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香—— by叶蓁蓁
叶蓁蓁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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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沐清溪最后一丝纠结也没了。
但是,这种被人拿捏了七寸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沐清溪抱起客儿,闷闷地说道:“我答应,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冰焰的?”她其实已经愤愤不平地把罪名安在孙广头上了,觉得一定是他见了贵人阿谀谄媚,才把冰焰的事给泄露了,这么问不过是把罪名坐实一下。
谁知赵璟却摇了摇头,一脸骄傲地说道:“某好酒,自然对酒香尤为熟悉。”一副我鼻子特别灵,我自己闻出来的样子。
沐清溪忍了忍没忍住回了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鼻子比阿旺还灵的人。”
赵璟听完满脸不解,阿旺是谁?
“汪汪?”客儿眨着大眼睛看沐清溪,他知道阿旺的,阿旺还跟他玩呢。
沐清溪笑着摸摸他的头,“对,旺旺。”
赵璟依旧满脸不解,却自动把沐清溪的话理解成了夸奖,安然受之。
贺子琦连忙捂嘴防止自己笑喷出来,他绝对不会告诉自家主子,他昨晚听到一户人家喊自家的一条大黄狗为“阿旺”。同时心里再次对沐清溪升起了敬意——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骂自家爷的人可真是不多啊!
锦绣回来的时候沐清溪已经成功跟颜四谈妥了路费,并且就行程问题进行了严密周详的讨论——其实也就是规划了一下路线,想着怎么避开沐家安排的人而已。
锦绣带着一大堆东西离开,回来的时候也是收获满满,乡邻们听说沐清溪要走,纷纷送了不少东西,多是自家产的粮食米面之类。锦绣觉得路上不好带,便一一推拒了,但是什么也不收就白费了他们一片心,所以只挑着那些好携带的点心、硬食收下了一些。琉璃和珠玑过去接着,清点了一下,中午的食材是不用愁了。
琉璃和珠玑去厨房准备午膳,沐清溪在卧房里打点她和客儿的一些零碎东西。尤其是客儿的玩具,小木马、风车、九连环、拆字格……样样都不能少,这孩子念旧,万一漏了少了,到时候找不见是要哭的。
锦绣进了屋一边帮着收拾一边说起辞别时诸位相邻托她带的话。沐清溪在此地住了将近三年,为人和善大方又聪明伶俐,许多人听说她要离开都十分舍不得,还要亲自来送,被锦绣一一劝住了。尤其是里正,沐清溪一走,对着村里那些清官都难断得开的家务事更是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小姐,奴婢觉得王二似乎不太对劲。”锦绣说完后,停了一会儿才说道。面上显出犹豫,她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但又觉得应该跟小姐说一声。
沐清溪闻言惊讶,她跟王二素来没什么来往,充其量也就是见过几面有点印象而已,若是没有那天张嫂子家的事,便是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的,锦绣便是告别也只是到相熟的几家,怎么也到不了王二那,除非王二是主动上门,“你怎么遇到他的?他哪里不对劲了?”
锦绣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斟酌了一下才答道:“奴婢去张嫂子家的时候碰见他的,听村里人说,两家像是要办婚事。张嫂子送奴婢出门,恰好碰见他,便把咱们要走的消息跟他说了。那王二路过奴婢身边的时候突然间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沐清溪好奇。
锦绣端正了脸色,“小心沐驰。”
这下子沐清溪不只是惊讶而是震惊了,就算她从来不曾刻意遮掩身份,以王二那样的身份也很难打探到她是安远侯府的人,毕竟越州沐家树大根深,嫡系旁系处处皆是,有通达者,亦有穷困者。所以即便知道她是沐家的人,村里人也没觉得她有多么不同,只当她是沐家旁系,落魄了才到这里来。
可是,王二这么说显然不仅知道她确切的身份,连她和沐家的牵扯都清清楚楚,实在是太奇怪了。
“王二是什么时候来兰溪村的?”沐清溪突然问道。
锦绣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听人说似乎也是三年前,只比咱们早了几个月。”
三年前,几个月,沐清溪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东西,可那思绪太快,一瞬便没了踪影,她什么也没抓住。
“不行,我要去问问!”沐清溪想不通,想不通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问清楚。可是她刚站起身就被锦绣拦了下来。
“小姐,这么大的事奴婢怎么会不问呢?可是奴婢问了,王二却说他没说什么,怕是风声雀鸣,是奴婢听岔了。任奴婢怎么问,他一口咬定不曾说话。何况,他说这话时确实声音很轻,奴婢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听错了。”锦绣劝道。若是能问个清楚她早就问了,怎么会这么不清不楚地回来。小姐就是真去了,王二恐怕还是一样的说辞。
沐清溪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想不通,她觉得锦绣不会听错,可又觉得以王二的身份地位确实不太有可能知道沐家的事。
那句话真的是听岔了?
