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香—— by叶蓁蓁
叶蓁蓁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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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沐清河拿那道带着恨意的目光落在身上的时候,她抬起头,对着那张扭曲的脸露出了个真诚的笑容。
沐清河看到那笑容,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但是,他不能,他硬生生忍了下去。旁边的沐清浪见他情绪不稳,连忙一手扶住他,既是关心也是提醒。
沐清溪一一见过礼,而后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不见大姐姐?”沐家二房的人都在,独独缺了沐清菀,怎么都说不过去。
不等沐庞氏开口,徐氏强打精神抢先说道:“菀姐儿昨天夜里着了凉,早上起了烧,正昏睡着。怕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就没过来。”
昨夜里着凉?
沐清溪看了看窗外的大太阳,这样的天气都能着凉,她很好奇沐清菀夜里是怎么睡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近日沐清菀为了刷存在感,一点出风头露脸的机会都不肯放过。端午节正是在老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时候,她怎么会轻易放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沐清溪暗暗提醒自己,回去后一定要记得派人去打听。当然,还有沐清菀和王家公子的关系。这门亲事她不稀罕,上辈子沐清菀却稀罕地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信沐清菀坐得住。
“病了?可严重?我竟不知道,待会儿定要亲自去探望大姐姐才是。”沐清溪担忧地说道。
堂妹探望生病的堂姐无可厚非,但是,徐氏却立刻反对,“不行!”
说完,见老夫人和满屋子的人都奇怪地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忙补救道:“不必了,你一片好心,我会告诉菀姐儿。只是菀姐儿这病来得突然,过了病气给你可如何是好。”徐氏故作镇定地说道。
如此一来,沐清溪更觉得其中有鬼。眼角的余光落在沐庞氏身上,她看不出这位祖母是否知道其中内情,但是这不妨碍她把别人刻意遮掩的事情捅出来。
“二婶放心,我身体好的很。大姐姐生病了我担心得很,怎么能不去探望。您放心,我绝不会打扰大姐姐休息。对了,我那里还有一株五十年的人参,调养身子用刚刚好,正好可以给大姐姐送去补身子。”沐清溪言笑晏晏地说道。
徐氏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沐清溪的话合情合理,又是探望,又是送药,尽善尽美,她若是一味阻挠只会让老夫人起疑。老夫人本就对菀姐儿没来的事心存芥蒂,如果知道……徐氏咬着牙思索对策,强笑道:“怎么能让你破费……”
“不破费不破费,我那里还有好些,吃不完也是浪费。”沐清溪笑眯眯地说道。
徐氏已经不知道该为沐清溪咄咄逼人地刁难而愤怒还是该为沐清溪的富足而震惊了。
什么叫“吃不完也是浪费”?
徐氏想起自己当了杜氏的嫁妆换银子才给儿子买回了几根老山参,如今银子所剩无几,少不得还要去当。沐清溪竟然说她多得吃不完!
“二妹妹。”沐清浪忽然间开口。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插话,事实上,沐清浪在这种场合极少说话。他更多的时候像是沐清河的背景板,有沐清河在的地方就没他什么事。
他这一开口,沐清溪很好奇他要说什么。
“你们姐妹情深是好事,但是,菀儿也不会愿意你冒着过了病气的风险去看她。若是你有什么不妥,菀儿岂不是更加自责?”
这话说得倒算是漂亮。
沐清溪看了看沐庞氏的脸色,确信自己的话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遂也不再纠缠。道了声:“堂哥说的是”。
徐氏松了口气,却没发现,沐庞氏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冷。
曲江河畔,两岸树密花稠,姹紫嫣红的花朵层层堆积,像云锦般延伸到看不到的尽头,灿烂的阳光从疏落的叶子中穿透,映得绿草更加鲜嫩。
官府组织的龙舟竞渡是端午节一年一度必看的盛典,此时河面上停着八艘颜色各异的龙舟,舟上水手各自带了与龙舟同色的巾帻。
岸边搭建的高台上,彩色的罗衣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得了准许的后宅女子纷纷出来观赏龙舟竞渡的盛景。
只听得鼓声三下,红旗高扬,八条龙舟犹如八条游龙跃出水面,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冲去。舟破水声和岸边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眼看着一艘龙舟即将拔得头筹,忽然间变故陡生!
