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不弃目望她远去之后,原地伫立许久,才?跃下城楼。
“家主。”鹿车在一旁候着。
闻人不弃抬了下手?臂,示意?仆人不要?说话?。
随后沿着街道沉默步行。
即使真是巫族打算用什么诡计,但?姜拂衣说的“相似”和“不同”,确实乱了他的心神。
他第一次见到女凰,就觉得她面善,眉骨和眼睛,令他有一股熟悉感。
像是梦里见过,前世见过。
闻人不弃当时的想法,是希望想起来还?有谁拥有相似的眉眼。
他总觉得有这么个女人存在。
但?他的记忆力极好?,倘若见过,不可能想不起来。
逐渐又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头。
心道女凰大概是自己命定的情缘,才?会有这种熟悉感。
可是,很快他又发现女凰不会是他的情缘。
他并不想和她有任何的接触。
几十年来,闻人不弃一次也没上过飞凰山。
和她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还?都是云巅君上交代的公?事。
他就只想待在白鹭城里,偶尔她从上空经?过,像羽族朝拜,看她几眼就好?。
于是就传出他苦恋女凰的消息。
女凰信不信他不知,她徒弟反正是信了。
一旦有个难事儿,就从飞凰山下来求他去办。
久而久之,旁人说他追求女凰,他也不再反驳,因为不知如何反驳。
他相信了凡迹星之前对他的诊断,这是一种病症。
他有病。
直到听姜拂衣讲完,闻人不弃开始动摇。
难道真是……
可他当真没有剑,也不曾失忆过。
但?是。
闻人不弃逆着人群,忽然停住脚步。
除了女凰的事儿,其实还?有一件事,至今他都觉得莫名其妙。
在闻人不弃的记忆里,父亲将?拆解万象巫机关,作?为对家主候选人的考验。
他为了服众,孤身潜入万象巫,险些被剑笙打死。
但?他自出生起,就是族中倾尽一切资源培养的对象。
他的兄弟和他相比,天差地别。
甚至于说,闻人家族的族谱里,能在五岁拿起真言尺的,唯独他闻人不弃。
族中根本没有人质疑他会是下一任家主。
父亲为何要?折腾出这样一个考核?
又因他体魄羸弱,每一次出门,父亲都担心不已,让他每隔几日报下平安。
竟然会为了“服众”,由着才?二十几岁的他,潜入有着世仇、高手?遍地的万象巫,待了几十天。
有一些说不通。
但?这千真万确是他的记忆。
越来越紧密的雨幕之中,闻人不弃取出真言尺,转身朝着跟随自己的鹿车走去。
仆人以为他打算乘坐,忙撑伞来迎:“家主。”
“你?不要?动。”闻人不弃陡然抬手?,在仆人灵台轻轻敲了一记,尺身上的符文悉数亮起。
他尝试着施展一种从未试过的术法,“你?听仔细了,我方才?在城楼上和凡迹星动手?,他在我肩膀刺了一剑……”
仆人狠狠打了个寒颤,双目浑浊,双腿发软,有晕倒的趋势。
闻人不弃又轻轻一敲:“醒来。”
仆人双眼迅速恢复清明,旋即又流露出恐慌,看向闻人不弃的肩膀:“家主,您的伤……”
没受伤?
闻人不弃的脸色越来越黑沉,堪比头顶浓厚的乌云。
他可能真的丢失了一段记忆。
剑笙重创他之后,他被家族死士救回家中,浑浑噩噩,丢掉很长一段记忆。
而父亲见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担心他醒来之后,自知失忆,以真言尺敲打自己,再想起来,再去万象巫冒险。
先下手?为强,塞给他一段假的记忆,掩盖他被剑笙重创的真相。
闻人不弃收回真言尺,撩开袍角上了鹿车。
鹿鸣声?中,仙车升空。
“家主,您要?去哪里?”
