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香—— by叶蓁蓁
叶蓁蓁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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玟皇兄是妃子的儿子,而他却是她亲生的儿子。对待妃子的儿子与对待亲生的儿子一般无二,还不够令人奇怪吗?所以,当她决定送他出京的时候,赵璟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自由了。
“你还在这?还以为你走了。”明华从禅房里出来,看到赵璟在有些吃惊,“母后的性子你知道,有些事别太计较。”
赵璟其实没那么在乎,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皇姐放心,我明白。”
明华看得出他的敷衍,却没办法再劝,连她都不能理解母后为何对赵璟如此冷淡,明明是亲生的儿子,却恨不得当成陌生人。
今日是母后的生辰,他们特地赶来是为了给母后庆生。父皇去后,皇叔即位,母后避居大昭寺,数年过去,宫里新人换旧人,若不是他们还在,大概已经没人记得山上的大昭寺里还有个前皇后了。
明华想起郑皇后消瘦的身影,心头便是一阵酸,她的母亲本该母仪天下,留在宫中享尽荣华安逸。即便老了,也是地位尊崇的皇太后,而不该留在清冷的寺院里,对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昔日那些对着他们低头俯首的人走进了紫禁城,成为皇城里新的主人,他们却要离开自小长大的地方来避嫌,何其讽刺!
“我要在这里住一晚陪伴母亲,你……”先回去吧。
明华说不出口,他们同来贺寿,郑皇后却只肯见她一人。
赵璟却没什么异议,仿佛他等在这里只是为了临走之前跟长姐打个招呼。“我正要下山去找智空,长姐若是有事,只管派人去宝严寺告知即可。”
明华回到禅房里,郑皇后还在跪经。
禅房里空旷的很,也朴素得很。除了桌椅床榻之外,只有墙上挂着的“禅”字,那字非但没有佛家的静心凝神,反而透着一股杀伐果断的凛冽之气,看久了竟然觉得心慌气短。明华看不出是谁的手笔,只觉得有些眼熟。
郑皇后跪在蒲团上,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她专心念完了手中的经卷,才道:“走了?”
“是。”明华低声答道。
郑皇后美丽的双眼划过刹那的迷茫,随即便恢复了清明。那一刹那太快,明华低着头并没有发觉。
“明华,世间万事敌不过一个‘命’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也莫要强求。知足常乐,未必不是说给我们这样的人听得。”郑皇后清淡而又动听的声音娓娓道来。
明华心头猛颤,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后。她知道,她都知道!
“命虽天定,事在人为。若不放手一搏,焉能知道命里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明华强做镇定地说。
郑皇后摇了摇头,不再劝她。若真有那么一日,她拼着这条命总能保全他们。
“呼——呼——总算是明白宝严寺为什么香火如此鼎盛了。”沐清溪喘着粗气望着远处的山门,两刻钟过去了,那山门就那么不近不远地待在他们眼前,她却爬的腿都要酸了。越是艰难,越是得来不易才越叫人知道珍惜。所以好不容易爬上去了,自然要多多的给香火钱。
殷茵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看着还算精神,“你可真是,才爬了这么几步就喊累,也不怕佛祖嫌弃你心不诚!”
沐清溪颠了颠背上的小团子,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看我比你多背了多少斤!”
殷茵笑得没心没肺,“是你自己坚持要背着,人客儿都说了要自己走,是吧,客儿?”
偏偏客儿这小没良心的还煞有介事地附和着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嗯!”
看得沐清溪没脾气了,这台阶高的很,客儿那小短腿迈不迈得上去都成问题,让他自己爬,爬到明天早晨都上不去。
“表妹,不如我来背着客儿吧?”陈相昀提议,结果客儿头一歪,摆明了一副“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的拒绝之态。
沐清溪只好任命的背着他继续走,没办法,客儿现在黏她黏得厉害。
等终于摸到山门的时候,沐清溪已经快站不稳了,客儿一落地就拉着她给她揉腿揉肩膀揉胳膊,被他这么一闹,沐清溪只觉得心里像是挂了蜜,甜得什么疼什么痛都没了。
到大雄宝殿拜过如来佛祖,余光里瞥见殷茵虔诚地许愿叩拜,沐清溪望着宝相庄严的金身佛像却有些出神。她忽然想起,自己于这个世道而言或许是一缕还阳的孤魂,那么高高在上的佛祖会不会看穿了她死过一次的真相,一怒之下把她给超度了?
