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 by乔家小桥
乔家小桥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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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魂实际上成为一个保存天赋的法宝。
是个很好的办法。
代价就是后世的使用者,需要以魂魄供奉,终身遭啃噬之痛不说,还容易短命。
所以前任少君身体羸弱,点过一次天灯之后,再也供养不起,早产而亡了?
姜拂衣乱七八糟的猜测着,忽然疑惑起自己怎么会看到寄魂?
在场诸多大巫都瞧不见,她为何能看到?
因为她现如今的状态不正常,是个“死人”?
“我的新主人。”
一缕烟从灵珑里飞出,灵珑金色的光芒彻底熄灭。
大地重归黑暗,它飘在燕澜身边,幻化出一只爪子,指着下方人群里突兀站着的姜拂衣,“她好像可以看到我……”
姜拂衣被它这一指,有些做不出反应。
尤其是燕澜居高临下朝她望过来,携着浓郁的戒备。
隔着恐怖的面具,姜拂衣感觉自己久不工作的心,大概要被吓得再度跳动起来。
倏地,燕澜从上空跃下。
黑翅展开,落到姜拂衣面前。
她周围都是族民,燕澜没有落地,停在她头顶附近,却是仰头对那些长老们说:“不必让她去摸灵珑了,如今我已不再惧怕魔鬼沼的毒瘴,这就带她前去验证,究竟是不是我族子民。”
星盘一掷,前往魔鬼沼的传送通道打开。
他俯身抓住姜拂衣的手腕,将她拔出了人群,往通道飞去。
姜拂衣耳边还在回荡着“上神庇佑,我族之幸!”
她也在心中默默喊了一声:“上神庇佑,魔鬼沼那位大巫一定得是我亲爹啊!”
不然,姜拂衣就得想想该怎么逃命了。
这家伙只是觉醒不了巫的天赋,实力却比在场的所有大巫加起来都更可怕。
不然,大祭司绝对不可能越过一众天赋觉醒者,将祖宗传下来的寄魂交给他。

夜幕笼罩着万象巫,街上的族民沉浸在兴奋中,许久才散去。
愁姑将灵珑带回府邸,喊来自己的女儿:“休容,你都看到了吧,你还有什么话讲?”
愁姑和前少君是金兰姐妹,将燕澜视为己出,也一直想将女儿和燕澜凑成一对。
但女儿不愿,瞧不上觉醒不了天赋的燕澜,说辞是她得为了下一代着想,不能太过自私。
愁姑被堵的哑口无言,知道女儿是在埋怨她。
愁姑的丈夫是个外族人,还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才导致休容觉醒的天赋不佳。
女儿要选猎鹿,那便选吧,猎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为人处世不算太差。
天子骄子,不愿屈于人下,想抢少君的位置能够理解。
但女儿帮着他一起对付燕澜,多少次令燕澜当众难堪,现在更是要将他逼到绝境里,愁姑不能忍。
教训过,惩罚过,但都无济于事。
休容闲闲倚着栏杆,睇一眼灵珑:“娘,这其中有蹊跷。”
愁姑无语:“连你也怀疑我动手脚?”
休容知道她办不到:“真正的觉醒,点亮灵珑并无耗损。燕澜若是搞鬼,必遭反噬。所以他点亮灵珑之后,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刻找借口逃去了魔鬼沼。但魔瘴之毒他根本抵抗不住,只能带着姜拂衣先在外围待着,我已经派人去往魔鬼沼外围,瞧他在不在便都清楚了。”
“你……”愁姑被她气的头痛,“你这臭丫头,究竟想怎么样?”
休容走过去挽住她的手臂,抱怨道:“娘,是女儿问您要怎样。猎鹿才是您未来的女婿,您那故去的好姐妹重要,女儿的幸福便不重要了?”
愁姑揉着太阳穴:“我就不懂了,少君究竟哪里不好?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他的?”
