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用簪子绾发时,将发箍带在手上。
用发箍扎马尾时,将簪子别在腰间。
以为她是爱不释手,才不收起来。
燕澜嘴上不说,心中对自己挑选物品的眼光赞不绝口。
谁知途径六爻山时,姜拂衣去往棺材寻找储物坠,他才知道,原来纯属没地方放。
“我在六爻山唤了一只黑雀回去万象巫,取了铃铛来,昨晚上才送到的,早上因为……一些变故,忘记拿给你。”
姜拂衣不理解:“城里买一个就好了,何必回去取?”
燕澜道:“储物用具说起来也算重要物品,外面买来的,总是不如族中藏宝。”
姜拂衣一时没有动作。
之前收燕澜礼物,都是在魔鬼沼。
剑笙前辈一句一个“因果”,动不动拿心剑说事儿,姜拂衣推都推不掉。
如今出了魔鬼沼,再收燕澜贵重的物品,不合适吧?
燕澜又说:“这只储物铃还有其他用处,你若遇到急事或者危险,频繁催动这枚铃铛,若距离不算太远,我可以感知到。出门在外,比较方便。”
姜拂衣心中没了负担,却生出疑问:“多远算是太远?”
燕澜也不知道,他只是忽然想起宝库里有这么个东西,以前从未使用过:“稍后你我试试距离。”
姜拂衣眯起眼睛:“摇铃喊人来,听上去,我像是条有主人的狗啊。”
燕澜:“……”
他无奈解释:“你莫误会,你当我为何能够感知?因为黑雀带回来的是一对铃铛,此宝名为‘同归’,另一只在我手中。我若辱你是狗,那我也是。”
姜拂衣逗他而已,伸手去拿那只铃铛。
铃铛很小,姜拂衣以拇指与食指尖去捏,为避免碰触到他的掌心。
不是避什么男女之防,燕澜讲究。
之前穿越星盘通道,燕澜拉她手腕,原本就带着巫族的黑手套,还要隔着她的衣袖。
但她这只手刚接过雨水,捏的动作微慢,一连串水珠子顺着她的手指,从指尖滴落到他掌心里。
姜拂衣心里立马咯噔一声,完蛋。
这都是屋檐子上落下来,有一些脏。
她飞快的瞟了燕澜一眼。
好在燕澜并未在意:“你继续看吧,我回去了。”
“我也回去。”姜拂衣看雨的兴致已经散了,撑开伞,与他一起步入雨帘。
燕澜回到房间里,先从聚灵壶里抽出一些怨力碎片。
应允过的事情,即使身体不适,他每天也要抽空回溯。
而当他灵力不支,寄魂就会格外活跃。
燕澜将它放出来,它一滚落在地,显出瘦猴子的身形,便又开始嗷嗷喊饿:“妖兽呢,妖兽呢。”
燕澜声色冷淡:“没有妖兽给你吃,最近我们不会离开云州城,而且我需要闭关调息几日。”
瘦猴子正要大叫,燕澜又道:“明天我会给你准备大量口粮,足够你吃上十天半个月。”
燕澜今天消失一整天,除了去城主府,其他时候都在集市上,已经对当地的物价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并且付了定金,找许多商户分别定了不少家禽,明日一早去取。
入乡随俗而已,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早上燕澜去往集市,姜拂衣则去了城主府。
昨夜姜拂衣听了半宿的雨打窗户,突然想起来自己上岸最初,第一个要去寻找的正是天阙府君无上夷。
只是得知心剑在剑笙前辈手中几十年之后,她心中自动将无上夷给排除了。
无上夷年少所得的神剑,陪他杀伐半生。
他从不忌讳别人谈论,说他一半的成就要归功于神剑之威。
甚至引以为傲。
他不太可能丢剑,真丢了也不会不寻。
但事无绝对,姜拂衣眼前反正有个机会,决定去找漆随梦问问他师父的事儿。
有巫族圣女这个身份在,小城守卫不敢怠慢,不管漆随梦见不见,也要恭敬的领着她往府里走。
这一路走过去,收获了一些打量的目光。
稍后既是对手,也是同伴,因此他们目光中多半只是好奇。
姜拂衣也瞧见几个出来闲逛聊天的人,都是神都刚出茅庐的少男少女,和她现在的面貌差不多大,十七八岁的模样,还有更小的。
“她和她哥哥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
“两人并非同母。”
“都好看。”
“姜姑娘?”