存了这么个想法,沐清溪一路拜下来整个人都有点恍惚,殷茵以为她是太累了,用了斋饭就托小沙弥安排了禅房休息。

第101章 命格
宝严寺自从前朝开始就有国寺之称,几百年绵延不绝,历代皆有扩建,到如今规模已经十分庞大。整座寺院依山而建,房舍屋宇散落在山脉间,开窗即是明山秀水,见之心喜,观之忘俗。
前日下过一场雨,青石路上犹还残留着几分潮湿,背阴处细细密密的青苔爬上台阶,风里带来草木泥土的清香,赵璟迎风而立,望着远处的挺拔直入云霄的青峰,心境不由为之一空。
智空在禅房里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转了一圈才找到。他知道今天赵璟会去大昭寺,也知道去了待不久,一早就准备好了。
“龙七查到了什么?”赵璟听到脚步声,淡淡地问道。
智空手中的佛珠拨过一颗,随口道出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三皇子有可能还活着。”
说完等了一会儿见赵璟没反应,不禁有些奇怪,这么大的消息,任是他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也该有点反应吧?除非,“你知道?”
赵璟摇摇头,墨黑的眸子透出几许思索,“猜的。”
“三皇兄一向聪明,玟皇兄的死如果还能说是意外,等到二皇兄的时候已经足以让他警觉了。”
智空讶异,“我记得,你跟他们并不熟。”竟然如此了解?
赵璟眸色微淡,他跟三位皇兄其实比跟母后还要熟悉。父皇当年醉心朝政战事,连年征战,最长的时候两年半不在京中。或许是因为皇帝经常不在,父皇的后宫称得上太平祥和,母后和各宫妃虽不熟络,也没有到前朝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们兄弟之间,自然也更像寻常兄弟。
他早早搬离母后身边,一半的时间在慈宁宫太后身边长大,一半则是跟着几位皇兄读书启蒙。那时候,几位皇兄的性格大抵都已经定性了。
皇长兄为人敦厚温和,二皇兄好武,心思粗了些,惟有三皇兄机智严谨,时常带着他捉弄另外两位皇兄。
赵璟初闻三皇兄遇洪水失踪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可能死,前有两位皇兄的前车之鉴,以三皇兄的聪明,既然避不过承安帝的指派,就一定会做万全的准备。
“不熟悉的人未必不了解,熟悉的人却未必能看得透。”赵璟淡声说道,就像他从来都没有猜透过郑皇后的想法。
智空倒是十分认同这句话,白首犹新,揭盖如故,人与人相交本就有许多玄妙之处。
“可他人在哪儿?”
赵璟也不知道,“让龙七沿着当年洪水路径去查,还有当时跟着三皇兄出京的人,凡是死不见尸的,都要彻查清楚。”
智空道“是”,又问之前找到的人要作何处置。那些人都是当年跟皇太子和二皇子的死有牵扯的,赵璟把他们找回来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两位皇子的死是由承安帝亲自盖棺论定,赵璟暗地里调查的事一旦走漏了风声,传到承安帝耳朵里谁也不敢保证龙椅上的帝王会怎么想。
“留着吧,看起来。这事让龙四去办。”赵璟道,“留着还有用。”
话说到这份上,智空“不留痕迹”的话已经没法说了。只好按吩咐去做。
接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有件事有必要告诉你。”
“哦?什么事?”赵璟眉梢轻挑,露出丝兴味。
这事智空放在肚子里揣了好几天了,翻来覆去卜过无数次,却都只有一个结果,他觉得有必要让赵璟知道。
“沐清溪的命格很奇怪。”
没想到是这件事,赵璟有些不快,“我已经说过,以一女子来搏江山天下不过是天方夜谭。”他并不打算把沐清溪牵扯进来,尤其在知道她是当年淮安渡口的小姑娘之后。
他已经提醒过智空两次,不想再重复第三次。
“你先别动怒,和尚我又没逼你,更没拿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她的命格有点奇怪,和尚我觉得好奇而已。”智空道。
赵璟闻言,以目示意他继续说。
“虽是活人,身带死相。三年前她的命格就断过一次,”智空转身看向赵璟,“那时候她就该死了。”
赵璟瞳孔猛地一缩,“什么意思?”
