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香—— by叶蓁蓁
叶蓁蓁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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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卿?”
温润的声音响起,赵璟回头,看到来人十分讶异,“惠王殿下,怎么知道是我?”
赵瑀,承安帝皇长子,元后慧宁皇后汪氏嫡子,生而眇目,成年后即封惠王搬出宫中,平日里足不出户,便是宫宴上也难得一见,极少出现在人前。
“我还是喜欢听你喊瑀皇兄,亲近。”赵瑀温和地笑笑,稍微侧头示意赵璟看他身后,“我虽耳力好,却还不至于听足音辨人。何况,颜卿你今日似乎心绪不佳,若不是小庆子提醒,想不到会是你。”
惠王早早出宫开府,与大位无缘,是以他跟任何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不近亦不会太远。承安帝对个眇目的儿子也多有照顾,即便他不入朝参政也无人敢怠慢。
“皇兄要出宫?”赵璟忽略了他的后一句,因为脚步声的迟疑便能判断出他心绪不佳,这可比足音辨人难多了。这条路直通宫外,赵瑀总不可能是特地在此等他。
赵瑀点点头,“不错,刚从乾清宫出来,父皇派了人去慈宁宫传你,不想竟被我先碰到了。还好是我碰到,不然还要让你折返一趟。”
承安帝传召?
赵璟目露沉思,“既然如此,皇兄请,本王先行告辞。”
“皇弟请。”赵瑀抬手示意。
待人走得远了,小庆子跟上来引路,“殿下,您为什么……”他家殿下并不是要出宫,只是路上看到景王在这才过来,说是偶遇,不如说是特意过来提醒。
赵瑀轻轻叹了口气,“便算是结个善缘吧。”
小庆子不懂,恭敬地扶着自家王爷转了路折返回去。
赵璟到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乾清宫今日居然挺热闹,殿中站着不少熟人。三皇子、六皇子、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竟然都在。
承安帝唤他进来并不多问,而是接着先前的话问了下去。赵璟听了一会儿才明白,今日这事其实还是跟山东旱灾案有关。方知和山东一干涉案官员早已押解进京,随着案情进展,怀宁侯奉密旨调查山东税粮之外的证据也翻到了明面上。
年初怀宁侯陈黎奉旨调查山东等地,所查证据颇丰,却独独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山东诸地所修水利十之八九皆是以稻草填充,根本无法蓄水泄洪。但凡这一二年中山东连降暴雨,那些堤坝顷刻便会毁于一旦。至于修筑水利的银子去了哪儿,自不必说。消息传回京城,举朝震惊,承安帝震怒,方知等人罪加一等,凡所有涉案官员,一律从重处置,任何人不得求情。此案本该告一段落,却不料朝中有人翻出怀宁侯旧事。于今日朝上当朝参怀宁侯心怀叵测,故意包庇方知等人,应以同党论处。
目下这里便是承安帝召了审理官员商议此事,至于三皇子为何也在,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全看圣心。怀宁侯当初奉密旨离京,承安帝并未交代要查什么,明面上的事又在税粮,若说有所疏漏也情有可原。坏就坏在方知捅的篓子太大,这件事影响极为恶劣,承安帝若是心有不满,怀宁侯府受株连简直是必然。
赵璟从头听到尾,不曾答话。待说得差不多了,承安帝挥手命人退下。赵璟方要一同退出去,不料承安帝忽然出声将他留下。因为这个,三皇子和六皇子走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六皇子更是一出门就忍不住抱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父皇的儿子!”
随行的几位大臣只作不曾听到。
移步换到东暖阁,炕桌上摆着一盘残棋,正是日前未下完的那一盘。承安帝入座什么也不说,起手落子,赵璟见状从善如流地应对。
白子争锋相对,黑子步步紧逼,双方各执一边,互不相让。
良久,承安帝忽然感慨,“颜卿果然是少年意气,锐不可当。”
赵璟八方不动,“叔父谬赞,若连这点意气都没有,侄儿拿什么统率我大梁雄兵。”
承安帝闻言大笑,“说得好!颇有乃父遗风!”
赵璟权当夸赞受了。
“陈黎一事你怎么看?”承安帝忽道。
赵璟下意识地就想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他一贯的立场。可是话到嘴边,想起怀宁侯府和沐清溪的关系,硬生生转成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承安帝来了兴致,“何以见得?堤坝水利乃是利国利民之事,陈黎身负密旨,去了山东必然会查看,可他非但只字未提,直到现在也不曾上折自辩,难道不是心虚?”
