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们命的人。”
王阁老府上。
王绮和王夫人自开襟楼归来,恰好碰到了王奕。王绮见他脸色不虞,不由问道:“大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王夫人却冷哼一声,眉宇间带着薄怒,“能有什么事?”先前王奕为了沐清菀对她出言顶撞,惹得她十分不快。而之后沐清菀又传出那样的事情,王奕竟然还来问是不是真的,着实让她失望。
王奕连忙正了脸色,“母亲,妹妹,读书遇到些难解之处,一时沉思未察,故而……”说罢又解释,“母亲放心,孩儿日后定然专心读书正事,不会再做糊涂事。”
他说得诚心,王夫人脸色稍缓,只道了句“但愿如此”。王绮却看着自己哥哥若有所思,她总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明明前几日还在追究沐清菀之事的来龙去脉,怎么这么快就变了态度。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哥哥,他若真是想明白了也是好事。只是可惜,她原本还蛮喜欢沐清溪的,受了沐清菀连累,母亲已经把婚事退了。
“走吧,阿绮。”王夫人道,今日王绮在开襟楼上大放异彩,她这个做娘的也脸上有光。
“是,母亲。”
沐清溪醒过来的时候有些恍惚,稍稍一动便觉脑后痛得很,不由得痛呼一声抬起手往脑后摸去,却在中途被人拦了下来。
“别碰,更痛。”低沉华丽的声音响起,沐清溪一下子惊醒,看到身边的人猛地瞪大眼睛。
“怎么是你?嘶——”这一动牵扯到脖颈,脑后又是一阵剧痛,疼得她龇牙咧嘴。
“记不得了?”声音淡淡的,她却从中听出了明显的怒意。
他生什么气?
对了,她怎么会在这?
意识渐渐回笼,四下里看了看,他们还在小巷子里,熟悉的场景中,沐清溪想起自己穿了九孔针七彩线,遇到了个叫妮子的小女孩,然后要送她回家,再然后……
“你救了我?”她看向赵璟,轻咬贝齿,带着点感激又带着点羞恼,怎么每次倒霉都遇到他?
这样的情形再分明不过。她自己犯蠢,以为躲过了别人,熟料别人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守在那儿等着她呢。若非赵璟出手相助,大概这次真的要吃大亏。沐清溪想想都觉得一阵后怕,背后算计她的人实在可恶!
“你说呢?”赵璟淡淡的反问,神色……没什么表情,但是直觉得他心情貌似不太好。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了,很显然又被眼前人救了。从他们相识起,沐清溪只救过赵璟一次,对方却已经救过她无数次。十成十的救命恩人,沐清溪想不承认都不行。可是一想到赵璟之前夜探侯府的作为,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多谢相救,殿下大恩大德小女子铭感五内,日后定当报答。”沐清溪说道。
“不必日后,既然有心,不妨今日。”
“好,嗯?”沐清溪下意识地应是,答完才觉得不对,今日?今日怎么报答?不会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吧?
赵璟对她了解甚深,只看她眼神便知她在想什么,有心逗她,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沐二小姐以为如何?”
别真是跟她想的一样……
“圣人之言,自、自然十分有道理,清溪深以为然。”沐清溪忐忑地答道。
“本王多次救你,恐怕已经不是滴水之恩了,沐二小姐以为呢?”赵璟继续说。
“王、王爷说得是,都赶上滔滔淮水,滚滚黄河了……”沐清溪答得战战兢兢。
赵璟失笑,这丫头,竟还有心玩笑,看来也没怎么吓到,真是心大。既然如此,他就不客气了。
“那沐二小姐打算如何报答?”
沐清溪看着面无表情的赵璟,心里的小人儿泪流成河,她一点都不想面对这个模样的景王殿下,很吓人的!
犹疑再三,才小心翼翼地道:“王爷但有吩咐,只要符合世俗礼法道义,清溪莫敢推辞。”说完便见后者唇角轻牵,露出个月牙儿般的弧度,沐清溪登时觉得不妙,感觉好像自己跳进了个大坑。
“那本王要沐二小姐以身相许呢?”赵璟似笑非笑。
你不要脸!沐清溪吓得在心底破口大骂,然而面上么,依然怂成一团。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那个风有点大,我没太听清楚,殿下您说什么……”
手掌下的小猫明明已经瑟瑟发抖,却还妄想逃出生天,赵璟逗得越发开心。冷不防凑近,一张容色峻绝的脸陡然放大,吓得沐清溪一个哆嗦,毛都炸开了!
