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澜注视着前方桌面上的茶盏,犹豫着道:“我会做这些荒唐事,是因为寄魂无法完全寄生我,它啃噬不了我的魂魄之力。”
姜拂衣知道:“是谁将寄魂给你的?你没问寄信回万象巫问问原因?
燕澜沉默许久:“我不敢。”
“什么叫不敢?”姜拂衣不解其意。
她侧身而坐,手臂搭载窗台栏杆上,正面对着他。
燕澜垂眸沉吟,父亲会教姜拂衣傀儡术,应是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不怕她说出去。
二十年前,燕澜的母亲之所以会点天灯,是因为有个强大的怪物,从世间某个缝隙,脱离了五浊恶世。
它进入人间,不知潜藏在何处,将会给人间带来一场浩劫。
经过与神沟通之后,这场危机便被他母亲给解除了。
至于怎样解除的,燕澜并不知道。
他才刚刚出生,母亲就因为灵力耗尽香消玉殒。
父亲丢下他,与万象巫决裂,义无反顾的回了魔鬼沼。
燕澜五岁之前,一次也不曾见过父亲。
他从万象巫偷偷去往魔鬼沼,刚踏进去几步,就会被丢出来。
越丢燕澜越倔强,非得见到父亲不可。
和父亲耗了两三年,父亲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无情。
但父亲给他的感觉,十分矛盾。
时而和他亲近,时而又克制着与他保持距离。
燕澜一直以为,父亲是对他心存怨气。
母亲点天灯时,若非有孕在身,是不会灵力枯竭而亡的。
直到此番发现寄魂无法啃噬他的魂魄,燕澜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那个怪物……
难道被母亲封印在他的身体里?
小时候,封印还不稳,父亲不准他靠近魔鬼沼,怕他会被“大门”影响?
如此一来,那个时常影响他心境,引诱他打开五浊恶世大门的声音,并不是自己的心魔,而是被封印的怪物?
燕澜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
他不愿意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母亲,为了拯救苍生,将怪物封印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大哥?”姜拂衣发觉他周身气息逐渐不稳,忙推他一把。
燕澜稍稍回过神来,眼眸中流淌的情绪逐渐干涸。
姜拂衣看出他是真不对劲儿,靠近他一些:“我曾经看过一些古籍,对寄魂确实比较了解,你若有疑问,可以说出来,我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燕澜不语,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
不该告诉别人。
但姜拂衣似乎了解许多奇怪之物,或许真的可以帮他。
经过一番挣扎,燕澜说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能随便讲出许多秘密?你既已知道了寄魂的秘密,现在是不是该你先告诉我一个秘密,才算公平。”
姜拂衣:“……”
多大年纪了,还玩儿交换秘密的游戏。
爱说不说,她又不是因为好奇。
姜拂衣从长椅上站起身,面朝他,打算送客。
燕澜仰头,望向她的双眼:“我也并非好奇,只是……心中忐忑。”
他被她抓住了把柄,而他对她一无所知。
关于她的心脏,父亲既然早已知道,告诉他应也无妨?
姜拂衣从燕澜深邃的眼睛里,窥不见太多情绪。
知道他的心境已经稳定下来,不会再轻易说出口了。
“行,我告诉你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姜拂衣弯腰,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
燕澜缓缓坐直身体,侧耳朝她唇边靠近。
冷不丁注意到她勾手指时,另一手摩挲着手腕上先前被他抓出的指印。
燕澜心尖打了个颤,知道要被她报复了。
想拒绝听已然是来不急。
“大哥你啊,一心虚就脸红,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就像一只烤熟了的螃蟹。”姜拂衣在他耳边阴恻恻笑道,“怎么样,够秘密吧?”
