在这儿?客儿在家,没跟着过来。”沐清溪满脸疑惑。
“清溪,是我请智空大师过来的。”沐殷氏走过来拉着她坐下,沐殷氏近日心情很好,沐清溪给的那张调养方子很有用,沐骕用了之后腿有了点起色,虽然还是没有知觉,诊治过的大夫却都说筋脉已经活泛了许多。所以沐殷氏和沐骕商量之后把智空请了过来,希望他能为沐骕治疗双腿。
沐骕的双腿之所以瘫痪是因为幼年时落入冰寒的池塘冻伤了筋脉,由于当时没能将寒气散尽,寒毒侵入骨头以致不良于行。这些年来虽然一边用药物温养,一边以按摩的手法疏通,也只是令双腿不至于萎缩,其根源并没有起色。智空的针灸方子不知妙在何处,竟让沉寂的筋脉重新有了生气,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三叔,您的腿有希望治好是不是?”沐清溪惊喜地问道,沐殷氏既然能把事情告诉沐骕,定然是有效果才会为之。否则,沐殷氏绝不会平白说出来让沐骕失望。
果然,沐骕点点头,道:“还要多谢清溪给的方子。”
“还是多谢智空大师,要不是大师把方子给了我,我就是想给也没有啊!”沐清溪欢喜得很,最亲近的家人身体好转,这大概是近日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多谢智空大师,对了,客儿如今也有起色,不知您方不方便为他诊治?”沐清溪趁机问道,见智空颔首同意,连忙让人去把客儿接过来。智空入侯府少不了得先过沐庞氏和徐氏那两关,还不如把客儿接出来,只是到风霁堂看望叔爷爷,她们总没理由拦着。
半个时辰后,客儿到了,智空许久不见他,这次见了喜欢得很,便想过去抱抱他。谁知小团子十分不给面子地把头一扭,紧紧抱着珠玑的脖子不肯撒手,只留个后脑勺给智空,智空展开双手被晾在那儿好不尴尬。
沐清溪看得好笑,客儿看到智空大概以为又要被单独送到庙里去,所以才不开心。把人哄了又哄,指天发誓地保证不把他送走,小团子才勉勉强强给了智空个笑脸。只把智空看得心塞万分,明明他也没亏待他,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他呢!
把客儿交给智空照看,沐清溪把新的酒谱交给沐骕,她的丫鬟频繁出府太惹人注意,还是托付给沐骕转交白璧和玄圭更好。之后,又单独跟沐殷氏说了会儿话。
杜氏嫁过来的时候是有嫁妆册子的,这嫁妆册子原本该由杜氏自己或者身边的人保管,杜氏去世后这册子就不知道去了哪儿,当时掌管册子的嬷嬷更不知流落何方。若是有册子在手,母亲这边流出去的东西查找起来就容易多了。这册子如今大概落在沐庞氏或徐氏手上,沐清溪不能贸然去讨要,只能寄希望于沐殷氏这些曾经跟母亲关系比较亲近的人。
沐殷氏却摇了摇头告诉她,“大嫂的嫁妆我只看过一些摆出来的,其他的却不知道。出嫁女儿的嫁妆多是自己打理,便是相公、婆婆都未必知道得清楚,更别说妯娌。你若想知道恐怕得去找老夫人,或者杜家那边大概也会有。”娘家嫁女儿出了多少嫁妆一般都会将嫁妆册子留一份在手里。
沐清溪有些失望,却没有太失望。沐殷氏说得她也知道,先前来时是抱着万一的想法,如今没有万一也就罢了。至于杜家那边……外祖母一直不肯见她,她去过几次都被挡了,后来又接连出事就不曾再上门。嫁妆册子这样的东西,外祖母肯定不会交给舅母或是舅舅,可是外祖母又不肯见她……
看来还是得想其他办法。
“还是要多谢三婶,我再想法子吧。”沐清溪道。
沐殷氏听后脸色却有些古怪,她面带犹豫,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沐清溪不由问道:“三婶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事沐骕跟她商量过,是不打算告诉沐清溪的,可看沐清溪的样子像是已经知道了。事涉大哥大嫂的遗物,沐清溪也该知道……
“清溪,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怎么会突然问起你母亲的嫁妆?”沐殷氏决定先试探一下,若是沐清溪已经知道,她也就不必隐瞒下去。
这番试探实在不高明,沐殷氏虽然是庶女,在殷国公府的时候却没吃过太多苦头,殷国公府的家风大面上还是好的。后来嫁给沐骕,夫妻和睦,生活顺心,更没机会养出什么心机,是以话刚落沐清溪就听出不对劲儿了。
“三婶,您和三叔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您别急着否认,若是事关我父母,希望您能告诉我。”沐清溪认真地问道。她已经基本确信沐殷氏和沐骕隐瞒了她什么,以她的了解,他们隐瞒她定然是觉得为她好,不会故意不说。
沐殷氏见状只好把沐家当东西当到她的嫁妆铺子里的事和盘托出,说完却见沐清溪神情平静,并没有预想中的激动生气,便明白她恐怕早就知道了。这次来问嫁妆册子的事,十九八九也是为此。
“溪姐儿你是何时知道的?”
