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庞氏原本就被屋子里的哭喊闹的心烦意乱,沐殷氏这话不啻火上浇油,一瞬间,她竟然感觉背后升起一股凉意,阴森森得冷……
“混账东西!”
整碗的茶泼到脸上,把沐殷氏没说完的话断在了嘴里。沐庞氏胸口急促地起伏,指着沐殷氏恨得说不出话来。
心头那股子凉意越缠越重,她无意间看到被拖曳在地上的沐清溪的脸,一瞬间,那张脸与杜氏的脸完全相合。
当年,就是这张脸——苍白的、灰败的……死人的脸……
“拖出去!把她给我拖出去!快!快!”
老夫人一下子失去理智,叫破了嗓子疯狂大喊。
紫叶再不趁机报复,七手八脚地一块儿把人抬起来往外走。
“老夫人,老爷和夫人在天上看着呢!您就不怕夫人和老爷寒心吗!”锦绣眼睁睁看着沐清溪被人毫无尊严地拖出去,洁白的里衣脏污成片,娇弱的肌肤被丫鬟婆子掐出成片的青紫,失去理智地大喊。
“来人,给我掌嘴!掌嘴!”沐庞氏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杜氏”,一听这话,当即命人把锦绣拖过去狠狠地打。
珠玑、琉璃和春棠见状,索性豁出去不要命了,争先恐后地喊起“老爷夫人”来。
沐庞氏气得连连喊打,可她带过来的人有限,又要把人制住又要掌嘴,忙不过来,拖着沐清溪的那几个丫鬟婆子为了表现,甩手把人丢了就过去掌嘴。剩下的人懒得再抬,就这么让沐清溪双脚着地往外拖。
沐殷氏再也看不下去,一咬牙站起来就往张嬷嬷跑去,她一动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冲上去,硬生生挤开张嬷嬷和紫叶等人,把沐清溪牢牢地护在了怀里。
“老三家的!你敢!”沐庞氏快被气疯了。
沐殷氏没去理会,她既然做了,不敢也是敢了,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沐清溪被人如此侮辱。
怀中的少女浑身冰凉没有一丝热气,沐殷氏触手心里就是一寒。来不及为她整理衣着,抖着手伸出食指往秀气的鼻子下放。因为抖得太厉害,放了几次都不成,身边的丫鬟看不过去,扶着她放在鼻子下。
停了一息,沐殷氏整个人呆住——鼻翼下,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愣愣地看着怀里的少女,脑中一片空白……
木槿堂里,徐氏和沐清菀听着丫鬟汇报清辉院里的情形,笑得通体舒畅。
“还是母亲这主意好!”沐清菀挽着徐氏的手臂奉承。
徐氏拍拍女儿的手,疼爱地笑道:“及笄礼是大事,娘绝不会让沐清溪败了你的兴致。”
“娘最好了!”沐清菀笑得开心,心下却满是羞意,等及笄礼过后,她就是大姑娘了,到时候……王郎就可以来提亲了。
第090章 重提
杜欣抱着客儿等在宴息处里干着急,春雁去侯府的时候她正被老夫人拖着谈那几个“服侍的人”,来晚一步,险些跟侄女天人永隔。她就不该搭理老夫人,若是早些去安远侯府走一趟,荇儿也不至于被人搓磨成这样!
沐庞氏那个老毒妇!沐家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到的时候荇儿已经被景王抱出来了,一屋子乱七八糟,沐庞氏晕过去人事不省,锦绣几个丫鬟就没一个不挂彩的,就连沐殷氏脸上也挨了几下。
屋子里。
赵璟看着被紧紧攥住的衣袖,这情景似乎有点熟悉?
床榻上的小姑娘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陷在被褥里几乎没丁点存在感,仿佛稍微用点力就会香消玉殒,看得人心惊。
当时沐清溪跟块破布似的被丢在门槛上,帘子半垂打下来,身上的衣服脏污成片,露出来的手臂肩背全是青青紫紫的掐痕,他险些认不出这是兰溪村跟他讨价还价的那个小丫头!
这种痕迹他熟悉得很,小时候没出宫前,公里的嬷嬷教训不听话的宫女就用掐的,专挑看不见的地方,那次是恰好被他撞见。
她在沐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搞成这样!
血气上涌,“嗡”地一下充满脑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拦着的人已经被他踹飞了。
该死!一群混账!
