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菀帷帽下的容颜一瞬间扭曲,原本该是沐清溪被算计,可是却变成了她,若说其中没有沐清溪的手脚,她决计不信。恨只恨她一时疏忽,竟然着了沐清溪的道。还有春篱那臭丫头,办事不力传错信,害得她沦落至此,该死!
“自然不是为我,不是还有妹妹你吗?你年纪不小,也该考虑一二了。”笑得勉强。
沐清溪耸耸肩,“那就不劳你操心了,不如先管好自己。既然你想去月老庙我不想去,不如分开走?”
“街上人多杂乱,妹妹一个人走不安全……”
“沐清菀,”沐清溪不耐烦地打断她,目光清正,“你不觉累吗?明明讨厌我还要装模作样地姐妹情深,何必呢?”
沐清菀的表情裂了,幸好有帷帽遮挡别人看不清楚。京城的世家小姐大多惯会表面功夫,再不喜欢也是见面三分笑,哪个像沐清溪这般粗俗!沐清菀心底更恨,只觉得沐清溪是因为看不起她才如此恣意放肆。
沐清溪却不管她在想什么,说完转身潇洒地走了。
沐清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阴测测地问:“大哥都安排好了?”沐清溪这个蠢丫头,大哥早就料到她不会跟她一起走,这样也好,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来。毕竟,她可是认真提醒过沐清溪“人多杂乱”啊。
“是,大公子嘱咐小姐可去月老庙后的小树林等候,王公子会在那见您。”
听到王奕,沐清菀难过又愤恨,最终望着沐清溪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带着人往月老庙去了。
景王府里,赵璟正对着一张“欠条”哭笑不得。
兹有沐氏女清溪,欠景王殿下白玉琉璃珠一颗,因未知价值几何,且以此书为凭,他日得知作价,必定分文不少还于王爷。
沐氏女清溪立。
真是……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去看看她现在在做什么。
“龙七,安远侯府可有异样?”
被特地打发去“监视”安远侯府的龙七木着脸回道:“回王爷,没异样。沐小姐出府了。”
赵璟眉梢轻挑,“出府?”
龙七依旧木着脸答道:“是,七夕。”自从发现自家王爷对人家姑娘的“偷窥”行径后,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七夕啊……”赵璟放下手中的笔,“那便出去走走吧。”
龙七木着脸跟上。
赵璟侧头瞥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龙七:不在这我在哪儿?
然后,在景王嫌弃的目光里想起他的职责是“保护”沐家二小姐。龙七郁闷地直想吼:王爷你想知道沐家二小姐去了哪儿请直说!
街上热闹得很,一路行来数不清的巧果花瓜看得人眼花缭乱,算起来沐清溪还是第一次这样过七夕。小时候母亲担心街上混乱,是不会让她出来玩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带着她参加“拜织女会”。织女会少则五六人多至十来人联合举办,在月光下摆一张桌子,桌子上置茶、酒、水果、五子(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并有鲜花几朵,束以红纸插于瓶中,花前置小香炉。与会前须斋戒一天,沐浴停当于案前焚香礼拜后,面朝着织女星默许心愿,玩到半夜始散。
“小姐,咱们去哪儿?”琉璃一边看一边问。
她出来带的是琉璃和珠玑,锦绣和春棠、春雁留下照顾客儿。
“开襟楼上有乞巧会,不如去那儿?”珠玑提议,琉璃附和。
沐清溪却摇了摇头,在她们不解的目光里解释:“那里定然许多人,去了听她们挤兑?”
两个丫鬟这才想起沐家如今的名声,不由埋怨沐清菀害人不浅。
“好了,咱们随意走走,听说京城的巧果花瓜味道特别,不如买来尝尝?”沐清溪笑着回头问她们。
话音未落,不知哪里起了变故,人群忽然间骚乱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
“快跑!”
“小姐!小姐!”