沐清溪也迟疑了,若真的是听岔了,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闯上门去有失体统,可若不是听岔了是真的呢?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恰好这时院外敲门声响起,锦绣跑出去开门,沐清溪只好先把心里的事放在一边,打起精神。
这个时候来的,应该是有乡邻想跟她道别吧?

“锦绣,是谁来了?”沐清溪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只好自己寻了出去。
刚走到门边,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张印象深刻的脸,那人四方脸,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额头宽阔,年纪三十上下,身穿茶褐色粗布僧袍,手里捧着个浅棕色的木制钵盂,面容温柔祥和,一派高雅风骨。
沐清溪乍然见了人,直接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前世出逃后收留她的师父——宝严寺的得道高僧智空大师!
沐清溪既惊且喜,惊的是没想到他竟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喜的是她得来全不费工夫。智空大师不只对于佛法甚为精通,于医术一道更是登峰造极,有他在说不定便能治好客儿的顽痴之症!
“小姐,这僧人非要见您,奴婢拦都拦不下!”锦绣迎上自家小姐,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大和尚皱眉说道。
她幼时孤苦,未进沐府前见多了打着佛门旗号招摇撞骗的和尚,实在是对这些人生不起好感。何况,家中乱糟糟的,都是女眷,实在不适合请他进来。原以为他是来化缘的,打发了就好,没想到他竟然提出要见小姐,小姐哪是他能轻易见的?
锦绣说完,半响没听到回应,这才发现,自家小姐盯着那和尚发呆,竟像是认识似的,这是怎么了?
“小姐?小姐!”她连忙扯了扯沐清溪的衣袖。
被她提醒,沐清溪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定了定神,面上仍带着无法遮掩的欣喜,“锦绣不得无礼,请问大师怎么称呼?”沐清溪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不着痕迹地问。
锦绣被她斥责,心里万分疑惑,她以前没觉得小姐对僧佛亲近,怎么今天对个和尚这么……尊敬?
不只是她,就连门外的智空看得也是满脑子疑问。
怎么这位小姐像是认识他似的?难道他智空的大名已经传遍五湖四海,播撒到这宁静僻远的小山村里来了?
智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光滑的脑门,紧接着又想起,这个动作实在不雅,有辱得道高僧仙风道骨的形象,连忙把手拿开,双手合揖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智空有礼了。”
沐清溪沉浸在惊喜中,根本没注意智空的动作,锦绣看见了心里更加不以为然,觉得这肯定又是个招摇撞骗的和尚,心中更加警惕。
“智空大师!”沐清溪好险才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怪不得她托人在京城打听不到,原来他这时并不在京城。“不知哪里能帮到大师?”
智空心道我若说是来收徒弟的,你岂不是要把握直接赶出去?
毕竟这世间男为僧,女为尼,哪怕是俗家弟子,他一个和尚开口说要收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为徒无异于脑子有毛病!
“贫僧路过贵宝地,见云蒸霞蔚,虹光满园,想是贵人在此,心中好奇,特来一见。”智空张口说道,贵人确实有,一龙一凤,虽然龙气不足,凤命难测。
沐清溪闻言心底一转,贵人?难道说的是颜四?
“大师指的贵人是?”
智空合手再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施主您。”
话落,锦绣皱眉,沐清溪不解,她哪里贵了?