漆随梦听到禀告,穿廊走来,看到院中真是她,颇有些意外。
姜拂衣寻声望去,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袭来。
这也是她忽然又怀疑起无上夷的原因,猜测是不是无上夷和心剑待久了,而漆随梦又和无上夷待久了的缘故。
“漆公子,我想和你单独聊几句,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漆随梦看着这抹“色彩”慢慢靠近自己,不知为何,蓦地有些想要后退。
但姜拂衣却先停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
姜拂衣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昨晚她将燕澜赠的那只铃铛绑在了手腕上,此时感觉这铃铛有些异样。
燕澜难道出事儿了?
她稍稍感知,发现是铃铛越来越沉。
储物用具不是无限容纳的,塞的东西也会产生重量,可她什么都还没往里面放呢。
姜拂衣凝结感知力,进入这铃铛,瞬间将她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里面大笼子叠着小笼子,满满当当的全是鸡鸭鹅。
正诧异时,凭空又冒出来一大堆笼子。
满脑子家禽牲畜的叫唤声,姜拂衣整个人彻底懵了。
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这全是燕澜收纳进来的。
铃铛名为“同归”。
应是殊途同归的“同归”。
意指通过不同的途径进入,最终归于一处。
也就是说,她与燕澜手中这两个储物铃铛不是一般的高级,内部空间竟然是共享的。
看样子燕澜好像不知道。
不过也能理解,万象巫里的宝物数以十万计,燕澜哪可能每一件都知根底。
而此时,姜拂衣几乎能确定燕澜的身体不适,与寄魂有关。
村民那些鸡,都是缺了魂魄。
这些囤养起来的家禽,应也是为了取魂。
寄魂出了岔子,无法从寄主身上得到充分的魂力,燕澜才会出此下策。
“姜姑娘?”
漆随梦见她原本正朝着自己走来,蓦地停在半途,摩挲着手腕上的玉质铃铛,眉头紧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轻唤一声,也不见任何反应。
漆随梦遂不再打扰,隔着一两丈的距离,默默注视着她。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肆无忌惮的紧盯一位相识不足一日的女子,是件很无礼的事情。
但视线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书上说,“那少女的两颊粉若桃花”,原来桃花粉是这种颜色。
姜拂衣回过神来,视线恰好与他对上。
但漆随梦的眼睛总是很“淡”,感受不到一丁点他自以为的肆无忌惮。
姜拂衣再次提步走过去:“不好意思,刚才突然怀疑自己出来时,有没有关好房门。”
理由真够糊弄,但漆随梦心虚垂眸:“不知姜姑娘寻在下何事?”
姜拂衣左右环顾:“这里说话方不方便?”
漆随梦会意:“这边请。”
姜拂衣随着他一起去往城主府的后花园。
清晨时分,又是暴雨初晴,园子里山水掩映,鸟语花香。
姜拂衣无暇欣赏,她手腕上的铃铛太沉了,绳子都将皮肤勒出了一道红痕。
漆随梦在湖边停下来:“姑娘可以说了。”
姜拂衣没什么客套的心情,解下腰间的心剑递过去:“漆公子昨天说起这是一柄好剑?”