“殿、殿下……”
“那二小姐可要听仔细,七夕月为凭,赵氏皇族璟求娶沐家二小姐清溪,不知二小姐可愿成全在下一片心意?”
低沉华丽的声音像是一阙上古歌谣,灼热的气息随着音韵的起伏落在耳垂。半边脸颊都变得热了起来,耳朵更是烫的像刚刚从火炉里捞出来。沐清溪杏眼圆睁看向眼前人,他语调轻佻,眼睛里却是沉甸甸的认真。他有着一双全天下最好看的眼睛,万千星辉都纳入眼底,深邃、广袤、辽远,哪怕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沉醉在其中。
她想起自己在书中看过的一种酒,酒名玄碧,酒色墨沉却清澈碧透,酒香醇厚而沁入脏腑。饮之如羽化登仙,飘飘然若临九天而展翼。
但愿沉醉不复醒。
她,也可以一醉吗?
沐清溪觉得自己深深地被蛊惑了,她没有办法让自己拒绝那样的认真,更没有办法忘记这双眼睛,就在快要张口答应的时候,眼前放大的脸忽然后退。
“呵,紧张什么?逗你的。”
他脸上带着轻笑,眼里带着戏谑。沐清溪一时恍惚,竟觉得方才那一抹认真是她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
她不知道,心底却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浓浓的失落感,仿佛有什么极珍贵的东西从指缝间溜走了。她下意识地攥了攥手指,却发现掌心空无一物,惟有一片月光明净纯粹。
果然是错觉吧?
心底的恼意止不住上涌,这样逗她很好玩么?这样随意的玩笑都敢乱开,赵璟把她当成什么?
“殿下还是莫要乱开玩笑得好。”沐清溪低头淡淡地说道。
赵璟心底一叹,果然还是太心急了,明知她心底并不情愿还要问这种话,自讨苦吃莫过于此。
“本王久不在京城,沐二小姐就为本王说说这七夕风俗吧。”赵璟随口说道,举步朝巷子外走去。
沐清溪咬了咬唇,压下心底的不快跟了上去。
出了曲折僻静的小巷,大街上依然人声鼎沸,人人脸上都洋溢的快乐的笑容。这里喧闹、繁华,跟那个寂静无声的小巷子截然两番天地,让人有种南柯一梦重回尘世的错觉。
“嗯,拿着。”
“嗯?”
赵璟递过来一样东西,沐清溪低头去看才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猫脸面具,面具上方还有两个小小的猫耳朵,煞是可爱。这样的节日里,有些姑娘家害羞想着遮掩容貌,便会戴上这样的面具。若是被有缘人摘下,便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沐清溪不解地抬头看向赵璟,后者眸光扫过她精致的面容,淡淡地说道:“戴上吧,你大概也不想被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后面的话没说,沐清溪却听懂了。
于是从善如流的接过面具戴上,心底却免不了嘀咕,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干脆就不要一起走了呀!她闷闷地想着,却完全没发现自己把因果对象弄错了,或者也是潜意识里有意为之,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赵璟也戴上了一张面具,俊朗的容颜被遮盖反而将他身上独特的气质凸显出来,渊渟岳峙,锋锐刚硬,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引得不少人频频回首——前提是忽略那张面具的话。
因为,他选得面具是……钟馗。
“噗嗤——”
又一位姑娘被这面具吓到,沐清溪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路上许多人被他的气度吸引,跑过来想把怀中的玉簪花相赠,七夕赠玉簪花意味着女子对男子颇有好感,若是接触之下满意又家世相当便可更进一步,谈婚论嫁。那些姑娘满怀倾慕而来,满腹惊吓而去,实在是那钟馗面具做的惟妙惟肖,实在逼真,总之就是——丑的惊天地泣鬼神。
赵璟他是故意出来吓人的吗?!
“有这么好笑?”
