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路的“圣女”,姜拂衣再听这句“舍妹”,已经无动于衷:“我没问题。”
操控心剑并不费力。
姜拂衣正欲抛剑,却见柳藏酒从头到脚闪过红光,化为一只赤狐,扭头看向她:“少逞强了,你是我放出来的,我还能不清楚你的状态?”
姜拂衣微讶:“原来你是狐妖?”
难怪燕澜选择将他带上,不仅能够领路,还可以当坐骑。
红狐狸甩了下毛茸茸的大尾巴:“很奇怪?”
“不必怀疑自己对狐妖的认知。”燕澜示意姜拂衣启程,“因为他并不是千年狐狸修出的妖身,我猜他要么是天生灵狐,要么得了天大的造化,方能于稚龄化形。”
“他说的对。”柳藏酒心道这人果然有两把刷子,转头又一想,“不对!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蠢,丢了狐狸的脸?”
他问晚了,燕澜早已煽动黑翅飞出十几丈远。
兽形状态之下,柳藏酒险些控制不住本能,追上去咬他。
姜拂衣走过去:“别生气,他就这样,不针对任何人。”
“我才不会和他一般见识。”柳藏酒呲了呲牙,“上来,再迟追不上了。”
姜拂衣骑在赤狐背上,被载着飞向云端:“之前没空问,你借相思鉴是为了寻你三姐,又错认我是你三姐,难道你不知道她的容貌?”
柳藏酒道:“知道啊,但是她会变换容貌。”
姜拂衣反应过来:“对了,她是狐妖。”
柳藏酒却摇头:“我三姐不是狐狸,她是一株精通医术、心地善良的仙草。”
姜拂衣:“……”这家庭成分有些复杂。
柳藏酒解释:“二十多年前,我三姐在修罗海市里开了一家药坊……”
姜拂衣问:“修罗海市?”
“你不知道么?”柳藏酒颇感奇怪,“那里三教九流,什么物种都有,是世间最大的黑市。”
姜拂衣没有任何印象:“然后呢?”
柳藏酒叹口气:“有一天,我家店里来了位患有隐疾的客人,求我三姐治病。但要治他的病,需要使用一味极珍稀的药材作为药引。那药引我们店里没有,因为采下之后必须立刻制药服用。我三姐原本推掉了,但他开出的价码实在太高,三姐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修罗海市,告诉我至多半年回来……”
他语速逐渐放缓,自责道,“都是为了养活我,三姐才会贪图那点钱财。可那时候我还是只不懂事的小狐狸,只顾着玩儿,没当回事儿,不曾记下药引的名字以及那位客人的样貌,甚至都没有和三姐好好告个别。”
姜拂衣默默说:“我也一样。”
母亲付出惨痛的代价,将她送出大海。
可她当时迷迷瞪瞪,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讲。
姜拂衣迅速收拾心情:“你既然从未放弃过寻找,定是有她还活着的蛛丝马迹吧?”
柳藏酒渐垂的音调又扬起来:“对,三姐曾经送过我一枚她的叶片,能保我受伤时迅速恢复体力。那枚叶片至今不曾枯萎,我相信三姐一定还活着,只不过身陷囹圄,等着我去救她。”
十几年来,他为寻柳寒妆走遍妖境魔域,哪怕多次重伤濒死,从不拿出来使用。
那是他唯一能确认柳寒妆还活着的凭证。
“大哥说她已经死了,叶子摘下时,便已独立,不可作为证据。我不信,叶子一日不枯萎,我便寻一日,一世不枯萎,我便寻一世。”
姜拂衣附和:“有希望就是好事。”
心存如此深重的执念,她此时才能理解,柳藏酒为何一边说着男儿膝下有黄金,一边眼也不眨的向燕澜下跪。
姜拂衣问:“这些你对燕澜讲了?”
柳藏酒道:“讲了啊,我借宝物怎么能不说明用途?”