“陈侯爷未必不曾看,看到的却未必是真。方知瞒天过海的本事不可谓不高,他行事如此,朝中地方必定早已打点妥当。而叔父您如今只处置了山东诸地的官员,朝里那些大概有人沉不住气了,便想把陈侯爷推出来做替罪羊。”赵璟落子作劫,白字失却一片领地。
承安帝看着那片空出来的棋盘,良久轻笑:“言之有理。”

第160章 提亲
沐清溪又被禁足了,说来郁闷,她自从回了京不是被禁足就是差点被赶出去,这日子当真过得“丰富多彩”,一点也不沉闷。只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回想起兰溪村的平静时光,初时虽然也有沐驰和徐氏安排的人捣乱,却都被暗中保护她的人挡下了。及至后来,二房夫妻俩知难而退,生意上又有三叔的照顾,日子过得竟是难得的顺心遂意。
说起生意,最近事情多,她已经很久不曾过问酿酒的事,也不知道白璧和玄圭打理得如何。但从三叔那边送来的分红看,每个月都在增加,看样子新酿的酒应该行情不错。左右闲着没事,沐清溪开始寻思起她的生意。
这么一直依附于三叔并不是长久之计,最好还是要有自己独立的铺子。客儿渐渐年长,将来读书或是交际都需要银子,总得为他打算一二。她可不觉得沐庞氏和二房会有那么好的心思为客儿留出应有的产业,不说别的,母亲的嫁妆和父亲遗留下来的东西可都还攥在沐庞氏和二房的手里呢,她回来这么久也没人提要东西还给她。
求人不如求己啊。
只做酒铺的话经营的东西有限,若说与酒有关的,无外乎酒楼。三叔名下的酒楼本就不少,真要开酒楼那就是抢自家人的生意,没这个道理。沐清溪想的是把酒铺独立出来,然后把心底里琢磨良久的那个法子做起来,若是能成,她就可以安坐家里等着数钱了。只不过,现如今条件还不够成熟,只能慢慢打算着,先把酒铺做起来。
酒这种东西年份越久越是香醇,像她之前挑的桃花曲和荷叶曲归根结底都是讨巧的,胜在“新鲜”二字,真要跟陈年佳酿那就露怯了。思来想去,选了几种酒谱誊到纸上,唤来珠玑交给她,“把这封信送到小院去,嘱咐白璧和玄圭掂量着酿出来,不要坏了酒性。越快越好,酿出来先放着,这酒得养,日后有大用处。”
“是,小姐。”珠玑说完踟蹰不走,沐清溪疑惑,“还有事?”
珠玑为难地点点头,“春雁这几天一直魂不守舍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清音阁的事之后她还真没见过春雁几次,想着她受了惊,歇息几天也好,怎么几天没见还出事了?
“我知道了。”沐清溪点点头,不等她传唤,人却自己来了。春雁今天穿着松花色的常服,不施脂粉,容颜称得上清丽,沐清溪再一次觉得自己的丫鬟都长得很好看。
“正要找你过来,怎么听说你最近都闷在屋子里不出门?身上不舒服?”沐清溪问。
“不、不是,回小姐,奴婢早就好了,今日过来,是、是……”春雁看起来难为情得很,暗地里把那人臭骂了一顿,这种时候,她为何要在场啊!
沐清溪越发好奇,她这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难不成是有什么事要求她?
“有什么事你直说。”
“小姐,景王府侍卫龙一求见。”春雁还没开口,锦绣锁着眉进来了。
沐清溪下意识地看向春雁,只见她低着头,隐约可见面泛桃红,双手更是紧张地搅在一起。沐清溪顿时目瞪口呆,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按规矩女子不见外男,尤其沐清溪还没出阁。不过对象在换成景王府的人之后,这规矩就没什么人在乎了。沐庞氏一边埋怨景王做事不合礼数,一边叫人往清晖院通传。有心想询问几句,却被龙一不轻不重地堵了回去。只是,龙一这一来,她心里难免又打起了小算盘。
景王殿下似乎十分看重沐清溪?果真如此,王家那门亲事退掉也是好事。
清晖院里,沐清溪挑在正堂见了龙一,“龙侍卫过来有事?”想起龙一背后的主子,那尴尬的一夜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沐清溪多少有些不自然。
龙一奉命而来,将手中的一个锦盒递了过去,目不斜视道:“臣奉王爷之命将此物转交二小姐,请过目。”
赵璟送的东西?