有关石心人的秘密,姜拂衣绝对不可能透露半个字。
不是信不过燕澜,她大概生性多疑,信不过岸上所有人。
但她微冷的气息轻轻吐在他耳后,令燕澜倏然意识到自己与她挨得太近。
他向后微仰,侧身绕开姜拂衣,也从长椅站起身:“不必了,我的事,我会想办法。”
原本便该如此。
燕澜自幼跟在大祭司身边长大。
大祭司年事已高,耳背眼花,一天说不上一句话,事无巨细,全都是燕澜自己拿主意。
许是这几日关于“怪物”的猜测,太过搅乱他的心境,燕澜才会忍不住想要求助姜拂衣。
“我只求你一件事儿,关于寄魂……”
“守口如瓶嘛。”姜拂衣也站直了,“我知道寄魂关系到你们族民的信仰,莫要忘记我离开魔鬼沼时和你爹说过,倘若找不到我那混账爹,我想回去拜他为师。不瞒你说,万象巫是我的退路,我不会蠢到去切断退路。”
燕澜希望如此,不放心也没辙:“那你好好休息,准备稍后的考核。”
他往门外走。
姜拂衣想起来:“对了大哥,等你身体稳定些,还请你帮我继续回溯六爻山那些怨力碎片。”
燕澜才拉开半扇门,回头看她,眸中略显疑惑。
姜拂衣此人,非常执着于寻找父亲。
但对于之前被人刺伤一事,并无太深的执念,甚至说出“守株待兔”这样的办法。
怎会突然又提起来?
燕澜不多问,只点头应允:“我会的。”
姜拂衣看着房门合拢,重新坐在长椅上,拿起燕澜放下的那瓶药。
拔开瓶塞,里面装着散发出淡淡花香的凝露。
姜拂衣倒出一些凝露,涂抹在手腕上,红痕与指印旋即淡去不少。
看燕澜的反常,他方才想说的秘密,比寄魂更严重。
因此他哪怕需要帮助,也不敢轻易出口。
信任两个字,谈何容易。
姜拂衣既然提起来,燕澜回到房间之后,先取出聚灵瓶,回溯了一些怨气碎片。
体验一番生灵的痛苦,他的心态诡异的放平稳了一些。
而静下来之后,燕澜想起姜拂衣刚才告诉他的那个“秘密”。
自己心虚时会脸红?
燕澜下意识取出一面宝镜。
窥见镜中人并无异常,又将镜子收了回去。
他有些好笑自己的举动。
这恐怕才是姜拂衣真正的报复,让他疑神疑鬼。
然而燕澜虽不是个疑神疑鬼的性格,做事却喜欢刨根究底,尤其是关于自身。
遂将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愚蠢之事,全部回忆一遍。
很少,但够用了。
燕澜再度取出宝镜……
姜拂衣好几日不曾看到燕澜,城主府派人来通知,让她前往吴家村参加考核,也只有柳藏酒出来送她。
柳藏酒一路将她送到村口:“你进去,我在外面守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好帮你。”
姜拂衣原本说不用,瞧见前方的阵仗,觉得柳藏酒的顾虑不无道理。
她以为的吴家村,只是一个小村落,毕竟人口听上去不多。
没想到竟然散落在一个庞大的山谷里。
村民挖出坛子,揭开了第一重封印之后,那会迷人心智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山谷,被第二重封印挡住。
如今进山的路口,汇聚着几十位少男少女,更多的是仆从和护卫,乌泱泱的一片。
姜拂衣交代柳藏酒不要靠得太近,那阵法许是封妖阵,指不定对他会有伤害。
她则往路口走去。
走到半途,感觉上方有人在窥探她。
姜拂衣抬头,瞧见高处一块儿巨石上站着好几个人,漆随梦、闻人枫,以及云州城的城主程炫,还有两个不认识。
一个穿着与漆随梦类似,蓝天白云般的配色,一看便是天阙府弟子。
那弟子的视线与她对上,神色瞧上去有几分不太自然,应是前几日在城主府偷看她的陆吟,漆随梦的师侄。
陆吟移开视线,藏在衣袖下的手,狠狠掐着掌心,极力保持着镇定:“小师叔,我先下去了。”
漆随梦微微颔首:“稍后万事小心,切莫贪功逞强。出门时你师父对我‘千叮万嘱’,你若万一出点意外,我无法向大师兄交代。”
陆吟躬身:“弟子定会小心谨慎。”
说完之后,陆吟赶紧转身,跃下巨石,融入那些少男少女之中。
漆随梦一早看到了姜拂衣,此时见她望上来,本想下去,闻人枫在旁凉凉道:“漆兄,叮嘱便不必了吧,又不是没见识过她的本事,区区戊级的考核,对她能有什么险阻?”