“嗯。”漆随梦寻思她是请自己鉴赏,毫不迟疑的接过手中,想要拔出来。
试了两次,纹丝不动。
第三次,他掌心凝聚起剑气,依然拔不动。
姜拂衣看在眼里:“我来吧。”
她将剑要回来,轻松拔出来,又递过去。
漆随梦这下并没有立刻接,以为她是为昨天自己出言“教训”的事儿生气,道过歉了,还要过来羞辱他一通。
但也只是迟疑片刻,仍然接过来。
等视线回到剑上,漆随梦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
鉴赏过后,漆随梦的感叹和剑笙如出一辙:“姑娘之前拔剑时,我仅能感觉到是一柄好剑。如今仔细看,才发现此剑之妙,几乎没有铸造的痕迹,犹如天生。”
姜拂衣心道那当然,石心人铸剑,并不是剜心出来当材料,再去以剑炉铸造。
铸剑的过程,全凭石心人的意念。
心随意动。
是以意识为剑炉的。
因此心脏就算被人剜走也没用,宝剑需要石心人亲自来铸。
当然,可以是被迫的。
只不过,剜心之后必须立刻铸成。
若是等到心脏开始再生,之前的心脏就会变成一块儿无用的石头。
石心人真是像极了燕澜口中说的,是一种超出世人认知的强悍怪物。
本该被神族驱逐进“眼睛”里。
其实姜拂衣对“强悍”两个字表示怀疑。
石心人有意识铸剑的强大的本领,却没有修炼剑道的天赋。
只能拿来售卖,一柄剑就能发家致富。
或者像母亲那样,为了挣脱封印,用以投资剑修。
天道,在创造物种之时,始终是遵循一定规则的,不会令其太过强悍。
但不死不灭,只能封印,和现今尚存的物种相比,确实已经是顶满格的“强悍”了。
而且抛开剑道,石心人修习其他术法,天赋也不是普通人族能比的。
这些母亲从未告诉过她,为何像是突然知道了?
本能觉醒?
姜拂衣正疑惑,听见漆随梦问:“姜姑娘可否告知在下,此剑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姜拂衣摇了摇头:“剑是我捡来的,我正在寻找它的主人。”
漆随梦:“……”
又来糊弄,她可以轻松拔剑出鞘,不可能是捡来的。
姜拂衣斟酌着问:“你是剑修,应也最了解剑修,可曾听说有谁丢剑?”
漆随梦凝眸回忆:“能够拥有此剑,剑主来头必然不小,可我不曾听说谁丢了剑。或许是哪位陨落在外的剑宗前辈?”
“剑主还活着。”姜拂衣试探道,“漆公子,不知天阙府君有没有丢过剑?”
“我师父?”漆随梦微微愣,“你兄妹二人前往我天阙府,难道怀疑此剑是我师父丢的?想以它换回相思鉴?”
姜拂衣也不解释:“那究竟是不是呢?”
漆随梦抿了抿唇:“家师并没有收集名剑的习惯,手中仅有一剑,名碎星,年少时得来,始终相伴左右。”
姜拂衣质疑:“从未丢过?”
漆随梦回复的极为肯定:“剑在人在。”
好吧,姜拂衣伸手讨要心剑:“那看来不是天阙府君的。”
漆随梦还给她:“姑娘失望了?”
姜拂衣耸了耸肩:“谈不上失望,有些心烦。我受人所托,必须将此剑物归原主,又排除了一个可能性。”
漆随梦承诺:“稍后我帮你打听打听。”
“多谢。” 姜拂衣收剑归鞘,“那我不打扰漆公子了。”
漆随梦下意识想说“不打扰,我闲得很”,微微怔,旋即拱手:“姑娘慢走。”
姜拂衣转身往回走,眼尾余光一瞥间,突地看到侧方假山后藏着一抹衣角,似乎在偷窥她。
姜拂衣当即迈步上前质问:“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见不得人?”
那衣角滋溜收了回去。
“无妨的,周围有我设下的剑气结界,他听不到你我谈论。”漆随梦早知那里有人,“他是我大师兄的弟子陆吟,我的一位师侄,也参加此次的考核。应是听说我竟与女子来了后园单独聊天,好奇心驱使,过来看一眼。”
姜拂衣放松警惕,收回迈向假山的步子。
漆随梦想了想:“姜姑娘,关于你兄长指责我师父借宝物不还一事,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姜拂衣:“嗯?”
漆随梦蹙眉:“我师父近几年来已经摸到了地仙境界的门槛,多半时间是在闭关。天阙府如今大小事务,都是由我大师兄代为处理,万象巫送来的帖子,几乎送不到我师父眼前。”
姜拂衣道:“你的意思是,装聋作哑不肯归还的是你大师兄?”
漆随梦稍作沉默:“我只敢保证,绝对不会是我师父。”
姜拂衣听出来了,师父做不出这种事儿,大师兄不一定。
漆随梦和他大师兄林危行的关系看来不太好。
能理解,在天才剑修漆随梦出现之前,林危行一直是天阙府君最得意的门生,也是天阙府的门面。
手底下一众师弟师妹,没一个比得上他。
漆随梦猜到她在想什么,忙解释:“莫要误会,大师兄对我并无苛待,只是……”
这并不关姜拂衣的事儿,她不在意,笑着说:“那稍后我们去了天阙府讨要相思鉴,恐怕还要漆公子帮忙美言几句。”
漆随梦惭愧。
他的美言,大师兄不会听,指不定还会火上浇油。
陆吟从假山后撤走。
“陆吟,我听说巫族圣女来见你家小师叔,你家小师叔将她带去了后园,是不是真的?”
