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香—— by叶蓁蓁
叶蓁蓁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关灯
护眼

“两位今日过来有何贵干?”沐庞氏忍着怒气问。
沐清溪走上前,恭敬地答道:“祖母,非是姨母和秦夫人有事,而是清溪有事想请两位做个见证,故而才将她们请过来辛苦一二。”
沐庞氏脸色转冷,盯着沐清溪沉声问道:“溪姐儿,你又有什么事?”
一个“又”字,多少带了警告。沐清溪浑然不觉,道:“祖母且不要动怒,清溪自从回京之后心中有诸多疑惑,比如清晖院里的库房为何被劫掠一空,大小书房里的珍宝玩物一并失踪,就连我的闺阁小楼也空空如也,梳妆台的盒子里竟是连一对耳坠子都找不见。不知祖母能否为我解惑?”
沐庞氏心里一跳,看着沐清溪的眼神越发冷了,开口的声音带了不满,“清晖院里多年无人居住,为免下人偷盗或是经年磨损,其中物什具被收入公中库房,妥善管理。”
沐清溪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祖母苦心。先前不知,只当是我不在的时候院子里遭了贼人洗劫呢,既是如此,那不知为何我和客儿回府之后竟无人将其归还?”
沐庞氏被问得一哽,为什么没人提起,一半是因为忘了,一半是因为觉得沐清溪早晚要嫁人,而沐含章不过是个没用的蠢儿。既然如此,那些东西还不如留给沐家。
这话却是不能明说的。
“一时事多,管家有所疏漏也是难免。”沐庞氏木然说道。
把罪名推给了孙管家,沐清溪心下暗笑,若不是沐庞氏和徐氏有意忽略,孙管家有这么大的权力和胆子?这话拿来搪塞她,沐庞氏还当她是三岁的孩子哄呢。
“那就好,我还以为充了公就拿不回来了。”沐清溪故意做出松了口气的模样,感叹道。
她这么一说,沐庞氏后面的话就有些开不了口了。依着沐庞氏的心思,沐清溪既然亲自来讨,又有杜欣和秦夫人在,不给是不行的,但是也不能全给。大房的库房里不乏珍贵之物,尤其御赐之物更多,沐骏和沐清泉屡建奇功,宫中赏赐只多不少,若是把这些东西都给了沐清溪,她日沐清溪出嫁岂不都要带走。
在沐庞氏看来,这些东西,尤其是御赐之物,都是沐家侯府的荣耀,怎能让沐清溪这个女儿带去别家。可是沐清溪这么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讽刺。
“但是清溪你也知道,沐家家大业大,那些物什汇入公中后与公中之物打了混,一时间恐怕理不清楚。你且先回院子里等候,改日我着人清点出来便全都给你送过去。”
一时间理不清,那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理清。沐庞氏这个法子好,慢慢拖着,日后再问也用“尚未理清”四个字就能把她打发了。今天若不是她有备而来,岂不真被她糊弄过去。
她还没说什么,杜氏已经冷笑一声,“大房的人还没死绝,财物倒先充了公,想不到沐家还有这种规矩,这也算奇闻了,秦夫人以前可曾听说过这种笑话事?”
秦夫人依然笑得端庄,她摇摇头,道:“着实不曾听过,今日也算开了眼界。不过,我更想问‘改日’是哪一日,不如定个确切日子下来,想来老夫人贵为侯爷之母,德高望重,应该不会故意糊弄一个小辈才是。”
杜欣和秦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嘲讽加挤兑,一个边捧边挤兑,只把沐庞氏架在了火上烤,进退不得,憋得脸色乍红乍白,显然被气得不轻。
归根结底,这事是沐庞氏和徐氏做得不地道,将大房的财物给私吞了。沐清溪又不是那等吃了亏不做声的软柿子,现下徐氏不在,沐庞氏就得一个人面对她的质问。
“这是我侯府家事,陈夫人和秦夫人还是莫要多加指摘得好。”沐庞氏冷着脸,“至于几日,总要先将库房中一应事物检查过,分辨出哪些是……”
“嗤——”杜欣不屑地笑,“这可要到猴年马月去喽,清溪啊,你说你祖母不会坑你,可我怎么看着人家不是很想把东西还你的样子呢。要是等你出嫁的时候还没清点完,啧啧,难不成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都抬不出来?”