屋外一阵脚步声响,紧接着帘子被人打起,智空进屋一看这情形就皱眉。
“我说你一大男人干杵在这干嘛?”没看人小姑娘的姨母、婶母等在外边为了避嫌不敢进来?
赵璟没答,径直朝他伸手,“药呢?”
智空一巴掌把赵璟的手推开,“一刻钟前才喝了,你当喝药是喝水?去去去,一边坐着去,别碍事!”
赵璟冷冷看了他一眼,稳坐如山。
智空只好拂袖在旁边坐下,一坐下看到赵璟被抓的牢牢的衣袖就明白了,“呦呵,这是把你当成什么了?”显然是想起了上次醇枫楼发生的事。
“你若治不好自有人能治。”赵璟不接,淡声说道。
智空一下子急了,“你说宫里那帮庸医?!就凭他们!他们要真有本事,你还用来求我?!”
“那还啰嗦什么?”
“病去如抽丝你懂不懂……”
跟着进来的沐骕眼见两个人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插言,“大师医术高明,还请先看看我侄女病情如何。”别吵了,他侄女还在床上躺着呢!
赵璟尴尬地轻咳一声,点头示意。
智空听得受用,想起这是在别人家里,清了清嗓子端起高僧风度,用“我不跟你计较”的眼神看了赵璟一眼才坐下来为沐清溪诊脉。
沐骕看看智空再看看景王,一个头两个大。
沐清溪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大夫来来去去没一个说得清是怎么回事,他就想起沐清溪说过智空和尚医术高明,连客儿那样的沉疴都有把握,说不定也能治好沐清溪。当日出门正是去寻智空和尚,只是没想到景王也在场。
小厮找到他的时候,智空和尚刚答应跟他前往沐家。听了沐殷氏的传话,连忙告辞往回赶,谁知景王和大和尚也提出要同去。他行走不便,一路上多亏景王护送才能及时赶到,把人救下来。
经此一事,他对母亲是真的寒心了。
“殿下恕罪。”沐骕看着侄女细若无骨的手,景王的袖口都被扯皱了,决定还是先请罪。
赵璟挥手示意无妨,他不会跟个病人计较,更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
只说了这一句沐骕就不再多言,他对景王了解的不多,两次接触全是因为沐清溪。第一次沐清溪昏着,第二次沐清溪还是昏着,他都怀疑是不是这两人犯冲。
“大师,我侄女怎么样了?”智空起身,沐骕连忙驱动轮椅上前询问。
智空皱着眉,看起来十分为难的样子。
“治不好?”赵璟皱眉。
沐骕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之前智空诊断的时候开了药方,他以为智空有办法。万一、万一真的不行,他只能厚着脸去求景王请太医了。
浑然忘了智空才贬低过宫里的太医。
智空闻言挑眉,“你那是什么眼神?这天下就没有我和尚治不好的病!”
赵璟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那你还废什么话”七个字。
沐骕眼见智空又要吵起来,连忙道:“一切拜托大师,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还请大师你快点治病救人,别再吵了!
智空这才走到旁边的书桌前,笔墨纸砚都是备好的,提笔写下一张药方交给沐骕,“先前那张方子不必用了,照此方抓药,今晚烧也该退了,若是不退再来报我。今晚就叨扰沐施主了。”
这是要住下来,沐骕求之不得,忙道应该。接了药方出去,一面让人布置客房,一面寻人抓药。交给别人不放心,沐殷氏便亲自去了。沐清欢身子骨弱,风霁堂常年备着小药房,什么药都齐全,且都是沐骕特意采买进来的,比外头的更好。若是有不足,再去外头买也不迟。
杜欣干坐在一旁,客儿在怀里睡着。这孩子当时被吓得狠了,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智空开了安神药,一碗灌下去刚刚睡着。只是睡着也离不了人,一放下就做噩梦。杜欣不放心,亲自看着。
“沐三爷,清溪怎么样了?”怀宁侯问道,他是下了衙以后才赶过来的。杜欣只说了大概,景王在内室,碍着身份他们不好进去,陈黎到现在还没见到沐清溪。
沐骕拱手见礼,便把里头的情形和智空的话说了一遍。陈黎和杜欣闻言稍稍放心,智空大师有办法,再好不过。
得知沐清溪没了生命危险以后,杜欣才有心思计较其他事情。
“沐三爷,原本这话不该我说,只是,我实在不知道清溪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要遭受这种侮辱!你们沐家若是不想养,我们陈家还等着呢!”
