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瑜郡主和殷茵的都好说,她们交情不错,她就是不肯去她们俩也能理解。反而是王绮和景王的帖子让人犯难。她跟王绮本来就不熟,虽然不知道王绮出于什么目的下了这张帖子,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沐清溪不想凭空得罪人。因此,回帖的时候措辞便仔细想了想。
一来多谢盛情相邀,二来近日侄儿寄养宝严寺,她想趁着佳节前去探望。
这是她给自己找的理由,客儿一个人在宝严寺过节太孤单,她与其留在府里跟徐氏和老夫人面和心不合地打机锋,还不如去看客儿。
给景王的回复也是用同样的理由,沐清溪自觉这理由挑不出错,帖子写完便命人送去四个人府上。随信附上她亲手做的几样粽子和雄黄酒,以表歉意。
去王阁老府上的是锦绣,沐清溪身边的丫鬟里锦绣是最妥帖细心的。阁老府上规矩严谨,派锦绣让人放心。去景王府的,沐清溪身边没小厮,只好亲自到风霁堂跟三叔借了个人使唤。
自从那日顶撞了老夫人以后,沐骕和沐殷氏去双鹤堂请安的次数便少了,除了初一和十五以外,其他时候如非必要都不主动去。尤其是沐清溪提醒以后,沐殷氏一直觉得心里不安稳,总觉得老夫人看她里里外外都带着不满,能不去反而松了口气。
只是,端午节这种节庆都是要一家子人热闹的,沐殷氏避不开。听闻沐清溪要去宝严寺里,两个人都不赞同。
“端午虽不是中秋,也该一家人团聚。不如把客儿接回来,你们姑侄俩在寺里实在冷清了。”沐殷氏劝她。
沐骕却比沐殷氏想得多,他先前并不知道沐清溪把客儿留在寺里,此时知道了,就觉得不妥当,“溪姐儿,这事你可回禀过老夫人?”
沐清溪摇摇头,把客儿留在宝严寺是她自己的主意,不请示老夫人是因为她觉得老夫人十成十不会同意。
本来嘛,客儿在侯府就是个透明人,除了二房夫妻俩处心积虑地想害他以外,别人不提,老夫人是想不起这个曾孙的。她把人悄无声息地留在宝严寺,没人想得起——只要徐氏夫妻俩不捣乱,若是巴巴地去老夫人跟前说了,岂不是给了老夫人反对的机会。
沐骕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心下不由叹了口气。这个侄女心思还是浅了点儿,恐怕根本没把这事儿当成大事。老夫人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少不了还要责罚沐清溪。
客儿如今是侯府唯一的曾孙,老夫人健在,就把曾孙送到寺庙里去,又是在这种时候,知道的便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侯府里容不下人。
“三叔,您让我去把客儿接回来?”沐清溪惊讶地看着沐骕,打从心底里不乐意,“客儿如今正在调养身体,怎能半途而废?”
清晖院水缸的事沐清溪没告诉任何人,沐骕和沐殷氏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沐骕大概也不会改变主意。
“不把人接回来,端午那日老夫人问起来你怎么交代?”沐骕把问题抛回去。
沐清溪咬咬唇,低声不情愿地说道:“她哪里想的起来。”
沐骕叹气,“老夫人想不起来不代表别人想不起来。”
沐清溪一路走回清晖院的时候还在琢磨沐骕的话,这个别人不做他想,除了徐氏没人会这么闲。但是,沐清河闹出了这样的事,徐氏忙着收拾烂摊子,还有心思来给她找茬么?