关于危险领域,云巅国是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来划分的。
“己庚辛壬癸”这五类,一般都由当地的城主、郡守来处理,通常会请地界内的一众修行门派帮助。
当然,最初也是由他们来判断危险程度。
若是判断达到“甲乙丙丁戊”这五等,说明他们处理不了,便要上报给神都。
“戊”,居于中等,弱水学宫认为最适合拿来给这些初出茅庐的新秀们练手,经常组织考核。
闻人枫声音不弱,姜拂衣听的很清楚。
按照闻人枫的意思,山内的情况,他们心中都是有谱的。
想想也是,若当真一无所知,万一云州城的门派判断失误,那他们岂不是带着一众神都弟子们来送人头?
既然并没有那么危险,姜拂衣问道:“来参加的人,是不是有些少了?”
不远万里的从神都跑过来,却只有几十个弟子。
漆随梦解释道:“这是因为事发突然,有些弟子在外,无法通知。”
姜拂衣还有疑问,既是争夺天地人才榜的排名,为何多半都是神帝弟子?
除了神都,到处都是修行者门派。
旋即姜拂衣想通了,有危机的地方,应也有机缘宝物。
这种好事儿,当然先留给神都那几个大门派世家。
闻人枫在上方摇着扇子:“漆兄为何说话只说一半,除了外出不在神都的那些,还有一部分是见识短浅,只贪眼前之利,不想缴纳报名费用。”
是考核,更是历练。
他们需要组织,维护,保障,收取费用再正常不过。
姜拂衣还真不知道,想来报名费用十分昂贵。
早知道要钱,她便不参加了。
让燕澜给闻人枫钱,心里肯定不舒服。
姜拂衣啧了啧:“穷一点的修行者,岂不是连争夺名次的机会都没有?原来你们弱水学宫的天地人才榜,才字,是财富的财?”
闻人枫“啪嗒”合拢折扇,又轻易被她激怒。
漆随梦忙不迭道:“姜姑娘,其实还有许多途径,最简单的便是挑战在榜者。”
闻人枫冷笑:“或者让你大哥像漆兄一样,北境问道墙外,一剑将北渊兽军击退三千里,直接地榜与他并列第一。便知道我们弱水学宫的天地人才榜,究竟有没有水分。”
姜拂衣懒得和他废话,继续往前走。
她手腕上的铃铛突然颤动。
姜拂衣凝聚感知力入内,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同归里,置放了十几个匣子。
掀开匣子,里面有各种符纸,以及写明了用法与用途的法器。
其中一个匣子里放的是纸笔。
透着清香的纸张上以规整的字体写着:“皆为常用之物,如有需要,阿拂自取便是。若需用到特殊五行法器,写在此处,催动铃铛,为兄再放置入内。”
姜拂衣愣了愣。
好家伙,同归算是被他给玩儿明白了。
第18章 浮生梦
既是来研究封印术的,姜拂衣尽量不借助外力,却也不会立刻拒绝,去塑造一定要自立自强的人设。
这时候若是有位大佬站出来,说能解开极北之海的封印,她会高兴死。
自强,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
漆随梦再一次目送她逐渐走远,心底那抹怅然若失再次浮现,且愈演愈烈。
他实在疑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加上城门外的擦肩而过,他和这位万象巫圣女,只不过是第四次见面。
只因她是独有的一抹“颜色”,就能这样动摇他的心境?
姜拂衣忽然转身:“漆公子……”
闻人枫也正想和漆随梦说话,却见他风一般消失于眼前,去往姜拂衣身边。
“……”原本闻人枫是有几分高看漆随梦的,天阙府君的高徒,少年天才,人品正直,心怀大义。
除了有点迂腐,旁的挑不出毛病。
打从心底想和他交个朋友。
此刻闻人枫突然有点儿嫌弃他了。
瞧他这幅见到漂亮女人不值钱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姜拂衣同样没想到,她才刚喊了个名字,漆随梦就出现在她面前,剩下的话,反而卡在了喉咙里。
漆随梦也是站稳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荒唐。
姜拂衣背后,站着一大批神都年轻弟子,目光全都汇聚而来。
他耳力过人,能听到那些极细的窃窃私语,都是在揣测他与姜拂衣之间的关系。
姜拂衣原本想问他报名费是多少钱,回头她好还给燕澜,此时问道:“漆公子,你从前是不是见过我?”