这话太不客气,偏偏又没法反驳,沐骕一下子涨红了脸,“陈夫人……这……”
这原是老夫人的不是。
子不言母之过,这话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还是陈黎看不过去,安抚住杜欣,“沐三爷别见怪,贤伉俪是待清溪之心有目共睹,拙荆一时心急,绝非有意。”陈黎跟沐骕素无来往,但是跟沐骏是连襟,关系亲近。沐骏偶尔提起这个弟弟都是赞赏叹惜居多,陈黎心底自然也有杆秤。
被他一提醒,杜欣才觉得自己过了。沐殷氏当初能亲自到怀宁侯府探望沐清溪,这夫妻俩也不是冷心冷情的。她该去问沐庞氏,而不是在这里窝里横。
“沐三爷见谅。”
“不敢不敢,”怀宁侯夫人道歉,沐骕非但不觉得欣喜,反而更愧疚,“原是我照顾不周。”他若是早些把人接过来照顾,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母亲,太过了。这几年他冷眼看着,竟像是越来越不认识了。再这么下去,父亲和大哥整下来的这份家业还能支撑到几时?
屋子里,沐骕离开后赵璟就皱眉看着智空,“你在打什么主意?”
方才智空将方子递给沐骕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上面全是寻常治风寒的药材,赵璟敢说随便出去找个坐堂看诊的大夫都能开的出来。沐清溪吃这药若是管用,早就该醒了。
智空不答,围着赵璟上上下下左右来回看了又看,直到快把赵璟看怒了才道:“我说王爷,你不觉得你对小丫头看得太重了?”
赵璟微怔,有吗?
“换成别人你会三番两次相救?会让她拉着袖子扯在这枯坐?会担心我那方子对不对症?”智空慢悠悠一句接一句地问。
“你想说什么?”眼中多了几分深思。
智空摇摇头,道:“不是和尚我想说什么,而是王爷你可以想想做什么。”
做什么?
龙困浅滩,乘龙之水。说来说去,智空想说的不过是这八个字。
赵璟回头看着小姑娘苍白的侧脸,“智空,我说过不必把无关之人牵扯进来。”
智空一脸不赞同,“王爷,妇人之仁不可取。”
赵璟看着他,声音冷静地可怕。
“以操纵一女子来换取天下,本王无意为之,亦不屑为之。何况,天下大事系之一女子,智空你未免太过儿戏。”
“王爷……”
“不必再说。”赵璟抬手打断。
智空劝说无果,心知再说下去景王怕是会反向而行,那就糟了。
不过,乘龙之水与困滩之龙既然已经相见,不愁日后没机会。
龙见了水能不进去翻个浪?
双鹤堂里。
紫蝶端着药碗进了屋,“老夫人,该喝药了。”
老夫人从清辉院回来就病了,夜里睡不安稳。张嬷嬷和紫叶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只有她来伺候着。
沐庞氏推开药盏摇摇头,满脸疲惫按着额角问:“怎么样了?”
紫蝶知道她是想问清辉院里的后续,那天她被老夫人派出去办事没在场,回来以后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简直可以称得上惊心动魄。
“奴婢问过,说是接到风霁堂里去了,三老爷请了宝严寺的一位大师过去。”紫蝶挑着知道的说,其他的一句也不多嘴。
清辉院里的事闹到后来,怀宁侯府的陈夫人来了,三老爷来了,还带着宝严寺的大师,最叫人吃惊的是,连景王殿下也被惊动了!
她没亲眼看到,单听小丫头的复述也能猜得出是什么情形。听说景王大怒,张嬷嬷和紫叶一人挨了一脚,到现在还出气多进气少。真不知该说是她们运气太差,还是该说二小姐运气太好……
沐庞氏捂着额头长叹了口气,心中惶惶,老三什么时候攀上了景王殿下,她竟一点也不知道!这种家丑被景王殿下看了去,万一传到宫里……不!不会的!景王殿下不可能插手这种内宅事!
可是,想起景王殿下那日对沐清溪着紧的样子,沐庞氏又不敢确定了。是因为老三,还是因为……沐清溪?
