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受,他凭什么好过!
“娘这是怎么了?”院子里的丫鬟战战兢兢,沐清浪一进屋就看见满地狼藉。
徐氏喘了口气回过神来,在儿子面前她一向是端得住的,“没什么,都是些烦心琐事。让她们收拾着,咱们去隔壁说话,你来是有什么事?你大哥呢?”
沐清浪猜测是后宅的事,他身为男子不便知道,便不多问,只劝了一句:“母亲要保重身体,生气伤身。”然后便将来意说明。
沐清河自从春闱过后便心绪不佳,虽然登科上榜,却是最末等的同进士。科举三甲,一旦入围以后便不可再考,也就是说他这辈子说出去也就是个同进士了。
以科举出头的希望落空,沐清河不愿在京中往来应酬,总觉得出门别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就躲到城外庄子上住了一阵,沐清河陪同。对外就说是兄弟俩结伴同游去了。
“大哥还在庄子上,王阁老家王兄和严家表兄恰好也去了那边的庄子,遇见打了招呼才知道王家小姐也在,大哥就让我回来问问两位妹妹想不想同去散心,也好跟王家小姐做个伴。”
京郊那一片庄子都是挨成片的,去了出门都能见到几个熟人。只不过这时节京里正热闹,去的人少罢了。
“娘,咱们也去吧!正好娘也去散散,何必待在家里生气!”沐清菀一听双眼发亮,立刻劝徐氏。
徐氏本来有些犹豫,沐清菀的及笄礼要到了,她原本是打算把她拘在家里收收性子,这会儿见她这么想去,又有王家小姐在,想了想便同意了。
“你去吧,娘就不去了。”她若是走了,这府里岂不成了董姨娘的天下,“去了那儿好好玩,但是不可过了,凡事多听你两个哥哥的话。”
沐清菀连连点头,心满意足地收拾行装启程,一刻都不肯多等。
徐氏却想起沐清浪说的是两位妹妹,可是眼下沐清溪搬到了风霁堂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于是说道:“溪姐儿被你三叔接过去了,眼下不在府里。”
沐清浪原本想问的,回来之前,兄长几番叮嘱要把沐清溪也带过去,既然如此不凑巧,少不得要让兄长失望了。
“是,母亲,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
第二天一早沐庞氏听说沐清浪把沐清菀接走了,好半天没说话。
紫蝶觑着老夫人的面色知她大概心情不好。
能好吗?孙子回家一趟,没来请个安就走了,孙女离家,不请示一句就走了。
这让老夫人的脸往哪搁?
紫絮悄悄地进来,给紫蝶递了个眼色。被沐庞氏看到,喊过去回话。
紫絮是奉命去风霁堂打听消息的,“回老夫人,二小姐已经醒了,听说是宝严寺的智空大师治好的。”
“还有什么,一并说吧。”见她欲言又止,沐庞氏催了句。
紫絮抿了抿唇,“是,老夫人,元瑜郡主前去探望二小姐……”
“什么!”
“老夫人!”紫蝶连忙上去扶着。
沐庞氏胸口起伏不定,喘着气问:“亲自去的?”
紫絮小心翼翼地答:“是,奴婢亲眼看着郡主出来的。”
沐庞氏按着额头叹气,这可真是、真是自作孽。她那时糊涂透顶了!
曹元瑜离开风霁堂没直接回曹国公府,而是转道去了景王府。她是景王的亲侄女,进府没人敢拦着,一路径直往里走,下人赶着去书房通报。
景王府还是老样子,曹元瑜边走边看,看完了只觉得——还是那么无趣。这宅子是御赐的,一砖一瓦都是按着王府的规制来,坏就坏在实在是太板正了,没一点新奇的地方。小皇叔以前是长年不住,现在回来了竟然也不派人整修一番,白白浪费了这么大的地方。
赵璟正在书房跟几个手下议事,自他入了户部以后,书房就成了常待的地方。
“这事你们掂量着拿出个章程来,不必急于出手,税粮案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听说曹元瑜来,赵璟嘱咐了几句便让人先散了下去。
“小皇叔你猜我从哪儿来?”曹元瑜一进屋就笑着问。
赵璟一向疼这个侄女儿,被她打扰了议事也不恼,“从哪来?”