沐清溪下意识地不想接,但是龙一把东西举着送到她眼前,她又不能不接,只好让锦绣接了。
“景王殿下这是何意?”
龙一见她没有打开的意思,只好提醒,“还请小姐打开一看便知。”
这么神神秘秘的,有古怪?
锦绣将锦盒打开,待看清了盒中之物,登时倒抽一口冷气,失声喊道:“小姐,是白玉琉璃珠!”
“什么!”
沐清溪站起身一把抢过盒子,只见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里,一颗光华流转的玉珠置于其中,底下是明黄色的锦缎,那珠子有成人男子拳头大小,是以整块的蓝田白玉雕琢而成,散发着柔和而瑰丽的光晕。更妙的是,珠子中心处以粉色琉璃嵌入,绘制成一株灼灼桃花树,飘扬的花瓣点缀在白玉中,栩栩如生。整块的蓝田玉本就价值连城,而琉璃在大梁朝尚是稀罕物件儿,可谓有价无市,更别提如此高超的技艺手法。这样的白玉琉璃珠整个大梁朝怕也找不出第二颗,但是,沐清溪对它熟悉得很。
“怎么会在你手中!”
这珠子是汉代工匠大师鬼工生平最为得意之作,后来因缘际会之下被她的外祖家杜家得了。当年外祖父对母亲极为宠爱,见母亲喜欢,便将这珠子做了她的嫁妆之一。成亲当天要从新娘子的嫁妆中取出几件摆在新房的院子里一天,以示夫妻成为一家人,一体同心。这颗珠子当初便被摆在父亲和母亲的清晖院中,后来被好事者传扬出去,不知惹得多少人艳羡,直到如今提起来怕也没人不记得。
她幼时贪玩,时常拿着这颗白玉琉璃珠踢着玩,有次不小心伤了脚才被母亲收了起来不许她再胡闹。后来能玩的物件儿太多,她就把它抛之脑后了。不想,再见它却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二小姐容禀……”
沐清溪听完前因后果,咬着牙笑得讽刺,徐氏和沐驰这两个畜生!母亲的嫁妆十成十在二房手里,不必说,父亲的遗物也一样。只不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徐氏糟蹋了多少!
她的好二婶和好二叔,竟然穷到了这个份上,靠着当她父母的遗物过日子!
沐清溪想起及笄礼那日沐清菀和徐氏穿戴一新的衣衫首饰,险些把嘴唇咬破——她一定会让她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代我多谢景王殿下,”沐清溪淡淡地说道,“不知此物价值几何,总不能让王爷破费。”
龙一岂会跟她要银子,回去还不得被一鞭子抽残,“在下并不知晓,此物乃王爷带回。”
不待沐清溪开口再问,龙一又道:“沐小姐,在下此来另有一事。”
沐清溪只好随着他转开话题,“龙侍卫请讲。”
龙一看了眼春雁,后者低着头不肯看他,他眼底闪过轻笑,对沐清溪道:“在下对春雁姑娘一见倾心,再见倾情,特向春雁姑娘求亲,还望沐小姐允准。”
即便先前有点猜测,沐清溪也被他这番话惊着了。
“你、你跟春雁?”谁来告诉她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清音阁里?沐清溪看向春雁,恰好看到春雁抬起的脸霞飞双颊,目光落在龙一身上一触即离。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根本就是两情相悦啊!
“春雁虽然是我的丫鬟,但是婚姻大事你情我愿最好,此事我须问过她,待日后再给龙侍卫回复可好?”沐清溪道,没急着答应,她觉得还是得先问问清楚得好。
龙一本也没想着今日得了准信,是以也不曾失望,告辞过后便离开了。
沐清溪拉着春雁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来早在宝严寺龙一就对自家丫鬟动手动脚了。赵璟三更半夜跳她窗户,他家侍卫就干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她家丫鬟,果然是仆肖其主,上梁不正下梁歪!
看春雁明显不是无意的样子,沐清溪也不会做那打了鸳鸯的棒槌,只是,总不能这么容易就算了!