“琉璃!珠玑!”意外来的猝不及防,一转眼就找不到琉璃和珠玑的踪影,人群中的喧哗声一阵高过一阵,连两个人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沐清溪无法,只好顺着人群走先把自己保护好。这种时候逆着人群找人太不现实,只能顺着走寻个僻静处再等。
觑着空隙,沐清溪寻了棵挂着灯的高树,灯是一盏牛郎织女灯,挂的高,照得树旁一片明亮。沐清溪穿过拥挤的人群到得树下,整理着衣衫,一回头却见树下竟还站着个人,一个熟人。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沐清溪和对方相视而笑。
“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林大人。”这人长身玉立,正是新科状元入了翰林院的林疏。
再见沐清溪林疏满目惊喜,到了唇边的称呼便转了个说法,“在下陪同家人而来,沐小姐是跟家人走散了?”眼前的女子衣衫微微有些凌乱,锦缎般的黑发落在腮边一缕,看起来有些狼狈,唯一不变的却是那双潋滟星辉的眸子,极清极亮。
“正是,”沐清溪笑着应道,再看看两人如出一辙的狼狈,“这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林疏闻言微怔,旋即轻笑,“相逢却是曾相识。”
话刚落,互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快,“表哥!表哥!到处找你不见,还以为找不到你了呢!”
沐清溪寻声望去,只见是个穿着石榴红褙子的少女,小巧的瓜子脸,五官清丽,算不得出色却十分耐看。这时候人群已经不那么拥挤,少女小跑着过来,一把抱住林疏的手臂,姿态亲密,眼中再无旁人。
“表妹,你没事就好。咳,这位是安远侯府二小姐,跟家人走散了……”林疏有些尴尬地说道。
少女这才看向沐清溪,眼睛里写着明明白白的敌意,还有一抹……轻视,“哦,是安远侯府啊,听说你姐姐及笄礼上私会情郎?”
“表妹!不可胡言!”林疏斥道,然后对沐清溪赔礼,“表妹不懂事,沐小姐见谅。”
“表哥,我才不是胡说,都传遍了的……”
“表妹!”
沐清溪看着小姑娘一脸嫌弃戒备的样子,有些好笑,她大概误会什么了。至于沐清菀的事,既然做下了就由不得别人不说。
“林公子不必介怀,这位姑娘还小,童言无忌,我不会与她计较的。”但是,她却不打算被人说了白说。
“你说谁小!”小姑娘炸毛。
沐清溪笑笑,“我还要去找家人,不打扰二位,告辞。”
“沐小姐……”林疏看着那一道远去的身影心中微微失落。
少女则一脸得意,拉着他道:“表哥,咱们去别处吧。”
站在对街的赵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没人发现当他看到站在树下相视而笑的林疏和沐清溪时捏碎了手中的折扇,更没人知道,林疏身边的女子出现时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第163章 针线
月老庙坐落在京城市坊的中心地带,占地虽不及宝严寺之十一,其香火之鼎盛却仅次于宝严寺。因月老掌管世间姻缘,前来上香的多是年轻男女,为求顺心遂意的良人佳缘,其中自然又以女子居多。
庙前长街每逢十五有庙会,取“月圆人长久”之寓意。至于元宵节、花朝节、七夕等节日,庙会更是延续三天三夜,昼夜不息。不仅有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买卖,还有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法。不管是高门大户的世家贵女,还是寻常百姓的小家碧玉,在这一日出门几乎都不会受到任何阻挠。相反,若是有人不肯出门,家中也无宴会,便是错过了向月神乞巧的大好机会,也会错过传说一年中许愿最容易实现的日子。
所以,沐清溪即便再不愿凑热闹,这一天也得出门逛逛,否则别人还以为她犯了什么严重的罪责,被关在家中不许出门。而沐庞氏现如今对她看重得很,一个孙女已经折了,惟有这一个还有点指望,怎么可能让她在家待着不出门?
沐清溪对于沐庞氏的打算半点不知,琉璃和珠玑不知道被挤到哪儿去了,她不熟悉这一带的路,只好跟着人群随大流地往热闹的地方走。
“听说了没?开襟楼上有位姑娘穿出了九孔针七色线呢!”
忽听得身边有人说得新奇,沐清溪好奇地听着,见是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头发梳成牡丹髻,身上穿着软烟罗的茶花纹长身褙子。软烟罗算是寻常布料,虽价高却是家境殷实些的人家都能穿得起的。
妇人身边的女子同样梳着妇人髻,惊讶地道:“呀!真的假的!你可别胡说,七孔针都少有人穿得过去,更何况还是七色线!”