也不怪杜欣讥讽,沐庞氏这话搪塞的意图太过明显,杜欣和秦夫人都是见惯了后宅手段的,哪里看不出来。真这么让沐庞氏糊弄过去,一个大家族的库房有多大,她们都是掌过家的,真要细细清点起来,一两年都未必点得清楚,这还是底蕴浅薄些的。像杜家这种世代传承的世家大族,要把整个家底仔仔细细地彻底清一遍,大概得要个四五年。
“杜欣!你莫要胡言乱语!”沐庞氏忍无可忍怒道。
秦夫人立刻站起来,“老夫人莫要动怒,陈夫人也是一片慈心。”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沐庞氏更是没脸。杜欣护着沐清溪是一片慈心,她这个做祖母的却推三阻四拦着不让,她成什么了?
可秦夫人到底性情温厚,没把话说透,给沐庞氏留了点面子。只是,她话锋一转却道:“想来大房的财物原本该有单独的册子记载,老夫人只需派人将册子找一找,对着去查不是更快?”
沐庞氏冷着脸道:“当年出事,府中混乱,许多账本册子不慎遗失,大房的财物册子亦找不见了。”
秦夫人温婉一笑,一点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怒。
她笑得温和,沐庞氏心底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夫人下一句说道:“这可巧了,我今日过来带了我那不孝女儿的嫁妆册子,老夫人只需派人对着册子去找就是。别的不说,我女儿的嫁妆总能对得上的。”
杜欣也笑眯眯地欣赏着沐庞氏难看的脸色,道:“可不是巧,我也带了姐姐的嫁妆册子过来,姐夫的我就不说了,可姐姐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沐庞氏脸色铁青,什么巧合不巧合,分明是有备而来故意为之!

第174章 归还
沐清溪故作惊喜,“姨母和秦夫人带了册子过来那可是再好不过!”说罢看向沐庞氏,“祖母,册子有了,不知如此还需多少时日?”
“老身如何知道那册子是真是假……”沐庞氏岂会看不出这三人是串通好的,还想挣扎。
杜欣却已经冷笑着说道:“老夫人放心,我们杜家几百上千年清誉,岂会为了这么点嫁妆作假撒谎,杜家人做不来那么丢份的事。”
秦夫人亦道:“秦家底蕴虽不如杜家,可也是清白书香世家,断不会做那等没脸没皮的事。”
沐庞氏只觉得脸上啪啪啪火辣辣地疼,杜家和秦家做不出来的事,她侯府做了不知道多少件。杜欣和秦夫人话里话外合起伙来挤兑,臊得她再没脸面扯皮,只得答应下来。
“七日时间……”
“至多三日,”杜欣再次打断,“老夫人可别告诉我堂堂侯府办事如此拖延,这么点东西三日竟还清点不出。这样没用的下人,不如撵了出去换新的!”
哪里是清点不出,而是……而是好些都被徐氏当了,沐庞氏怎么拿得出来。可事已至此,杜欣步步紧逼,秦夫人从旁扇风,沐清溪乐见其成……罢,罢,合该她来丢这个脸。
“三日就三日吧。”沐庞氏有气无力地说道。
沐清溪这时方走上前,语带感激地说道:“多谢祖母慈爱,清溪也知母亲和大嫂的嫁妆着实多了些,不妨这样,便先把那些器物用具清点出来,铺子田庄之流可以暂缓,您看如何?”
“你还想要铺子和田庄?!”沐庞氏惊声问道,让她拿出那些器物就已经如同割肉,沐清溪竟然还打着铺子田庄的主意!
杜欣冷笑,“这倒奇了,姐姐的嫁妆里本就有许多铺子和田庄,老夫人难道不打算给,要自己私吞了?”
秦夫人却说:“陈夫人一定是理解错了,我大梁律例,女子嫁妆均由亲生子女继承,夫家不可任意侵吞。老夫人想来也清楚,怎么会知法犯法?”
沐庞氏发热的脑子登时一凉,清醒过来。拿出大梁律例,她更是理亏心虚。她虽然刚刚把掌家权拿回来没多久,账册却已经翻过几遍,很清楚那些铺子和田庄为侯府带来了多少盈利。让她把那些铺子和田庄给出去,这跟到手的鸭子眼睁睁看它飞了有什么区别?
“溪姐儿还小,哪里懂得打理铺子和田庄,万一那些下人奴大欺主,岂不……”沐庞氏解释。
沐清溪岂会让她如愿,“咦?祖母懂得打理铺子和田庄吗?”