春雁退下之后,她才沉下心来开始琢磨父母遗物之事。手边的白玉琉璃珠光华熠熠,触手温润,跟小时候见过的一模一样。它曾被摆在楠木架子上受人追捧,却不料这么多年过去,明珠蒙尘,被人从当铺中赎回辗转回到了她的手上。
有些人鸠占鹊巢久了,便以为那巢真是自己的,该让他们醒醒了。
她不自觉地咬咬唇,总觉得赵璟是故意的。这颗白玉琉璃珠是母亲遗物,她根本无法拒绝。只是一旦收了这颗珠子,就意味着她又欠了赵璟一次。之前的事尚未理清,反而牵扯越来越多,她已经离初衷越来越远了。
龙一回到景王府,心情好了,步调轻快,被路过的侍卫看到,还以为他捡了几万两银子回来。入得书房,恰遇赵璟刚刚议完事,景王府属臣鱼贯而出,龙一入内复命。
赵璟看着自家侍卫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甚觉刺眼。
“北狄使臣将至,你跟贺子琦前去迎接。”赵璟淡淡地说道。
龙一顿觉眼前一黑,北狄使臣走了好几个月还在路上,他这一去接得啥时候才能回来,他还想早点娶媳妇儿呢!

及笄礼后的第三天沐清菀才从昏迷中醒过来。
沐清河下的药是从青楼中弄出来的烈性药,算准了时机和用量洒在那儿。这药有个特点,遇到玉簪花花粉发散得极快,沐清菀到的时候正是药效最强的时候,及至后来的人再去的时候药效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青楼中的药大多是为了调教不听话的女子,因青楼女子不必担心子嗣,这药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尤其沐清菀身上的药性并不是用应该用的法子解的。不管是严章的拳头还是后来的冰水,几番折腾下去,身子是彻底毁了。
徐氏养着的那个医娘子亲自来看,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吞吞吐吐地告知沐清菀有可能无法有妊,徐氏一个承受不住昏了过去。女儿被折磨成这般样子,徐氏再心疼儿子也忍不住把人喊来臭骂了一顿。
沐清河阴着脸,“母亲,这事必有蹊跷!”按着他们的计划,沐清溪绝对逃不掉,可为什么最后受罪的成了沐清菀?
“蹊跷!蹊跷!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徐氏看着沐清菀苍白的脸色,一想到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要嫁给那个不能人道的侄子,心里刀割似的疼。
“不,母亲。我们还有机会。”沐清河突然抬起头说道。
徐氏惊讶地止了哭,“什么机会?”
沐清河冷笑,“王奕。”
“你是说……”徐氏皱眉,“不可能,你妹妹现在已非清白身,那王奕就算再喜欢她岂能忍得下?”
沐清河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在他看来妹子终究要嫁人,嫁谁不是嫁。虽然嫁不了王奕,但是还可以利用她来做点什么。
“母亲不必操心,此事儿子自有主张。”
徐氏张了张口,她忽然想到,此事发生之前,沐清河跟沐清菀商议好了来知会她的时候两个人似乎也是这么说的——母亲不必操心,我们自有主张。
可现在,她的女儿受了侮辱,没了清白,躺在这里……甚至以后都不可能有孩子了,不,其实能不能生孩子都无所谓了,严章是个天阉,女儿就算好好的也不可能会有孩子……
远志客栈后的小院里。
着红色斗篷的女子和戴面具的男子相对而坐。
女子的面目隐在斗篷下看不清楚,声音里却隐含担忧:“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小姐怎么样了。她是女儿家,日后总要嫁人,被沐清菀如此连累,可如何是好?”
戴面具的男子却显得从容许多,“不必担心,难道你忘了她身上还有桩婚约?”