智空继续说道:“三年前,临水之地,源断水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你曾经南下。”
赵璟没想到智空如此敏锐,“不错,当年淮安渡口救她的人是我,救我的人是她。”
赵璟说得绕口,智空却听懂了,眼中闪过了然之色,“难怪。”
“会如何?”赵璟问。
智空神色轻松,“不如何,命都续上了,保管她以后平平安安,寿终正寝。”只要有你在。
最后一句当然没说出来,赵璟现在不爱听这个,他又不傻,才不上杆子找骂。
沐清溪带着客儿和珠玑沿着青石板路往后山走。宝严寺建在半山腰上,比山下要冷。路旁的桃花才刚刚抽出枝丫,间或枝头结一两个花苞,等到全开大概要到四月末了。她牵着客儿边走边指给他道旁的野草花,不觉就有人挡在前面了。
拦下他们的人穿着一身青布短打,面容冷峻。“此处不便通行,几位请回吧!”
珠玑被吓了一跳,实在是这男子的长相太过严苛,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发憷。宝严寺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在?下意识地,她护着沐清溪和客儿退了两步,戒备地盯着眼前的大汉。
沐清溪也皱了皱眉,轻声问道:“这位壮士,这路宽的很,为何不许我们过?”
男子还没回话,就听到一阵笑声。
沐清溪仰头看向一旁的树上,枝叶翕动,一个人影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一丝声响也无。
“是你?”
熟人,龙一。
“梁褚,别人你拦得,这位小姐可不敢拦,还不快放行!”
龙一同样穿着身紧身短打,不同的是衣衫上绣着浅浅的暗纹,只是看起来不显眼而已。
他怎么在这?他不是赵璟的侍卫吗?难道赵璟也来这里礼佛?
沐清溪忽然想起,赵璟和智空应该交情不错,联系京中那个景王信佛的传闻,难道赵璟真的来找大和尚谈佛论道?
谈朝论政更有可能吧?
龙一朝她见了个礼,“沐小姐见谅,这路您随意走,请便。”
沐清溪却有些不想走了,潜意识地她并不太想见到景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从他们相识开始,两个人之间的气场和节奏就透着股子诡异。
龙一拉着梁褚站在路边,伸手虚虚一抬,道:“请。”
沐清溪拉住珠玑,脸上堆起个自然的笑:“不必了,殿下想必有事要跟大师商量,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龙一没想到她说走就走,开口要拦,却被后面传来的声音打断。
“这么想躲着我?”
低沉的声音仿佛古琴上奏出的弦乐,透入心扉,沐清溪背过去的身子顿时僵立在当场,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犹豫半天,珠玑却已经麻利利地福身行礼去了。
沐清溪只好尴尬地再回头转身,福身一礼,“见过殿下,打扰殿下,望您恕罪。”
赵璟走到小姑娘身前,小姑娘低眉敛目,只能看到乌黑如墨的头发,发丝因为行礼的缘故落到前面一缕,露出底下白皙优美的颈项。
“起来吧。”他说。
然后就听到小姑娘低低地、轻轻地出了口气,吐气如兰。
赵璟不自觉得带上一丝笑,“这么怕我?”
沐清溪的脸顿时爆红,头垂得更低了。景王站在她身前,从她低下的视线能看到他下裳上绣着的竹叶纹。疏落有致,一针一线,规规矩矩,无一丝错漏。他说话的声音就响在耳边,给沐清溪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不是恐惧,却觉得就是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抬头看他。
“我没有。”她小小声地反驳,只是看到他就难免想起她扯着他的袖子,他陪了她两次。
好丢脸。
不怕还把头垂得那么低,真担心她再低下去会一头撞进土里。
赵璟好心地没有拆穿她,却又故意逗她,“头发长了点,见识还算有。”
沐清溪猛然抬头,睁大了眼睛,待目光触及他眼里的笑意才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
可是头已经抬起来了,总不能再低下去吧,好像不太合适?