高台上一侧的搭建的观赏凉棚竟然无故起火!
今日天干物燥,太阳极好,更有江边风力助阵,火势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高台上的贵女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当时就慌了神儿,纷纷奔走惊呼试图逃离,哭喊声、惊叫声、被烈火灼伤的痛哭声……
柳大夫人今日是特地带了女儿前来游玩散心的,火势起的地方就在她们隔壁。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她们隔壁安置的正是微服出宫的贤妃徐氏!危急关头,柳大夫人本想命人去救,可是看到蔓延过来的火势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跌跌撞撞地拉着女儿逆着风向高台下跑去。
徐贤妃被困在火海里不知所措,这火势来得太过迅猛,整个的把她围困在其中。她有心想冲出去,可是,看见那熊熊烈火,想到冲出去的后果,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能够承宠全凭这张脸,若是脸毁了,她不敢想……
就这么一犹豫,火舌竟然窜到了眼前。徐贤妃再顾不得,张口大喊:“救命!救命!救命啊——”
可是,火势太大,外面又十分混乱,侍卫即便想救也无从下手。当此之时,不知何处窜出个身影,披着一身湿漉漉的披风冲进了火海里,向着徐贤妃所在的方向而去。找到人后,二话不说将另一件披风往徐贤妃身上一批,拉着人就往外冲。
侍卫见状,连忙动手接应。
逃出火海的时候,徐贤妃受惊过度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昏迷前不忘勉力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是一张她并没有印象的少女的脸。

第133章 天灾
傍晚时分,夕晖落照,橘黄的光晕洒满大地。清晖院里静悄悄的,惟有院子边上的石榴花开的正好。清风徐来,缓缓吹散积攒了一日的暑气,几只黄鹂鸟儿在枝叶间穿梭,唱着清脆悦耳的歌。
在这样静谧温馨的氛围里,端午龙舟赛出事的消息传来,沐清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搜肠刮肚将前世的记忆翻了一遍又一遍,怎么都找不出关于这次龙舟赛的记忆,越是找不出她反而越觉得疑惑。
前世被关在清晖院里出入不得自由,但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总会有嘴碎的丫鬟在进进出出间有意无意地带给她一些消息。当然,这些消息大多是对她来说坏的、对二房来说好的,是徐氏和沐清菀有意用来折磨她的手段之一。如今她却庆幸,多亏有了这些零碎的信息,她才能约莫知道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沿着前世的轨迹,沐家二房是有资格去观赏龙舟赛的,而以徐氏和沐清菀的性格,她们不会错过任何可以彰显自己的身份的场合,可她却没有听过任何关于这次龙舟赛的消息。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上辈子二房去了龙舟赛,但是龙舟赛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徐氏和沐清菀没有出风头,如果出了的话,一定会有丫鬟来向她炫耀。她们也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否则沐清菀一定会来清晖院找她撒气。
那么,就是这辈子发生的变数了。
沐清溪一时间想不出这事会对她有什么影响,遂转而追问起别人。端午龙舟赛有身份的世家官员和家眷大多都会出席,起初或许只是为了热闹,日子久了,就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不巧,她亲近和熟识的人大多都是有身份的。
比如怀宁侯府上的姨母和表嫂,再比如殷茵和曹元瑜。
回话的是春棠,“小姐放心,奴婢已经遣人去问了,今日孙少爷身子不适,夫人和大奶奶并不曾前去。至于殷家四小姐和元瑜郡主那里,锦绣姐姐派了人过去,眼下人还没回来。”
姨母和表嫂没事,沐清溪先是松了一口气,听闻官哥儿身子不适,心里又是一紧,“官哥儿病的可严重?”
至于殷家和曹府,她现在也急不得,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两府上都是乱糟糟的。
“小姐放心,孙少爷只是贪凉肠胃不适,并无大碍。”春棠回道。
“那就好。”沐清溪这才放下心,不过还是打开库房,带着人挑了几样调理肠胃的药草,让春棠亲自跑一趟送到怀宁侯府上去。又让锦绣传信给外边的白璧和玄圭,这几日查探以前旧人的行动暂时停下,龙舟赛出了大乱子,官府肯定要彻查。为免麻烦,还是暂时安分些好。
刚吩咐完这些,琉璃走了进来,她看了看沐清溪,沐清溪会意,让屋子里其他伺候的人都下去,问她:“发生何事?”