“我骗你作甚!”牡丹髻夫人说道,“你若不信,咱们便去看看,听说是公主殿下亲自见的!”
自汉代以来,穿针乞巧已成为七夕的风俗。女子于七月七日以五彩丝线穿七孔针于开襟楼,过者为得之巧。因此,每年七夕佳节,开襟楼上都会有乞巧会。只是如今大梁朝开襟楼的针多是以白玉做成,玉质圆滑,针孔极细,过六孔针已是难得。若能过九孔针,确实是一见值得夸耀的事,尤其还是用七色线。
至于妇人口中那位“公主殿下”,不用想也知道是明华公主。在京城中,但凡不呼称号而直称“公主殿下”的大概也只有元瑜郡主的母亲了。不过也是,明华公主一向风雅,这样的日子定会结社集会的。想来曹元瑜先前给她下帖相邀,多半也是邀她去开襟楼上。不知那位过九孔针七色线的姑娘是哪家小姐,不过,有明华公主的夸赞,想来到不了明天就能知道。
沐清溪信步走到一处摊贩前,摊上是各色丝线和各式孔针。她忍不住拿起孔针把玩起来。摊主小本生意,摊面上自然没有玉质针,却有一种蜜蜡针,是用蜜蜡制成,入手比玉还要滑。这种针极难穿过,如今市面上都少见,惟有七夕节时还能寻到,但也只有极少人会摆出来。沐清溪看得好玩又手痒,见旁边人多,摊主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没人注意这边,于是手底飞快动作。她细细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丝线,左手拿针,右手取线,不多时,看着手中的成品,沐清溪皱眉,许久不玩到底还是手生了,明明可以更快的。
还没感叹完忽觉身后被什么碰触一下,她立刻回头,只见身边站着个眼泪汪汪的小女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拿着根糖葫芦。糖葫芦做得很漂亮,灯火辉映下看起来红彤彤亮晶晶,包裹的糖衣颜色清亮,一看就知道熬糖稀的人是熟手,火候掌握得好。更叫人垂涎三尺的是,那糖稀上面还裹着一层白芝麻。
沐清溪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自从回京之后,锦绣管得严,她还没吃过冰糖葫芦呢!
好在她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没不要脸到去抢人家小女孩的零嘴吃。看了一眼被沾满糖稀的手抓着的上衣下摆,沐清溪把手里的针线随手往摊面上一放,歪着头好奇地问:“小妹妹,怎么了?”
小女孩眨眨眼,哭得抽抽搭搭的,“呜呜,娘亲——娘亲不见了……”
原来是认错人,这小女孩大概是跟家人走散了,看她背影以为是她娘亲?
沐清溪很郁闷地想,难道她看起来很像有个这么大的女儿的“老”人?
明明她才不满十四岁好么!
不过,显然不能跟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讨论这种问题。小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找不到家人满眼委屈难过害怕,她不放心让她这么一个人乱跑。每逢这种人多的时候,总会多多少少有几家跑丢了孩子。
沐清溪想来想去,只好认命地问她:“小妹妹,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吗?”
小女孩吸着鼻子点点头,“记得,在……”
“那就好!来,跟我来。”沐清溪一拍手,抱起她就走。
小女孩呆愣愣地被她拉着,眼中满是困惑,怎么跟叔叔交代的不一样呢?
躲在暗处的人见一大一小走的方向不对,大皱眉头,其中一人问另一人,“怎么回事?那小女孩说错了还是没记住?”
另一个人皱眉答道:“不可能,妮子都八岁了,记事得很,以前可没出过错!”
“那她们怎么走的不是说好的方向?”
“这……”
“不管了,先跟上!”
卖针线的小摊前,赵璟拿起沐清溪随手放下的针线,眸光忽明忽暗。那是一根蜜蜡针,针有九孔,孔中穿过七根彩色丝线,两边又各编出一个“福”字结,精巧细密。
“这针线我要了。”
摊主本在招呼其他客人,听得声音才发现摊前竟站着个男子,虽然有些意外,不过往常也有男子为妻子买针线的,只不过今日这男子着实英俊出众。
“哪个?”一边答一边去看赵璟拿的是哪种针线,目光一落到那针线上,却瞪大了眼睛没声了。
那确实是他的针线不假,可分明又不是他的丝线!