“自然记得,可我担心王家会因为此事退婚。何况……老爷和夫人过世之前两家为了避嫌便已经少有走动,王家那边……”
面具下的唇角抿起,沉思片刻道:“王家……当不至于。”
“但愿吧,公子所查之事可有进展?”女子问。
男子起身负手而立,道:“虽有眉目,却始终缺了什么。当年我们与大军分开走的事十分隐秘,知晓之人无不是可信之人,可偏偏就是这些可信之人走漏了消息。”
“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男子哼笑一声,“我从不信这世上有巧合,何况,这一次巧合除掉了我安远侯府。”
“侯爷身死,北狄受益最大,而且刺杀之人确实用的是北狄的身法和兵器。如果真是有亲信之人泄密,此人暗中通敌,又尚留在世间,朝中岂非……”
“虹霓”,男子转身看向女子,“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其实安远侯府式微受益的不仅仅是北狄,还有朝中安远侯府的政敌,甚至也包括御座上的那一位。”
“公子,您该不是怀疑……”虹霓听出他言外之意,心下大惊。
男子却浑然不觉自己说了怎样大逆不道的话,只是望着院中的一株槐树,微微出神。
“怀宁侯府的事你盯着,必要的时候帮上一把。”
“是,公子放心。”女子应道。
沐清溪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安,仿佛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却偏偏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直到春雁从怀宁侯府回来告诉她陈黎已经赋闲在家,她才猛然惊觉这不安从何而来。
只是,怎么会这么早?
上辈子怀宁侯府出事是在她出嫁前夕,当时徐氏和沐清菀算计了她,姨母还曾打上门来,只是木已成舟事成定局改变不得。那时她已经十五岁了,可现在她分明还不到十四岁,时间整整提前了一年半!
难怪她一时没有想到。
很多事情只是模模糊糊听丫鬟闲谈而来,她所知并不详尽。上辈子怀宁侯府确实是因为山东之事受了牵连,姨父和两位表兄的前程都受到影响,直到安远侯府被满门抄斩之时姨父也不曾官复原职,只是顶着个侯爷的头衔。
这京城里公侯伯爵从来不少,区别只在于有无实权。有实权的,即便是个伯爷也能横着走;没实权的,国公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姨父怎么会牵扯进山东案里?
沐清溪想来想去,忽然间灵光一闪,她记得当初入京在怀宁侯府小住的时候,姨母说过姨父和两位表兄刚刚从山东回来,可那时候姨父不是奉命去查山东税粮案的吗,又怎么会跟旱灾案牵扯到一起?
越想越是混乱,朝廷上的事根本插不进手,她所知又着实有限,若是能找个人商量就好了……
左思右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琉璃来报说是双鹤堂那边来人请她过去。沐清溪心下狐疑,总觉得这时候沐庞氏找她不会有什么好事。
怀宁侯府。
陈黎上折请罪,承安帝二话不说就准了。许多人觉得自己摸准了皇帝的心思,一股脑儿地冲着怀宁侯府去了。陈黎和那边老夫人之间的旧怨又被人翻出来,御史言官纷纷参奏陈黎不遵庶母,欺凌幼弟,一来二去的,那声势看着竟然比参方知那会还要大。
杜欣在府里气得团团转,“这群言官好好的不去关心朝廷大事,整日里盯着别人家的后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井里嘴碎的婆子!”
陈黎顺着夫人的话想象了下一群婆子站在朝堂上骂街的情形,忍不住笑出声,被杜欣狠狠瞪了一眼。笑,还笑!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老爷,你给我说说,这事能到什么地步?”她心里没底,这么多年怀宁侯府一直安安稳稳,便是有那边小陈府这个闹心的事也动摇不了陈黎在朝上的地位。可这次,皇帝的态度叫人心凉。
“夫人放心,就算真要追究左不过是办事不利,有失职责。我又不曾与那方知同流合污,清者自清,陛下总不会冤枉忠良。”
这番话多少让杜欣悬着的心放下了点,只是思及那边小陈府时眼色骤冷。这么多年宽容,真是让他们长脸了。非但不知恩图报,竟然还在此时落井下石,侯府里那些事下人传出去是一回事,可有些分明不可能是下人知道的,那老东西既然如此不安分,就别怪她翻脸!
陈黎心里想的远没有说出来的那么轻松,这件事分明有人在背后刻意推动,将矛头指向他。他任职户部,素日处事虽说不留情面,但也不至于处处树敌,此番倒像是一力要把他钉死在山东案上,着实叫人意外。
那日景王提醒他“小心”,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还是……这其中有景王的手笔?
他猜不透,只能暂时静观其变。
双鹤堂。
“祖母的意思是要给客儿请个先生?”沐清溪看向沐庞氏,眼中半是惊奇半是不可置信。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客儿了?
沐庞氏笑的温和,“不只是客儿,你也须得有个女师傅,离京多年有些规矩礼仪怕是都生疏了,过不久便是皇后千秋,若是在宫宴上有什么差池岂不污了我安远侯府的名声?”