琉璃走进了悄声说道:“小姐,二房大小姐不见了。”
沐清菀不见了?!
“真的假的?!”沐清溪惊讶地看着琉璃,后者神色如常,显然不是在逗她。
“怎么回事?”确定琉璃不是开玩笑,沐清溪不自觉地紧锁眉头。
“奴婢也不清楚,回来以后奴婢奉命监视木槿堂。被买通的小丫鬟告诉奴婢,大小姐一早就不见了踪迹。是大小姐身边的秀儿报过去的,如今,秀儿人还在木槿堂的偏房里跪着呢。”
“徐氏知道沐清菀失踪的事?”沐清溪有些不明白,老夫人已经明白表示不愿意府中人此时出府,徐氏和沐清菀怎么还如此一意孤行。
她以为徐氏事先知道,而秀儿罚跪不过是两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谁知琉璃却告诉她不是,“二夫人应该也不知道,那小丫鬟说二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还勒令底下人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她是进屋子打扫碎瓷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那就是沐清菀自作主张了,怪不得徐氏今天神色不对,沐清菀失踪去了哪里?又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怎么的,沐清溪想到了端午龙舟赛,她在想,会不会沐清菀偷偷跑去了龙舟赛?
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今年安远侯府是不参加的,也就是说坐席上不会有沐清菀的位置,她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眼下安远侯府声名狼藉,各府女眷唯恐避之不及,徐氏的娘家在京城没什么地位,她不记得沐清菀有交好到不计名声帮她的好友或长辈。
那么,她到底去哪了?
沐清溪心底隐隐约约觉得事情超出了预料,她让锦绣过来,把事情一一说与她,信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索性她一块儿交代,“这事还是交给白璧和玄圭去查,他们在外边接触的人多,比我们更方便。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另外,让他们着重查查沐清溪和王家大公子是什么关系。”
“王家大公子?王阁老的孙子?”锦绣疑惑地问。
事关前世记忆,沐清溪无从解释,只好含糊地说道:“你先让他们去查,这事我暂时也没办法确定,且看会查出些什么吧。切记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跟官府的人起冲突。”
锦绣只好应“是”,去给白璧和玄圭传信去了。
景王府书房。
端午龙舟赛的事一出,郑诚和贺子琦第一时间来找景王。
赵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你们以为这事是我让人做的?”
下首的两人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以为,而是这事发生的实在太巧,巧得让人没办法不多想。
前头山东的事才有个眉目,这边京城里就出了乱子,这个时机,不赶紧借着东风参上一本都对不起监察御史这个官位!
但是,听王爷这么说,似乎真不是他动的手啊。
“行了,收起你们那副表情!”赵璟淡淡地说道,难道在他们眼里他就只会使这些不上台面的手段?
郑诚和贺子琦被看得背心一凉,立刻醒悟过来。是了,自家王爷从来不干这种缺德事。
他只是看着别人乐呵呵地干,在地上挖个坑,顺便再把人踩上一脚而已。
“那王爷……嘿嘿,您看是不是咱们顺手牵个羊?”郑诚笑得见牙不见眼,看起来有点猥琐。
贺子琦嫌弃地站远了三步,每次郑诚露出这幅表情,肯定要有人遭殃。这家伙一肚子坏水,还都是黑的。
赵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者接收到目光立刻面容端肃,一派道貌岸然。
“送上门来的由头,还要我教你?”赵璟说道。
郑诚顿时乐开了花,笑呵呵地对着赵璟作揖,“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袖子里揣了好几天的那封折子又可以润色润色了,好事!好事!
黑水肚心满意足地走了,贺子琦还在,他凑到赵璟跟前,“王爷,你打算怎么做?”他没看明白啊,顺手牵羊?哪来的羊?
赵璟用看笨蛋的眼光看着他,看得贺子琦一瞬间觉得自己真得蠢得天下无敌无可救药。然后,才听到赵璟低沉凉薄的声音,“端午龙舟赛,是天灾不是人祸。”
贺子琦张口就想追问,王爷你怎么知道是天灾不是人祸,触及赵璟眼中的寒意,忽然间打了个抖明白过来。
管他是天灾还是人祸,只要景王说了它是天灾,它就一定是天灾。
山东刚出了大灾,京城的龙舟赛就出了岔子,不是上天示警是什么?