休容笑道:“您身为长辈,觉得他好很正常,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我最清楚他有多无趣。”
愁姑其实多少能理解一点。
巫族男多女少,休容身为大长老的女儿,又漂亮,自小就被猎鹿几个捧在手心里。
唯独燕澜从来不会惯着她。
“女儿……”
休容打断:“好了娘,他若真有本事,我们赢不了。没本事,无非是让个位置罢了。以我们之间的情分,您还担心我们会害他性命?其实啊,您最好希望燕澜是作弊,自从咱们更了族名,能觉醒金色天赋的巫,哪个不是短命鬼。”
魔鬼沼。
半空中出现一道水漾波纹,两道身影倏然浮现。
燕澜依然紧抓住姜拂衣的手腕,带着她向下坠落。
姜拂衣察觉到异常,这好像不是落地,而是失去控制的“坠落”。
她连忙扬起另一条手臂,高举起心剑,减缓降落的速度。
但燕澜仍在坠落,身体的重量迫使他松开了手,下坠速度变得更快。
姜拂衣哪有余力管他,反正这个高度也摔不死。
距离地面两三丈时,燕澜似乎骤然苏醒过来,翅膀扇动,直立落地之后,向前一个趔趄,随后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
姜拂衣落在他身边,才瞧见一串血珠子从他面具里滴落下来。
待他气息稳一些,可以站直之后,姜拂衣才问:“你没事吧?”
燕澜摇摇头:“点亮灵珑,虚耗过度罢了。”
姜拂衣猜是反噬,刚接手寄魂,就释放那么多力量,遭受反噬很正常。
只不过,反噬的程度超出她的想象。
姜拂衣原本的畏惧之心少了许多,燕澜现在的状态,没比自己强多少。
她提议:“那先休息一下?”
燕澜稳了稳心神,往前走:“不必了,我没事,此地不宜久留。”
稍后估摸着会有人来,不能让他们看到他还停留在这儿。
姜拂衣见他脚步虚浮,踉踉跄跄。
再看一眼前方被黑色雾气笼罩的丛林,依稀可见枯木虬枝,似群魔乱舞。
姜拂衣心中没谱,却也只能跟着走。
若不信他,就说明她有看到他作弊,知道他是被反噬的。
燕澜提醒她:“魔鬼沼内处处陷阱,你尽量踩在我走过地方,莫要距离我太远。”
姜拂衣正要点头,眼前突然浮现出一长硕大的鬼脸,知道是那寄魂幻化出来诈她的,自然假装看不到。
但也不能完全装作平静,进入丛林时,姜拂衣颤着声音问:“这里叫魔鬼沼,不会真有鬼吧?”
隔了一会儿,听见前方燕澜道:“确实封印着一个上古魔鬼,这些魔障毒气,便是它释放出来的。不过不必害怕,有家父坐镇,它跑不出来。”
姜拂衣听到“封印”两个字,打从心底反感,故意唱反调:“我劝你话别说的那么满,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破除不了的封印。”
她不就从极北之海里逃出来了?
燕澜听出她隐含的怨愤,以为她在说被人钉在棺材里的事儿:“抱歉,我说错话了。”
姜拂衣说完已然后悔,和他有什么关系,却又懒得解释太多:“你也不冤枉,因为你之前确实说错了一句话。”
“嗯?”
“你对别人说我可能是你妹妹,但其实我应该是你姐姐。”
她看到燕澜原本就踉跄的脚步,微微停顿一下。
姜拂衣告诉他:“你还未满二十岁,而我娘孕育我的时间很长。”
蚌壳里不知道待了多少年,“那个时间可以不算,自从我真正降生,来到人世至少也有二十一年了。”
燕澜蹙眉:“不应该,你的骨龄约莫小我三岁。”
姜拂衣试图解释:“那是我……我之前修炼尸傀功,又被封印在棺材里,身体停止生长了。”
燕澜彻底停下脚步,转头看她:“那姑娘身体停止生长之时,可有意识?”
姜拂衣摇头:“沉睡状态,没有任何意识。”
“所以你的时间完全停滞了。”燕澜继续往前走,有气无力地道,“我依然比你年长,你我若真同父,我为兄。”
“行吧,你是大哥。”姜拂衣搞不懂这有什么好争的,被寄魂反噬的都快晕倒了,还要和她争。
她忽又忍俊不禁,“你这般态度,才多少像一个少年人。”
瞧他这怪异的巫族装扮,音色被骨质面具遮掩,说话做事又老气横秋,若不是休容告知他的年龄,姜拂衣还以为他老大不小了。
燕澜随口问:“哦?那不知姑娘心中的少年人该是什么模样?”
少年人啊?
姜拂衣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又似烟雾般散去,无法再继续捕捉。
她支吾了下:“就像柳藏酒……”
燕澜轻笑一声,接上话:“像他一般冲动妄为没脑子?”