“施主心思纯善,便如源头活水,将来活人无数,至真至美,乃是贵极之相。贫僧有幸得见,实乃有缘。”智空见她不解继续说道,这小姑娘身上的生气比之前见到的更加浓厚了,可见“乘龙之水”之说绝非妄言,不知王爷那里可有变化。
沐清溪看着智空和尚,心下满是狐疑,只觉得眼前人跟她前世见到的实在是大不相同。她前世见到他时,智空和尚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高僧,德高望重。她第一眼见他,只觉那双眼睛满是沧桑,似乎阅尽了世间繁华,看透了红尘三千,超脱于尘世之外,遍身不染尘埃。
而他救下她时,目中满是苍凉和惋惜。她只记得他似乎说了“可惜可惜,为时已晚”八个字,然后破例收她为徒,将她带到砚山脚下。靠着他的庇护,她不必再东奔西跑,躲避沐家和严家的追捕。
可是现在,这和尚面目温和,称得上文雅,周身却没有那种沉淀下来的厚重感,且张口胡言乱语,竟然说她是贵人,是因为太年轻了吗?
她会不会是认错了人?
“不知是何人大驾光临?”
空气里传来一道清冷而华丽的声音,沐清溪回身看去,只见颜四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怀里竟然抱着客儿。
“姑娘,抱抱!”客儿见了她,立刻张开手探出身子向沐清溪扑去。
沐清溪连忙走近了接住,被他扑了个踉跄。小家伙看着小,身上的肉却实诚得很。
“你怎么来了?”沐清溪抱好了客儿问道。
颜四嗯了一声,目光掠过沐清溪直直落在智空身上,智空被那有如实质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冷,连忙暗地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配合。
“怎么堵在门口?”颜四淡淡地问道,既没有奇怪为什么有个和尚在,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
沐清溪这才想起,自己把人搁在门口,竟连水都没给一碗,脸上不禁讪讪,连忙把人引进了正厅,又让锦绣备了水和膳食给智空。
“大师来得正好,我家侄儿幼年时遭人毒手,身中剧毒,至今不曾痊愈,不知大师能否医治?”沐清溪心系客儿,之前的那些事便不曾深想。她寻找智空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客儿,如今人在眼前,当然要试一试。
话落,智空微讶,颜四挑眉。两人隔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不解。
“施主为何如此肯定贫僧懂得医理?”智空问道,他从刚才就觉得奇怪了,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并不是见到陌生人该有的,更像是久别重逢似的,她难道以前见过他?
可是不对啊,这么特别的人,若是真的见过他怎么会没有印象?
沐清溪这才醒悟,自己太过心急,恐怕引起了智空大师的怀疑。她前世见过他,自然知道他医术高明,但不是每个和尚都懂医术。她这么直接问,等于是明白地告诉他她知道他懂医理。
该怎么解释呢?
她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了刚刚智空在门口说过的话,“大师曾言与我有缘,清溪一见大师便觉似曾相识,恰如昔日老友今日重逢。至于求医之事,实乃自发于心,全赖六感。”言外之意,全靠直觉。
智空听完沉默了,他开始正色打量起沐清溪,当然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从容不迫,面上毫无紧张之色,他似乎小看了这位小姑娘,或许她当真与他有缘也说不定。
“如此看来,贫僧与施主当真有缘,且待贫僧为小公子诊脉。”智空起身合手再拜。
这是答应了!
沐清溪连忙起身还礼,将客儿抱到屏风后的榻上,卷起毛茸茸的手袖,露出白莲藕般嫩嫩的小胖胳膊。
智空在一旁的香樟木凳上坐定,探手诊脉。诊完左手换了右手,看过舌苔,又将客儿的眼皮翻起。
沐清溪一边安抚着客儿,一边紧张地看着智空,她心里其实并没有把握,她只是觉得智空是她见过的医术最好的人。她曾经亲眼见过他救回了一个刚刚断气的伤患,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唯有他将人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那么,他应该也能治好客儿吧?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看着智空逐渐隆起的眉头,沐清溪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不行么?
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一瞬,智空终于收起手,冷声问了一句:“什么人竟然对个孩子下此毒手!”
沐清溪神色黯然,说不出话来。
“能治就治,不能治就别那么多废话。”颜四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闻言淡淡地说道。
这话不轻不重,智空听了却有种千斤压顶之感。他惊讶地看了颜四一眼,有点不能理解他发什么疯。
“是我没照顾好他,”沐清溪低低地说道,“不知大师可有法子?”