沐庞氏被这一问堵住了话,她哪里会。换句话说,大户人家的主母哪个会亲自去打理铺子和田庄,大多是了解一二,再安排得力的下人去看管,否则要那么多婆子管事做什么。
沐清溪却不管她想什么,继续说:“不会的可以学,左右清溪平日里无事,拿来打发时间也好。至于奴大欺主,想来咱们堂堂侯府不至于有那等不知好歹的奴才,若是真有,教训一顿弃置不用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缺想给主子效力的奴才?”
杜欣和秦夫人看向沐清溪,目光里满是赞赏。这才是一力降十会,也正是正经主子该有的气派和底气。当主子的人自己不须事事亲力亲为,最重要的是懂得看人用人。底下多得是想在主子跟前露脸的奴才,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只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奴才们自然会使出万般能耐表现自己,前赴后继,何愁没有可用的人?
事实上沐庞氏都没能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沐清溪在十岁以后最该长见识的三年里去了越中乡下居住,没人教她一个侯府嫡女应该有的见识和气度,也没人教过她驭人之术。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沐庞氏对沐清溪的态度一直是有些偏颇的,甚至打从心底里隐隐看不起沐清溪,尤其想到杜氏那个高门贵女的女儿被养成了一副粗鄙样子还有些幸灾乐祸。
可自打沐清溪回京以来,无论做过多少出格的事,沐庞氏也不得不承认,相比于一直生长在侯府的沐清菀,沐清溪实在是高出太多。她高傲、聪慧、坚韧……在对待外人的时候,从没出过差错,近乎完美地继承了杜氏的一切。
“沐清溪你不要忘了你姓‘沐’,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姓氏,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学那些小户人家的作态,鼠目寸光?”沐庞氏满含失望地说道。
沐清溪敛目垂首,“清溪自不敢忘,只是祖母之言却不敢苟同。清溪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母所赐,无论他们姓什么,都是清溪的生身父母。清溪之所以要将他们的遗物取回并不是因为贪图财物,一是因为不想父母之物被他人挥霍,二……”
沐清溪抬起头,目光清锐,直视沐庞氏,不躲不避,“是因为祖母和侯府没有能力保护好那些东西。”
沐庞氏心中不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些东西对侯府来说或许只是些财物,对我来说却是父母留下来的念想。侯府若是处置得当,为什么会有父母遗物流落在外,还被人送到孙女面前?”沐清溪反问。
她知道了,沐清溪她都知道了!
被一个后辈当面揭出这种丑事,沐庞氏脸上最后那块遮羞布也没了,归还嫁妆之事已成定局。沐清溪心愿得逞,回到清晖院后一连几天都心情愉快。
与之相对的,二房这边却是凄风苦雨,原因无他,徐氏要被休弃了。
“贱人!老不死的!别想休了我!混账!我是侯夫人!我才是侯夫人!贱人!贱人……”沐清菀忧心忡忡地问徐嬷嬷。
隔着门,屋子里摔摔打打,不时传来桌椅被踢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
徐嬷嬷眼睛红肿,额上还带着伤,脸上挂着几道红痕,所幸没出血。
“二小姐、二少爷,你们快想法子劝劝夫人吧,再这么下去可怎么成?”徐氏被关在屋子里不能出门,整日里在里面撒气,凡是跟进去伺候的丫鬟没一个不挂彩的。可木槿堂里伺候的人不全是徐家带过来的,不少是沐家的家生子,还有些是从祖籍越中跟过来的,早在安远侯府这一脉还没崛起时就在沐家伺候。这两日,已经有不少人暗地里想从木槿堂调出去了。
沐清菀也是双眼红肿,满脸惶惑,徐氏要被休弃的事把她吓着了。现在徐氏还在,她就是二房唯一嫡出的小姐,身份尊贵。可徐氏一旦被休了,她的身份就尴尬起来,恐怕会变得比沐瑜那些庶女还不如。更糟糕的是,沐驰现在还不老,以他还能宠幸董红渠怀上胎儿来看,他一定会再娶一位新夫人过门。沐清河和沐清浪年纪都大了,又是儿子,一个新夫人不会对他们有太大的影响,可沐清菀不同,她还没出嫁,等新夫人进了门,指不定要怎么磋磨她。
“二哥,你为什么要如此害娘?那是我们的娘,你怎能帮着外人啊?!”沐清菀哭着控诉,语气里全是埋怨,在她看来,要不是沐清河不肯站在徐氏这边,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沐清浪脸上悲痛交加却唯独没有后悔,那医娘子和徐氏所商议之事是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自小学君子之道,岂能撒谎装作不知。