原来还有她的事儿啊,沐清溪顿觉无语,安远侯府现在还有名声这玩意儿?确定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老夫人是心里多坚强才能这么……大言不惭!
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先生,哦,其中一个不能带回清晖院。
沐清溪心里郁闷地很,偏偏她还没办法拒绝,简直糟透了!
“小姐,老夫人既然要带您参加宫宴,请个女师傅也好。”葡萄藤架子下,沐清溪气呼呼地糟蹋葡萄叶子,锦绣劝她。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参加啊。”就安远侯府这一亩三分地儿都这么叫人头疼,进宫……想想都觉得麻烦。
“咦,那丫头是谁?看着面生,也是咱们院子里的?”沐清溪忽然看到个穿海棠红衣服的丫头,不由得问道。
锦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面露无奈,“小姐怎么忘了,这是木槿堂送过来的两个丫鬟之一,叫春篱的。”
沐清溪恍然大悟,“春篱啊——”想起来了,毕竟那个叫春露的刚刚“帮”她反算计了沐清菀,记忆犹新呢。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哼哼,她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沐清菀受了教训,沐清河可还好好的呢!

第162章 七夕
过不几日便是七夕,女儿家的节日。托过节的福气,沐清溪终于被解了禁足重获自由。当然,其实这段日子里她没少被拎去双鹤堂“聆听教诲”,只是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罢了。
这还是出事以后她第一次看到沐清菀,眼前人身量高挑,两颊瘦削,脸上没什么血色,衬得一双眼睛看起来大了不少,更有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今日打扮得素净,竟然穿的是秋香色褙子和湖蓝色马面裙,不施脂粉,发间只戴了几只珠钗,跟往日里妖艳招摇的沐清菀实在是大相径庭,沐清溪一见险些没认出来。
这是转了性子了?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打扮什么的都是表象,沐清菀还是那个沐清菀,只是变得更加偏执了。
七夕女儿节,女儿家可以光明正大地上街,不拘是三五成群去游玩还是坐在丝瓜架下乞巧,这种时候家中长辈都不会苛求太多。
沐庞氏的意思,沐清菀婚事已定,大概是嫁人之前在家中过得最后一个七夕,想让她们姐妹俩结伴出去培养感情。沐清溪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出了严章的事以后,沐庞氏是觉得她有多大度才能毫无芥蒂地跟沐清菀玩在一处?
何况,就算她乐意,沐清菀会同意?
恨不得杀了她还差不多!
熟料,她这里不做声,沐清菀那边却笑吟吟地答应了,见沐清溪迟迟不应,竟然故作委屈地问:“二妹妹可是嫌弃我名声有瑕?”说着手帕抹了抹眼角,声音哽咽,“我又何尝想如此……我们可是姐妹,若连妹妹你都嫌弃我,我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说着竟然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沐清溪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再次认识到:论脸皮和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她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上首的沐庞氏欣慰地目送她们出双鹤堂,临走前还特别善解人意地问她,若是不放心客儿,可以把人放到双鹤堂来由她亲自照看。沐清溪看了看守在一边的徐氏,忙不迭地推辞了。笑话,把客儿放在徐氏眼皮子底下,那跟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不说徐氏原本就对客儿不怀好意,出了沐清菀的事,现在二房大概人人都恨她恨得要死,她又不傻!
因为本就是女儿节,这日出门女子都可不带帷帽,沐清溪乐得不被挡视线,沐清菀却默不作声地接过丫鬟递过去的帷帽戴上,把自己遮得严实。
沐清溪暗地里撇了撇嘴,既然没脸出去见人,干嘛还要出去?她要是沐清菀,这种时候就老老实实留在家里,京城里的闺秀谁不认识谁,路上但凡遇见个嘴碎的,沐清菀的事就得被人说道,何必自讨苦吃呢?
“二妹妹打算去哪儿?”
街上热闹得很,七夕夜里不禁夜,花灯、彩线将整个集市点缀的五光十色。听到沐清菀问,沐清溪摇了摇头,道:“本没打算出来的,随便走走就回了。”
“不如去月老庙走走?”沐清菀提议。
沐清溪侧首无语地看着她,好奇地问:“大姐姐不是姻缘已定,还要去求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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