沐清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早有准备徐氏不会只往一家当,但是这般作为还是让她心里堵得慌。“大概跟您和三叔差不多的时间,偶然在一家古玩铺子里看到就起了疑心。”她起了疑心,却无力大范围查找,事实上,如果不是赵璟后来送的那一箱子,她还想不到徐氏如此肆无忌惮,更不会意识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且不论赵璟所收的那些从何处而来,当东西已经当到了三婶的嫁妆铺子里,这情形分明是不择手段地换银子,二房真的有这么缺钱么?
不说别的,徐氏掌家三年,沐清溪不信她没有从公中克扣银子。那么昧下来的银子都去了哪儿?还是二房的开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您说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沐殷氏点点头,“不错,你三叔提了。后边的事老夫人不要我们插手,但是你三叔暗地里打听过,市面上确实有人在暗中收购二房当出去的东西,只不过看着不太像老夫人的作风。那些东西有些是死当,买主是以双倍的价钱买回去的,侯府公中恐怕……”没那么多可以动用的银子。
沐清溪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赵璟,调查得这么清楚,又有那么多银子,除了赵璟恐怕没有别人,最好的证据就是如今送到她面前的那些锦盒。双倍的价钱……沐清溪想想那些东西的价值,那得是多大一笔银子,她把自己卖了都不够赔的!
第170章 户部
怀宁侯府书房,陈相禹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信,展开便看到那信上寥寥数字,“父亲,这是?”
陈黎背着手站在书桌后,此时方转过身来,“是你清溪表妹送来的,景王所写。”
陈相禹皱眉,“景王?”这封信上的内容更像是提醒,景王与他们怀宁侯府的关系不近不远,怎么会特意写信来提醒?
陈黎却想起先前赵璟的提醒,这封信既然是从沐清溪处交到他的手上,其中的因由大概还是要着落在沐清溪身上。“这方知之弟我曾有过几面之缘,想必你也还有印象,景王特意提到他未必是空穴来风,你怎么看?”
陈相禹跟随陈黎历练多时,年纪轻轻却沉稳谨慎,仔细想过才开口答道:“方知其弟只是个商贾,当时见时并未发现异常,现在想来,兄长为官,弟弟从商,这本就是官商勾结的便捷之途。至于景王殿下的提醒,王爷与我侯府往日无怨,这番提醒应该没有恶意。”这便是觉得可信了。
他来之前陈黎已经对着这封信思索良久,此次怀宁侯府受牵连归根究底并不是因为山东案他调查不慎,而是因为圣心难测。如果皇上信任他,那些没有证据的弹劾根本不足为惧;可一旦皇上起了疑心,便是没有弹劾,怀宁侯府也难以安稳。
为今之计,惟有尽力一试,怀宁侯府百年基业决不能在他手上衰亡式微,否则九泉之下他有何面目去面对陈家的列祖列宗!