“老夫人,公主府派了人过来。”
沐庞氏猛然回神,“哪个公主府?!”
紫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答道:“是明华公主府上。”京里能单称“公主府”的惟有这位公主,老夫人怎么忘了。
“快请!”
景王刚走,明华公主这时候派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沐庞氏不敢深想。
“母亲要我去沐家探望沐清溪?”曹元瑜讶异地看着明华公主,不解其意。
明华公主示意她近前,拉着她的手解释道:“那天花会见你跟她玩得好,听说她病了,你去看看也算是全了姐妹间的情分。”
曹元瑜听得皱眉,她和沐清溪说起来也不过是花会上的点头之交,到不了病了都要亲自上门探望程度。
“母亲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曹元瑜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大概是母亲看在怀宁侯夫人的份上照顾沐清溪?
明华公主知道她想岔了,但也不打算多说,私心里朝堂上的那些算计她并不想牵扯到自己的孩子们。
“也没什么,只说让她好好养病,等大好了再过来让我看看。对了,她现在在沐家三房的风霁堂住着,你莫要跑错了地方。”
怎么是沐家三房?曹元瑜敏锐地猜到其中大概有些事,母亲不说,她想了想也就不多问,横竖去了就知道了。
曹元瑜离开,明华又把王嬷嬷唤进来,“派人去景王那里说一声,就说事儿我给他圆过去了,让他以后做什么三思而后行,别人家的后院也是随便闯的?”
“这也是殿下仗义!”王嬷嬷劝道。
明华公主摆手,“嬷嬷快别夸他了,你看看他这闹的都是什么事!户部风风雨雨的他不去管,竟然管到人家的后宅内院上去了,传出去叫人怎么看?我都替他丢人!”
“公主莫气,殿下并非糊涂之人,这不一出事就找您来了?这是知道有您在后头才没那么多顾忌呢。”王嬷嬷道,“奴婢这就派人去传话。”
“快去。”
明华公主也不是真要生气,照她说,他的弟弟什么事做不得?不过是怕物议纷纷坏他名声罢了。本来就有个铁血弑杀的恶名,若再叫人传出这种插手后宅的流言,他王爷的脸面往哪搁?
沐清溪醒过来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鹅黄色的床帐绣着淡青色的折枝茶花,窗台下摆着盆含苞的并蒂莲,镂空雕花的白瓷香炉里冉冉烧着熏香。
今夕何夕。
“醒了?”
嗯?谁在说话?
沐清溪迟钝地发现屋子里竟还有个人,寻声看去,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俊眉修鬓,眸光似海。
怎么是他?
赵璟看她一副怔愣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没真的清醒,不然这时候就不该是盯着他发呆而是跳起来问他怎么会在她的闺房里。
“去把智空请过来。”赵璟扬声说道。
守在旁边的小丫鬟不小心睡过去,闻声立刻醒来,看到沐清溪醒了来不及高兴连忙应声去叫人。
不一会儿原本空荡荡的屋子里就被人塞满了。
智空上前把脉,沐骕和沐殷氏紧张地看着,再三确认沐清溪真的清醒无大碍了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沐骕连声道谢,沐殷氏顾不得景王还在,眼泛泪花,走到床边拉着沐清溪就是一通打量。
“可算是醒了!”
“三婶,三叔。”沐清溪这才算是懵懵懂懂地清醒了,“让你们担心了。”
她说着抬手去扶住沐殷氏,手指微动,忽觉掌心里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才发现是一截衣袖。
沐清溪只觉得脸上一下子像是着了火,烫得厉害。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去看衣袖的主人。
怪不得、怪不得他在,她、她怎么又……
沐殷氏也发现她的不自在,连忙打圆场,“这两日实在是烦扰殿下,清溪改日你大好了务必要亲自登门拜谢。”后一句是对沐清溪说的。
沐清溪诺诺应声,不敢抬头看他。
赵璟不知道是没发觉还是怎么,漫声道了句:“不必那么麻烦,我人在这,你谢就是。”
沐清溪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他,分辨不清他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景王殿下会开玩笑?
她看不出,只好答了句:“多谢王爷。”现在这样让她怎么谢?
小姑娘人刚醒,气力虚弱,声音轻得似有若无,赵璟听在耳里却觉得格外清晰。
多谢王爷?