身边的声音凉凉的,沐清溪立刻强迫自己忍住笑,摇头道:“没有。”可是,一抬头看到那张“钟馗脸”又实在想笑,硬生生憋着把脸都憋红了。
赵璟看着她的笑颜,满腹无奈。他本意是不想引人注目,给她平白惹出麻烦,不想……罢了,她开心也好。
七夕的街上除了招揽生意的摊贩店家,最多的便是一对对年轻男女,或是携手同游,或是月下相谈,两人戴着面具一起闲逛确实没多少人注意——忽略赵璟那张钟馗脸的话。
只是,世事总会那么巧。柳妩望着人群中那个两个背影,身形颀长的男子和娇小玲珑的女子,两人站在一处摊前,女子不知拿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男子微微低下头聆听女子的话,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看上去那么和谐,那么相称。
如果,那个身影不是她心爱的人的话,她大概也会那么认为吧?
第166章 泥偶
沐清溪站在一处卖泥塑的小摊前,手里捧着个泥塑的娃娃。那娃娃做工简单,看上去是个憨态可掬的女娃娃,只是眉目衣裙粗略,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她却捧在手中不忍放下。
“喜欢?”赵璟眸光轻闪,似乎想起了什么,淡声问道。
“嗯?”沐清溪看向他下意识地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熟悉。”
“有人送过你?”赵璟随手拿起另一个你娃娃,装作不经意地问。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会问“在哪儿见过”,而赵璟却问是不是有人送过她,这种差异本该让她注意到。可沐清溪沉浸在思绪里,并不曾多想。她只是点了点头,不想多说,也不曾看到赵璟唇角轻勾,眼中掠过一丝笑容。
自然该熟悉,当年他可是亲手捏过一个泥娃娃送人,虽然,咳……捏的有点惨不忍睹。
“那颗白玉琉璃珠……多谢殿下。”离开泥塑摊,沐清溪低着头小声地道。不算不知道,细算下来她欠赵璟的人情真的能汇成涓涓河流了。而想起自己几次三番的拒绝,心下更是虚得很。如果她能帮赵璟规避风险,躲开上辈子被斩首示众的结局,是不是就算还了人情?
只是,上辈子景王到底是因为什么触怒天颜她知道得并不清楚,智空从不对她多言,她所知大多是道听途说。一位战功赫赫的亲王殿下,什么样的罪名才会让帝王一怒,取其性命?
谋逆,叛国。
这是沐清溪能够想到的最大的罪名,可是,赵璟尽忠职守,在北境边疆守护多年,期间击退北狄无数次,这样的人会谋逆或者叛国?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如果不是这两样,事关皇家,会将他推到险境的大概就只有……皇位。
以前的时候明知赵璟下场不会好,总想着避开这个灾星,沐清溪没有刻意去想。但是,沉思细想,赵璟是烈帝之子,而且是嫡子。如果不是当年董太后在其中起了作用,赵璟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也是将来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可是,当今弟承兄位登基称帝,却立烈帝庶出长子为太子。这位太子在不久后暴毙,烈帝皇长子如此,皇次子亦如此,皇三子则不知所踪,凶多吉少。惟有赵璟去了北境,成为一代名将。
那三位皇子的死真的是巧合?
如果是巧合,烈帝身后未免太过凄惨。
幼年时她贪玩,捉迷藏躲在父亲的书房,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了父亲和兄长的对话。当时年幼无知,现在想来,那番话其实才是烈帝几位皇子的催命符,恐怕,也有可能是赵璟的催命符。
她该不该提醒?赵璟会不会信?会不会觉得她在胡言乱语?
“举手之劳罢了。”赵璟的眉目在氤氲的灯火下不甚分明。
安远侯府双鹤堂。
“祖母,都是孙女的不是。二妹妹嫌跟孙女一块儿走跌了脸面,孙女自觉无颜,便答应与她分开。若是孙女坚持同她一起,就不会有这种事了。”沐清菀手拿巾帕擦了擦红彤彤的眼圈,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担心,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琉璃和珠玑跪在一边,却是听得火冒三丈。沐清菀这番话明里暗里分明是故意在老妇人面前抹黑小姐,小姐不过是懒得与她虚与委蛇,到了她口中竟成了蛮横无理不敬长姐之辈。偏偏她还在此假装好心,她们两个身份低微不能驳斥。
“老夫人,奴婢斗胆,眼下还是先将小姐找回……”
珠玑着急地开口,话没说完就被沐清菀抢了去,“是啊,祖母,还是先把妹妹找回来。这大街上人多杂乱,万一遇上那些心怀叵测之徒,二妹妹又生得……还是多派人手快些去找人吧。”
“老夫人,菀姐儿说的是。儿媳这就派人去找,一定要把溪姐儿找回来!”徐氏紧接着附和。
琉璃和珠玑听得心火炽烈,这母女二人一个暗示小姐遇到坏人,一个恨不得把事情闹大,没一个安了好心。
“祖母,还是多派些人手,家中下人最好都派出去,若是不够,咱们便去京兆尹报官,让衙门也帮着找。多耽搁一分,二妹妹就多一分危险。”沐清菀紧接着又说,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知道的定觉是姐妹情深。
“老夫人,千万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
“老夫人万万不可!”