姜拂衣:“……”你挺骄傲啊兄弟。
两人没再继续交谈。
那只寄灵出来试探一次之后,便没了动作。
燕澜也只字不提。
姜拂衣在心里犯嘀咕,他应该是打算找他父亲验证完再说,根据两人有没有血亲关系,区别对待。
所以步伐又虚又急,姜拂衣拄着剑追的挺累。
其实燕澜对此事并不是太过在意,他不认为姜拂衣能够认出寄魂,猜出寄魂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他处于晕厥的边缘,无暇分心。
燕澜早有心理准备,寄魂融合会是痛苦的,却依然低估了这种仿佛要撕裂灵魂的痛苦。
或者,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然而没有一点办法。
巫族如今能够在夹缝之中生存,保住万象巫这片净土,以及祖宗留下来的灵物,凭借的正是与神族沟通的能力。
是以他们每隔几百年,都要取出寄魂,让世人知道他们还有用处。
能够问神救世。
可惜现如今的人间乌烟瘴气,世人的浮躁与日俱增,只注重眼前利益,几百年实在太久了。
燕澜早该在十岁就接受寄魂,越早被寄生痛苦将越小。
但他自幼过于优秀,这种独特的优秀给了他一种错觉,或许他可以不凭借寄魂,真正觉醒这种天赋。
一直再等。
无论怎样遭人讥讽,他始终相信自己,一直再等。
今日等不了了,不过却与被他们逼迫关系不大,反倒成为一个契机。
“咱们快要到了。”
燕澜停下脚步。
姜拂衣跟得较紧,险些没能及时停下来,撞他背上去。
姜拂衣垫着脚往前眺望,好几十丈外隐约有个山洞:“剑笙前辈住在里面?”
燕澜远远停下来,是想要提醒她:“姜姑娘,家父脾气不是太好,不针对任何人。”
姜拂衣早有心理准备:“你这个‘不是太好’,是不是有一点点含蓄?”
燕澜竟然不否认:“总之,千万注意措辞,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你切记不可随便说出‘背信弃义’四个字,不然的话,我会立刻被他丢到魔沼里去。”
姜拂衣认真点头,被他谨慎的态度激起了一丝紧张,但是:“为什么我骂他,他丢你?”
燕澜:“因为他就是这样不可理喻。”
姜拂衣:……“我懂了。”
“那走吧。”燕澜领着她继续朝山洞靠近。
姜拂衣刚拄起心剑,却见燕澜再度停下来,且原本因为反噬微弯的脊背,紧绷的似一张拉满的弓。
姜拂衣以为有什么邪祟靠近,警惕着贴近他:“怎么了?”
旋即听见两人背后突兀地响起一声质问。
——“我背信弃义,不可理喻?”

一刹那,姜拂衣的脊背绷的比燕澜还更直挺。
脚下夯实的黑色土地突然软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向下陷落。
燕澜已经提醒过,姜拂衣本以为将会陷入泥沼,却是“噗通”一声入了水。
水极冷,比极北之海的冰川水还更刺骨。
水底似乎有股吸力,不断将她向下拉扯,需要耗费不少力气才能上浮。
姜拂衣虽然身体虚弱,却是在海底长大的,迅速调整身姿,顺水势蜿蜒而上。
她仿佛有鳃,在水中不必掐诀闭气,浮出水面之后,呼吸仍是平稳正常的。
仰起头,姜拂衣通过逐渐狭窄的甬道,看到一方圆形的夜幕。
原来她被扔进了水井。
井口有水波状的封印法阵,飞不上去。
姜拂衣正想说这位剑笙前辈果然不可理喻,两个词都是从燕澜口中吐出来的,却施法将她扔来井中。
燕澜浮出了水面。
比起来姜拂衣的如鱼得水,他就显得狼狈许多。
不停微微喘着气,可见游上来的多不容易。
姜拂衣呆了一瞬,不是意外他也被丢下了井。
燕澜的面具不见了,估摸是为了减少在水中的阻力,被他摘下来扔掉了,露出轮廓立体的一张脸。
都说眼睛直通心灵,姜拂衣看人一贯先看眼睛。
他的睫毛根部极为浓密,且眼窝微深,使得他黑亮的双瞳瞧上去过于深邃。
还挺像这口深不见底的井。
再多就看不清了,夜间井下,井口的封印还压制了目视。
而且水井上细下宽,他背部贴在井壁上,恰好躲在阴影里。
燕澜稳住之后,也看向姜拂衣。
刚才在水下,燕澜原本想去拉她一把,竟看到她毫无压力的游了上来,且姿态灵动优美,宛如鲛人游龙。
姜拂衣假装看不懂他眼中的猜测,转身,从井中央游去他对面的井壁,也学他背靠井壁。
两人都躲在阴影处,被井口洒下来的月光隔开。
姜拂衣将脸上的乱发别去耳后:“这样看,剑笙前辈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可理喻,你瞧,他这不是一视同仁,将咱们都扔下来了?”