“怎么?话都不敢说了?之前不是挺能说的?”赵璟继续逗她。
沐清溪下意识地撅了撅嘴,赵璟看了忍不住发笑。她大概没注意,她每次不高兴或是不以为然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撅嘴,能挂个小油瓶了。
“那是公主有命,不敢不从。”沐清溪回道,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赌气的味道,她自己却没发现。
赵璟发现了,非但没有生气,然而觉得更好玩了,“那现在本王也让你说。”
说什么?沐清溪歪着脑袋看他,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那么有心情跟她没话找话,他不应该挺忙的吗?
她的眼睛太美太亮,任何时候都像汪着一泓清泉,清澈而干净。心思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叫人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赵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沐清溪看着他……更觉得他吃错药了怎么破?
难道智空和尚给他下了笑不停的药?
客儿躲在沐清溪身后,看着“傻笑”的“淹死”,默默地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这个抢他桂花糖吃的大坏蛋!

第102章 有什么好笑的
景王殿下当然不会因为小团子的一个白眼而止住笑容,等他终于不笑了,无论沐清溪还是在一边站桩的龙一都觉得自己大概看到了个假的景王殿下(假王爷)。
有什么好笑的!
沐清溪在心里一边吐槽一边捉摸怎么脱身。万一跟景王待着待着她又晕过去怎么办?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前车之鉴,遇到景王就没好事!
“殿下若是没什么事,臣女先告退。”沐清溪道。
看她这副恨不得远远避开他的样子,赵璟就忍不住想逗她。不过到底还是没再逗下去。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万一恼了,就不好玩了。
“去吧。”
沐清溪从来没觉得景王的声音这么好听,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天籁!
“是,臣女告退!”语气带着不自觉的轻快,拜别景王牵着客儿就要走。
“等等!”
走出去还没三步的沐清溪停下来,一脸“你又想干什么”的表情看着赵璟。
赵璟忍不住清清嗓子,能说他其实没什么事,只是看到沐清溪因为离开太高兴所以不高兴?
显然不能,所以他说:“智空在广陵禅房。”
原来是提醒她啊,景王除了莫名其妙了点,本质上还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嘛!
沐清溪欢欢喜喜地道了谢,带着客儿和珠玑朝广陵禅房而去。
她穿着淡粉色撒红樱的对襟褙子,大红色的绉纱十二幅湘裙迤逦铺散在身侧,莲步轻移,那一抹艳色走进蓊蓊郁郁林木长廊下,红色娇媚,碧色秾丽,竟像是一副恰到好处的仕女图,叫人观之流连忘返。
“走吧。”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在葱翠深处,赵璟淡淡地说道。
沐清溪到了广陵禅房,智空看起来像是特地在等她,一见她到立刻起身相接。这样客气,倒让沐清溪不习惯了。
前世他可没有这么有礼的时候,在她面前随意地很。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大概是自父母去后她活得最轻松惬意的时光。因为找到了生活的方向,从前经历的那些人和事,反而都能够放下了。
广陵禅房里摆设十分精简,桌椅床榻清一色皆是原木,榻上摆着一局未下完的棋局。沐清溪好奇地看了一眼,棋面上黑子与白子纵横交错,杀得你死我活,刀光剑影的兵戈之声几乎要跃出棋盘。
真不像是出家人的棋风。
不用猜就知道这肯定是景王和智空的残局,智空的棋力她是知道的,从前她跟他下棋,十次里能赢三次已经勉强。竟能与他厮杀得不分伯仲,景王也擅弈吗?
沐清溪思索的时候,智空也在打量她,越看越觉得她命格扑朔迷离,难以猜度。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在景王身边一定会有助益。不论景王信还是不信,他都不能让沐清溪倒向其他人。
“客儿小施主,还记不记得和尚我呀?”智空乐呵呵地跟客儿打招呼,一边拿桌上的素斋点心递给他。
客儿抓着沐清溪地衣袖躲在她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智空,“光光。”却不去接点心。
因为是光头,所以叫光光。
智空拿着点心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不解自己百试百灵的慈祥微笑和可口点心怎么会失败。
沐清溪摸摸客儿的小脑袋,道:“可以吃,香香的。”
客儿顿时笑眯了眼睛,开开心心地把点心接过,抱着啃了起来。先沿着外缘啃个圈,再沿着外缘啃个圈……
他吃得开心,沐清溪就说起了正事。从兰溪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徐氏表面上不把客儿放在心上,暗地里却频频为难,这次水瓮的事是他们侥幸避过。
万一下次没这么幸运呢?