姜拂衣沉默,这就难怪了。
燕澜为何确定他会去天阙府偷盗,不主动告知他相思鉴不在万象巫。
柳藏酒犹犹豫豫:“不是我挑拨离间,之前在万象巫的祭台上我都听见了,你才刚认祖归宗,和燕澜又是同父异母。小心点,你家那位大哥,恶劣得很。”
姜拂衣道:“你还在恼他一路追打你事情?我原先也以为他鞭打你,是为了节省他的时间。其实不是……”
万象巫虽然宽于待人,严于律己,但对于盗宝刑罚很重。
燕澜一路时不时揍他一顿,看着狠,却极有分寸,伤皮不伤骨,“因此你只被罚了一年水牢,不用遭受鞭刑。挨上一百透骨鞭,你现在绝对躺在牢房里起不来。”
柳藏酒不太相信,毕竟是兄妹俩,当然会帮着大哥说话。
更重要的是,他嗤笑一声:“呵,小瞧我,从小到大什么毒打我没挨过,区区一百鞭,能让我起不来?”
姜拂衣:“……”
她笑了笑。
俯身下望,入目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
万象巫就隐匿在这十万大山之间,是以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草木香,以及淡淡的土腥味。
而同处于云巅边陲的极北之海,处处是冰山和大海,上岸之后走出几千里,连一株青草都瞧不见。
但这两个地方存有一个共同点:人迹罕至。
都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姜拂衣又问:“柳公子,六爻山在哪个方位?”
柳藏酒翘了下左前肢:“快出鸢南了,但仍在鸢南地界内。”
鸢南曾经也是一个国家,不过早已被划入云巅国的版图,成为云巅的一个郡。
云巅之前耗费三百年时间攻打贫瘠的鸢南,正是为了无障碍的“靠近”万象巫。
姜拂衣往北方望去:“我们此去神都,会不会路过六爻山?”
柳藏酒眯起一只眼睛判断:“稍偏一点,但是偏的不多,怎么,你想回去自己的‘葬身之地’看看?”
姜拂衣按了按被风吹散的刘海:“当时没在意,我戴在脖子上的储物坠子丢了,想去棺材里翻翻看。”
柳藏酒加速:“那得先和你大哥说一声。”
六爻山是一座荒山,方圆莫说无人居住,连小妖都没一只。
那副棺材还在,姜拂衣里外翻了一遍,始终不曾找到自己的储物坠子。
柳藏酒也帮着找:“你那坠子是什么模样?”
姜拂衣比划:“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海螺。”
柳藏酒仔细回忆:“我掀开棺盖时,你颈间没有任何饰品。”
姜拂衣也只是试试看,早知道寻到的希望不大:“算了,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物品。”
那些海产虽然值钱,确实不太重要。
她只是想打开看看,上岸以来她都塞了什么进去,没准儿能令她找回更多的记忆。
“你瞧瞧。”柳藏酒指着半山腰那棵横着长的松树,燕澜安静的站在树干上,就像之前来抓捕他时一个姿态,“你这大哥,对你被人钉死一事漠不关心。
姜拂衣也不好解释,这事儿和燕澜一点关系没有。
燕澜开了口:“姜……”
当着柳藏酒的面,不能喊“姜姑娘”。
“妹妹”两个字更是烫嘴。
燕澜迟疑片刻:“阿拂,你胸口的致命伤,是不是在六爻山造成的?”
这声“阿拂”,令姜拂衣想到了母亲,微微失神,才回话:“应该是吧,总不能在别处杀了我,再翻山越岭的把我扛来这里埋掉。有这功夫,不如去买瓶化尸水。”
燕澜兀自寻思:“五年之内,那应该可以试试看。”
姜拂衣不解:“试什么?”
燕澜:“等天黑。”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姜拂衣只能等。
夜幕低垂之后,燕澜落到她身边:“试试寻找你的怨力碎片?”
姜拂衣正靠着树打盹,被他吓了一跳:“啊?”
燕澜指了指她的心脏:“你在被刺中那一刻,剧痛之下,神魂之力将会逸散出去些许。如果你当时心存怨气,这怨气凝于神魂,可能会形成怨力碎片。”
若在人多的城镇,很快会被冲散。
但六爻山静谧,燕澜方才观此地风水,是个易聚不易泄的格局,怨力存在的时间会长一些,或许可以收集到一片。
姜拂衣蹙起眉:“收集来有什么用?”
燕澜道:“只要拿到你的怨力碎片,我便能够以我族秘术,窥见你被‘杀’时的残影。”
柳藏酒惊讶:“这都行?”
姜拂衣目光骤亮:“那该如何收集?”
燕澜:“我不懂得收集,我只能帮你回溯残影。”
姜拂衣:“……”
柳藏酒:“……”
“但你可以。”燕澜提醒她,“父亲不是给了你一朵生长于极阴墓穴,能够吸收生命力的音灵花?”