燕澜抬头望向井口:“很不可理喻,往常我这样讲他,早就被他折磨惨了,今日他竟这样大发善心,主动为我们疗伤。”
“疗伤?”姜拂衣经他提醒,想起来先前自己泡澡完全感知不出水温,如今泡在这井水里,却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而且这份寒冷,压制住了原本的痛感。
姜拂衣伸手覆在胸口,心脏上的窟窿,竟然在成倍复原。
好生神奇。
“这是什么水?”
“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溯溪泉。我族除了天灯之外,第二件至宝,同样是神族留下来的,能够净化魔鬼沼内那只恶鬼的戾气。”燕澜闭目调息,借用泉水调节所遭受的反噬。
“那我真是沾了你的光。”姜拂衣也赶紧闭上眼睛,吸收泉水的力量,修补自己的心脏。
燕澜不这样认为:“我想,我是沾了你的光,家父懒得出奇,轻易不会外出走动,却突然出现在我们背后,应是被你吸引出来的。”
看来,她是自己亲妹妹的可能性极大。
姜拂衣心中也是这样想的,母亲说过,当她出现在父亲周围时,父亲能够感应到她。
她说:“但愿如此。”
随后两人专注吸收泉水灵力。
静谧之中,姜拂衣倏然听见对面又有动静。
她睁开眼睛,刚好看到燕澜伸手往脸上摸,眼神有几分错愕。
看来她猜错了,面具并不是燕澜自己摘掉的,他直到此刻才发现面具没了。
察觉到姜拂衣的视线,燕澜迅速低头,透出一股无所遁形的慌乱。
姜拂衣纳闷:“怎么,你们难道有族规,不能被外族人看到你这少君的脸?男人要被挖眼睛,女人必须嫁给你?”
燕澜:“……”
他又勉勉强强的抬起头,“没有,只是一时不太习惯。”
姜拂衣松口气:“吓死我了。”
稍后若是证明了两人不是兄妹,赖上她了怎么办。
井口飘下来一个声音:“小丫头,我儿子有这么差劲?”
姜拂衣忙不迭抬头。
身穿粗布麻衣的剑笙在井口上蹲着,月光笼罩着他灰白相间、以一根桃木簪半绾的长发。
他将心剑平放在膝盖上,两只手则抓着燕澜的面具把玩。
上岸十多年,心心念念寻找的目标人物近在眼前,姜拂衣屏住呼吸,许久才道:“多谢前辈为我疗伤。”
剑笙低头审视:“你为何会拿着我的剑?”
燕澜凉凉道:“姜姑娘不只拿着,还能拔出来。”
剑笙颇感意外:“你拔得出来?”
姜拂衣点点头,小心翼翼试探道:“前辈,这是我娘……以自身精血亲手打造的剑,我娘告诉我,这柄剑的主人便是我的亲生父亲,请问,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剑笙闻言像是愣住了。
燕澜抬头瞥他一眼:“人家找上门来质问,孩儿不得不给人家一个交代,这才带她前来魔鬼沼,打扰您清修。”
“原来是你母亲的剑,难怪我会对你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剑笙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说道,“泉水每次不能泡太久,先上来。”
姜拂衣去往山洞里换衣裳。
山洞外,剑笙席地而坐,仔细观察手里的心剑。
他面前摆着一个炼丹炉,里面飘出来的却是禽鸟类的肉香味。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燕澜仍是一副湿哒哒的模样,和他讲了讲认识姜拂衣的过程。
剑笙只听不答,眉头深锁,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燕澜越看他的态度越不妙:“难道她所言都是真的?”
剑笙好笑道:“听起来你语气有些酸啊,莫不是在为你娘抱不平?”