想起她昏迷时他无意间看到的地方,赵璟无声地在心底说了句:你该谢的可不只这次。
不过,小姑娘似乎并没有认出他,这让他没来由地有点烦躁。
沐骕之前忙着谢智空,没注意这边。沐清溪醒了不再抓着人不放,他连忙驱动轮椅向景王道谢。无论如何,景王屈尊降贵迁就她侄女两天,单是这份宽宏,沐家上下就该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赵璟抬手示意不必,“令侄女已醒,本王告辞。”说罢便大步离去。
他说走就走,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回不过神,还是智空打着哈哈去送的。
不过,没了景王这尊大神在,屋子里的气氛轻松多了。沐骕担心沐清溪刚醒来精神不足,没有多问当日之事。沐殷氏早听锦绣回报过,心里已经信了几分是邪祟作乱,否则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昏过去。来来回回请了多少大夫治不好,智空大师出手沐清溪就醒了,可见是有神佛相助,邪祟不敢再害人了。
沐骕却只道是智空大师医术高超,对医治客儿的事更信了几分。至于智空曾经说过收沐清溪为徒的那些话,也就不再计较了。
曹元瑜到的时候沐清溪刚喝了药睡下,沐殷氏没想到郡主亲自到访,按理说该把沐清溪叫醒的。郡主前来探望,沐清溪昏睡着怎么都有些不尊敬,可私心里她实在不愿再把侄女儿折腾醒。
听说沐清溪睡着,曹元瑜也没让人叫她,就算叫醒了其实也没话说。她又不是那些爱摆架子的,母亲让她过来是卖好,可不是给人找不痛快。
来的路上随行的嬷嬷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了,虽然不明白小皇叔怎么牵扯到了沐家的家事,但是母亲的用意她是明白了。
小皇叔的身份摆在那,牵扯到后宅的事传出去哪些御史言官肯定又不消停。所以,母亲派了人去沐家老夫人那里圆话,让沐家不敢外传。她来这一趟则是代表了母亲和公主府的态度——明华公主看重沐清溪,以后万一传了出去,小皇叔照顾长姐疼爱的晚辈也说得过去。
亲自进屋看了看人,又把明华公主交代的话转达给沐殷氏,曹元瑜就回曹国公府复命去了。心里明白,既然开了头,以后就要跟沐清溪走动下去,幸好沐清溪那性子并不让人讨厌,不然她还要发愁呢。
安远侯府后院。
“姨娘多少再用些吧,您这几日吃得少,这么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
董红渠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撤下去吧,没什么胃口。”
莲香劝不过,只好让人来收拾。
莲蕊从外头进来,脸色不好,看着董红渠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这么吞吞吐吐的?说吧,我不怪罪你。”董红渠温声说道。
莲蕊咬咬唇,为难道:“木槿堂派人来请姨娘过去说话。”
说完屋子里静了一静。
“姨娘这样怎么能去!”莲香着急。
木槿堂那边一定是因为昨晚老爷留宿的事着恼,姨娘去了肯定要受委屈。每次都是这样,偏偏那边占着正房的名头,名正言顺,姨娘想拒绝都找不到缘由。
董红渠放下手里的绣品,面上并无担忧,甚至还安抚地朝莲香笑了笑,“既然是夫人传唤,还不快替我梳洗,去晚了又是你们的不是。”
莲香和莲蕊无奈,只得依言帮她梳洗打扮。也不敢用艳色的衣衫首饰,只求稳妥不出错,否则夫人见了恐怕更不高兴。
董红渠看着铜镜里的容颜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木槿堂里,徐嬷嬷正苦口婆心地劝徐氏,“夫人何必跟她计较,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她就是再得宠还能越过夫人去?”
徐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看董姨娘不顺眼,这院子每个得了沐驰青眼的她都厌烦得厉害,恨不得统统赶出去发卖了。
当年未进门沐驰就有了长子,她打从嫁进来就不知道受了多少暗地里的嘲笑。后来沐驰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搜光了她的嫁妆体己去还,她何曾说过一个不字!那时候这些小贱人一个个的在哪呢?凭什么沐驰一朝得了势,她们就在这坐享其成!
看着碍眼!