琉璃和珠玑齐呼,若是惊动京兆尹,小姐失踪之事传了出去,便是没什么也有什么了。到时候小姐的名声清白岂不被毁了个干净。徐氏和沐清菀母女俩好狠毒的心思,若是真那么做了,小姐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世人!
“主子议事哪有你们两个臭丫头插嘴的份儿!来人,给我拉下去掌嘴!”徐氏鄙夷地看了看珠玑和琉璃,不耐烦地道。
“够了,都给我住嘴!”沐庞氏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砸,屋子里登时静了下来。徐氏和沐清菀低着头,母女俩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沐庞氏扫了眼跪在下首的琉璃和珠玑,“你二人护主不力,该当责罚,念及二小姐如今未归,便让你们戴罪立功,待找回二小姐再做处置。”
“谢老夫人!”琉璃和珠玑磕头谢恩,随即忐忑地听着,生怕沐庞氏听了徐氏和沐清菀之言。
沐庞氏冷眼扫过徐氏和沐清菀,冷哼一声,“约束好府中下人,但凡此事有一点风声传了出去,我便唯你二人是问!”
徐氏有心反驳,却被沐庞氏冷漠威严的目光看得心虚,不情不愿地应“是”。反倒是沐清菀开口道:“祖母,便是我们不说,那街上万一有看到的……”
言外之意,她们不说外头人可未必不说。
“那便……”
“老夫人!老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沐庞氏话未说完,忽听门外通传。沐清菀闻言登时脸色一喜,算算时间,安排的人应该已经得手,通传的人声音如此惊讶,事情定是成了。
“还不快快把二妹妹带过来,祖母都快担心死了!”沐清菀匆忙说道,眼中满是激动。
“是,是……”
“你吞吞吐吐,还有何事?”沐庞氏肃然问道。
沐清菀却以为报信的人这般是因为沐清溪模样“狼狈”,心中高兴。
“元瑜郡主送二小姐回来的。”
“什么!”
“什么?!”
两声同时响起,沐庞氏惊中带喜,沐清菀惊中带惧。
沐清溪那个贱人,运气怎么就那么好!不,说不定元瑜郡主是“事”后才把人救下的,王郎办事一向稳妥,绝不会出错!
“快!快随我去迎接!”沐庞氏连忙命人为她整理衣着。她虽年长,又有诰命在身,按品级在曹元瑜之上,但是曹元瑜是郡主之尊,她不会傻到在一位郡主面前摆架子。
“喂,我小皇叔人那么好,嫁了一点不吃亏啊!不过话说回来,原本你跟我明明是同辈,若是嫁了我小皇叔就变成了小皇婶,平白高出一辈,占我便宜了!”曹元瑜拉着沐清溪叽叽喳喳说得兴奋。
沐清溪听得满脸无奈,欲哭无泪:郡主殿下,你真的想多了,我跟景王殿下八字都没一撇呢!
“多谢郡主殿下送我回来……”
“哎呀,不谢不谢,反正也不是因为你!”曹元瑜手一摆爽快道。
沐清溪囧囧有神地想,殿下您这么直白不怕没朋友么?
好吧,作为明华公主的女儿,还真不怕没朋友。
赵璟带着她一路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安远侯府的街口,然后曹元瑜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看情形分明是一早守在那儿的,见到他们就十分热情地过来拉着她对赵璟说:“小皇叔放心,我一定把清溪安全送回侯府!不过,小皇叔也要说话算数才行!”
沐清溪这才知道曹元瑜的出现是赵璟一手安排,至于原因……应该是担心她独自回家,会受到家人质疑。如果是曹元瑜送她回家则不会让人起疑,又能杜绝那些流言蜚语。细心至此,沐清溪心底不自禁地升起一股温暖,心中更加坚定了帮他避祸的决心。至于曹元瑜口中时不时冒出的“小皇婶”,她没听见没听见!