燕澜答不上来,因为他好像没有抱不平的理由。
听姜拂衣的意思,她母亲应是认识父亲在前。
其二,燕澜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心都放在巫族的发展上,对父亲始终怀着“诏安”和利用的心,本身并无私人情感。
也就无所谓背叛。
“哦,我明白了。”剑笙吹了吹炼丹炉,“你是酸我偏心,对妹妹比对你好。”
燕澜微怔:“她当真是您的女儿?”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若真是,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剑笙捡起地上的面具,扔给他:“你少操心我的事儿,先管好你自己吧,别被寄魂反噬死了。也不知这个少君,你为何非做不可。”
燕澜伸手接过面具,并未重新戴上:“大祭司卜算出,咱们巫族又将再起劫难,有灭族之危。先不说少君之位是母亲留给我的,如今万象巫内,除孩儿之外,您说谁还有本事担得起?”
剑笙一听到万象巫就垮下脸来。
燕澜望着丹炉壁孔窜出来的火光:“您也不必数落我和母亲一样,喜欢揽责上身。若有一日万象巫当真面临死劫,我不信您真的会置之不理,放任咱们的族群就此湮灭。”
因此燕澜必须提早亲自挽救,而不是交给那些不如他的同族。
即使真会灭族,也必须是亡在他自己的手中,否则死不瞑目。
燕澜的视线,穿过黑雾飘向这魔鬼沼内的一个隐秘角落:“我们为人间镇守五浊恶世,付出多少心血,做出多少牺牲……”
可世人却为蝇头之利,对他们百般迫害。
若真到了灭族之日,燕澜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打开五浊恶世的大门,引那些“怪物们”再度降临凡尘,来个同归于尽,一起毁灭。
剑笙的声音,将他从遥远的思绪里拉回来:“说句你不爱听的,若真被灭族,那也是万象巫咎由自取。”
燕澜收回视线,看向他。
剑笙冷冷一笑:“咱们巫族原本就该待在与世无争的魔鬼沼内,居住在洞穴里,是他们非得要走出去,建立那舒适阔绰的万象巫。还有脸嘲讽世人争名逐利,他们不也一样吃不得苦。”
燕澜道:“万象巫不挡在前,魔鬼沼又岂会与世无争?而且父亲,世间日新月异,我们的族群若是想要繁衍下去,不可能一直留在魔鬼沼做最原始的野人,落后太多必定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说出这句话之后,燕澜眉心一蹙,心道一声糟糕。
果不其然,就听剑笙磨着牙道:“留在魔鬼沼,最原始的野人?”
姜拂衣换上干净的衣裳,从山洞里出来。
站在洞口,望着剑笙的背影,内心颇为忐忑。
剑笙转头看她,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意,招招手:“肚子饿了吧,快过来坐下。”
姜拂衣原本一点也吃不下食物,泡过泉水之后,竟然真有了几分饥饿感。
她走过去,围着炼丹炉坐下:“前辈,关于我母亲的剑……”
剑笙低头拨弄炉子里的肉:“不着急,咱们边吃边说。”
姜拂衣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小会儿,坦然接过他递来的碗筷:“那晚辈不客气了。”
夹起一块儿香气四溢的肉正要往嘴里送,想起来燕澜。
姜拂衣左顾右盼:“前辈,燕澜呢?去别处换衣裳了?”
剑笙前辈煮的这锅肉,应是为他二人祛除寒气的,不等着燕澜一起吃,是不是不太好?
“你先吃,不必管他。”剑笙头也不抬,淡淡说道,“那浑小子毛病多,自幼不爱吃荤,挑三拣四的,被我丢出去挖野菜了。”
姜拂衣:“……”
立刻低头认真吃饭。

第8章 傀儡术
然而,姜拂衣许久不曾吃过食物,一口肉塞嘴里,腻的有些反胃,想着配点蔬菜确实不错。
但依然吃完了一整碗,由衷赞叹:“前辈的厨艺真不错。”
剑笙却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她:“你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
姜拂衣笑道:“您莫要妄自菲薄,也莫要小瞧我,我吃过的珍馐数不胜数。”
岸上各种千金难买的珍奇海产,她自幼当零食吃。
只不过都是生吞,上岸之前从未吃过熟食。
第一次吃蒸熟的肉,腹泻了一整天。
见她放下碗筷,剑笙才将心剑递过来:“你拔给我看看。”
姜拂衣二话不说,唰!拔剑出鞘两三寸。
剑笙凝视剑身:“全拔出来。”
姜拂衣听话照做。
等到长剑完全出鞘,剑笙朝她伸出手,她连忙将剑递过去。
剑笙持着剑柄站起身,眉头深锁,就着月光反反复复的打量。
姜拂衣那颗破烂的心简直要提到嗓子口,焦急等待着,不敢去打扰。
剑笙整整打量了一刻钟:“果然是柄好剑!”