这次那些卷进去的昏官,一个也别想好过!
贺子琦匆匆去布置,有些事景王不便亲自插手,但是,贺家这么多年安插的人不是白做工的,总要拿出个让王爷满意的结果。
同一时刻,后宫。
徐贤妃醒过来的时候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直到宫女进来轻声询问,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别的,立刻惊叫着让人取铜镜过来。
“娘娘,铜镜在此。”宫女快步取过铜镜站在她面前,让她细观。
徐贤妃慌慌张张地想要抬头,可是一瞬间又犹豫了,她想起昏迷前的大火,滚滚浓烟,灼人的温度,死亡降临的感觉……捂着脸,竟然有些不敢看镜子。
“娘娘?”宫女不解地小声询问。
徐贤妃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扭头朝镜子里看去。光滑的镜面里映出一张美人脸,不施脂粉,看上去有些苍白,有些憔悴,却没有任何伤痕。她立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的脸还在,有这张脸在,就什么都无所谓。
“拿走吧。”她挥挥手,只觉得放松下来之后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未及吩咐别的,殿外忽传圣旨到。
徐贤妃慌忙要梳洗下床接旨,宣旨的太监却已经到了外间,隔着一道屏风道:“陛下有命,贤妃娘娘受了惊吓,不必跪听旨意。”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赏赐,“赐白玉牡丹吐蕊珠花一对,石榴果缂丝银耳坠一对,金葫芦一对,斗彩宝瓶一对……”
宣旨的太监离开,徐贤妃身边的大宫女环儿一脸喜色地过来恭喜,“娘娘,陛下总是想着您的。”
就连徐贤妃自己也松了口气,脑袋也不觉得疼了。这次出宫是皇上应允的,本是天大的荣耀,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幸好皇上不曾怪罪她。
只不过,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坏了她的兴致,她一定要那人不得好死!
“对了,当日救本宫的姑娘呢?”徐贤妃到底还记得自己的救命恩人。
环儿忙回道:“回娘娘,因着是同您一道回来的,那位姑娘被安排在偏殿,人已经醒了,娘娘可要见见?”
徐贤妃点点头,“那就宣她过来吧。”
“是。”

第134章 追查
沐清溪上了心,一直让人盯着木槿堂的动静,可是,直到入了夜也没有沐清菀回府的消息。
“你说她会去哪呢?”沐清溪手里捧着一本《山川札记》,心思却完全不放在上面,白瞎了前朝大文豪的传世佳作。
春棠和珠玑在里屋铺床,听着她的问话,两个人相视而笑,琉璃则答道:“小姐都猜不到,奴婢就更猜不到了。”
沐清溪也不是真的要她回答,就是想不通找个人说说罢了。
“小姐,不管大小姐去了哪儿,她夜不归宿这事儿怕是瞒不住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这消息传出去,您……您要有所准备。”
春棠想得更多,她在怀宁侯府上服侍多年,见惯了京中各色各样的事和乱七八糟的人。一个女子夜不归宿无论缘由是什么,到了别人嘴里就会演化出各种捕风捉影的版本。后宅女儿家娇贵,闺名清誉一旦被人指摘,基本上就是被毁了。
更甚者,有些重家声的人家,这样的女儿大多是活不下去的。败坏家族声誉,损害家族利益,不管是自杀还是被长辈逼杀,连亲生父母都不会阻拦。
在沐家来看,二夫人徐氏显然不是个会为了家声弄死女儿的人,老夫人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无论沐清菀生死,沐清溪同为安远侯府的女孩儿,受连累是必然。
沐清溪之前压根儿没想到这一点,她一直觉得沐清菀失踪有阴谋,只想着这会给她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重活一世,因为上辈子的原因,她对婚事和情爱看得极淡,甚至想过终身不嫁。若是报完了仇她还活着,就去长生庵里出家,伴着青灯古佛,为长眠九泉的家人祈福安康。
但是,她身边的人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她们用看待寻常人家的女孩儿的眼光对待她。关心她的名声清誉,关心她为何葵水迟迟未至……这样的关心合情合理,于她却觉得多余了。只是这话不能明着说,不然单是锦绣就能把她念到耳朵长茧子。
“这个先不必担心,对了,还有什么消息?”沐清溪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琉璃铺完床,正在剪灯烛,长长的灯芯被剪断发出“噼啪”一声轻响,光晕轻颤。她想了想,还真有件事。
“小姐,您知道二房的二少爷为什么被送回来吗?”