不过,看曹元瑜的样子,对于赵璟答应的事沐清溪有几分猜测。七夕节,曹元瑜不在开襟楼陪明华公主,却独自跑出来玩,九成九是去会情郎了,而且不巧的,被赵璟抓了个正着。可是,上辈子她喜欢的人并非良配,不知道她今晚会的人是谁,是不是上辈子那个人,如果是的话要不要提醒她?如果不是的话,贸然提醒万一闹了笑话……算了,还是想办法打听清楚那人是谁吧。
两人到了双鹤堂前,沐庞氏早已带着人双鹤堂门口等候,见到曹元瑜便齐齐行礼。曹元瑜心情好,竟还给沐庞氏行了个回礼,让后者受宠若惊。
“让祖母担忧是孙女不是,给您请罪。”回到正堂,沐清溪请罪道。
沐庞氏看着她毫发无损,衣衫整洁,笑得慈和,全然没有方才的威严冷漠,“平安回来就好,此次多亏了郡主,可要好生感谢。”
“是。”沐清溪应道。
“人送回来了,本郡主不多打扰,先告辞。”曹元瑜功成身退,也不多留,只是路过沐清溪的时候对她说道,“改天找你出去玩儿,可别说没时间!”
沐清溪心中微暖,知道她是为她撑面子,遂答道:“郡主有命,岂敢推辞?”
元瑜郡主得了答复心满意足地走了,沐清菀望着完好无缺的沐清溪恨得咬牙切齿。人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不用说便知道计划失败,又让她逃过一劫。
沐清溪啊沐清溪,你这贱人为何运气那么好!
第167章 王轩
托曹元瑜的福,沐庞氏没什么怀疑,只问了几句便放沐清溪回去休息。走出双鹤堂没多远沐清溪便被人叫住,回头看去,来人袅袅纤纤柔柔弱弱正是沐清菀。
“大姐姐有何指教?”沐清溪兴致缺缺地问,她才不相信沐清菀“特意”请她七夕同游是巧合。
沐清菀看着沐清溪娇媚可人的脸,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面上却笑得和气,“怎么敢称指教,不过是担心妹妹罢了?妹妹这一失踪,可有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若是有什么难处,定要告诉姐姐,姐姐定然为你保密。”
沐清溪听得好笑,不由得反问:“依大姐姐所想,我应该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还是说大姐姐希望我遇到什么人什么事?”
沐清菀脸色微僵,旋即极快地掩饰过去,“妹妹这话我不懂,不过是关心一二……”
“那还真不劳您费心,我被人群冲散了,恰好遇到元瑜郡主,又被她亲自送回来,事情就这么简单。你若是不信就去问郡主好了,妹妹有事,不奉陪。”说罢转身离去。
留下沐清菀站在原地脸色忽青忽白,她原想试探一二,可是沐清溪聪明得很一点痕迹不露。难道王奕安排的人根本没有出手?沐清溪真的那么好运气被元瑜郡主救了?
让她去问元瑜郡主,她又不是沐清溪,哪来那么大脸面!
“菀儿。”徐氏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失望和疲惫,这几次三番算计下来,沐清溪毫发无损,她的儿女却连连受挫,徐氏整个人已经没了之前的跋扈。
“娘。”沐清菀低头掩去满腹深思。
回到木槿堂中,徐氏屏退左右,将沐清菀单独留了下来。看着这个日渐憔悴的女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心疼的?
“严家派了人过来,你的婚事也该筹划起来了。你放心,娘……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徐氏艰难地说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这门婚事只能认下来,非但要认下来,还得好好操办,不然受委屈的还是沐清菀。
“这么快!”沐清菀哑然,一想到即将嫁给严章那个混账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那天在假山中发生的一切浮上心头,严章那般对她,那般下流恶心的手段日后可能日日都要承受……沐清菀控制不住地害怕,伏在徐氏膝头放声痛哭哀求,“娘,女儿不想嫁!救救女儿吧!严章他是个畜生啊!”