“我去求父亲,你好生劝劝母亲!”为今之计,只能寄望于沐驰心软。
沐清浪大步离开,留下沐清菀在院子里。
“小姐,您进去看看夫人吧?”徐嬷嬷问。
沐清菀却下意识地立刻摇头,然后才在徐嬷嬷不解的目光里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心中有些羞愧,更多的却是害怕。她看到那些受伤的丫鬟,都伤在脸上,被抓得一道道血痕,万一、万一她进去之后被误伤……
“嬷嬷,您照看好娘,我去双鹤堂求祖母!”说完转身匆匆走了。
徐嬷嬷从小看着沐清菀长大,怎么会看不出她一瞬间的惧怕,虽然能理解却免不了心寒。亲生母亲情绪失控,做女儿的不进去劝,却因为怕被伤到自己先跑了。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沐清菀年纪小,没经过事害怕也情有可原,若是她能想法子劝动老夫人回心转意,也是孝心一片。
只可惜,徐嬷嬷想得好,沐清菀离开后却没有去双鹤堂。沐庞氏对徐氏早就不满,休妻之事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她现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手中没有底牌,怎么可能劝动沐庞氏。与其在沐庞氏那里想办法,还不如去沐驰那里试试。
沐清溪送了客儿去风霁堂诊治,回来的路上又去小院走了一趟。白璧和玄圭打理着酿酒和酒铺的筹备,院子里人人忙碌得很,原本想让他们想法子盯着沐清河的打算到底没说出来。手里人手不足,只能先让沐清河逍遥一阵子。不过,徐氏这边出了事,沐清河恐怕还没到任上就得往回赶。
只是,沐清溪到底还是高估了沐清河对徐氏的看重。安远侯府送信的人快马加鞭,三天就追上了沐清河,可沐清河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却不肯回转,只道“身负官职,任重道远,不可因私情而废”,竟是兀自上路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
倒霉的是,沐清河实在是运气不好,送信的人刚离开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一伙山匪,将沐清河的几车财物一抢而空,连个铜板都没给他留。好在官府文牒没被偷走,性命也无危险,劫匪甚至还好心地给他们留了一辆马车,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如此一来,没了盘缠,山高路远,沐清河左思右想驾着马车原路返回。
报信的人才回来报说“大少爷一心为国”,话落下还没三天,沐清河就一身狼狈满面风霜跟个乞丐似的地出现在了侯府大门口。
与此同时,那个穿红斗篷的女子再次约见了沐清溪,将数张银票和几箱子东西抬到了她面前。
沐清溪既高兴又痛苦地接了,高兴是因为沐清河带走的东西竟然被追回来了,痛苦则是因为她又送出去一张巨额欠条,身上的债是越积越多了……

第175章 使臣
沐庞氏虽然答应,但是拿回嫁妆的事进展得却并不顺利。孙管家亲自带着账房清点,对着杜家和秦家送来的嫁妆册子一样样找,一找不要紧,竟然有三分之一的东西都找不见了!这还只是杜氏和秦氏的嫁妆,算上沐骏和沐清泉留下来的东西,徐氏得私吞了多少。饶是见惯了账册漏洞,孙管家也被吓得冷汗直流,报到双鹤堂,徐氏更是气得恨不得把徐氏揍一顿,逼着她把东西都找回来。
三天期限一到,孙管家不得不带着这只剩三分之二的东西去了清晖院,战战兢兢地等着沐清溪大发雷霆。只是他却想错了,沐清溪对此心里早有准备,只是拿着册子对着东西还是忍不住叹气:幸好她回来的不算晚,若是再过个一两年,大概就什么东西都留不下了。
花别人的银钱,徐氏真是一点都不心疼。
“父亲和大哥的遗物还请孙管家受累也尽快整理出来吧,那些少了缺了的就当成是我们大房孝敬祖母的。”沐清溪道,沐庞氏是长辈,她上次带着姨母和秦夫人“逼宫”已经有点过分了,现在是时候给颗甜枣缓和下关系。随即话锋一转,“只是有句话还要提醒祖母,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流出去的东西终究是隐患,希望她多加重视,莫要等到后悔莫及的时候。”
孙管家暗道沐清溪狡猾,那些东西都被徐氏当了卖了,找得回来还好,若是找不回来这就是给了老夫人一张空白银票,偏偏老夫人还不能不领情。不过,他到底知道轻重,对沐清溪的后几句话深表赞同,于是恭声应是回了双鹤堂复命。
“小姐,就这么算了?”珠玑不忿,那些可都是夫人和大/奶奶的嫁妆。
沐清溪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倒是锦绣为她解了惑,“老夫人先前只会把目光放在那些御赐之物上,可小姐如今这么一说,那些失踪的东西就成了老夫人自己的,这东西不是自己的就不会上心,一旦变成了自己的还能不尽心往回找?”