“不过是给她紧紧弦,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徐氏冷哼道。
徐嬷嬷只好住嘴,心里却摇头。如果真是为了给姨娘们立规矩,怎么不把另外两个也算上。老爷头天晚上歇在董姨娘屋里,夫人今天一大早就把人传过来,这不是明摆着跟老爷过不去吗?
何苦呢?
夫妻俩这些年越走越远,夫人怎么就是不明白?
董姨娘到了以后徐氏也不要她做什么,行了礼不叫起白站在那儿,就当是没这个人,这还是跟老夫人学的。董红渠早就习惯了,只是今儿不知怎么了,才站了没多久双腿就开始发软,竟有些站不住。
脚下一个打晃,徐氏冷眼看过去,嫌弃道:“行个礼都行不好,董氏,你的规矩都喂狗了?”
董红渠咬着唇勉力端住,道:“奴婢不敢。”沐家所有姨娘都要在徐氏面前称奴婢,这是徐氏定的。
“最好是不敢。”徐氏冷声说道,不再理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止双腿发软,小腹竟也开始隐隐作痛,董红渠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徐嬷嬷有心提醒,徐氏却觉得是董红渠故意拿乔作怪。
又过了一刻钟,董红渠只觉得身上越来越乏,小腹抽痛的厉害,像是有什么要流出来似的。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月事似乎这个月没来……
徐嬷嬷只觉得眼前一晃,董红渠竟然就这么昏了过去。徐氏也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她以为是董红渠故意为之。
“呀!血!”屋子里的丫鬟指着董红渠身下洇出的血迹惊叫。
徐嬷嬷一看,心底凉透。
第092章 往事
“姨娘如今有了身孕,更要好好保重自己,可不能再不吃饭了。这是大夫开的保胎药,您喝了睡一会儿吧。”
莲香端着熬好的药过来,之前董姨娘流着血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她都快要被吓死了。
董姨娘性子温婉,进府这几年以来从没苛待过她们。老爷又十分宠爱,十日里有七八日是歇在这边的。跟着这样的主子,日日都能得些赏赐,何况,伺候了几年主仆间的情分不是假的。
没想到竟然是有了身孕,莲香万分庆幸木槿堂那边没做什么罚姨娘做什么重活儿,不然孩子要是没了多可惜。
董红渠并没有听清莲香的话,她怔愣着接过药,一手抚着小腹,眼神放空无处着落。
她竟然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姨娘不知道,老爷今天发了好大的火,可见是把姨娘放在心坎上了,看以后夫人还敢不敢……”
“莲蕊。”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董红渠打断。
莲蕊吐了吐舌头,她就是觉得高兴嘛。以后姨娘有了孩子,老爷一定会更喜欢姨娘的,后院里都多少年没有孩子出生了。只看老爷因为这个都把夫人给骂了一顿,等小少爷出生,姨娘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她们也跟着沾光。
董红渠喝了药躺下,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沐驰原是有三子两女的,长子是夫人进门前生下的,落了地长到三岁上就没了。还有个女儿生在大小姐前头,是姨娘生的,落地不满周岁一场风寒没了命。
没有孩子时夫人尚且处处针对,有了孩子……她真的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吗?
木槿堂里,徐氏一边哭一边又摔了个梅瓶,“他竟然为了个姨娘数落我!董氏那个小贱人不过是个姨娘!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他竟然如此混账!”
“娘!娘!您别气了,爹那是气头上一时糊涂,不是真心要骂您!”沐清菀躲着飞溅的碎瓷、杂物上前劝。
徐氏犹觉得不解恨,她是真没想到董红渠竟然会怀孕,更没想到沐驰会为此大发雷霆指着她的鼻子骂妒妇。明明……明明进府的时候都用了药的,怎么就怀孕了!
她就是妒忌怎么了!他娶了她,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竟然还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娘?娘您消消气,那不过是个姨娘,怎么处置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何必因此跟爹治气呢,气坏了您自己不说,平白让那个贱人得利。”沐清菀挽着徐氏劝道,她觉得母亲这样实在是蠢。本来爹就宠爱董氏,这么一闹不是更把人往董氏那边推吗?
要她说,这时候娘就该怎么大度怎么来,让爹看见。至于暗地里怎么做,爹又不知道。十月怀胎,孩子离生下来还早得很呢,这中间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徐氏疲惫地摆摆手,她早就不指望跟沐驰重修旧好。打从那事出来,她就知道了。不说别的,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