姜拂衣二话不说,立马从灵台中取出枯萎的音灵花,咬破手指,施展血祭之术。
音灵花如同酣睡刚醒的美人,慵懒的舒展开来,浮在她面前。
接下来,姜拂衣不知道该怎么做,以眼神向燕澜求教。
燕澜确实不太会,他自小要修习的术法成千上万,必定得有所取舍:“音灵花已经认主,与你心意相通,而我也已经告知了你方向,你且朝着这个方向摸索试试。”
姜拂衣唯有先释放花香,以神识操控丝线,在这山谷内散开。
控制草木,控制小兽,但根本感受不到什么怨力。
姜拂衣艰难地道:“你说的实在太笼统了,能不能详细一点?”
燕澜默不作声,也完全不去想办法帮忙。
父亲一直在夸她天赋过人,悟性极高,他觉得应是可行的。
再者,燕澜有几分好奇。
私心想瞧瞧她的天赋究竟有多强,悟性究竟有多高,能得到父亲这般赞不绝口。
而燕澜自小想听父亲稍微夸奖一句,不知有多难。
姜拂衣见他无动于衷,自己又不想放弃,只能孤注一掷。
她不再操控花丝,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刚醒来时胸口的疼痛。
她将那些痛苦凝结,抽离,全部转入音灵花内。
柳藏酒原本在她身边站着,此刻狠狠打了个寒颤,难以言喻的恐惧将他笼罩,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看着姜拂衣紧闭双眼,双脚离地,慢慢漂浮到半空。
她面前音灵花开始围绕着她旋转,每移动一点距离,便再生出一朵花,不多时,数不尽的紫色花朵将她环绕。
掀起的灵力风旋,鼓动着她的长发和紫色纱裙。
姜拂衣掐了个诀之后,周身的音灵花残影悉数飞出,融入着茫茫夜色。
她面前只余下一朵本体。
姜拂衣睁开眼睛,召回本体,重新落地。
再看向燕澜时,她双眸之中充斥着浓浓歉意:“糟糕了。”
“什么?”燕澜明明感觉她成功了,而且就算失败,有损失的只是她,为何向他道歉?
一股阴风刮过。
黑暗幽静的山谷之中,逐渐亮起点点荧光,似夜幕上的繁星,也似一只只的萤火虫。
姜拂衣指着那些荧光,讪讪道:“你们常说万物有灵,这山里的小动物,灵植物,它们在遭受痛苦时,是不是也会留下怨力碎片?这些,全部都是吧?”
应该十分微弱,但全被她一个不留的翻了出来。
姜拂衣微微垂着头,不太敢看他的脸色:“我实在挑不出来自己那片,只能麻烦大哥一个个回溯一遍了。”
燕澜:“……”
大意了,父亲盖过章的天赋,他不该好奇的。
这样大海捞针,去回溯生灵们的凄惨往事,他命都要丢掉半条。
一扬手,掌心浮现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双耳玉壶。
姜拂衣看着他提起壶盖,默念口诀,那些飘散于山谷内的怨力碎片皆被吸引而来,纷纷往壶口里钻。
壶口仅有铜钱大小,闪着荧光的碎片在上空时便被拉扯成线条状,如同奔涌的星河。
“聚灵壶,可以暂时保存它们。”燕澜边收边解释,“因为……这数量过于庞大,回溯起来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只能路上慢慢来。”
姜拂衣也是这样想的:“辛苦你了。”
燕澜心道不辛苦,都是我自找的:“咱们在六爻山休息一晚,等天亮了再继续出发。”
“好。”姜拂衣正有此意,“刚才为了翻出这些碎片,消耗不少灵力,我也不太想赶路了。”
听说不走,柳藏酒重新化为赤狐,爬去树上蜷缩成了一团。
舔干净爪背之后,他才将下巴压在爪背上,笑道:“说的好像赶路时,是你驮着我一样。”
姜拂衣揉着自己的腰,朝棺材走去,实话实说:“你从来没试过乘骑狐狸吧,硌得慌,坐久了是会累的。”
红狐狸挠挠耳朵:“这样吗?改天我试试。”
两个时辰后。
月上中天,夜色浓深。
姜拂衣在棺材里睡熟了,柳藏酒在树上也睡熟了。
万籁俱静之中,只剩下燕澜一人还伫立在月色下,托着聚灵壶吸收怨力碎片。
心想铸造此壶的炼宝师,将瓶口铸的开阔一些是不是会死?