“回神都。”
父亲早已过世,但?家中还?有几位陪伴闻人不弃长大的老仆人,总有一位了解内情。
他必须知道自己当年潜入万象巫,究竟是为了什么。
遮掩是最?无用的行为,乌云总会散去,万物迟早见光。
姜拂衣再次登上飞凰山,山顶高过乌云,不?曾落雨,只有云雾。
在侍女的指引下,她重新回到女凰所在的宫殿。
这?宫殿是全木质结构,上首王座背后的墙壁,雕刻着一只正展翅的凤凰图腾。
除却王座,殿内再没有椅子,因此凡迹星是站着的。
此刻,他正?闭目为女凰诊脉。
凡迹星诊脉的方式,只需释放出医剑的剑意,环绕在同样闭上眼睛的女凰周身。
姜拂衣不?便出声打扰,没有请安,默默站去凡迹星背后。
发现女凰的弟子已经?回来了。
青袅站在女凰下方,朝她微笑示意。
重翼则一脸愤恨,却在姜拂衣朝他望过来时,立刻转脸。
姜拂衣之前瞧上去并未使出几分力量的一掌,几乎震断了他的肩胛骨,直到?现在还?令他心?惊胆寒,不?太敢与她对视。
凡迹星睁开眼睛:“女凰,你丹田损伤之症,已经?持续了二十几年?”
女凰似有犹豫,知道他在询问病因?。
请医修诊治,不?讲病因?是不?行的,她看向凡迹星背后的姜拂衣。
凡迹星淡淡道:“她不?仅是巫族圣女,还?是我的义女,你但说无妨。”
女凰微微怔,不?再顾忌:“凡兄也?知道,飞凰山是被我定在此处的。二十一二年前,惊蛰夜晚,飓风暴雨来袭,飞凰山像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牵引,突生异动?,冲破我的缚山大阵,不?仅快速飞出很远的距离,内部还?有山体崩裂的细碎声响……”
青袅接口:“飞凰山移动?的方向,正?是白鹭城。城内有十数万生灵,我师父心?急之下,不?得不?施展禁术,突破自身修为禁锢,将妖力在瞬息之间提升数倍,拖拽着飞凰山回了原位。待到?风暴平息,飞凰山也?平静下来,我师父又重新施展缚山大阵,再次将飞凰山定住。”
姜拂衣认真?听着,心?中逐渐波澜起?伏。
二十一二年前,怪物封印大裂变?
难道这?座漂浮的飞凰山内部,原先也?封印着一个大荒怪物?
女凰说她感知到?山体内部有崩裂的细碎声响,是大荒怪物在突破封印?
凡迹星收回剑意,同样若有所思。
他原本以为女凰只是沽名钓誉,懂得缚山秘术,定住飞凰山之后,故意传出自己有凤凰血脉。
诊脉过后,发现竟然是真?的。
虽然十分微弱,至少混了十几代?,但确实?是有。
难怪这?鹰妖年轻时胆子那?么大,竟敢背刺西海妖王。之后逃离妖境,为云巅君主定住飞凰山,成?为云巅的女凰。
并不?只是图谋云巅给与的保护和资源。
飞凰山曾经?是凤凰的栖息地,她身怀一缕凤凰血脉,在此修炼,必定大有裨益。
多重原因?之下,女凰修为进展飞速,距离人仙巅峰已经?不?远了。
即使没有云巅的保护,也?有实?力与妖王一战。
凡迹星道: “看来病根就在于你当时强行提升妖力,但之后你为何不?闭关养伤。这?种损伤很常见,通常只要调理及时,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女凰面露难色:“因?为飞凰山虽被我再次定住,却不?像从前那?样稳固,时有轻微异动?,我不?知原因?,怕它再次失控,不?敢闭关。”
姜拂衣暗自琢磨,如此说来,那?怪物大佬似乎还?没完全逃出去。
女凰问道:“凡兄,我的伤……”
凡迹星不?等她问完:“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医,不?过需要费点儿时间,我们父女俩恐怕要在这?打扰一阵子。”
女凰:“需要多久?”
凡迹星:“你着急?拖了这?么久,我当你习惯了呢。”
女凰看向自己的徒弟:“青袅,你二人先带姜姑娘去往住处。”
青袅忙道:“是。”
随后走到?姜拂衣身边:“姜姑娘,请。”
见女凰将两个徒弟一起?撵走,姜拂衣也?很识趣的退出大殿。
等殿上只剩凡迹星,女凰才苦恼道:“其实?我这?几年,间歇还?会失去妖力。所以之前并非我清高,不?愿亲自去拜访你,只是担心?妖力突然消失,在外难以遮掩,轻易被人察觉……”
“你也?知道西海妖王对我恨之入骨,若被他得知,我恐怕招架不?住。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了,近来多番施法试探我,因?此,我希望你能尽快为我疗伤。”
凡迹星还?以为什么事儿,值得这?般神神秘秘。
她妖力会间歇失去这?事儿,他已经?诊断了出来:“你不?是请了帮手回来坐镇,还?担心?什么。”
帮手指的并非闻人不?弃。
凡迹星刚登上飞凰山,伴月剑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战意。
剑修好战,遇到?对手很容易按捺不?住。
飞凰山上,有位和凡迹星差不?多境界的剑修。
如今七境九国的辽阔版图里,人仙巅峰期的剑修,露过面的少说也?有四五十个,隐居避世的更不?少,凡迹星猜不?出来是谁。
女凰深深蹙眉:“帮手?你听谁说的?我不?曾请什么帮手上山。”
姜拂衣刚出殿门,来了位弟子向青袅禀告:“闻人前辈离开了白鹭城,瞧着方向,是回神都了。”
青袅问道:“闻人公子还?在?”