珠玑明白过来,“成了自己的东西那就紧张多了,到时候咱们再想法子从老夫人那里把东西敲诈回来,既省事又省力!”
“怎么能说‘敲诈’,老人要是愿意给那就是赏赐,这叫祖孙和睦、天伦之乐!”春棠嬉笑着插话。
一晃眼,七月快要过去,京城却突然间热闹起来,街上多了许多穿着异族服饰的男男女女,商铺里的异族特产也多了起来,就连歌楼舞坊里都有了异族女子的身影。
“大梁和北狄连年开战,想不到还是有这么多异族人往咱们京城跑。”殷茵趴在窗边,看着楼下街上一个异族商人贩售的皮毛被一抢而空,感慨万千。
曹元瑜起身走了过去,“大梁地大物博,物产丰饶,自然不是他们小小的北狄能比的,跑来做生意也不奇怪。”
“说得对,我听说北狄那边一片荒芜,种粮食都长不出来,冬天还特别容易下雪,一下雪就没吃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殷茵感兴趣地问道。
曹元瑜却不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朝屋子里示意,“想知道的话去问清溪不就行了,安国公和安少将军驻守北境多年,论起对北狄的熟悉,谁能比得过他们。”
“对哦,我怎么忘了。清溪,快跟我说说!”说着就跑回屋里,抓着沐清溪要她说说北狄的风土人情。
沐清溪一口茶喝到一半,被她突然袭击差点呛到,只好放下茶杯。今天是殷茵邀请她们出来散心的,清音阁的事情发生后她跟殷茵就没见过,甚至连通信也少有,从今日殷茵眼中的抱歉大概也能猜到是为什么。殷国公夫人为人有些刻板,想必是看不上沐家,所以才不让女儿跟她来往,也不知殷茵今天跑出来找了什么借口。
北狄使臣于日前到京,同来的还有跟随使团的许多商旅。大梁和北狄连年开战,两国之间虽然没有命令禁止商旅往来,可是不停爆发的战火给商人们的安危带来了极大的威胁,两国之间商旅往来并不频繁。而跟随使团入京的话,即使两国军队不去刻意保护他们,也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灾祸和意外,所以,这次跟随北狄使臣而来的商旅极多,也造成了洛京如今的繁荣景象。
沐骏和沐清泉在世的时候确实常常会提起北狄的风光,“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成群放牧的牛羊,还有水天相接处的雪山。父亲和兄长每每提起眼睛里都像是有光,好像对那里充满了向往。小时候她不懂,后来才渐渐明白,那里是他们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地方,也是男儿卫国施展雄心报复的地方。相比之下,繁华的洛京太过温软,放不下那一柄染血的长枪。
“这话可不对,郡主应该比我更熟悉。”沐清溪笑道。
“哎?”殷茵转念一想,可不是,景王殿下在北境叱咤风云,曹元瑜这个做侄女的怎么会不知道。
“好啊,故意不告诉我呢!”殷茵说着便冲上去挠她痒,直把曹元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告饶。好不容易被殷茵放过,却转头瞪了沐清溪一眼。沐清溪被她瞪得满脸无辜,她说的可是大实话。
“小皇叔才不跟我讲战场上的事,他都几年没回过京城了,就算回来也是跟我母亲谈正事,哪有空给我说什么奇闻异谈。”
沐清溪心中一动,赵璟很多年不曾回京了么?