沐清溪不得不防。
“和尚我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施主只管放心,法子我早就想好了。只是,你需得想明白,客儿中毒时还太小,毒入骨髓,祛除非一朝一夕之功。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在寺里住上一段时间,慢慢调理。”
住上一段时间?
沐清溪有些犹豫地看向客儿,恰逢客儿眨着黑葡萄般清澈的大眼睛看她。
唔,光光和姑娘在说他,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他还这么小,不满四岁,从没离开过她。沐清溪是不可能久居寺庙的,也就是说她必须把客儿独自留下来交给智空照顾。先不说智空靠谱不靠谱,客儿肯不肯留下来才是第一大难题。
若让她选,自然是客儿的身体最为重要,但是客儿未必能懂。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沐清溪答道。
顿了顿,终究不放心地问:“客儿还小,怕会给大师添麻烦。况且大师行踪不定,客儿住在这是否方便?”
智空一下子就听懂了话中未尽之意,无非是不放心他。
“沐施主放心,和尚此次回京会长驻于此,短期内不会再离开。”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暂时是不会出去游历的。
“客儿虽小,却极乖巧,便是偶有不顺,也是孩童应有之义,施主放心。佛渡众生,我佛慈悲。”所以我是不会跟个孩子计较的,智空对自己能照顾好客儿这一点深信不疑。沐清溪如此看重客儿,把客儿放在身边就等于掌控了她。
“那所需的药材?”之前不是说有几味药难寻吗?
智空这下更是大手一挥,豪爽地道:“沐施主放心,一应药材都已经从景王府中得来,施主要谢便谢景王去吧。”顺便刷一把景王的好感度。
沐清溪心下微怔,药材凑齐了是好事,可是因此又欠了景王人情却让她觉得不舒服。
“大师跟景王殿下交好?”沐清溪决定探探智空跟景王的交情到底有多深。
智空当然不会在这方面隐瞒沐清溪,照实说道:“景王殿下为人仗义疏阔,高风亮节,堪为良友。”
仗义疏阔,高风亮节?
赵璟???
她怎么没看出来!
赵璟要是真仗义,会讹走她一坛子冰焰酒当路费?要是真高风亮节,会像刚刚那样逗弄她?
别看我是个女子就骗我好吗!沐清溪很有晃着智空大吼的冲动。
智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沐清溪想坐视不理都不行了。冲着前世的恩情和这辈子医治客儿的恩情,她无论如何也该给智空提个醒:你跟的景王他是不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快点悬崖勒马吧,别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了!
这么直白肯定会被当成疯子……所以,怎么样才能委婉地提醒到他,又不让他怀疑呢?
如果她像明华公主那样就好了,虽然是女子,说出来的话有分量,有人听。
像明华公主那样……沐清溪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一道思绪,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听智空说:“若是沐施主舍得,还请早做决定。”反正太后的腿疾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以药慢慢温养。
“我知道了,多谢大师。”沐清溪双手合十回道,随后便带着客儿离开。
安远侯府,清晖院里。
春露趁着结队的小丫头不在,悄悄地找上了春篱。跟春篱结队的小丫鬟名叫凝月,见春露过来自觉地拿起手里的活计去了外头,就坐在屋门口旁边的廊下。
“你过来做什么?”春篱头也不抬地做着手里的活计,二小姐给她们布置得活儿称不上累,不过是打络子。对她们这些丫鬟来说,打络子、针线活都是自小都要学的,用不用得上不一定,但是主子想用你了,你若是不会做那就是你的不是。
春露看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心里就有气,“你还做这些做什么?忘了夫人给咱们的交代了?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你竟是安心在这里住下了。”
春篱依然不看她,灵巧的手带着彩色的丝线穿插反复,不多时便成了一个小小的花形,“二小姐吩咐的,你能不做?若是不做,二小姐回来如何交代?”