“陆吟?我喊你呢陆吟!”
路上有人和他说话,他也置之不理,闷着头回去自己的房间里。
锁上门,开启门禁封印之后,陆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符纸,施展法术。
符纸从他掌心飞出,他师父林危行冷淡的声音从内透了出来。
——“考核开始了?”
陆吟忙道:“还没有。”
——“那你为何使用此符?难道不知道自己手中这张符有多珍贵?”
陆吟当然知道,传音符并不罕见,但能从神都横跨大半个云巅国,抵达边陲云州城的传音符,少之又少。
是师父特意拿出来,为他在考核中留后路的。
不到万不得已,陆吟哪里会用:“师父,您知道徒儿看见谁了吗?”
——“谁?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是、是江珍珠!”陆吟的语气透出深深的难以置信,“不对,是万象巫的圣女姜拂衣,尽管光鲜亮丽的,徒儿也能认出,她和江珍珠长的一模一样!”
漆随梦送姜拂衣离开城主府,两人再次告别。
姜拂衣往街上走,漆随梦目送那抹“色彩”与他渐行渐远,心底浮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思。
而姜拂衣并未察觉,她的精神都在手腕上的铃铛上。
她和漆随梦聊会儿天的过程中,铃铛突兀变重许多次。
手腕被铃铛坠的快要抬不起来了。
姜拂衣解下铃铛,凝聚感知力再次窥视。
好得很,里面彻底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她该怎样不伤面子的提醒燕澜一声,让他知道这储物空间是共享的,给她留点地方放东西?
姜拂衣目前买不起一个新的,她手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储物用具不便宜,哪怕是最差的那种。
更何况她若是换个新的使用,燕澜一定会问,随后便会发现“同归”的秘密,就他那张薄脸皮,指不定会怎样尴尬。
主要原因在于“寄魂”是个秘密,燕澜无法解释他这接二连三的怪异举动。
姜拂衣冥思苦想之后,赶紧跑回客栈去,问柳藏酒借了点钱,又跑出门。
燕澜刚离开集市,一个身影快马加鞭的往城主府里跑,去见闻人枫:“闻人大人,就是这个人。”
云州城正值多事之秋,闻人枫经验丰富,人还未到,便派了不少人手监察各处。
昨晚听闻有个人预定了大量家禽,不仅扫荡了云州城,连周围几个城镇也全被包圆儿了。
手下觉得有些诡异,便递了画像过来。
闻人枫躺在藤椅上养伤,眼珠一转,往那画像上瞄去。
待分辨出是谁,闻人枫摆了摆手:“我当是谁呢,没事,不必管他,这是只狐妖,狐狸吃家禽,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让手下撤走,莫要耽误自己休息。
闭上眼睛之后,闻人枫又蓦地轻笑一声,像是被逗笑了,“一只狐狸,办事儿还挺讲究。”
燕澜穿过一条僻静的巷子,解除幻形咒,恢复自己原本的模样。
该考虑的,燕澜全都考虑了。
采买这么多的家禽,只有“狐狸”最为合理。
再一个,让燕澜顶着自己的真身去和集市里的商贩谈论家禽买卖,他还真是有点……抹不开脸。
好在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完了。
燕澜拿着自己这枚铃铛,往客栈方向走。
快要走到客栈门口时,忽然感觉铃铛有些异样。
燕澜第一反应便是姜拂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立刻攥在手心里感知,发现异样竟是从铃铛内部传来的。
燕澜凝聚感知力入内,里面全是他的战利品,并无不妥。
正准备撤出来时,空间内部突地凭空落下来一些瓶瓶罐罐,叮铃咣当的砸在那些家禽笼子上。
燕澜稍微一探,瞳孔紧缩,竟是些胭脂水粉。
而且,好几个笼子上还散落着女子的簇新衣裙。
这是……
姜拂衣扔进来的?
她带着储物铃去采买物品了?