回到屋里,锦绣已经回来了,同样带了些粽子和雄黄酒。
“小姐,王小姐说这是王夫人和她亲手做的,请您尝尝。”锦绣说道。
王绮不但亲自接见了锦绣,连王夫人也在场,过问了几句。
“王夫人和王小姐十分和善,还道这次不巧,改日再单独约见您。”
这就怪了,沐清溪自问跟王绮确实没什么交情。听锦绣的意思王绮对她客气也就罢了,怎么连王夫人都好像挺在意她似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前世她对王绮没什么印象,更别提打交道。王绮和王夫人为什么会对她另眼相看,而且还是在侯府丢了这么大的脸之后。
沐清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是左思右想想不出来。胶着之际,双鹤堂派了人来请,说是老夫人请她过去。沐清溪心底一跳,从那日见了芸娘回来她还没去双鹤堂请过安。
一想到那位道貌岸然的祖母是害死母亲的主谋,沐清溪就觉得没办法面对那张养尊处优的脸。她无时无刻不在心底提醒自己沉住气,但是,她没办法保证见到人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她怕自己忍不住心头那口气,一时冲动,扑上去把人杀了。她恨不得手持利刃一刀捅进沐庞氏的心脏,拿她的鲜血祭奠已逝的母亲和大嫂,这种念头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灵魂,时时刻刻地提醒她侯府里的腐朽与肮脏。
“小姐?”锦绣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连忙出言提醒。她也恨老夫人,但是,小姐绝对不能行差踏错被人看出来。不管小姐有什么打算,正如夫人期望的,好好活着才有未来。
指甲掐进掌心,沐清溪不动声色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如果连个丫鬟都应付不了,她也不必去双鹤堂了。
“祖母可说是什么事?”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一点异状都没有。
丫鬟摇头道自己不知,锦绣命她去外面稍等,自己则扶着沐清溪进了里间更衣梳洗。
“小姐,您要沉住气。”锦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想想小少爷。”进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沐清溪手心里满满的冷汗,掌心里的指甲印一个比一个深。
“我没事,你放心。”沐清溪说,到了这一步,她越要沉住气。她的祖母比她想象中要强大,她不能露出丝毫痕迹。
锦绣为她换了一身松花色缠枝葡萄纹饰的长身褙子,花苞髻上没有簪花,只是应景的带了两个艾草编织成的花环,身形还是偏瘦,却多了几分少女的清新自然。
“走吧。”沐清溪起身往双鹤堂去,待会儿对她来说是一场硬仗,她必须稳住自己。
景王府。
赵璟听说来送帖子的是个小厮便没见,沐清溪身边是没有小厮服侍的,既然不是沐清溪身边的人,他没必要见,只让人把回帖送上来。
沐清溪的回帖比景王用的精致得多,到底是女孩儿用的东西。上面缀了浅浅的桃花暗纹,一打开仿佛还有桃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帖子上的字文雅秀美,一个个端庄沉静,骨子里却带着几分风流。他拿着帖子,仿佛能看到小姑娘坐在桌前锁着眉执笔的样子。
他知道这帖子不合时宜,她一定不会答应,但是就是想逗逗她。
她不是想远着他吗,他就偏不让她如意。
赵璟自问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心情,就像手里捧着一个宝盒,他知道里面是什么,可是曾经同样见过这个宝盒的另外一个人却不记得了。
他一面觉得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也不错,另一方面又会觉得凭什么我还记得你却忘了,我不说我不说我就是不说,我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如果沐清溪一直想不起来会怎么样?
赵璟心底模模糊糊有个声音,如果一直想不起来……
不出意料的,小姑娘拒绝得很明确,话说得很委婉,叫人明明被拒绝了也说不出责备的话。
宝严寺吗?
赵璟想了想提笔,待要落笔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犹豫一滴浓重的墨滴便落到了铺开的云笺上。
算了,她若不想见他,总会想法子躲着他,倒不如不要告诉她。
“告诉来人,说我知道了。”赵璟道。
侍卫领命退出去,书房里安静下来。赵璟看着小厮送来的粽子和雄黄酒,忽然间想起那一坛冰焰酒,嗓子有点痒痒。干脆大手一挥,决定晚饭就用雄黄酒和粽子代替。
贺子琦过来的时候就见景王心情很好的样子,唇角居然勾着笑,这可实在不多见。于是,腆着脸问:“王爷有啥好事啊?”
赵璟瞥了他一眼,瞬间收回嘴角那抹笑,冷冷道:“你来做什么?吩咐你办的事呢?”
贺子琦来不及感叹他变脸之快就被如此冷漠的语气伤到,跟着这样的主子还能一片忠心,他真是太实在了。
“这不端午节吗,我家老爷子让我给您送点粽子过来”,贺子琦说着,一低头看到另一边桌案上还没收起来的粽子和雄黄酒,“咦?竟然除了我以外还有人会给王爷您送粽子?这手法包的不错啊,像是江南一带的手艺。”
贺子琦一边说一边好奇地走过去,赵璟的性情他了解,一般人送的东西进不了书房,都是交给管家处置。能送进书房的说明送的人不一般,很受景王看重。
这人谁啊?