三皇子府,竹林小亭。
茶香袅袅,沉香苒苒。
淳于鲲看着眼前华服的三皇子,自他投效以来,数年间出过几次谋略,得了主子赏识,一晃岁月如梭,如今也算是三皇子的心腹谋士,他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位皇子。当初择主之时看中的是他的年龄和城府,少年皇子能像他这般沉得住气并不多,尤其他还有常人难及的聪明。而翊坤宫那位娘娘虽然不得圣宠,可有眼睛的都知道,皇上但凡有所赏赐,只要有皇后的就一定也有翊坤宫的。
“此番山东之事虽还有个尾巴,大局上已经尘埃落定。户部被牵连的官员不少,先生可有提议?”赵珝执茶盏品香茗,一边问道。
淳于鲲捧着那盏热茶,额上冒汗,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这种天气实在太热,其实他更喜欢品着冰镇的葡萄酒来商量事情,但是三皇子偏偏喜欢品茶,他这个做下属的只好奉陪。
山东之事的尾巴无非就是怀宁侯,这次也是怀宁侯倒霉,明明本该有功,却莫名其妙被拖下水成了可能的“共犯”,个中落差实在令人唏嘘。
税粮案和旱灾案连着一块儿办,户部空出来的缺儿着实不少,不止他们,想必此刻六皇子那边也在紧盯着。
“属下有些想法。”
“先生的建议岂能不听?”
“殿下谬赞”,淳于鲲道,三皇子麾下属众大部分他都知道,今天又是有备而来,故而说起来胸有成竹,“孙厚德踏实稳重,曾经在户部供职,此番若能调任户部侍郎一职,殿下定能如虎添翼。”
户部尚书是皇上的人,一心忠于皇上,否则他也坐不稳户部尚书这个位子。此次户部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户部尚书也只是闭门思过,罚俸自检,连降级都不曾,此事大家心照不宣。可左右侍郎的位子就不一定了,侍郎乃是尚书之下第一人,在户部能插手的事情多得很。
“周晦、钱腾二人可为辅,当然,这二人未必能全都进户部,但凡有一人可进,也可为孙厚德之臂膀。此前放在户部的吴增暂时不必动,他能在此事中明哲保身已是不易,若是借此机会得了户部尚书的信任倒是因祸得福。”
“先生所言,甚合我意,就照先生所说,此事由先生安排。”赵珝颔首表示赞许。
“是,属下遵命。殿下,属下还有一言。”淳于鲲道。
“先生请讲。”
“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林疏,可用,殿下不妨试着招揽一二。”
“林疏,看来先生与我英雄所见略同了。”赵珝笑道,林疏此人他看了很久,确实是个人才。只是他身为状元,盯着的人太多,若是冒然接触太过扎眼,此事还得徐徐图之。
赵璟最近并不清闲,一来户部刚刚一番清洗下来,他这个挂职在户部的人虽然没受影响却也没来得及做什么,许多布置要重新安排。二来,北狄来使将至,承安帝将此事全权交由他负责,北狄来的是他的老对头五皇子,此人年纪轻轻却野心勃勃,比起他的父辈更加大胆,此行目的不明,一定要把人盯紧了。派龙一过去主要原因便是盯紧他,防止他在大梁境内肆意妄为,若是动起手来,以龙一的身手制住他不难。
至于户部那边空出来的人……
“殿下若有所想,老夫愿为参详。”说话的是一位年长的老先生,看起来温文儒雅,眉目和善。这人正是当日赵璟在清音阁接待的人,杨老先生。
赵璟却摇了摇头,道:“本王心中并无所想。”
“哦?”
“既然早已有人盯好了那些空缺,我又何必凑这个热闹?”
“殿下不担心?”杨老颇有兴致地问,眼中却是赞赏居多。
赵璟则道:“先生不必试探于我,当今心明眼明,想必看得比我们更清楚。他们都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却不知道一举一动都在皇家秘卫的监视之下,所谋划的又岂能尽如他们之意?不过是座上之人有意为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