这时,其他人发现摊主的异样目光也都看了过来。赵璟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那些女子一时见了免不了脸红娇羞,可等看到赵璟手里的针线时俱都倒抽一口气,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天哪!蜜蜡针九孔七线!她们之前怎么就没看见!白便宜那个大老粗!
“店家,还有没有?我也要这种!”
“我也要!”
“我也要!”
“我出双倍价!”
“我出三倍价!”
摊主被问得答不上来,忙着去解释,可没等他解释完,方才站在摊前的男子已经没了踪影,只是摊子上被留了一两银子……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儿?”妮子被沐清溪抱着走,忍不住问,想到完不成任务的后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沐清溪以为她不舒服,忙调整了姿势,答道:“去衙门,你放心,官差哥哥会把你送回家的。”
妮子:……不对啊!不是应该你送我回家吗?!
“不、不去!”妮子一想到后果,连忙挣扎起来。
她人看着小,却分量不轻,沐清溪抱着她走了一段本就吃力,被她一挣扎,顿觉双臂无力,忙把人放下来,“怎么了?”,沐清溪下意识地摸摸脸颊,不意外地一手黏腻——被糖稀沾到了。
“呜呜,我要回家,要回家,呜呜——”
沐清溪被她哭得头疼,“官差哥哥会送你回家的。”
“呜呜,要姐姐送我回家,呜呜,姐姐你送我回家好不好?好不好嘛?呜呜——”
不好!我怎么知道你住哪儿!送你回家你安全了,我怎么办!我会迷路的啊!再说万一被老夫人知道我一个人大街小巷乱跑,是要被罚跪祠堂的你知道吗!
“呜哇哇——呜哇哇——娘亲——呜呜呜——”
小女孩越哭越大声,沐清溪没办法,只好妥协,“好吧好吧,你家在哪儿?”走快点送完接着回家,应该不会太耽误时间……吧?她努力记路,应该记得住……吧?
妮子破涕为笑,“谢谢姐姐。”
“往哪边走?”
“那边!”
妮子指了个方向,沐清溪只好拉着她往那个方向走去。没办法,手臂酸得很,实在没力气抱。
“快看,这不就对了!”暗中尾随的人道。
“还不跟上!”
身后的人声渐渐远去,沐清溪顺着妮子指的路牵着她三下两下拐进了巷子里。烛火暗淡,月光下脚下的路看得不甚清晰,只能隐约看到两旁的屋舍鳞次栉比。或许是大多人出门过节的缘故,这一带僻静得很,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沐清溪脚步慢了下来。足音一声声回荡在小巷里,听在耳中格外清楚。
在这种时候,身后忽然间响起的动静就分外叫人觉得心惊。
下意识地,沐清溪脚步快了起来,妮子被她带得脚下一个踉跄,大声喊道:“姐姐慢点!”
沐清溪一下子停住,回头看她,目光中带着审视的意味。妮子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却还是怯怯地问:“姐姐,我走不动了,我们走慢点好不好?”
后面的动静越来越近,沐清溪看看妮子又看看黑漆漆的身后。她没错过妮子下意识看向后面的细微举动,这让她更加心寒,心寒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小妹妹,你家离得不远了是不是?你自己回去吧,姐姐有事先走。”她冷淡地说完,转身要走,衣袖却是一紧。
方才还哭哭啼啼软软地喊她“姐姐”的小女孩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眼睛里哪还有什么难过害怕!
沐清溪眉峰紧蹙,漆黑的巷子里脚步声越来越密,来人显然加快了脚步,她看向妮子,咬牙一狠心,抬起另一只手……
赵璟快步在人群里穿梭,目光快速略过身边每一个人,却迟迟找不到沐清溪的身影。他不过是在针线摊前耽搁了一点时间,却转身就不见了沐清溪,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第164章 绝情
沐清菀望着鲜红匾额上“月老庙”三个烫金大字,心中五味杂陈。去岁这个时候她也曾欢欢喜喜地来到月老庙上香,那时她还是侯府独一无二的嫡长女,身边跟着罗蓉蓉和几位世家女,言语中全是对她的逢迎奉承。她从开襟楼离开,走到月老庙中上香祈福。金身的月老雕像慈眉善目,双眼中是俯瞰众生的慈悲。她祈求月老让她得遇良人,两情相悦,随即便在月老庙后的姻缘林中遇到了王奕。
灯火辉映下的男子面如冠玉,身披锦绣,像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他眉目含笑,看向她的时候充满了温柔。他的声音那样好听,问她:“小姐可是迷路了?”