春露冷笑,“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姐,能有什么威风?凡事自有二夫人为我们做主!”
春篱心里叹气,也不只是叹自己的命还是叹春露蠢,“没爹没娘也是小姐,咱们有爹有娘也是丫鬟。”
春露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小姐又怎么样?还不是说要被赶出去就被赶出去?我来只是告诉你,夫人说了,不能再拖,你若是不肯听,我只有报给夫人。”
春篱拿起手中的络子,细细把丝线分开来,目不斜视地道:“我自然不忘,只是这院子里如今管得严,你能找到机会?”
春露哑口无言,她若是能找到机会早就自己做了去夫人面前邀功,何必还要来春篱这里看冷脸。
“再者,院子里的正主都不在,你就是想做什么也要等人回来不是?”春篱继续说道。
春露站起身,讽刺地说了句,“你还没忘就好,我也不指望你,你只别给我添乱,否则别怪我不念咱们的情分!”说罢一甩帘子走了出去。
走到廊下的凝月身边,从袖子里掏出块碎银子丢给她,气呼呼地离开了。
春篱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天当着全院人的面撵出去的人又不是假的,二小姐再怎么样也是小姐,是主子。他们真出了事,夫人还能硬管不成?

第103章 知晓
春棠进了锦绣的屋子,迎面正看到个小丫鬟走出来。边往里走边问:“这不是看着木槿堂那边的?那两个小丫鬟有动静了?”
锦绣点点头,“小姐料得不错,她刚走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是哪个这么蠢?还是两个都一样蠢?”春棠好奇。
锦绣道:“现在看是一个,至于另一个能聪明到几时就不知道了。说起来,我倒是盼着她犯蠢,院子里留着这些人叫人不安生。”
春棠却不这么认为,“锦绣姐姐这话不对,这两个走了总还有别的人进来,新来的还不如这两个呢。咱们只管把人看好了。想让人知道的知道,不想让人知道的,谁也别想露出去!”
大宅院里这种事是少不了的,怀宁后夫人那么强硬,也不敢说现在手底下的人全都忠心耿耿。
“你说的是。”锦绣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以前的沐家小院住习惯了,清净了三年,才过了多久就觉得累了。若是虹霓姐姐还在……也不知这次白璧和玄圭查到了什么没有。
“姐姐快别烦恼,小姐派了人回来,说是怀宁后夫人准备的东西,让人先给送回来,怎么安置还得请您拿个主意。”春棠道。
锦绣一听是怀宁后夫人送来的,立刻起身亲自过去查看。沐清溪还没回来,只能暂时收起来,等她过了目再入库。
沐清溪带着客儿回到寺院安排的客房,她们要在这里小住几日。殷茵过了晌就去观音殿念经,殷国公夫人生病,她嘴上不满殷国公夫人那么对待殷磐,心里到底还是担心的。沐清溪看到过她手抄的《金刚经》,整整半人高的一摞,供奉在宝严寺的香阁里。
“小姐,真的要把小少爷留在这里吗?”珠玑忧心忡忡地问。春雁带着客儿去里间换衣服去了,她才敢开口,“小少爷可从没离开过您。”
沐清溪何尝不犹豫,可是她更想客儿健健康康的。“只是一段时间……”
“姑娘坏!坏!”
沐清溪一惊,猛然回头,却见客儿撇着小嘴满脸泪痕地看着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被泪水浸得发亮。
他都听见了!姑娘不要他了!
客儿伤心极了,他觉得就像官哥儿说的,天都要塌了,眼前都变得黑暗了……
姑娘不要他了,姑娘要把他丢给臭和尚!
“哇哇哇——呜哇哇哇——”客儿哭得撕心裂肺。
春雁手足无措地道:“奴婢没想到……”她刚给小少爷换完衣服出来就听到了,实在是巧。
沐清溪慌了神,顾不上她,连忙把客儿抱起来哄。可是,往日里乖巧可爱又听话的小团子今儿生了大气,不但不乖乖听哄,反而挣扎着不要她抱,一个劲儿地拨开她的胳膊往外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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