弟子道:“在,闻人前辈是自己离开的。”
“知道了。”
姜拂衣心?头?又是一颤。
想起?自己告知女凰与母亲的相似之处后,闻人不?弃那?短暂的愣神。
如今他又立刻回了神都,必有蹊跷。
而飞凰山密切关注着闻人不?弃的动?向,女凰似乎也?不?像凡迹星说的那?样讨厌他吧?
青袅唤醒了她的沉思:“姜姑娘,这?边请。”
姜拂衣随着她穿过花园,步入游廊,朝偏殿走去。
羽族聚集地,处处鸟语花香,但想起?脚底下可能有个大荒怪物,提不?起?一点欣赏的兴致。
如芒在背,神经?紧绷。
抵达偏殿之后,她和青袅寒暄几句,待青袅离开,便坐在院中的木雕凳子上等待凡迹星。
等待的空隙,姜拂衣从同归里取出纸笔,趴在树根打磨成?的桌面上书写:“大哥,你和小酒回道观了么?”
燕澜回道观好一会儿了。
他让小道士先送柳藏酒去往后院住处,自己则撑着一柄做工精致的羽毛伞,待在道观门外。
不?是等猎鹿。
回来时,燕澜发觉有道视线时不?时偷窥自己。
道观附近人多,有不?少女香客打量他。
但这?道视线明显不?同,燕澜有股熟悉感。
视线巡睃,只见道观外有好些个摆摊的算命先生。
观内坐镇的道长,解签价钱昂贵且需要排队,不?少香客求签之后,会出来请这?些算命先生解签。
他们之中没有神棍,神棍都被道长赶走了。
然而剩下的那?些,也?不?过粗通一些六爻八卦。
今日却混进一位真?正?的高人。
此人瞧上去二十几岁,五官并不?算太出众,但他肤色很白,额角有一处黄色印记,仿佛一枝迎春花,极为引人注目。
正?是为燕澜等人占卜名字的巫族大巫,一枝春。
初来乍到?,在白鹭城周边毫无名气,且看他的模样,并不?像个靠谱的道士,因?此摊位前只有一位香客。
是一位貌美妇人:“道长,您看这?签文?,‘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不?是说我夫君还?有希望回心?转意,离开那?个狐狸精,回到?我身边?”
一枝春将签推回去,好言劝道:“没指望了,这?签文?的意思是让夫人您赶紧抽身,速度和离,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貌美妇人一愣。
等她离开,燕澜踱步过去,在凳子前坐下来:“我方才真?是捏了一把冷汗。”
一枝春睇他一眼:“哦?少君此话怎讲?”
“我以为您会对那?位夫人说……”燕澜学着他的腔调,“这?种滥情男人抢来作甚,我看你不?该来道观,该去医馆,找个大夫好好治一治你的脑子方为正?途。”
面对族人,大巫从来都是这?样的态度。
没想到?出门在外,竟然有两幅面孔。
一枝春讪讪笑道:“族里我说话再难听你们也?得忍着,总不?能跳起?来打我,在外面可不?一样,真?会挨打。尤其面对女人,她们是这?世上最蛮不?讲理的生物,得罪不?起?。
燕澜道:“那?您还?出门?此番是跟着猎鹿和休容一起?来的?”
“不?错。” 一枝春抬头?瞧一眼飞凰山,眼底隐现一抹兴奋的小火苗,“我听闻少君身体抱恙,来这?鸟族聚集地,实?在担心?。”
“真?是多谢您了。”燕澜知道他是来看笑话的。
这?位大巫在族中只负责占卜名字,闲得发慌,最喜欢看热闹。
一贯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何况是看少君的热闹。
估计从燕澜周岁抓过龟甲开始,就一直等着了。
燕澜劝他死了那?条心?,“我如今对鸟妖已经?无动?于衷,因?为我可以确定,您对‘燕子’和‘海浪’的解释是错误的。”
一枝春睁大眼睛:“原因?呢?”