曹元瑜皱皱鼻子,“真没趣,让你猜你问我。”
赵璟失笑,“那就不必猜了,从沐家来。”
“你怎么知道!”曹元瑜惊讶,“母亲告诉你的?”不对啊,她来王府是临时起意,母亲也不知道,怎么会提前告诉小皇叔。
赵璟合上手里的书往桌案上一丢,“说罢,有什么事?”
曹元瑜撇嘴,本想说没事就不能来吗,却在赵璟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会插手沐家的家事,难道是因为母亲要收沐清溪当义女?”曹元瑜捧着脸好奇。
赵璟执笔的手微微停滞,笔下的字墨迹顿重,好好地一幅字就这么毁了。
“顺手而已。”
曹元瑜不信,赵璟摆明了不想说,她就不太敢深问了。小皇叔看着脾气好,但是板着脸太吓人了。
赵璟专心写字,曹元瑜就开始四处打量起书房。低头看到镇纸旁边摆着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比鸡蛋小些,表面浑圆,显然是被人经常摩挲才有的光泽。
小皇叔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东西了?
“放下。”赵璟头也不抬地说道。
曹元瑜拿着鹅卵石的手顿时卡在桌面上,气呼呼地说道:“不就是块石头嘛!”
“时候不早,我派人送你回去。最近京里不太平,少出门。”赵璟说着,放下笔唤龙一进来,“送郡主殿下回府,把这封信交给公主。”
曹元瑜这才知道原来他方才是给母亲写信,好奇心占了上风,“小皇叔给我吧,我带给母亲。”
赵璟看了看她,摇头,“你乖乖回去。”
曹元瑜心底不以为然,全都当她是小孩子。
人走了,赵璟拿起桌上的鹅卵石放在掌心里把玩。极普通的石头,只不过因为经常把玩比江边的更为柔滑。石头带着微微的凉意,入手不过一会儿便被掌心暖热。
赵璟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些琐事。
那一年师父病重,他离开北疆军营南下探望,路过淮安渡口的时候管了次闲事。当时她穿着一身孝衣,小小的身子裹在白色的麻衣下,晃晃荡荡的找不见人。
当时他想,这么柔弱的孩子,不哭不闹,莫不是吓傻了?
一晃眼,当年孱弱的小女孩竟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缘分之事,当真叫人无解。
她若知道他就是三年前的那个人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瞪大了一双猫儿眼,水汪汪的像是能照见人心?又或者会跳起来恨不得抽他一巴掌?
龙一回来复命的时候走进书房就像见了鬼一样,他家王爷竟然在笑!
还笑得那么温柔……缠绵……腻歪……
一定是他进书房的方式不对……
龟甲落在地上发出两声脆响,智空看着呈现出来的图案,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是活人,为何身带死相?
乘龙之水的命格他前前后后推演过无数次,除了同指示一个人以外无一处相同。此次卜卦,竟然占出了涅槃之相。
浴火重生谓之涅槃。
死而后生,这样的卦象怎么会出现在沐清溪身上?
他是不是错漏了什么,智空摸着脑门想。
风霁堂里,沐清溪刚送走了姨父和姨母。她病的突然,好的却也快。烧退了人醒了就不觉得有不舒服了,只是三叔和三婶不放心,觉得她实在是消瘦得厉害,这才又躺了几天。
锦绣几个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脸上腮边的青紫还没退下去,沐清溪就让她们多休息几天,横竖风霁堂这边不缺伺候的人。
“姑娘,饭饭!”
衣袖被扯了一下,客儿仰着小脑袋看她。
“客儿饿了?想吃什么?”沐清溪摸摸他的小脑袋,这次真是把他吓坏了,从她醒了以后就一直揪着她的衣袖不放。
沐清溪看着这个动作,脸上不自觉有点烧。似乎,客儿这习惯是随了她?
客儿爬上椅子蹭到她身边,小脑袋转来转去,想了半天才道:“八八,牛牛!”