她想说:不,我不曾迷路,我只是迷了心。
她不喜欢读书,课上的时候走神得多,却在那一刻忽然间想起了女先生教过的一句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一定是月老听到了她的祈愿,许下的愿望成了真。
怎么会不欢喜呢?
从那以后,她开始下意识地打听跟他有关的一切,知道他学富五车,知道他师从名师,知道他喜欢山水,还知道他极擅作画……
再遇是在京郊别庄,她离京避暑,他离京读书。因为两家庄子离得不甚远,她有许多次机会与他“巧遇”。收起那些骄纵和不耐,她努力地在他面前做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子,渐渐地,他的眼睛里有了自己的身影。
她却开始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主动,是个行为放荡、不守规矩的女子,直到那一天他说对她说:清菀性情率真,可怜可爱,着实令人喜欢。
那一瞬间,心中仿佛有满树繁花,盛开得肆意……
姻缘林就坐落在月老庙之后,最中心的地方有一株十人合抱粗的相思红豆树。月老庙自秦汉时期建成,中间历经千百年的战火洗礼到如今依然存在城中接受香火。这颗红豆树据传是东汉时期的一双有情人所种,随着月老庙一起几经枯荣。
红豆树上连理枝,连理枝头成姻缘。
树枝上绑着长长短短的红色线,象征着月老执掌天下姻缘的姻缘线。也有善男信女将心愿寄托其上,久而久之,这红豆树成了名副其实的“红线树”,姻缘林也成了有情人相识相遇相会的地方。尤其在七夕这一日,男女之间抛却世俗规矩可以大大方方地彼此相见不被诟病。所以,王奕在这里与沐清菀相见其实并不会引起注意。
沐清菀到的时候就见红豆树下灯火阑珊的地方站着一个月朗风清的身影,那一袭蓝色长衫熟悉一如当年,竟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王奕闻声回首,看着沐清菀消瘦的脸庞,温声道:“你来了。”
“王郎……”沐清菀哽咽,满腹委屈难过。
“我们去那边说话吧。”王奕指了指一旁稍显僻静的小径,那处看起来人少,虽然应该不会引起注意,他并不想在这时候被人察知沐清菀跟他有关系。
“王郎,这一切都是沐清溪的算计,她嫉妒我得了你的心,所以故意报复我!王郎,我心里只有你,你知道的……”一到僻静处,沐清菀就忍不住急急辩解。
王奕看着她,笑得和颜悦色,“沐大小姐慎言。”
“你、你叫我什么?!”沐清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听到了什么,沐大小姐?他们之间何曾有过这么生疏的称呼?
王奕看着她,重复道:“沐大小姐,以你我的关系还是如此称呼更加稳妥,以免被人误会。”一个已经名声烂大街的女子,已经不配他上心了。也罢,打从一开始不过看她好玩才玩玩,又不是真心想娶。便是曾经想过,如今也不必了,倒省下了他还要为难。
沐清菀顿时脸色苍白如雪,到此时哪里还不明白王奕的意思,“沐大小姐……呵呵……你我的关系……你我是什么关系!”她忍不住嘶声质问,她差一点就连清白身子都给了他啊!
不,她为什么当初没有把自己给他,如果她早一点……会不会、会不会……
王奕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沐清菀,请你注意分寸。我今日来是看在往日情分,你若一味胡搅蛮缠,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沐清菀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里面那些柔情蜜意都没了踪影,只剩下鄙夷和厌恶,她只觉得心痛得没了感觉。
“你我既然没了关系,又何来往日情分?”沐清菀泪眼朦胧的反问,眼里满是讽刺。
王奕皱着眉,深深觉得答应见她是个错误。但是不来警告一番,她若随口乱说于他也是麻烦,总得让她死心才行。
“若你无事,在下先行告辞。”王奕说道,说罢转身欲走。
“慢着!”沐清菀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既然你我已经没了情分,为何还要帮我对付沐清溪?”