“对了,听说景王殿下负责接待今年的使臣,北狄使臣都来了些什么人啊?”殷茵好奇地问,以前北狄也曾有使节进京,但那时候她还小,根本就没机会见。
谁知曹元瑜继续摇头,“我怎么知道?”见殷茵不相信的样子,只好解释,“你别不信,小皇叔整天忙得没影儿,我连见他一面都难,去哪儿打听使臣的事?”不止景王她见不着,明华公主和曹驸马都没什么时间搭理她,所以她最近才这么清闲。
他最近很忙吗?沐清溪捏了捏藏在袖中的银票,这是从沐清河那儿拿回来的银票,手里有银子了惦记着还债,今天带出来本是想借着机会托曹元瑜转交给赵璟,如果曹元瑜也见不到他的话……算了,还是等过一阵子找个机会亲自还他吧,总得把那几张字据欠条拿回来。
被谈论的赵璟此刻正在北狄使臣下榻的驿馆中,与他相对而坐的则是此番北狄使臣的领头人五王子扎尔扎。北狄号称马背上的族群,国中无论男女三岁能提刀,五岁能上马。身材大多十分高大,五官深邃粗犷,这位五王子便是典型的北狄人长相。两个人相对而坐时,粗一看去,赵璟更像是个儒将。但是再仔细看便会发觉,如果扎尔扎是草原上的一匹饿狼,赵璟就是一柄随时等待出鞘的利剑,至于谁更加技高一筹,单看北境多年来的战事结果已经足够清楚明了。
这不是扎尔扎第一次见到赵璟,却是第一次在战场以外的地方见到赵璟。战场上的赵璟利剑开刃,随时随地都散发着死亡和血腥的刚烈,比之草原上的狼王更让人闻风丧胆。而眼前的赵璟看起来平和得多,也只是看起来罢了,他不会蠢到以为这个老对手会因为洛京的红尘软枕突然转了性子。
不过,即便不是第一次看到,洛京的繁华依然令人神往,如果有朝一日这片土地上做主的人变成了他们北狄王族,想必那性情定然十分美妙。扎尔扎对那一日充满了憧憬和信心。
当然,在那之前必须先解决掉眼前这个祸患,北狄才有南下的可能。扎尔扎看向赵璟,“承蒙殿下亲自招待,孤真是受宠若惊。”
赵璟抬眼,淡淡地回道:“皇命难违罢了,王子殿下不必谢本王。”言外之意,如果可能的话他其实一点也不招待他。
扎尔扎觉得牙根有点痒,即便换了个地方这个人依然如此傲慢,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便感谢贵国皇帝的盛情。”你不同意和谈又如何,你们的皇帝已经同意了,不止同意还把你调回了这无法施展的京城牢笼,你又能怎么样?作为老对手,扎尔扎从不小看赵璟,早在来之前北狄的探子就已经深入京城,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赵璟自然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待客之道而已。”言外之意,你们要来,大梁朝便招待,这是礼仪之道,跟盛情不盛情的没半点关系,你就不用自作多情了。
连续碰了两次钉子,扎尔扎没有把脸送上去给人打的习惯,遂偃旗息鼓换了个话题,“素闻洛京繁华,本王子想要四处看看,不知王爷可否当个向导?”
“王子不是第一次来京,想来对洛京并不陌生,大可随意出入,本王就不奉陪了。”赵璟看了眼贺子琦,后者会意,立刻接话,“当然,王子殿下若是不介意,本将可以同游。”
扎尔扎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打了转,摸不准赵璟的意图,想想自己要做的事,下意识地选择了拒绝,“本王也是怕初来乍到有所唐突,既然如此便不劳烦二位。”出言邀请本来就是试探,他是笃定了赵璟不会奉陪,而刚好,他要做的事绝对不能让赵璟察觉。
贺子琦哈哈一笑,“王子放心,我大梁朝一向赏罚分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真有什么意外,走一趟京兆尹的衙门就是了。”
扎尔扎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皮笑肉不笑地跟着笑了两下。

第176章 公主
赵璟和贺子琦离开驿馆,扎尔扎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人。一个身材并不算高大的男子,五官端正并不出彩,却是大梁朝人的长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异样的违和感。
“文先生有何高见?”
被称为文先生的人声音有些低沉怪异,似乎嗓子受过伤,他道:“景王为人高傲,皇帝收了他的兵权,又让他来接待使臣,想必心中早有不满。王子不必多想,尽快办完正事要紧。”
扎尔扎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想来想去想不出,只好归结为对赵璟的戒备心太重。“先生言之有理。”
文先生颔首,在扎尔扎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王子殿下,公主意欲外出,请您示下。”一个异族打扮的仆人前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