荷叶八宝饭和牛骨汤。
小团子发话,沐清溪立刻喊人去准备。她病了几天水米不进,现在也不敢吃太多,配着几样清淡小菜,喝了碗粥就罢了。倒是客儿吃得开心,荷叶八宝饭是甜的,牛骨汤带点咸味,也不知他怎么会觉得配着吃好吃。
膳后小家伙就开始犯困,把他哄睡了沐清溪才开始静下心来整理这几天发生的事。
那天在双鹤堂里,她之所以昏迷是因为见到了严章。说来好笑,重活一世,现在他们已经没什么牵连了,她竟然还会被前世所影响,惊惧到差点一命呜呼。
真是没用。
丢脸丢了两辈子!
回头细想,当年她和严章一开始也不曾有过交集。小院里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清静,除了隔三差五徐氏会来羞辱她一顿之外,便没什么人了。
满十五岁以后,有一天徐氏突然派人来带她出了小院,还特地派人为她梳洗换过新衣。当时她已经几年都没穿过新衣服了,对着镜子里堪称明艳的容颜,忐忑之余竟然还觉得欣喜。
女孩儿家的虚荣心,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可悲又天真。
徐氏哪里是突然起了好心呢?
她被带到花园里,遇到了醉酒路过的严章。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严章,从那以后便再也摆脱不了这个禽兽。
他一身酒气,脚步不稳。她懵懂不知,竟还傻乎乎地好心上去关心。
被制住双手扯开衣襟的时候她还傻着反应不过来,直到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男人带着酒气欺上来……
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出现在周围,她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推来搡去。老夫人的厌恶恶心眼神像是一柄刀子戳在她脸上,好像在说“沐家怎么出了她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
“老夫人息怒,溪姐儿年纪到了,心里有些想法也是常事,幸好是在家里……”
她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敢置信,明明是那男人醉酒妄为欺负了她,为什么徐氏话里话外在指责她?
不是的,不是二婶说的那样……
她想去求老夫人做主,她知道老夫人如果听信了徐氏所说的话,接下来一定会把她嫁给那个男人。
不,不可以,她不要嫁给一个恶徒!
可是看着她的两个嬷嬷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带下去。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这辈子,完了。
第二天,她知道了那个男人叫严章,是徐氏的外甥。也知道老夫人已经答应把她嫁给他,将这桩丑事遮掩过去。
老夫人甚至担心她在家中闹出丑闻,特地命徐氏遮遮掩掩地煮了碗去子汤。一点不曾想到,她十五岁的时候还不曾有月事,根本不可能怀妊。
去子汤强行灌下去,她在床上疼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身下淋血不止,险些一命归西。从那以后,她的月事倒是来了,只不过日子总是不定,有时半年一年没有,有时一连一个月不止,每次都要疼去半条命。
没有人问过她那天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严章,更没有人仔细检查她的身子。
严章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是个天阉。
可她却因为那一碗去子汤坏了身子,以后再不能生养。
绝望的时候,她想过一死了之,可徐氏把客儿带到她面前。他还那么小,她若是死了,他要怎么活呢?
不能死,只能嫁。
大红的盖头遮住,她抱着吉祥如意纹的宝瓶坐进花轿里,清醒地看着自己走进严家那个无底深渊,从此一生都是噩梦。
沐清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濒临窒息的人在临死前一刹那奇迹般重得呼吸,劫后余生。
回忆前世实在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当日双鹤堂里的情形实在是跟前世她被嫁给严章的时候太像了,像得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以为自己重活一世还要重蹈覆辙。
幸好,那不是真的。
但是,她不觉得那天的事是巧合。一定是徐氏对老夫人说了什么,否则老夫人再怎么讨厌她也不会不顾礼数让她去见个外男。徐氏的外甥和妹妹又怎么样?跟她沐清溪半点关系都没有。
双鹤堂里,沐庞氏心绪不定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自从沐清溪回家以后,安远侯府就没安生过。徐氏几次三番针对沐清溪,她就是再想装糊涂也装不下去了。当年的事,是沐驰的错,这让她不得不对徐氏一再宽容,甚至纵容她执掌后院家事。
沐清溪……沐庞氏现在一想到她就想起杜氏,打从心底里不想提她,可是明华公主几番派人过来,显然是将沐清溪放在了心上,她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让公主以为她不慈?