漆随梦更是羞愧,拱手致歉:“是我唐突,连累了姜姑娘的声誉。”
“我说真的。”姜拂衣之前就觉得他有一些熟悉,“实话告诉你,我之前受过伤,脑袋不是很清楚,经常忘事儿,常看人眼熟,但不确定是不是有过交情,尴尬得很。”
漆随梦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旧疾,摇头:“我们不曾见过。”
姜拂衣反而不信:“你为何这样肯定?”
漆随梦沉默了会儿:“我天生色弱,而姑娘在我眼中有些色彩,若是从前见过,我不会忘。”
姜拂衣快速眨眨眼:“原来如此。”
漆随梦又说:“何况,我两三岁时便被师父送去了祁山小洞天,从不曾迈出过洞府一步,四年前才回神都,又不常离开神都。”
“两三岁?”姜拂衣倏地想起刚上岸时,遇到的那个小乞儿,两三岁时与家人走散。脑海里只有“神都”。
她紧盯着漆随梦。
后方众目睽睽,漆随梦保持镇定:“有什么问题?”
“没有。”姜拂衣笑道,“就是佩服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我大哥二十年没怎么离开过万象巫,漆公子在祁山洞里打坐长大,你们都不是一般人啊。”
漆随梦:“……”
“我也不是打坐长大。”漆随梦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我修的剑道,与梦有关。”
祁山小洞天内,有一片浮生湖,湖中央有座织梦岛。
漆随梦从小生活在织梦岛上,凭借着幻境修炼。
因此莫看他年纪不大,阅历却颇深。
“我名随梦,剑名浮生。”
浮生随梦?姜拂衣还以为他的名字取自丹漆随梦,意为追随先哲:“那你经历过的幻境,你都还能记着么?”
漆随梦微微摇头:“太多了,一些不够深刻的幻梦,醒来便忘。”
姜拂衣又问:“那你有没有梦到过,自己是个小乞儿,路遇另一个小乞儿,一起结伴同行?”
漆随梦略显茫然:“乞儿?”
没有印象。
“漆兄。”闻人枫不耐烦的喊他,“人已到齐,该开始了。”
漆随梦对姜拂衣道:“咱们稍后再聊。”
等姜拂衣点头,他回到巨石上。
闻人枫示意云州城主程炫:“把结界打开吧。”
那只魔兽的魔气虽被第二重封印阻拦,但为了以防万一,城主还是请了本地的阵法门派,在外围又布上了一层结界。
程炫忙拱手:“是,我这就去请他们打开。”
程炫带着女儿程竹微离开。
闻人枫掸了掸袖口:“这个程炫,走哪都带着女儿,非往咱们面前凑,我瞧上去像是好色之徒?”
他瞥了漆随梦一眼,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原来是看穿了你。
漆随梦心不在焉。
姜拂衣刚走到山道口。
嗡……!
山谷外围浮现出一面波光粼粼的气墙。
气墙似海浪一般,起伏摇摆了十数下,又像海上的泡沫,幻灭破碎,逐渐消失。
那些少男少女开始往里面走,姜拂衣也跟着一起入内。
等她背影消失在雾里,漆随梦又看向闻人枫,总怀疑他会从中作梗。
闻人枫真是服了:“我已经说过八百遍了,我没动任何手脚。”
考核只是顺带,他和漆随梦此行真正的任务,是要解决此地的麻烦,找麻烦对他没有一点好处,“我现在只想快些完成任务,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漆随梦信不过他:“以你和万象巫的矛盾,燕澜来为姜姑娘报名,你如此轻易就答应了?”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仇人更是。”闻人枫指着自己的额头,“那么多晶石砸我脑袋上,我但凡稍有迟疑,都配不上我闻人氏的家风。”
漆随梦:“……”
这般离谱的家风,全云巅恐怕也就只有闻人氏这一家。
姜拂衣走进雾里,这据说会迷人心智的雾气,弥漫整个山谷之后,效果已是大打折扣。
只除了影响目视距离。
姜拂衣没急着观察环境,她先从铃铛里取出纸笔,写道:“大哥,天阙府君是多少年前将相思鉴借走的?”