她一副神神秘秘地样子让沐清溪猜,沐清溪从善如流地道:“不知道,为什么?”
琉璃一想起打听来的消息就兴致勃勃,“奴婢听说,严府的少爷伤好得差不多了,严夫人就说都是浪少爷的功劳,多亏了浪少爷伺候得周到……”
春棠“噗嗤”一声笑,沐清溪也忍不住笑了。
论起拿话挤兑人,严徐氏比徐氏的道行还要高上三分。这哪是夸沐清浪,分明是把沐清浪当个小厮使唤呢。哪家的正经少爷会去伺候人,伺候人的都是奴才。
这姐妹俩闹到这地步,真让人心情舒畅。
“二夫人听了还不得气死?”春棠笑得酣畅。
“二夫人当然没气死啊,不然咱们今天不是大白天的见了鬼?”琉璃打趣。
沐清溪想想白日徐氏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失笑不已,“你就别贫了,快说,还有呢?”
琉璃这次压低了声音凑到沐清溪身边,颇有些鬼鬼祟祟地样子,沐清溪被她勾得好奇心都起了。
“据说,严夫人派来的人说,”琉璃清了清嗓子,端正身子,变起腔调,学着来人的样子,“我们家少爷的伤多亏了清河大少爷,这等攸关性命之事严家上下铭感五内。我们夫人想着,清菀小姐跟我们家哥儿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清菀小姐看着是个懂事的,不如就亲上加亲,结了儿女亲家。”
“哎哟哟,笑死我了,小姐您不知道,当时二夫人那脸都绿成墙外的青苔了!”琉璃边说边笑。
沐清溪听得哑口无言,没问琉璃怎么知道的徐氏的脸是什么颜色。她不自觉地想起前世,每次她觉得严徐氏的谩骂已经将她踩在脚底碾压到至卑至贱的时候,再下一次,严徐氏总能骂出新的花样,不停地刷新她的底线,一再将她的尊严打碎得不能再碎。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徐氏身上,只让她觉得畅快。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看着她们狗咬狗,是她之乐。
“徐氏答应了?”沐清溪问。
严徐氏为人粗俗,却有小聪明。她不曾嫁入高门,混迹市井学到了一身市侩,再加上小门户里养成的精明算计,真拉下脸来,徐氏也应付不了。
因为,严徐氏可以不要脸面,徐氏却不能,非但不能,她一向很珍惜自己身为侯夫人的荣耀。
严章是天阉的事情没人比严徐氏更清楚,这么多年,所谓的“严章不碰女人”,不是因为洁身自好,而是因为他不行。
曾经入过狼窟的沐清溪更清楚,严章不是不碰,他碰,并且来者不拒。上辈子成婚当晚……她被他……之后,她陪嫁的那些丫鬟,几乎没有一个逃得过,就连小厮都没能幸免。
如果说有一个人让她恨到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除了严章,再没有别人!
当然,这事徐氏也清楚。否则,她怎么会苦心孤诣地把眼中钉沐清溪送进狼窟里去呢。
如今时移世易,沐清溪很想知道徐氏会怎么选。
沐清河的名声早就坏了,若是再传出残害表兄弟的事无异于雪上加霜,有生之年是别想再为官了,就算想在京城混下去都难。
严徐氏掐着沐清河的名声来要挟徐氏,打得一手好算盘。严章的伤不能白挨,严家真要对上安远侯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倒不如换个能换的来的条件,严章最缺的是什么?
媳妇儿。
这么多年,严徐氏若是给严章说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大抵嫁过去之后也就认了。毕竟严家背靠安远侯府,又跟徐家扯上了关系,等闲人家不敢招惹。但是,严徐氏不肯,她觉得小门小户的女儿委屈了儿子,可高门大户谁家肯忍下这样的亏?