“我怎么闻着这雄黄酒跟我家的不一样?”贺子琦隔着酒壶耸耸鼻子,抬手就想倒一杯尝尝。
“住手!”赵璟眼看着那双手快要落到酒壶上,不耐烦地阻拦。
景王冷了脸,贺子琦飞快地收手,以免被穿小鞋。脸色讪讪地解释:“属下这不是好奇嘛。”
赵璟依然冷着脸,“有话快说。”
“是是是,”贺子琦只好远离了粽子和雄黄酒,“山东那边有消息了。”
第128章 得知
“哦?”赵璟眼中露出个玩味的笑,“风平浪静这么久,也是时候来几场热闹了。”
贺子琦笑得讽刺,“这些草菅人命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捂得严实。不过,陈侯爷倒是让人意外得很。”
他调查得清楚,当日怀宁侯离开京城远赴山东,名义上是为了山东税粮案。年初户部查账,山东税粮账目记载与实际入库之数差了五十万担之巨,今上震怒,当即命怀宁侯为钦差特使,前往山东境内核查。这事儿闹出来的时候朝堂之上震惊一片,目光都奔着山东税粮去了,以至于没人想到怀宁侯此去不仅仅是为了调查税粮案那么简单。
“陈黎此人心有成算,为人正直,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懂得变通,皇帝派他去算是选对了人。”赵璟说道,“山东的事一起,户部的格局就该变一变了,告诉郑诚他们几个,该说的尽管说,这个时候不必担心什么。”
“是。”贺子琦应道。郑诚是监察御史,闻风而奏、纠察百官是他的本职。“王爷放心,郑诚正闲得慌,有这个机会他可不愿让给别人。”
想起郑诚那张嘴,赵璟不禁失笑,还是道了一句:“注意把握分寸。”承安帝会因为山东的事震怒,他会处置一部分人以安民心,但是绝不会乐意看到朝堂因此失衡。
他一手培养的人,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折了。
“王爷放心,那小子惜命得很。”
沐清溪到了双鹤堂,来接她的是紫叶。这个曾经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丫鬟此时眉目恭顺得很,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嚣张跋扈,差点把她逼到死路上。
紫叶见到沐清溪是有几分害怕的,她刚刚养好伤回来伺候就被老夫人派来迎沐清溪,心底委实不想接这活儿。只不过做奴婢的没有自己挑活儿的道理,再不愿意也得做。
“二小姐今日气色真好,老夫人正在花厅里等您,请随奴婢来。”她眉目低垂,不动声色地捧了沐清溪一把。
若沐清溪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此时就该把梯子接了,顺着话往下说,然后和和美美。偏偏她不是,偏偏她还是个非常记仇的人。
“竟然劳动紫叶姑娘来接,我何德何能?”见紫叶诚惶诚恐地想要请罪,沐清溪一摆手,继续说道,“不必劳烦姑娘了,这双鹤堂我熟悉得很,自己过去就是,姑娘有什么事就去忙吧。”
紫叶有心想说是老夫人的吩咐,又怕沐清溪误会自己拿着老夫人的名头作威作福,犹豫间沐清溪已经大步离开朝花厅的方向去了。
双鹤堂的花厅是个极为雅致的地方,尤以春夏时节景致最佳。此时五月间牡丹花刚刚开过,还留几朵在枝头姹紫嫣红,紫薇花已经悄悄结了粉紫色的花苞,点缀在丛丛茂密的枝叶间,相得益彰。微风拂过,花的清香叶的清新弥漫开来,煞是喜人。
几乎是走进花厅的一瞬间沐清溪就褪去了脸上的冷漠,她笑得恰到好处,欢喜里带着恭敬和孺慕,这样的目光是最得老人家喜欢的。
沐庞氏见她如此心中也欢喜,觉得这个孙女儿从宝严寺回来以后开了窍,总算知道要恭顺孝敬不与她对着来了。看来,多去几次佛门也不是坏事。
年轻的女孩子心思浮躁,念念经静静心才好。
“快过来让祖母看看。”沐庞氏笑着把沐清溪拢在身旁,仔细打量着她,一段时日不见,沐清溪的五官又长开了些,越来越明艳,也越来越像杜氏。沐庞氏原本不喜欢她这容貌,现在却觉得出色的容颜未必不是好事。
“不知祖母何事传唤?”沐清溪端着笑,强忍着心底的冲动问道。
提起正事,沐庞氏脸上的笑就淡了几分,“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客儿?”