放置回去,催动铃铛。
稍后,铃铛回应。
姜拂衣重新取出纸笔,上面写着:“十七年前。”
姜拂衣敛了敛眸,心道真有意思,执笔回复:“你不是喜欢听我说秘密?那我告诉你天阙府君的一个秘密,他那天生剑骨的爱徒,两三岁的时候搞不好被人偷走了,流落在北境边陲。我猜他借用相思鉴,是为了寻找漆随梦。对外宣称送去了小洞天修炼,我认为是谎言。”
找回之后,天阙府君才将他送去祁山小洞天,不断织梦给他修炼。
只需要短短时间,漆随梦就会将往事当做幻境,且被一层又一层新的幻境覆盖。
因为天阙府君不想他知道,他曾被偷走,又流落在外的事情。
铃铛颤动。
燕澜回复:“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拂衣书写:“我从见到漆随梦第一眼,就有一种熟悉感,即使你爹拿着我娘的剑几十年,我对他也没有这种熟悉感。漆随梦必定是我从前见过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而漆随梦说,他看我也不一般。”
何止不一般。
就刚才,姜拂衣仅仅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漆随梦几乎是闪现过来的。
又让她想起梦里那个走一步跟一步,整天讨好她的小乞儿。
毫无法力,身体羸弱,连做饭都特别难吃的小乞儿。
姜拂衣遂在心中比较起两人。
“我十一岁时,寻父路上遇到一个小乞儿,外貌和我年岁相近,今年至少二十岁。”
漆随梦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他说他两三岁时,从神都被送去了祁山小洞天。
而那小乞儿两三岁时走丢,脑海里只记得神都。
无论是“送”,还是“丢”,都发生在十七八年前。
天阙府君从万象巫借走寻人用的相思鉴,恰好也是十七年前。
“但是他虽手持相思鉴,却好多年没能找到漆随梦。”
姜拂衣遇到那个小乞儿时,他也已经十岁左右,吃百家饭好几年了。
非常吻合。
至于姜拂衣为何推测天阙府君好多年没找到徒弟。
“漆随梦敢对我保证,他师父绝对不会借宝物不还,只是近几年摸到了地仙境界的门槛,不得不闭关,整个天阙府都交了大弟子林危行。”
漆随梦说的是“近几年”。
但天阙府君借走相思鉴十七年了。
早些年相思鉴都在他的手中,他为何也不还?
可能是因为没找到。
至于漆随梦为何是被偷走的。
天阙府君无上夷是个什么人物?
活了三四百岁的剑尊,半步地仙。
丢了徒弟,拿着至宝相思鉴,竟然好多年找不到,多半是被另一个大佬偷走的。
“那小乞儿也曾对我讲过,他好像是被‘亲人’一路从神都带去了北境,随后那人不见了。短短时间里从神都抵达北境,不是大佬是什么?”
“那位大佬应该还在漆随梦身上动了手脚,让无上夷遍寻不着?更像是一种戏弄?”
不知两人有何仇怨,总归是一场大佬之间的较量。
若真如此,最惨的还是漆随梦。
山谷外。
闻人枫摇着扇子,无聊得很:“漆兄。”
漆随梦面朝谷内伫立着,并未应声。
“漆兄?”闻人枫声音拔高。
漆随梦回神:“何事?”
闻人枫真受不了他像块儿望夫石的模样:“漆兄若是对那女人有意,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漆随梦心中微动,他尚未理出头绪,谈“有意”尚早。
但闻人枫之言,他听来逆耳:“为何?即使我真有意,我们天阙府与万象巫之间的关系素来良好,求娶也无不可。”
闻人枫蓦地笑了一声:“是,你们俩在身份上的确门当户对,但想求娶万象巫的女子,尤其是圣女,这聘礼你就别想了。”
漆随梦:“……”
闻人枫幸灾乐祸:“不如你现在去找燕澜,让他说个数给你听听,看看这辈子还有没有指望。”
保证他这颗春心,立马被浇灭的干干净净,“你若不好意思,不如我去帮你问问?”