翌日,姜拂衣被爬上山头的太阳唤醒。
睡醒之后才检讨,出门在外,荒山野岭的,自己会不会睡的太沉了?
她翻出棺材,朝树下坐着的燕澜走过去:“柳公子呢?”
“去找食物了。”燕澜一挥手,面前出现一个食盒,“他吃不惯这些。”
“估计是去捕猎野味了。”姜拂衣一边走,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
从小泡在海水里,她的长发都是散着的。
上岸之后不方便,簪子随意一绾,或者扎起马尾。
大概也是常年泡在水里的缘故,姜拂衣肤色极白,微微有一些病态,因此剑笙前辈让燕澜为她准备衣裙时,她对款式没有任何要求,只想要些颜色鲜艳的,给自己增添些色彩。
燕澜很懂得举一反三,不只衣裙,送来的饰品同样璀璨。
簪子是一根翠绿鎏金的雀翎。
扎起马尾使用的发箍,镶嵌着一圈看上去就很稀有昂贵的彩色宝石。
因此不管她绾发绾的再怎样随意,瞧上去也像是精心打扮过。
从很多细节,姜拂衣看得出燕澜是个心细如尘的讲究人。
当然,万象巫也是真的有钱。
姜拂衣走过去坐下,习惯的打开食盒,拿出一块儿散发药香味的糕点。
燕澜看着她吃:“出了六爻山之后,等于离了鸢南地界,逐渐进入云巅国的腹地。那里人口稠密,藏龙卧虎。”
姜拂衣咽下一口,才说:“恭喜你啊大哥,人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再也不是六爻山了。”
燕澜:“……”
姜拂衣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万象巫处境艰难,我顶着圣女的身份,会格外注意自己的身份,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
燕澜却满不在乎地道:“我从不畏惧他们,你也没有必要特别注意什么。父亲既让我一路护送你,你这一路的作为,自然全部由我来兜着。”
姜拂衣咬糕点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他。
“我只是提醒你,入世之后,莫要与我走散了。”燕澜拿出地图,铺平在两人面前。
地图上被朱砂勾出一连串的红圈,是一座座的城池,“这是柳藏酒规划好的路线,若我们走散,不要原地寻找,直接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我知道了。”
姜拂衣边吃边背。
等柳藏酒也吃饱喝足回来,他们再次出发。
离开六爻山之后,下方的村落逐渐增多。
抵达第一个主城时,他们便不能再肆无忌惮的飞行了。
云巅国规矩森严且繁琐,人群聚集的地方,说是地仙也要落地,改为乘坐各种兽车。
对于燕澜而言,直到落地这一刻,才算是他第一次入世。
入乡随俗,燕澜脱下那身诡异的巫族长袍,改了装扮。
以至于姜拂衣坐在客栈一楼大堂里吃早饭时,听到旁边女子窃窃私语,好奇抬头,瞧见一位仪态端正的世家贵公子走下楼梯,第一眼险些没能认出来。
再者,他们这一路,途径的几乎都是主城。
按照柳藏酒的说法,大隐隐于市,越偏僻的地方,越是容易遇到是非。
但麻烦也不是完全能够避开的,总有超出计划外的事情发生。
这日他们便被挡住了云洲城外面。
不只他们,从早上开始,城门便被封锁。晌午日头火辣,门外聚集着百十个人,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先回去吧,或者去附近镇上等着,听说城里住了一些贵客,是从神都来的,一时半会儿不会让咱们进城的。”
“神都来的怎么了,就能这样霸道?”
“和城主没关系,是郡守下的令,表示对他们的重视,而且人家是来捉妖的,也是为了咱们小老百姓的平安嘛。”
“那东西……确定是妖了?”
“咱们哪里会知道,但吴家村周围确实已经被封锁起来了,里面全是浓烟,外面贴满了黄符,几步一个守卫。”
姜拂衣听了半天,大概知道西北面有个吴家村,村民凿井的时候,挖出来一个封了口的坛子。
揭开封口之后,坛子释放出滚滚浓烟,导致不少村民陷入疯狂。
但那浓烟并不曾向外扩散太远便止住了。
柳藏酒猜测:“坛口是一层封印,村子外围应该还有一层封印。”
姜拂衣点点头,看向燕澜,这方面他才是行家。
燕澜显然缺乏兴趣:“神都既然派了人来,不必我们操心,去别处。”
柳藏酒身为妖,更不可能对抓妖感兴趣,立马拿出地图:“那咱们绕行吧,赶夜路去下一城。”
燕澜不同意:“附近找个村落,破庙也行,歇一晚再走。”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姜拂衣这两天总感觉他有些魂不守舍,不免想起他体内的寄魂。
但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寄魂应该已经寄生稳妥了吧?