沐清溪心底“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恐怕是有人见不得她好,来老夫人这里多嘴了。心里着急,面上却镇定得很。沐清溪“哎哟”一声,一拍手懊恼地说道:“我竟忘了同祖母说,是这样的,祖母也知道客儿身体不佳,孙女儿去宝严寺的时候遇到了无心大师的高徒智空大师。没想到智空大师竟精通医术,看出客儿先天不足,说是可以为他调养身体,直至与常人无异。只是,调养需要时日,客儿要暂住宝严寺一段时日。孙女当时焦急客儿的身体,于是就答应下来。本想着一回来就告诉您的,谁知发生了这么些事,怕您担心,后来竟忘了!”
这番说辞是三叔提醒以后她想出来的,防的就是徐氏从中做手脚,她还没自信到听不进人言的地步。
今日徐氏来告诉她客儿被寄养在宝严寺的时候沐庞氏心里是极不高兴的,觉得沐清溪太过妄为,这么大的事竟然问都不问她就自己拿了主意。沐含章就算是个傻子那也是侯府的曾孙,她不放在心上是一回事,可有人背着她做了决定,且这个决定还有可能会危及到侯府的声誉,那她就不能当作不知道了。
但是,沐清溪口口声声说得又有些道理。智空和尚她有些耳闻,若是真能治好沐含章也是好事。毕竟是长子的嫡长孙,这么个唯一的血脉,沐含章若是能好起来,她九泉之下也有脸见老侯爷去。
“可是为太后治好了腿疾的那位智空大师?”沐庞氏问。
沐清溪知道景王请了智空为太后治疗腿疾,不过,她听到的是太后的腿疾有所好转,以后只要用药物温养直至痊愈即可,并没有完全治好。沐庞氏这么问,她才知道,原来这在后宅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祖母竟也知道,正是那位智空大师。”沐清溪露出惊讶的神色,巧妙地将心底的不耐掩饰过去。其实她更想说,老夫人您早就见过那位大师了,您把孙女赶出去的那天来的可不只是景王一人。
不过,沐庞氏大概不记得了,有景王在,谁还会去关心一个和尚。
景王殿下从南边请回来一位得道高僧,医术精湛,治好了太后多年的腿疾,这个消息在他们这些人家并不是秘密。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腿脚大多都有些问题了,太后的腿疾更是积年沉疴,若是连太后的腿疾都能治好,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请来这位大师医治一二?
沐庞氏动了心思,长子去后她伤心过度留下了病根,如今但凡情绪过激,心口就闷得喘不过气来,双腿也时常觉得无力。沐清溪既然能请动智空和尚为沐含章调养身体,那请他来为她调养一番应该也不是难事。
想到这,沐庞氏心底又隐隐觉得不满。
沐清溪是她的孙女,遇到了这等医术精湛的高僧本就该秉着孝道,请回来先为她诊治才是,如今却事事紧着沐含章那个小辈,反倒把她这个祖母丢在一旁,难不成竟要她自己开口要沐清溪请人前来。
还是不懂事呀!
沐庞氏看着沐清溪明艳的五官,心底叹口气。
沐清溪自然不知道仅仅是一番话就让沐庞氏给她定了不懂事的罪名,她一直悄悄地关注着沐庞氏的神色,看到她由高兴变为不快,看着自己的眼光带上了不满。沐清溪觉得莫名其妙,她说错什么了吗?
“溪姐儿”,沐庞氏唤道,语气里颇为语重心长,“这事你是出于好意,客儿那个样子我也忧心得很,有这份机缘是他的造化,但是——”
话锋一转,沐清溪心道正题来了。
“你实在是太草率了,这样的大事怎么不先回禀祖母,若是我今天不问,你是不是打算就瞒着不说了?”沐庞氏声音寒了几分,选择性地忽略了沐清溪因为什么事忘了回禀,她认定了沐清溪是故意不想告诉她。
沐清溪确实是故意不想告诉她,但是不代表她愿意主动承认并且给沐庞氏教训她的理由,于是,她辩解道:“让祖母忧心,是我的不是,这事原是我轻率了。回府后大堂哥出了事,府里人心惶惶,我也担心得很,这才忘了。”
沐庞氏最不想听的就是沐清河的事,她就偏要提,反正她忘了不是故意的,谁让沐清河丢了那么大的脸,搞得她都来不及想客儿的事了——你看这事闹得多糟心!