“闻人兄不要拿我打趣了。”漆随梦的神色逐渐凝重。
理不出头绪,但遇到会发光的姜拂衣,应该就是卦象所显示的劫难了吧。
几个月前的一天,漆随梦突然心神不宁,夜不能寐。
师父闭关了,他只能去往天机阁,寻一位善占卜的朋友卜了一卦。
朋友只叮嘱他半年之内切莫南下。
临近半年之期,恰好南方边陲出了这件事,漆随梦主动要求前来处理。
躲劫不如应劫,身为剑修,原本就该百无禁忌。
谷内,姜拂衣还在通过同归与燕澜沟通。
一张纸已经快被写满了。
燕澜回复:“这样看,确实有可疑。但是你为何要告诉我?”
问到正题了,姜拂衣费了老半天劲儿,和他梳理这些,当然不是闲着无聊。
她写:“漆随梦口中,他的童年与少年时期,整天待在织梦岛上修炼。天阙府君为何要传授他醉生梦死的浮生剑,不让他知道曾经被偷走,当过乞丐的事情?”
燕澜很快回复:“你怀疑和你有关系?”
这一点姜拂衣答不上来。
她对小乞儿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根难吃的鸡腿。
不知道两人之后是分道扬镳了,还是继续结伴同行。
姜拂衣写:“我从最坏的方向去考虑,我和漆随梦一路同行,被天阙府君找到,他这样厉害的人物,竟然丢了徒弟,丢不起面子,于是把知情的我杀了……”
她料想燕澜看到后,应会非常无语。
燕澜回复:“无论如何,天阙府的确值得怀疑。”
姜拂衣:“对吧!如果真是天阙府害了我,那我此番进入这山谷之中,搞不好会有危险。”
那个叫做陆吟的天阙府弟子,未必是因为好奇,而是认出了她,肯定是要通风报信的。
姜拂衣刻意颤巍巍地写:“大哥,万一真被我说中了,我恐怕应付不来。你若无事,最好过来暗中尾随我,及时救我狗命啊!”
以她目前的本事,哪里抵挡得住天阙府那些霸道剑修的暗杀。
不如退出去。
反正一场试炼罢了,积累经验的机会还有很多。
可她又不想退出去,很想借此判断一下,究竟会不会被天阙府暗杀。
没准儿能来个螳螂捕蝉,燕澜在后。
燕澜:“你为何不疑心漆随梦在撒谎?害你的人里,他也有份?”
姜拂衣:“无论是他的表现上,还是我对他的感觉上,都让我没有产生这种怀疑。”
燕澜:“我懂了,你先小心行事,我这就去。”
姜拂衣摩挲着铃铛,储物空间只能装些家禽,无法装人,不然燕澜就能把他自己装进去,再被她给取出来。
看来这宝物还是不够高级啊。
姜拂衣又想起来:“不过你的身体情况怎么样,最近都没瞧见你人。”
等了半天,没等到燕澜回答。
姜拂衣将纸张翻了个面,继续写:“我说真的,你若是感觉太辛苦的话,我就退出去,还是咱们的小命更重要。”
燕澜终于回复:“我好得很。”
姜拂衣凝视这四个略显劲道的字,“嘶”了一声,总感觉他在写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远处有个女子的声音:“姜姑娘,你走错方向了。”
姜拂衣忙将纸张收回同归里,转过身。
雾中看不真切,只能看出是位穿绿纱裙的女子。
她穿过浓雾,逐渐靠近,姜拂衣终于能够认出来,她之前也站在那块儿巨石上,和云州城主挨着。
二十出头,五官浓郁,美的颇具有攻击性。
她自报家门:“程竹微,云州城主的女儿。”
她既喊了“姜姑娘”,姜拂衣料想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只笑着打招呼:“程姑娘。”
程竹微也客气的微微笑:“那坛子里逃出来的是一只被封印了上千年的魔兽,枯骨兽。从前的它,若是咬谁一口,哪怕仅仅只是刮破一层皮,不管什么庞然大物,也会瞬间变成一具枯骨。可惜它被封魔坛囚禁太久,外围还有一道封魔印,限制了它的力量。不然,至少也是个丙级的魔兽,凡骨境界是敌不过的,哪怕漆随梦已经是凡骨巅峰。”
姜拂衣相信她的情报,毕竟这是在她的地盘上:“那你怎么说我走错路了?雾气弥漫之处,它不是都有可能隐藏其中?”
整座山谷内,这只枯骨兽随机出现,会不会碰上全凭运气,或者看它的心情,“莫非这魔兽有什么特殊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