燕澜也是一刹便想清楚了“同归”的真正含义,顿时脊背紧绷。
这、寄魂之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该如何解释?
不是,她会这样乱扔,是不是说明她还没发现?
无论如何,燕澜先将那些家禽转到自己的储物戒子里。
但他的戒指原本就塞了不少宝物,没有那么大的空间。
只能转移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实在装不进去了。
现在就算扔,都没地方扔。
总不能全部丢在街道上。
燕澜沉眸思索,迅速做出决定。
他先回到客栈里,去敲柳藏酒的房门。
柳藏酒今天睡个懒觉,先被姜拂衣吵醒借钱,又被燕澜吵醒,心中不忿。
本想骂人,但瞧见燕澜面色不虞,他怵得慌:“什么事儿?”
“打开你的储物戒。”燕澜伸手讨要,“昨天你为护着舍妹受伤,我买了些礼物赠你。”
柳藏酒摸不着头脑,反正自己储物戒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索性打开,扔给他。
等再收回来时,柳藏酒漫不经心往里一探,顿时惊呆,竟然是成千上万的家禽:“这、这也太多了吧?”
够他一路吃到神都。
“无功不受禄,不行不行。” 柳藏酒逼迫自己移开目光,忍痛让他拿走。
燕澜推回去:“而且闻人枫是冲着我来的,不补偿你,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这回,柳藏酒不得不对燕澜有所改观了。
原本瞧他一副欠揍的模样,竟是面冷心热,出手还如此阔绰。
行,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燕澜这个朋友,柳藏酒决定交了。
姜拂衣回来客栈,瞧见柳藏酒坐在一楼大堂里喝酒。
柳藏酒朝她招招手:“小姜,你借我的钱,你大哥已经帮你还了。”
姜拂衣走过去坐下:“你告诉他了?”
柳藏酒笑嘻嘻:“你大哥刚才送了我好多食物,你欠的区区一点银子,哪里还能让你还。”
姜拂衣听他讲完,心想燕澜还挺机智。
把一部分送给柳藏酒,就算她发现了那些家禽,也算是个理由。
柳藏酒挑眉;“你先前和我说,你大哥打我是为我好,免得我遭受透骨鞭刑,我原先不信,现在信了。”
姜拂衣:……“你先前说,你为了寻你三姐,上天下海妖境魔域的闯了十来年,我倒是起了疑心。”
柳藏酒纳闷:“为何?”
姜拂衣托着腮:“如此危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柳藏酒拍了下胸脯:“我是九尾狐啊,我有九条命。”
姜拂衣微怔:“你不是只有一条尾巴?”
柳藏酒叹气:“因为死的只剩下一条命了,丢一条命,就会少一条尾巴。”
姜拂衣拢起眉:“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柳藏酒啼笑皆非的模样,“这种鬼话你都信,你也太可爱了吧。”
姜拂衣:“……”
欺负人啊,她只了解海妖,对陆地妖怪几乎一无所知。
姜拂衣忍不住笑起来。
柳藏酒吃得太饱,渴得慌,仰头喝完整壶酒:“这就对了,多笑一笑,别学你大哥一样整天绷着个脸。我三姐从前常说,运气和心境有一定的关系,心境好,周身环绕的都是清气,运气自然会好。”
故而柳藏酒遇事不爱纠结,怕运气跑了,再也找不到柳寒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继续回房睡觉。
姜拂衣摸了摸眉心。
见过漆随梦,排除掉天阙府君,她回来这一路,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燕澜背靠廊柱站着,他原本想看姜拂衣的反应,最后多看了柳藏酒一眼。
姜拂衣喊道:“大哥。”
燕澜目望她快步上楼。
姜拂衣来到他面前:“我早上去了趟城主府,漆随梦告诉我,天阙府君多年不管事了,藏着相思鉴不给的是林危行。”
燕澜先是“嗯”了一声,又问:“你去找漆随梦做什么?”
姜拂衣道:“问他师父有没有丢过剑。”
结果显而易见,燕澜道:“原本也没必要问,拿到相思鉴自然会知晓。”
“心里着急。”姜拂衣叹了口气,丢下燕澜,推门回房间里去。
燕澜看着房门阖上,一切如常,猜她并没有发现同归的用途。
他回去房间,盘膝打坐,心还是静不下来。
羞于启齿,又不能解释,四处漏风,缝缝补补。
燕澜觉得自己这两日的行为着实有些可笑,而将他陷入这种可笑境地的,正是寄魂。
顶着灭族之灾,寄魂又是他主动选择的。
又该怪谁?