王奕侧首毫无感情地瞥她一眼,“我只是不想被人落了面子而已,你以为是为什么?沐清菀你莫不是以为在我面前装得乖巧我便不知你做下的那些事?”
沐清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绝情无义!他什么都知道,还那样巧言令色,以前那些都是哄骗她不成?
王奕嗤笑一声,甩了袖子大步离开。
“你就不怕我把事情传扬出去?!”沐清菀在他身后大喊。
“明明是你和沐清河动的手,与我何干?”王奕头也不回地道,“你若想安远侯府一朝覆灭,不妨说出去试试。”
沐清菀怔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泪如雨下。沐清河从暗处走出来,看了看沐清菀,摇头长叹一声,这个妹妹确实没什么用了,嫁了严章也好。严章成了他的妹婿,总不会再天天想着翻旧账。
沐清溪接住昏迷的妮子,左右看看,极快地把她挪到一处门前。后面暗巷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不躲开就来不及了。七夕的月色不甚分明,她猫着腰躲到阴影处,避开那些被月光照耀到的地方,尽量将步子放轻,沿着墙根一路小跑。
前面是丁字路口,她对这一带一点都不熟悉,根本不认识路。再说,论起逃跑,她肯定跑不过身后的人,这个时候若是随意走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怎么办呢?
“人呢?怎么不见了?”
“快找找,就是进了这里!”
“快看,是妮子!”
“怎么昏迷在这?难道被发现了?”
“不可能,妮子可是老手!”
“那怎么……”
“别说了,快去找!那可是五百两银子!”
脚步声渐远,沐清溪躲在门后大气也不敢出。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这是哪户人家。无意间躲到这里撞开了门,听得那些人追过来就下意识地躲了进来。幸而方才他们追的急,脚步声掩盖了门开关的声音。可是,眼下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五百两银子,呵。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沐清菀算计她……沐清溪咬了咬唇,不用想都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如果不是,她想不到自己还得罪过什么人,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
身后的院落里忽然响起声音,沐清溪一惊,不能让人发现她在这里。不是她戒心重,而是……好吧,她确实戒心重。前世逃亡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天真过,可是经历的一切都太让人绝望,如果不是最后遇到了智空,她大概早就死掉了。嗯,说不定还能早一步重生呢,沐清溪无不苦笑地想。
她极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在被人察觉之前从细缝里钻了出去。追她的人似乎走远了,一直没听到声音。她松了口气,悄悄地往回走。来时的路有心记着,差不多还能找到,总比乱走乱闯得好。
走过巷子口的时候冷不防脚下被绊了一下,沐清溪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她狼狈起身,一回头却见躺在地上的正是被她打晕的妮子。幸好她平日里抱客儿抱习惯了,手臂力量还不错,才能把个小孩子给打晕掉。想起那两人说的“妮子是老手”这种话,显然这小姑娘不是第一次帮他们骗人,她不是第一个轻信的,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想到这,沐清溪就没了同情心,越过她径直往回走。
“唔嗯——”
没走出几步,忽觉脑后一痛,沐清溪只听到一声冷哼便失去了知觉。
暗处的人走出来,对着地上的女子踢了一脚,“哼哼,自作聪明的臭丫头,老子见过的人多了!”
“行了,赶紧的,别忘了雇主交代的事,那可是五百两银子!”
“去去去,你就知道五百两银子!”
“你不想?”
“想!想得很!啧啧,五百两银子还能白用个妞,这买卖怎么就不是天天有呢!”
说着俯下身一双沾着尘土和不知哪里蹭来的黑油的脏手就要往沐清溪脸上摸,只是,手还没落上去,“砰——”一声闷响,人就被一股大力踹了个倒仰。
“哎哟!哪个混蛋!”他挣扎着爬起来,只见暗处缓缓走出个颀长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却没来由地让人心底发寒。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另一个冲过来指着来人大吼。
赵璟俯身一把抱起昏迷在地的沐清溪,冷冷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两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