果不其然,沐庞氏听到沐清河就觉得头疼,当下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她挥手不耐烦地说道:“罢了罢了,我不说白嘱咐你一句,你倒是有理了。”
这话说得分外不客气,显然是恼了。沐清溪不想请罪,于是默不作声地装乖巧,心里却不自禁地想:老夫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有耐心了?
记忆里的祖母即便不高兴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她总是威严尊贵的。小时候她常常分不出来,及至渐渐长大母亲教会她识人,她才发现她认识的“祖母”大概并不是真正的祖母。
“你如今人大了,主意也大了,只是总要记得长幼尊卑……”沐庞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想提杜氏,但是想起沐清溪几次顶撞她都是为了杜氏,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武断地说道,“端午将至,没有让客儿在外头过节的道理,你这就亲自去一趟宝严寺,把人接回来吧。”
沐清溪早猜到她会这么说,“祖母,客儿调养正到关键处,此时回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有什么不妥!”她的推脱无疑火上浇油,沐庞氏更生气,看着沐清溪的目光也冷了,“我的吩咐你也不听!客儿是我侯府的子侄,你不过是他的姑姑,如何能决定他的大事!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若是不去,就让张嬷嬷去也一样。”
沐清溪闻言陡然咬紧了唇,她没想到老夫人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她呢。她若是不答应,客儿也会被人带回来,既然如此还不如她亲自走一趟。
只是,接回来再想送出去大概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129章 粽子
沐庞氏这次显然早有准备,连反对的机会都不留,出手就封死了沐清溪所有的退路和借口。
被人“请”出双鹤堂,沐清溪院子都来不及回就被一路带到了后门上。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两匹马拉的车厢,香樟木的车厢有种低调的华贵大气,外表饰以寓意出入平安的宝瓶纹,车前悬挂安远侯府特有的标识,两匹拉车的枣红马高大健壮,四肢有力,一看便知是被精心养着的。另一辆则是普通的胡桃木马车,外表无纹饰,只一匹马拉着。
马车旁边跟了四个年纪三四十左右的婆子和两个十八九岁的丫鬟,眉目低顺。再往后则跟着数个家仆,两个车夫各自候在马车前。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从入京以来这是第二次乘坐长辈为她“特地”准备的马车,每一次都不是什么好事。只不过沐庞氏做不出徐氏那样丢份的事,无论马车还是随行的人都是按着侯府嫡女的身份安排的,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的祖母总算摸清了她的脉门,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撂挑子不干,那这些可就白准备了。
“二小姐,请上车吧。”紫蝶不知从哪里出来,走到沐清溪身边。
她今日穿了件耦合色萱草纹长身褙子,本就身材高挑,纤秾合度,这么看着更是出彩。
但是,沐清溪看到她一点都不觉得赏心悦目,相反,她心底已经忍不住要爆粗口了。
“紫蝶姑娘也跟着去?”她抱着一点希望问。
如果只是那些下人跟着,她还可以做点什么。紫蝶是老夫人身边头一份儿的人物,就跟母亲身边的虹霓一样,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点手脚难度就大了。
但是,紫蝶并没有给她她想要的答案。她恭顺地答道:“是,老夫人怕别人不可心,让奴婢跟着伺候小姐。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奴婢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沐清溪嘴角轻抽,说了句“有劳”,郁闷地上了车。
“小姐,把紫蝶叫进来吧。”锦绣跟着坐到马车里劝她,紫蝶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像普通下人似的跟在车后不妥当。
沐清溪心里正郁闷,一点也不像看到双鹤堂的人,但也知道锦绣说得在理,只好不情不愿地同意。
锦绣于是掀了帘子朝紫蝶道:“路途颇远,小姐让姑娘上来同坐。”