难不成是每晚定时回溯那些怨力碎片,耗费太多精力所致?
姜拂衣正想说不急,燕澜往人群外撤:“我没事。”
姜拂衣越看他越怪,步伐有些急促,人群里像是有什么吃人的猛兽似的。
饶是柳藏酒如此粗心之人,也能看出一些问题:“你大哥是怎么了?”
姜拂衣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懂:“走吧。”
跟着燕澜一起往后撤。
忽地,前方响起一声清脆悦耳的鹿鸣。
姜拂衣眺望前方,只见官道上迎面缓缓驶来一辆华美的鹿车。
十几头灵鹿开路,看上去颇为气派。
城门外拥挤的百姓们,望见那些灵鹿,纷纷避至两侧。
柳藏酒也赶紧拉着姜拂衣往边上走:“灵鹿是闻人世家的标志。”
姜拂衣“哦”了一声,闻人世家,云巅国排名第一的儒修世家。
他们掌管着弱水学宫,还负责编纂整个云巅国的修行排行,以及资源的发放,没有修行者会想要得罪他们。
但燕澜步伐不停,丝毫没有靠边的意思。
姜拂衣见状,立刻拉着柳藏酒追上去。
鹿车与燕澜擦肩而过时,车上坐着的男人手持一柄折扇,撩开些帘子,向窗外望去。
燕澜步伐稳健,目不斜视,只是唇角微微提起一抹冷笑。
匆忙一瞥,姜拂衣瞧见那男人面如冠玉,眉目间有几分轻佻。
同时,他另一侧还坐着一人。
隔着车帘罅隙,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姜拂衣也没那么重的好奇心,快步而过。
“看来那坛子里的东西来头不小。”柳藏酒压低声音道,“连闻人世家都派人来了。”
姜拂衣疑惑:“闻人氏不是儒修么,怎么跑来捉妖了?”
柳藏酒猜测道:“估计是过来做评判的,我正纳闷,边陲出了祸乱,哪里用得着神都派人来,来了之后不先去吴家村,而是在城里住着,原来是在等人呢。”
姜拂衣试图理解:“你的意思是,那坛子成了神都学子们的一次试炼,一场考核?”
柳藏酒摸下巴:“应该是吧,会参加这种考核的,一般都是各大世家的新苗子,从未参与过排名。是骡子是马,先看这一回。”
姜拂衣扭头又看一眼鹿车。
柳藏酒挑了挑眉毛:“听说闻人世家的男人,各个都是美男子,刚才那个,也不知道是哪一位。”
“不是,我感觉有人在打量我。”姜拂衣连忙撇清。
她最不喜欢文绉绉的儒修,长得多好看都没用。
鹿车里。
闻人枫好奇地询问身侧:“我们闻人氏和巫族素有仇怨,我才多看那巫族人一眼,漆公子看什么?你认识他?”
“我看的不是他。”
夜晚,姜拂衣三人宿在附近一个村子旁的破庙里。
临睡前,姜拂衣又问燕澜一次:“你真没事?”
燕澜像是被她问的有些不耐烦,抬起眼皮儿,给她一个“请让我安静一会儿”的眼神。
姜拂衣却不得不烦着他:“要真是因为回溯那些怨力碎片造成的,停下来吧,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想起来的。或者再遇到害我之人,对方见我没死,可能还会痛下杀手,守株待兔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不碍事。”燕澜知道她是出于关心,尽量维持住自己的耐性,“我皆因瞧见了闻人氏,心情不佳。”
“闻人世家?”姜拂衣不知何故,但既然是族里的恩怨,她便不再多问了。
一个时辰后。
燕澜等两人睡下,走出破庙,直接绕去庙后。
脚步忽地踉跄,身体前倾,吐了口血。
一缕烟魂从他袖中飞出,凝结成一个瘦猴子的样子,在地上直打滚:“我饿啊,我好饿啊!”
燕澜幽深的双眸逐渐泛起杀意:“今日在城外,你竟想吸食身旁百姓的魂魄?”