智空看了看沐清溪又看了看颜四,突然间明白了点什么。
“这毒当是经由母乳而入,幸而阻止及时不曾造成性命之忧。其后又常常辅食绿豆和乳酪,已经将毒性减轻不少。只是,依贫僧看,这毒大概已有三年,残存的毒性已经蔓延至血脉和四肢,如今再要救治为时已晚,即便有法子也收效甚微。”
“难道一点恢复的可能都没有吗?”沐清溪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眸中满是希冀,智空心下长叹,不忍心将她的希望打破,遂说道:“法子是有,但是不一定有效。”
“什么法子,需要什么大师尽管说,清溪一定办到!”沐清溪惊喜地追问,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性她也不想放弃。
智空沉吟片刻,“所需药材贫僧自会准备,只不过此法所需时间极为漫长,贫僧不日便要上京,恐怕不能再此地逗留。”
“若是如此,大师不必担心,清溪也将携同家人入京长住,不知大师在京中何处落脚?”沐清溪心下欢喜,突然间对来接她的沐家人产生了那么一丁点感激。
两天后,青嬷嬷带着桃红和柳绿再次出现在兰溪村沐家的时候,白墙黑瓦的屋舍大门紧闭,门上已然落了锁。
看着人去楼空的沐家小院,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个彻底的青嬷嬷脚下一软,差点没晕过去。
“快,给二夫人送信!快!”
她刻意提前一天,没想到还是扑了空。

第014章 近乡
清晨的薄雾将散未散,江水明净清可见底,阳光洒在水面上,风动涟漪,波光潋潋。运河上人来人往,船流如织,一艘不起眼的客船自码头入水,船头破开平静的水面,水下的鱼儿受了惊纷纷往四下里逃窜,甲板上,客儿瞪大了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看得新奇。
船舱的帘子打起,沐清溪走出来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门楼长出了口气,大梁朝的京师,她终于回来了。
“小姐,派去沐府的人有回音了,说是派了人在岸上接应。”琉璃抱了件苍青色缠枝牡丹纹的斗篷,展开了为沐清溪披上,“船上风大,小姐还是回舱里去吧,待会儿便要靠岸了。”
沐清溪点点头,“你去唤珠玑和客儿回来吧,靠岸时怕会有震动,免得站不稳摔跤。”
琉璃点点头去了,沐清溪站了一会儿便回了船舱。锦绣晕船的毛病一直没好,这会儿精神不大好,一个人呆在船舱里也闷得慌。
出越州府往北经杭州,北上至京师,有前隋开凿的大运河,一路北上畅通无阻。客儿不喜欢马车,牛车又太慢,所以沐清溪最终选择了走水路。智空和尚坦言另有要事,不便同行,约定他日京中再见。颜四则在抵达京师之前便失去了踪影,沐清溪对他的离开丝毫不感到奇怪。事实上,这个人能够亲自护送他们这一路已经让她感到惊奇了。
客儿身上穿着崭新的红绸袄,上面绣着几尾活灵活现的游鱼,头上戴着兔子毛的绒帽,长长的兔耳朵垂在耳侧,末端绑了两个圆鼓鼓的小胡萝卜,领口镶了一圈兔毛,雪白的茸毛衬得小脸越发白净。
“姑娘。”
沐清溪捂着他的小手,刚刚在甲板上玩了这么一会儿小手满是凉意,“咱们要到京城了,客儿喜欢吗?”
客儿歪着脑袋,在他的认知里京城是没有概念的,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便点着小脑袋说:“喜欢,姑娘去哪客儿就去哪!”
沐清溪笑着将他抱在怀里,借着为他整理衣衫的动作平复了下心绪。
三年了,到底还是近乡情怯啊。
弃舟登船,沐清溪见了来接人的一群下人只是点了点头,扶着锦绣径直上了马车。这些人面上并无恭敬之色,显然是徐氏安排的人,她不想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等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她需要再好好地考虑一下,这是她入京后的第一仗,许胜不许败,一旦败了,以后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坐定后,锦绣也跟着上了车,琉璃和珠玑跟在后面。锦绣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车里的摆设叹了口气。
普通的胡桃木车厢,比她们在兰溪村的牛车差了不止一点,便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丫鬟出门也不会乘坐这种车吧。马车里只有一张短榻,连个桌子都没有,更不要说茶水点心。小姐回京,府上主子一个都没有露面,来接人的竟然只是外院的一个婆子,连管事都不是,徐氏这分明就是不把小姐放在眼里,故意给的下马威呢!