紫蝶闻言明显有些诧异,她不是没看出沐清溪眼中的不快,以她的了解,二小姐若是不高兴了大抵是不会委屈自己装模作样的。对待老夫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她们这些丫鬟了,紫叶和张嬷嬷就是最好的例子。心念一转便猜到九成是锦绣说了什么。她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久眼色是极好的,明知主子不快断不会傻乎乎地往主子面前撞,所以,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承蒙小姐厚爱,奴婢还要帮着收拾东西,进进出出怕扰了小姐清净,还是坐后面的马车的好。”紫蝶柔声答道。
锦绣看她神色坚定,不像是心怀有怨的样子,想着小姐本也不乐意有人同坐,于是顺着话接道:“那就辛苦姐姐。”心意尽到了,人家不愿意,她也不必强求。
车轱辘声响起在官道上,时过日中,马车在宝严寺山脚停下,山门前的石阶马车是上不去的。沐清溪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高高在上的山门有些沮丧,怎么也没想到再回宝严寺竟然是被人“押着”过来的。
“其他人留下,紫蝶跟着吧。”沐清溪道。
四个婆子本想说什么,紫蝶连忙悄悄打了个手势把人拦住。二小姐性子左,顺着比逆着来要好。若是强要人跟着,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沐清溪余光瞥见这一幕,心底忍不住暗暗称赞了一声。她回到沐家这段时日以来,把她的性子琢磨的最透彻的竟然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不过,一想到这个丫鬟是敌人阵营的,甚至还可能帮着敌人出谋划策对付她,她就觉得一片心塞。
广陵禅房里,智空闻说沐清溪到访的时候忍不住朝坐在一旁的不速之客瞥了一眼。
身为不速之客的赵璟坦然自若地拿着粽叶包着惨不忍睹的粽子,不动声色。白花花的糯米掉了满手满桌子,跟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实在是不相称极了。另一边的客儿也没好到哪里去,腮上、眉毛上、鼻子尖儿处处都有米粒儿沾着,手里的粽子叶压根儿就没个形状,那不像粽子,更像是随随便便系成一团的烂草叶子。
“姑娘来了吗?”小团子双眼晶晶亮,高兴地脸都笑开了花。
然后,赵璟放下粽子,拍拍手起身道了句:“小丫头来得巧。”端得是随性洒脱,若无其事。
若无其事个鬼!
智空忍不住吐槽,若说赵璟这时候来这里跟沐清溪没关系,他把珍藏的那一坛子五十年份的玉壶春拿出来送给赵璟!
朝天翻了个白眼的功夫,沐清溪就到了。
“哟!沐小丫头,来给和尚我送节礼?”智空打开门迎客,看到后边跟着的两个丫鬟皱眉,“你们在外头等着,我这禅房不接待闲人!”
锦绣看了眼沐清溪,沐清溪则讶异地看着智空。锦绣是她的丫鬟,智空是知道的,怎么这会儿……目光触及紫蝶,沐清溪忽然心下了然,智空足智多谋,看人极准,恐怕是看出了紫蝶不是她的人。
正中下怀。
“姑娘!绣姨姨!”客儿欢快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沐清溪就见一个蹦蹦跳跳的声影朝她扑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沐清溪被小团子大力的冲击带的倒退了几步,险些身子后仰摔倒在地。
“小心。”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沐清溪觉得耳熟。目光落在那双墨黑如黑曜石的眸子上才反应过来,赵璟竟然也在。她下意识地皱眉,刚刚拒绝了赵璟的邀约就在这里碰到,未免太巧了点。
“多谢殿下。”沐清溪察觉到落在腰间的大手,温热隔着锦衣绣裳传递至四肢百骸,她不自在地往一旁走了一步,离开赵璟的臂弯。
赵璟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仿佛刚刚只是单纯的一番好心而已——如果忽略他悄悄收回负在身后捻动手指的动作的话。
沐清溪低头打量着客儿,只是几日不见竟觉得他似乎长大了点。双目炯炯有神,像是熟透的黑葡萄。连个头都好像长高了一点。行为举止比之前活泼了不少,连口齿都伶俐了几分。沐清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下意识地看向锦绣,发现她也带着惊奇。
那就是真的变好了。
沐清溪顿时开心又放心,再怎么劝说自己,把他独自放在宝严寺她心里也是不太放心的。
幸好她没有信错人。
“小姐,我们先去外面等您?”智空发了话,锦绣立刻接上。她自己提出来,紫蝶也不好强留下来。
紫蝶默不作声地跟在一旁,听闻智空和锦绣的话也没有提出疑义。沐清溪点点头,对智空说道:“劳烦大师安置我的婢女。”
安排妥当,禅房里只剩了自己人。沐清溪这才发现旁边的桃木长桌,一张简单朴素的桌子,上面堆满了粽叶、枣子、莲子、肉馅、糯米等食材,因为用的人太粗心,食材大都掺了伙儿。红枣子落到白莲子里,绿豆蓉混到红豆沙里……五颜六色——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