瘦猴子打完滚,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声似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可是主人,你的魂魄我吃不了,这样下去我要死了,你们巫族养了我几千年,我就要死在你手上了啊。”
燕澜紧紧抿着唇,不知为何,寄魂一直不能与他完全融合,也不能以他的魂魄之力为食。
寄魂说他的神魂坚不可摧,如同一块儿烙铁,咬一口险些磕掉牙。
近来它逐渐躁动,整日里想要吸食别人的神魂。
燕澜压制它,已是压制的越来越辛苦。
瘦猴子委屈巴巴地道:“主人,再不吃一口,我是真的要饿死了。”
不必它说,燕澜早看出来了,它从猪崽子一般圆滚滚胖嘟嘟,逐渐变成现在的枯瘦如柴,濒临消散。
但放任它去吸食旁人的魂魄,虽不致死,顶多病上一场,在燕澜这里,也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瘦猴子和燕澜拗了许多天,确定自己真的拗不过他,妥协认输:“其实不只是人类,我也稍微可以吃点妖兽的魂魄。”
燕澜敛目嘲讽:“我一早问你时,为何不说?现在说太晚了。”
神都来了一众修行者,附近的妖兽早已闻风而逃。
瘦猴子哭丧着脸:“那去附近找找小动物的魂魄,先给我垫吧垫吧。”
燕澜无动于衷。
瘦猴子抓住他的衣摆使劲儿摇晃:“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啊。”
“这便是不听话的下场。”燕澜终于将它收回袖中,寒声警告,“听仔细了,无论我巫族先祖从前待你如何,在我手中,你若敢有所忤逆,我便敢毁了你,哪怕是与你同归于尽。”
燕澜出发之前准备的糕点已经吃完了,早上睡醒之后,姜拂衣去旁边村子里买些吃食。
听到一个奇怪的消息。
回来破庙,姜拂衣眯起眼睛看向柳藏酒:“是不是你干的?”
柳藏酒才刚睡醒,爪子揉揉眼睛,忽地变回人形:“什么?”
姜拂衣抱起手臂:“大半夜不睡觉,去把村子里的鸡圈全给掀了,咬死了几十只鸡。”
正打坐的燕澜手指颤了下,不自觉的微微垂首。
幸好带了一只狐狸。
柳藏酒诧异:“没有啊,我昨晚上没有离开过庙里。”
姜拂衣的眼睛里写满了不信:“现在村民们正在热闹的讨论,究竟是哪里来的活菩萨,咬死几十只鸡罢了,竟然留下那么多金子。”
柳藏酒一听这话,立马也抱起手臂,仰首挺胸的和姜拂衣面对面争辩:“给钱?狐狸吃鸡,天经地义,我怎么可能给钱?”
咦,姜拂衣寻思着有点道理。
那这事儿可真是有点蹊跷了,谁会大半夜跑去掀鸡圈,还这样讲究?
她倏地转头看向燕澜。
燕澜故作镇定,神色淡然,假装对两人的交谈毫无兴趣。
没关系,他原本便是这般冷漠的性子。
姜拂衣:“……”
破案了。
怪不得整天遮遮掩掩的戴面具,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仅仅因为心虚就会脸红。
担心柳藏酒也跟着看,直接戳破,惹燕澜难堪。
“行了,我相信不是你干的。”姜拂衣喊上柳藏酒出门,“走。”
“干嘛去?”柳藏酒一大早被冤枉,心情不爽,依然抱着手臂。
姜拂衣边走边说:“因为那人留下太多金子,村民们拿着心里不踏实,将那些鸡都给厚葬在后山了,刚死不久,你不想去挖几只出来吃啊?”
柳藏酒赶紧快步追上去:“还有这种好事儿?”
姜拂衣挑眉:“都说是遇上活菩萨了,当然见者有份。”
柳藏酒步子大,已经超过了她:“走走走。”
好险……
燕澜见他们没再纠缠此事,紧绷的脊背逐渐放松。
又忍不住疑惑。
活菩萨?
燕澜不是很清楚外面的物价,那么多只鸡,加上补偿,一百两金子很多?
在云巅国,金子只是低等级的流通货币。
高等级的货币,是一种蕴含五行之力的晶石,分成一星到五星,五种成色。
金子是离开万象巫之前,愁姑帮他准备的。
在此之前,燕澜的储物戒子里,从来就没装过五星以下的晶石。
见都很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