兜兜转转,前世的时候,她沐清溪就成了最好的人选。身份够,有没有靠山,捏在掌心搓圆捏扁都无人问津。
这辈子严徐氏和徐氏没有走通她这条路,所以,就轮到沐清菀了么?
沐清溪淡淡地看着窗边的白色茶花,那花开得正好,碗口大的花,花瓣舒绽而清纯,她笑得苍凉而快意。
——我受过的苦,总要你们一一尝遍。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听说二夫人生了好大的气,第二天一早大小姐就失踪了。”琉璃道,不知为什么,沐清溪明明在笑着,她却觉得有点冷。
“肯定是二夫人答应了呗!然后,沐清菀就离家出走了!不过,他们不是表兄妹吗?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离家出走吧?”春棠信口答道。
怎么不至于?
沐清溪心底轻声说道。看来,严章是天阉的事沐清菀也知道。那她拼着名声不要也要离开就说得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去了哪?
以沐清菀的性格,没有好处的情况下是不会自损八百的。她会做什么?又会从中得到什么?
五天一次的大朝会,端午龙舟宴的事在朝堂上吵得沸沸扬扬。有的说要追查幕后凶手,有的说要严责九门提督和京兆尹监察不严之罪。
承安帝端坐御座上,底下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冷眼看着这些人吵来吵去,面红脖子粗,将朝堂当成街头的菜市场。
不耐烦地抬了抬手。
“肃静——”
喧嚣声顿时一静,谁都知道,承安帝不轻易打断臣子的“论辩”,一旦打断,必然是听得烦了。
“赵珝!”承安帝看向下面穿着皇子服的青年。
“儿臣在!”赵珝应声出列。
“龙舟宴之事交由你彻查,刑部、大理寺与九门提督协同,务必查清真相。”威严而淡漠的声音,浇得众人心头一凉。
“儿臣定不辱命!”赵珝领命,眼中暗光微动,随即悄然恢复如常。
站在其后的三皇子面露不甘,本想出列说些什么,却被一道目光阻止,只好不情不愿地站回去。
承安帝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心中微微失望。然后,他看向一直不出声的赵璟,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郑诚抓住时机立刻出列,扬声高呼,“臣有本奏!”
四下里目光纷纷聚集过来,许多人不明白,眼下除了龙舟宴这桩大事,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在这个时候说,要知道,龙椅上那位现在的心情可不怎么好。
“臣要参山东巡抚方知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置山东百姓性命于不顾……”
郑诚话一出,朝堂上某几个身形立刻微微摇晃了一下。赵璟目光扫过,飞快地将几人记住,嘴角轻哂。
如果说刚刚还有人觉得郑诚没事找事,此事一出,再没人敢这么以为了。
座上的帝王喜怒莫辨,“御史言官虽闻风而奏,却不可妄言,郑卿可有证据?”
“回陛下,臣有!”郑诚取出袖中早已准备好的证据转交给公公。
堂下众人屏息凝神,等待承安帝的决断。
半晌,一声冷哼。
几滴汗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好一个山东巡抚!好一个方知!”承安帝的声音不高不低,熟知的人却轻易听出其中压抑的怒意。

第135章 当心
端午之后的天气越发热了,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地上,渐渐的,街头巷尾都少了人烟,连坊市里的摊贩都受不住烈阳的炙烤,中午时分纷纷躲到阴凉处歇晌。
“这天热的不正常啊!”不是饭点,酒楼里没什么人,说书人廖翊正跟掌柜的坐在一处闲聊。
特地选了临窗的位置,却一丝凉气都没有。外头的热浪实在太过凶猛,坐了半天,连吹进来的风都是烫的,没一会儿两个人都已经汗湿襟背。
“谁说不是呢?我老家那头来信,说是今年旱得很,地里一道道都是干出来的裂缝,春耕都犁不动地了。”
廖翊闻言问道:“我记得,掌柜您的老家在河南?”
掌柜的叹口气,“可不是,紧临着山东边儿。说起来,我们那儿还算好的,听说山东那边地里的苗儿已经全被晒死了,那个惨!”
打扫屋子的小二听了一耳朵,凑过来,满脸写着不相信,“掌柜的您这就夸张了吧?谁家里还没点余粮,总不至于去岁一丁点口粮都没存下。就算苗干死了,不还有秋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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