沐清溪笑了笑,拍了拍锦绣的手以作安抚。她没想到徐氏竟然这么沉不住气,前世她可是贯会装腔作势的,在老夫人面前温良恭谨,照顾侄女无微不至,把个善良有度的婶婶扮演的淋漓尽致,反衬得她处处多事,故意为难人,以至于老夫人直到死也没看穿她的真面目。
而今,只是没让青嬷嬷接到人就让她如此生气,连脸面都不顾了。
也对,这辈子她不在她眼前碍手碍脚,没了让她忌惮的对象,自然也没了让她装模作样的理由。她在府里怕是说一不二,根本没人敢忤逆。偶然间出了她这么个不被掌控的变数,徐氏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呢。
徐氏发怒便会自乱阵脚,她就有机会了,就好比现在,这不就是徐氏送到她眼前的把柄吗?
沐清溪抱着客儿撩开窗帘向外看去,京城仍旧是那个车水马龙的盛世繁华地,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处处透着帝都特有的尘嚣烟火气。葫芦巷子口那个常常扛着冰糖葫芦的大叔也不知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该让客儿尝尝,他家的冰糖葫芦用料好,甩出的糖也漂亮,不粘牙又好吃。白云胡同的李记糕点铺子应该还开着吧?他家的糖炒栗子和云片糕都是一绝,以前她嘴馋,总是央了哥哥给她带。后来她才知道,那家铺子生意好,早起要排长长地队伍才能买到。
如今,再也没人给她带云片糕和糖炒栗子了。
“姑娘,东东!”客儿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沐清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马车刚好路过了一个小摊,那摊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东西,都是些风车、木雕之类的玩具。
客儿看得新奇,沐清溪心底一动,扬声道:“停车!”
赶车的人虽然不耐,到底还是停下了。便有婆子上来问何事,沐清溪没理她只是说要下车。
带着客儿走到摊子前,客儿看什么都新奇,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沐清溪今日穿了件彩蝶穿花的鹅黄色杭绸褙子,脑后挽了双丫髻,发间缀了南珠串起的珠串,耳中着了一对明月珰。清秀雅致,件件都是上品。那摊贩见了便觉生意上门,热情地介绍手边的物件。
“小姐,这些东西太过粗陋,府上哪里缺了小少爷的玩物,不如等回了府再细挑,夫人还在府上等着呢。”婆子见她大有停住不走慢慢看的意思,连忙上前劝说。
沐清溪闻言一笑,徐氏会等她?简直是笑话!
不过,她也没打算为难人,“既然客儿喜欢这些,琉璃、珠玑”。
“奴婢在。”琉璃和珠玑纷纷上前。
“你们带着客儿在这边逛逛,他若是喜欢什么只管买了,待会儿早点回府知道吗。”沐清溪将客儿交到珠玑手里,看了她一眼,珠玑看着她点点头。
“姑娘?”客儿睁着大眼睛看沐清溪。
沐清溪揉揉他的脑袋,柔声说道:“珠玑和琉璃陪你玩一会儿,晚点姑姑来接你好不好?客儿乖。”
客儿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害怕,看到抱着他的是素日里陪他玩的锦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他其实不想离开姑娘的,但是又觉得姑娘的眼神好像在说想让他离开一小会,那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客儿最听话了。
“乖。”沐清溪摸摸他的头,转而对琉璃和珠玑嘱咐道,“好好看着客儿,别走远了,早点回去。”
两人点头应是,沐清溪便随着婆子回到马车上。
坐定了,沐清溪轻轻出了口气,她其实有点担心客儿不肯走,她待会儿要做的事并不适合让他看到。
“小姐别担心,此处穿过一条街便是怀宁侯府,不会有事的。”锦绣担忧地看着她。
沐清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我该庆幸徐氏没把我放在眼里,”否则随行的人哪会放任客儿离开,“只是,待会儿恐怕要劳烦你跟着我吃点苦了。”
锦绣握着她的手,“这算什么,奴婢跟您从来都是同甘共苦的,只是,小姐您是怎么打算的?”