闻人氏?云巅国?最终不过是世人的贪欲罢了。
每次想到这里,燕澜便会难以自持,身体里似乎藏着一把火,焚烧的他骨头痛。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诱惑着他去打开五浊恶世的大门。
燕澜唯有强迫自己不去想,转开念头,去想别的。
这一转念,燕澜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的脸色逐渐冷肃,薄唇也越绷越紧。
燕澜起身,走出房间去敲隔壁的门。
姜拂衣才把门打开,一声“大哥”还没喊出口,手腕突然被燕澜抓住。
房门被袖风“砰”的带上,姜拂衣心头咯噔一声。
燕澜看上去不太对劲,在姜拂衣眼睛里,好像原本碎掉的冰渣,又重新凝聚回锋利的冰刀,且还淬上了见血封喉的毒。
等注意到燕澜的视线,定格在她的手腕上,姜拂衣终于明白,自己露了馅。
她手腕上被系铃铛的绳子勒出一条深深的红痕,刚才当着燕澜的面开门,露了出来,被他看到了。
燕澜猜出她早已知道。
这下尴尬的好像是姜拂衣,且看他这幅表情,该不会误会自己故意戏弄他吧?
姜拂衣正要解释,燕澜冷冷开口:“你果然能够看到寄魂。”
姜拂衣屏住了呼吸。
燕澜质问:“万象巫,我测试灵珑时,你看到了寄魂,是不是?”
当时寄魂告诉他,他并未当回事,那会儿并不觉得姜拂衣有这种本事。
姜拂衣在魔鬼沼住下后,他更是将此事抛诸脑后。
但如今燕澜已然知道她不简单,她并不是个邪修,父亲教她尸傀邪修本该会的傀儡术,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掩盖什么?
掩盖她心脏不会跳动,却依然还能行动自如的怪异。
“你不只可以看到寄魂,你还知道它的用途。所以知道村子里那些鸡,是被我取魂了,知道我塞进同归里的那些,也是为了饲养寄魂。你遮遮掩掩,最担心的,是怕我不好解释。”
燕澜手劲儿渐狠,姜拂衣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姜拂衣冷静下来,反问道:“所以呢,我是担心错了?我不该担心?”
简单一句问话,宛如迎头泼了燕澜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底不断上窜的暴戾。
姜拂衣这般聪慧的人,若想不露破绽,大可以直接拆穿,问他为何去杀鸡取魂,还采买大量家禽。
如此一来,就能排除她知晓寄魂的事情。
但她没有,她选择帮着他一起隐瞒。
或者说,她的第一反应,是帮他一起隐瞒。
不想他迫于无奈的编造谎话。
不愿他为这些怪异行为感到难堪。
燕澜松开了她,目光依旧冷然:“你得知了我族的隐秘,不怕我杀了你?”
姜拂衣当时怕,现在毫不担心,笑道:“我族?我如今难道不是万象巫的圣女?而且你杀了我,你要怎样和你爹交代?不就是秘密吗,谁还没有秘密了,你那能被一眼看穿的秘密,在我这里,根本不值一提,信不信我随随便便讲出十个八个给你听?”
燕澜:“……”
姜拂衣手腕疼的厉害,先是被勒出红痕,又是被抓出指印。
她“嘶”了口气,转身走去窗口处的长椅坐下,不去看燕澜:“大哥,我出山只为寻父,替母亲讨个说法,旁人一切,与我无关,我也毫无兴趣。我会担心你,顾念着你,并不是我人好,是为报你爹的恩情。他还我娘的因果,而我在还他的因果。”
过了一会儿。
燕澜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小心放下一瓶药:“对不起,是我无礼了。”
姜拂衣表情淡淡,不搭理他。
燕澜好没意思的原地伫立一会儿,本想离开,都快摸到门栓了,又拐回来。
燕澜在长椅另一侧坐下,与姜拂衣隔着一尺的距离:“阿拂,方才我又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你就当我是走火入魔,不要和我计较。”
姜拂衣蹙眉,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