徐氏眼泛泪花,心疼如刀绞,“娘何尝舍得?可是,你跟章哥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章哥儿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虽然那方面不……人却还是听话的,你嫁给他,他必然不会欺负你。”
话中之意竟是劝她答应,让她认命,沐清菀越听越是心凉,很显然,徐氏这里已经没了指望。她还能怎么办呢?父母兄长俱不肯援手,王奕又绝情狠心,谁还能救她?
徐氏听她哭声渐歇,以为她只是一时难以承受,如今大概想通了,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婚姻本该有六礼,你跟严章纳彩、问名、纳吉都可省了,你姨母已经递了信儿,过几日就派人过来纳征、请期,你的嫁妆娘一直给你准备着。只是,如今家里有难处,你也要体谅……”
“娘!女儿有办法了!”沐清菀忽然抬头,双眼发亮地看着徐氏。
徐氏微微一愣,“什么?”
“女儿有办法不用嫁给严章,只要娘肯帮忙!”沐清菀眼含期待看向徐氏,即使不能嫁给王奕她也绝对不能嫁给严章那个天阉,他根本是个禽兽、变态!她决不能跳进火坑里受折磨!
“你想怎么做?”
沐清菀兴奋地凑近徐氏耳边,低声耳语。徐氏越听越是皱眉,听完却不言语,良久才问:“这事如何能瞒过你祖母?”
“娘放心,老太婆看重沐清溪,却对沐瑜不怎么上心,根本不会想到。恐怕等她发现不对,沐瑜已经是严家人了。娘,这事只能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让姨母和严章知晓!”沐清菀越说越是激动,她怎么就没早点想到,沐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不想嫁换个人就是,那几个庶出的东西拿来用刚刚好!
徐氏想来想去觉得可行,先前犹豫不过是担心老夫人责怪。如果安排得当,等老夫人知晓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那时候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何况,沐瑜也大了,前些天她姨娘还求自己给她看一门婚事,这样看来岂不是正好?到时候沐瑜嫁给严章,自家女儿等风头过了,挑个身份不那么显贵的男子嫁了就是,至少那男子不是天阉,女儿不必守活寡!
远志客栈后小院。
红衣蒙面的女子拿着封信走过来递给面具男子,“公子,打听清楚了,沐清河会在中元节后启程前往任上。”
“消息属实?”
“确定无误,吏部文书已经下达。”
面具男子嘴角牵出个讽刺地笑,“离京七十里动手,抓活的,别让人察觉。”
“是,公子放心。”
京郊一处别院的地牢。
王轩被关在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抓他来的人既不曾严刑拷打,也不曾在饮食起居上为难,除了丧失自由之外每日里吃吃喝喝,甚至还有书看、有棋下,日子十分逍遥。若不是地点不对,更像是来散心的。
刚刚写完一幅字,王轩搁笔欣赏,忽听得脚步声走近,牢房的门锁被人打开,一个背着光看不清面目的人走了进来。来人身形颀长,气度威仪,应该是久居上位习惯发号施令的人物。王轩心中一动,此人或许就是幕后之人?
“王文书。”声音低沉而淡漠,应该不曾听过。
王轩心中一跳,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如此称呼他,“敢问阁下是?”
“你本名王晰,字明义,烈帝三皇子幕僚,曾任文书一职,随三皇子南下勘察灾情……”
王轩听着听着额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不敢抬手去擦。
“是也不是?”
“……是。”王轩颤声答道。
“三皇子被洪水冲走之时,你在何处?”
“我、我在……”王轩抖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你就在他身边。”那人淡淡地替他答道,紧接着声音寒若冰霜,“你不过一小小文书,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皇子,你受何人指使?”
王轩心中震惊,脸上血色尽褪,当年的事不是都……怎么还会有人提起?他立刻意识到此刻处境不妙,却更不敢承认什么,“阁下、阁下玩笑了,三皇子乃是误入洪水,哪有什么谋害……”
“呵。”来人笑意森冷,“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找到了你,该知道的都已知道,你再隐瞒下去不过是徒劳。听说王夫子对妻女甚是看重……”
“别伤害我妻女!”王轩大叫。
男子锋锐极富穿透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王轩苦笑一声,“当年之事王某实非自愿……”
赵璟走出地牢,对跟在身后的龙三道:“好好看着,别让人死了。”
“是。”
赵璟颔首,踱步走出此间。有些事越来越靠近真相,三皇兄如此,大皇兄和二皇兄那里又怎么会是巧合。他的叔父,真是好盘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