沐清溪看着她,“我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还要徐氏配合才行。”
老爷和夫人去后,沐清溪成熟了许多,向来是有主意的。锦绣见状不再问,只安心陪着她。
马车转过两条街,约莫走了两刻钟,进了一条平坦的大道。四周的围墙高了起来,红墙高瓦,鳞次栉比,屋舍俨然,处处彰显着帝都世家的气派。
不多时,马车停了,婆子打起帘子,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二小姐,到了,下车吧。”
沐清溪向外望去,一看摇头失笑,徐氏还真如她所料。堂堂侯府二小姐,徐氏竟让她走送菜的仆婢走的后门,这哪里是下马威,分明是赤裸裸地羞辱。
也好,沐清溪对自己说。
“这是什么地方?妈妈别是领差了路。”锦绣压着怒气问道。
那婆子嗤笑一声,回道:“哪里是走错了路,夫人吩咐了,什么人走什么路,二小姐,请吧!”
沐清溪笑得温和,没有一丝一毫恼怒,“张妈妈是吧?你是不是忘了,我不只是徐氏的侄女,还是老夫人的孙女,你说待我进了府把这事儿回禀给老夫人,老夫人会怎么处置你?”
那婆子不在意地一笑,刚要答话,却被个小丫鬟扯了扯衣袖,显然是有话要说。她放了车帘跟着小丫鬟走到一边,不耐烦地问:“有什么话赶紧说!”
那小丫鬟劝道:“妈妈还是别做得太绝,到底是府里的二小姐,正经主子,若是到了老夫人跟前妈妈也讨不着好。”
婆子刚想说那又怎样,如今是夫人当家。
那丫鬟又说了句,“夫人可曾当着别人的面明说?”
张妈妈脸色变了几变,想想去年被赶出府的柳婆子,最终咬咬牙走到车前,不耐烦地问:“二小姐不想走这里还想走哪去?”
沐清溪懒得跟她计较,淡淡地说道:“把车赶到安远侯府正门。”
“你还想走正门!”张妈妈惊叫。她一个打扫院子的婆子也知道正门那是轻易不开的,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姐竟然想走正门,疯了不成?!
沐清溪看了她一眼,淡声说道:“妈妈只管去就是了,祖母那里我自会交代。”说罢手中一轻,放下车帘重新靠在了榻上。

安远侯府木槿堂。
徐氏正跟自家女儿看着庄户上新送来的布料。她看起来年近四十的模样,身上穿了件大红妆花麒麟补丝布绒衣,头发梳成圆髻,带了镂空金丝嵌青玉的头面,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
“这块石榴红丁香纹的云锦不错,天气暖了,给菀姐儿拿去裁件新衣。”一手拉过女儿,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娇颜,越看越是满意,“我们菀姐儿天生丽质,就该多穿些醴色才配得起。”
她一笑,脸上的皱纹便明显起来,眼角眉梢都起了褶子。她已经不年轻了,少时不注意保养,如今再怎么也补不回去了。
沐菀,或者该叫沐清菀笑着挽了徐氏的手臂,扭着身子撒娇,“娘——”
徐氏温和地笑笑,拍着她的手戏谑:“瞧瞧,夸她还害羞呢!”
话落,身边的嬷嬷便笑着奉承,“咱们小姐容貌无双,穿什么都好看,上次去宝严寺上香,不知看呆了多少翩翩公子呢!”
“嬷嬷!”沐清菀娇声斥道,只是面上却没什么羞赧,反而是一片自得之色,显然是听得多了。
“你呀,”徐氏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张师傅说你昨儿个又没去上课,怎么回事?”
沐清菀脸色微僵,随即娇笑着答道:“女儿前儿个晚上睡得晚了,昨儿便起晚了些。”
徐氏闻言脸上有些不好看,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被宠坏了,由着性子来,“你如今也快要及笄了,功课都要认真才是,书画罢了,女红是必须学的,若是再让我知道你逃课,看我不罚你!”
沐清菀撅着嘴,闷闷地答道:“知道了,娘,女儿以后不敢了。”
看她这副不情愿的样子,徐氏也愁,“你也别怪娘念叨你,及笄之后就该说亲了,你做得好些,娘带你出去多结交些世家子弟,也好为你挑选个如意郎君。”
沐清菀闻言双颊生晕,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带笑,飞快地答道:“好好好,女儿都明白,娘您别说了!”
“好,我不说了,来看看这块浮光锦,灯笼纹的样式也算精致,不如给你做个马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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