这个家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张嬷嬷听着老夫人连连叹气,大概猜得出是为什么,斟酌着上前劝道:“老夫人,不如先把二小姐接回来?”万一公主再派人过来,二小姐还住在风霁堂,老夫人面上怎么过得去。
沐庞氏不说话,她的心思张嬷嬷自忖还是能摸得准,毕竟服侍了这么多年,“二小姐这次的病来得突然,怕是跟那天屋子里的客人犯冲?”
沐庞氏看向她,张嬷嬷继续道:“要不然以前都好好的,怎么就那天出了事?老夫人还请细想。”
那天的客人,沐庞氏想起是徐氏的妹妹和外甥。沐庞氏先前直冲着杜氏去了,现下一听,竟觉得张嬷嬷说得有道理。
但是,她想得更多,人是徐氏请来的,也是徐氏劝她把沐清溪挪出去,难道是徐氏故意设计要害沐清溪?
沐庞氏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最合理,意识到她可能又被徐氏耍弄了当枪使,沐庞氏就觉得心头冒火。这个徐氏,拿她当傻子不成!
“老二房里的姨娘有身子了是好事,你去开库房,挑几样东西赏下去吧。告诉那姨娘,让她好好安胎,我这里给她记一功。”沐庞氏吩咐。
张嬷嬷知道这是要给二夫人不痛快了,应了命便带着人去开库房。老夫人既然吩咐了,自然要挑好的。张嬷嬷估摸着挑了件景泰蓝的缂丝喜鹊登枝的屏风,一对桂花枣子纹的梅瓶,并一些其他小物件。屏风和梅瓶物件儿大,搬出去也显眼。
双鹤堂这边刚把东西送到董姨娘屋子里,木槿堂就得了信儿。听说老夫人不但赏了东西,还说要给那狐媚子记功,徐氏气得手抖。
记什么功?
董红渠现在是良妾,难不成老夫人还能把她抬成贵妾?!
良妾她还能随意磋磨,贵妾那不就是半个主子了?
绝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徐氏一不小心扯坏了手里的珠钗。
城外庄子上。
沐清河看着沐清浪和沐清菀两个人皱眉,“怎么只有你们俩,二妹妹呢?”
沐清浪还没开口,沐清菀已经一脸不满地道:“大哥管她做什么!她是你哪门子的妹妹?!”
“清菀。”
沐清河冷声喝道,沐清菀愤愤地瞪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她病得离死不远了,能不能用得上还说不准呢,大哥有这心思,不如多读读书!”
“沐清菀!”沐清河大怒,他最恨别人拿读书来说话,那跟指着鼻子骂他脑子笨学不好有什么区别?偏偏沐清菀明知故犯!
沐清菀对这个大哥还是有几分怕的,心里虽然有气,到底不敢再顶着来。万一大哥一怒之下再把她送回去,她岂不是白来一趟?
“大哥别跟妹妹计较,她还是小孩子呢,童言无忌。”沐清浪劝。
自己的亲妹妹,沐清河没法真计较,但不妨碍他端着哥哥的架子教训,“马上就及笄了,还小孩子?将来嫁到别人家里去,也这么口无遮拦?”
沐清菀瞬间被说得脸颊通红,跺着脚道:“大哥这是说什么话!”
“这是聊什么呢?菀表妹来了也不说一声。”
沐清菀寻声看去,出声的是严章,“见过表哥。”越过严章,朝后一看,顿时神采飞扬,什么恼怒都忘了。
“见过王公子。”
王绮站了一会儿,发现沐清菀完全一副没看到她的样子,眼光直直落在大哥身上,心下冷笑,面上却笑着说道:“我这么大个人在这,竟入不得菀妹妹的眼?这是叫什么迷住了?”