这突兀的一声称赞,将周围枯枝上休憩的黑雀哗啦啦惊走。
姜拂衣的眼皮儿也是重重一跳。
“我早就知道是柄好剑,却从未想过竟这般巧夺天工,仿佛活的一般,蕴含着无限生命力,绝非那种死物生剑灵的名剑可相媲美啊……”
剑笙止不住的连声感叹,“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哪个种族,住在哪里?是位大铸剑师吧?你知道她是用什么材料铸造出来的?”
这一连串问题,把姜拂衣给问迷糊了:“前辈,这不是您的剑吗?”
为何他像是第一次见到?
剑笙的视线仍凝固在宝剑上,讪讪道:“是我的剑不假,但我从来也拔不出来,今日是第一次见,还真要多谢你。”
姜拂衣:“?”
剑笙解释:“此剑最初是我一位友人赠给我的,他是个男人,并不是你的母亲。”
姜拂衣立刻问:“您那位友人……”
剑笙明白她的意思:“他叫沈瞻云,云巅四大富商之一,多年前花大价钱从黑市商会买来的,也是因为一直拔不出来,气得不轻,才转送给我。”
姜拂衣此刻的心情,只能用“跌宕起伏”一词来形容。
也就是说,线索到此已经完全断裂了。
沮丧过后,姜拂衣禁不住齿寒。
黑市里买的。
她冷笑:“所以,我那个混账爹,是怕我娘寻剑找到他,将剑给卖掉了?”
剑笙摇摇头:“除非剑主死了,此剑落在了别人手中。否则,我不相信有哪个懂剑的人,会主动舍弃这般上乘的宝剑。”
死了……?
姜拂衣微微愣,旋即也摇头:“不会的,我母亲说了他还活着,而且已经修炼到了至尊境界。”
心剑虽在剑笙前辈手中,但他拔不出来,母亲通过心剑感应到的,必定是父亲。
而所谓的至尊境界,并不是说这世界的修行者中,有个境界叫做“至尊”。
根据姜拂衣模糊不清的记忆,修行者一共就只有三个大境界:凡骨、人仙,地仙。
其中每个境界也都有划分,比如凡骨内就有九个等级。
只不过同境界内的等级,基本上是根据以往的战绩,人为来划分的。
云巅国为了鼓励民众修炼,壮大实力,由弱水学宫设立了一个榜单。
依照不同名次,定时发放不同的资源。
为了获取资源,很少有人会刻意遮掩实力,除非想要一鸣惊人的世家大族。
但真想一鸣惊人也不容易,这世界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处于凡骨境界。
能突破凡骨,成为人仙的大佬少之又少。
多半都是各族各派的至尊人物。
地仙就更少了,基本上已经避世不出。
比如剑笙前辈,姜拂衣估摸着他已是半步地仙。
剑笙寻思道:“那你父亲,应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得不舍弃这柄剑。因为若是弄丢了,是能够追踪的,此剑在我身边数十年,我从未感知有人寻过它。”
姜拂衣抱着剑鞘叹气:“他若拿着剑,我还能凭借剑来寻他,如今剑在我手中,再去寻他,岂不是大海捞针。”
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剑笙走过来她身边:“莫要忘记,我族还有相思鉴能够助你寻人。”
姜拂衣忽又仰起头,眼眸里重新燃起光:“没错,还有相思鉴!”
燕澜说天阙府君借东西从来没有主动归还过,他们派人去要,天阙府要么推三阻四,要么置之不理。
既然剑笙主动提起,姜拂衣央求道:“我会亲自去趟天阙府,能不能求您帮我写封信,为我说个情,借给我用一下?”
剑笙耸耸肩:“小事一桩。”
“太感激您了。”姜拂衣吃了颗定心丸之后,问出心中一个小小的疑问:“前辈,先前我能拔出剑,燕澜不可以,他似乎颇受打击。”
剑笙好笑道:“连我都拔不出来,他拔不出来岂不是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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