沐清菀再次羞红了脸,忙道:“哪会是看不到,正是看王姐姐太美失了神。”
王绮笑笑,也不戳穿她。倒是自家大哥劝了一句,“些微小节,何必计较。”
王绮听在耳里,心下却暗暗记着了。
第094章 答谢
沐清溪从马车里出来,在嬷嬷的引领下上了一顶青衣小轿,沐殷氏则上了另一顶小轿。
正门的边门进去,过了照壁往右走。透过悄悄掀起来的帘子,沐清溪发现整个曹国公府似乎是从一进门起就分成了两半。明华公主住了右边这一片,就是实质上的公主府了。
左为尊,明华公主确实是个贴心人,也是个聪明人。
看似受了委屈地一让,博得了多少贤名不说,又得了国公府上下的称赞和驸马爷的敬重,一举数得。
一刻钟后轿子停下,沐清溪随着三婶下轿。她们今日是专程为道谢来的,她病重的时候元瑜郡主亲自登门探望,明华郡主几番垂询赐下不少珍奇药材,无论如何都该来谢恩。
丫鬟引着进了正堂,明华公主和元瑜郡主都在,沐清溪和沐殷氏上前行礼,未落到实处明华公主就叫起。
“好孩子,可是都好了?过来让我瞧瞧!”明华向沐清溪招招手。
沐清溪看了看沐殷氏,见她点头才上前,回道:“回公主的话,臣女已经好了,多谢公主垂怜。”
被明华公主拢在身边,她其实不太自在,而且她想不出明华公主为何如此“关照”她。若说是因为姨母,赏花宴后也未见有什么表示。若说不是因为姨母,总不至于是因为她已逝的母亲吧?
沐清溪活了两辈子,牢牢记住的只有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要远离皇室纷争。父亲立下的赫赫功绩犹挽救不了安远侯府满门抄斩的结局,她哪里敢寄希望于母亲和明华公主一点香火情。
何况,上辈子景王是失败者,明华公主是他的亲姐姐,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并非冷心,而是她萤火之光怎能与这些身处高位的人相提并论?
她,还是远着些好。沐清溪暗自做了决定。
明华公主看沐清溪还拘束,大抵也明白是觉得自己对她好让她觉得惶惑了。非但不恼反而高兴,知道惶惑至少说明沐清溪不傻。
收义女的事明华到底还是上了心。沐驰虽然无能,但是沐骏逝去才三年,军中留下的影响还在,把沐清溪笼络住,那些人看在她是沐骏后人的份上也要顾忌几分,若是能倒戈相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沐家老夫人那里,单看把后院整治成这样就知道是个糊涂的,不提也罢。
明华公主有意示好,拉着沐清溪从日常作息问到膳食睡梦,又从诗词歌赋问到针织女工,事无巨细,沐清溪被问得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刑部大牢里被人审问祖宗八代。
最后还是下人的通报把她解救了出来。
“回禀公主,景王殿下已到府门前。”
明华闻言微讶,看了看身边的沐清溪,一个荒谬的想法冒了出来:难不成是听说沐清溪在这才过来的?
随即又觉得这想法实在荒唐,忙掩了心思让人去迎。
景王要来,沐清溪和沐殷氏本该回避,明华公主却对沐清溪道:“都是一家人,你也见见你王叔。”又让元瑜郡主陪着沐殷氏到屏风后暂避。
沐清溪听得云里雾里,景王什么时候变成她的王叔了?她跟他们家有八竿子能打着的关系?
关键是,这么厉害的王叔她可不敢认……
明华公主发了话,她走不了,只好站起身准备迎接景王大驾。不过也好,本来还该去景王府谢恩的,她在这里见了,省下三叔再跑一趟。
赵璟大步走进正堂里,就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正直朝他福身行礼,状似不经意地一抬手,道:“不必多礼。”堪堪在沐清溪福身之前。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病好了?”一边问一边走到明华公主身边,仿佛完全不在乎沐清溪的回答似的。
“臣女无恙,多谢殿下相救。”沐清溪答谢道。
明华公主见状倒觉得自己是想多了,看这样子完全就是随口问问,那天的事应该是巧合居多,照顾智空的面子也说不定。
她虽然打算笼络住沐清溪,却不希望赵璟跟沐清溪之间太过亲近。沐清溪是她故人之女,论辈分是赵璟的晚辈,于理不合是其一。其二,沐清溪命格实在是不好,配不得赵璟。景王妃的位置,她还是更中意王绮来坐。
“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明华带着点惊讶,户部这时候应该忙得很才对。山东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连她都有所耳闻。
见两人有话要谈,沐清溪自觉不便在场,起身要退回屏风后,却被赵璟拦住,“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又对明华公主道:“一是多谢皇姐周全前事,二是过几日该去大昭寺了。”
沐清溪尴尬地待在那被迫听着并不想听的话,敏锐地感觉到赵璟在说第二件事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有点点好奇,什么事会让他觉得为难却还要去做呢?
大昭寺……大昭寺……
郑皇后?!
沐清溪一念思及,豁然开朗。原来他们是要商量一起去探望母亲,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一点都不想听啊,还不如跟元瑜郡主说说话,至少自在点。
明华公主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半晌才道:“你说的是,该去看看了。”想起前事想念叨他几句,沐清溪却又在场,倒让她不好开口了。
只嘱咐了一句,“凡事多想想后果,莫要冲动妄为。”
赵璟应了,余光一扫,就见下首的小姑娘正低垂着头,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截裸露在外的雪白颈项,白的似雪,背着光像是蒙了一层柔和浅淡的晕。看起来像是仕女画中走出来的女子,贞静温婉。
若不是把玩帕子的手没藏好,赵璟都险些被骗过去。
哪里是贞静温婉,分明是心不在焉!
赵璟没留多久就走了,沐清溪和沐殷氏也随即告辞。沐殷氏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明华公主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沐清溪身上了。沐清溪觉得冷落了婶母,心里愧疚。
沐殷氏的心思却完全没往那边想,回到风霁堂安顿好沐清溪就去找沐骕,把明华公主的态度和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过来,忧心忡忡地说道:“老爷,您说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对沐清溪未免太好了点。
亲自赐药,又让郡主来探望,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关爱,即便是王绮和柳妩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何况,明华公主几番派人过来,京中已经有流言说是明华公主看中了沐家女儿。
沐骕皱着眉思索良久,安慰妻子道:“这事你不必太过忧心,当年大嫂与公主有伴读之谊,明华公主稍稍照顾溪姐儿也说得过去。”
沐殷氏想了想还是信了,“但愿如此。”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不过,那些流言……溪姐儿年纪也快到了,万一受了流言影响……”沐清溪双亲俱丧,亲事上本就困难,再让那些流言一掺和,谁还敢上门提亲?
沐骕却没那么担心,因为他想起了一桩事,“婚姻大事大哥和大嫂早已安排好了,不会让清溪受了委屈。”他更担心明华公主的目的,虽然劝说妻子不要多想,可是他却不能不多想,沐清溪身后还站着大哥呢。明华公主若是打得这个主意,才叫人头疼。
“真的?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沐殷氏惊讶。
沐骕握着她的手,“是早年定下的……”
作为当事人的沐清溪浑然不觉叔叔婶婶正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她现在打算的是请智空过来为客儿清除余毒,可以的话,最好再为沐清欢调理下身体,不求跟普通人一样,只要能跑跑跳跳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可是回来以后才知道,智空一早就回宝严寺去了,据说走得挺急,沐清溪无奈,只好盘算起亲自去一趟大昭寺。
安远侯府她暂时回不去,总在风霁堂住着打扰三叔和三婶难免会让老夫人迁怒。三婶本来就不得老夫人的喜欢,上辈子老夫人强逼着三叔纳了妾,把三房一家人搅得鸡犬不宁,最后家破人亡。
她只恨自己当时消息闭塞,不知道这个妾是从哪来的,不知她姓甚名谁,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总不能她现在就跑到三叔和三婶面前告诉他们:我知道老夫人以后会逼三叔你纳妾,三叔你千万不能纳。还有三婶你别着急没儿子,以后总会怀上的,三叔只要不纳妾,你的儿子绝对会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三叔和三婶肯定会觉得她又魇着了……
好人难当。
沐清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没法说,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她又有点担心——万一、万一老夫人使出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呢?
比如、比如像徐氏陷害她一样。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依照三叔的为人,他肯定不会罔顾一个女子的终身。
若是以前的老夫人,她觉得肯定不会这样做,可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她已经谁都不太敢相信了。上辈子她被困了太久,跟这些人接触的太少,不知不觉中人都变了,可是她的印象里还总不自觉的带入到三年前。
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提醒三叔又不被怀疑呢?
她觉得有必要动用一下双鹤堂和木槿堂送来的那几个人了,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她不动手,总有人不想让她安生。
她也不能总当软柿子不是?
沐清溪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把那八个人利用起来,殷茵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