燕澜不?想解释:“您知道就行。”
原本一心?想证明他错,是为了说服他准许自己改名字。
如今燕澜不?想改名字,继续和他较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一枝春啧啧道:“少君有些古怪。”
燕澜无动?于衷,感应到?腰间铃铛晃动?了下,知道姜拂衣来信,遂站起?身:“总之没有笑话给您看,您还?是赶紧通过传送阵回族里去,在外实?在危险。”
大巫瞧着年轻,其实?已经?年近五百岁,不?曾突破地仙,寿元不?多了,很容易因?为一些波动?步入天人五衰。
且他境界虽然很高,却不?像燕澜的父亲一样善战。
甚至是现今大巫里最无用的一个。
然而族中那?么多大巫,燕澜与他的关系还?算亲近。
毕竟从小和他争执,多少争出几分奇怪的感情。
飞凰山上,姜拂衣盯着手腕上的铃铛。
感觉时间过去许久,铃铛微微震动?,忙取出来看。
燕澜:“我们已经?在道观里了,你呢,安顿下来没有?”
姜拂衣写:“大哥,飞凰山内部可能封印着一个大荒怪物……”
她详细告知。
燕澜:“有可能,不?过那?怪物并未挣脱封印,或者像之前棺木隐一样,受伤过重,不?敢再轻易挣脱。”
姜拂衣:“如果像棺木隐,怪物是不?是已经?可以朝外界释放天赋了?”
燕澜:“需要知道是哪一种天赋,能不?能释放。然而信息太少,我无法判断是什么怪物。阿拂,你还?是从飞凰山下来吧,指不?定山上已经?有人被那?怪物附身、操控。或者干脆是那?怪物的分身,万一曾和你外公结过怨,认出你。”
姜拂衣回:“我还?真?怕他不?动?,动?了才能知道他的天赋,猜出他的来历。咱们原本不?就要抓怪物,你怕什么?”
燕澜哪里是怕,是担心?她。
但他端坐于窗下的矮几前,听着雨打树叶的声音,低头?望着“咱们”两个字,提笔沉默,许久没有动?作。
要抓怪物的明明只是他。
可从她的态度里,似乎成?了她的责无旁贷。
燕澜不?怀疑她是真?心?想为他分忧,更信任她的勇敢善良,不?可能对危险怪物坐视不?理。
但若只是如此,以姜拂衣的冷静,她会量力而行。
燕澜真?正?担心?的是,她为了向他证明石心?人无害,能够在人间行走,而失去以往的谨慎,太过拼命,遭受伤害。
却又无法言明提醒。
像是说她为了救母和生存,在刻意讨好他。
虽然,她可能确实?存了一丝丝这?样的小心?思。
燕澜思量再三,落笔:“我是很害怕。”
姜拂衣很快恢复:“你怕什么?”
燕澜工整的写:“我害怕你为我付出太多,为世间安稳付出太多,会令我无法正?确判断你的母亲,失去自我,忘却祖训,违背原则。”
姜拂衣:“你才不?会。”
燕澜:“你若认为我是个绝对正?直无私的人,之前就不?会存心?来引诱我,试图将我收为己用。”
过去一会儿,姜拂衣回复:“可我不?是放弃了么,又提,我不?要脸面了?我懂你意思了,放心?,我会遵从本心?,量力而行,不?会逞强,不?会令你难做。”
燕澜看完之后正?在回复,同归再次震动?。
姜拂衣换了张新的宣纸,又写:“其实?我之前引诱你,并不?认为你会因?为我违背原则。大哥可能没那?么无私,但绝对正?直。而我的底气,在于我不?认为我该被封印,不?会折损你的正?直。我只想拉进你我之间的距离,让你有耐心?多了解我,才会信任我。”
人心?虽然隔肚皮,但了解并不?难。
欠缺的从来都是耐心?。
姜拂衣忌惮他,有求于他,对他自然不?缺乏耐心?。
想要他的耐心?,最好先得到?他的心?。
这?是她原本想走的捷径。
可惜她下不?去手,也?没有外公和母亲的本事。
燕澜许久才回:“那?么,你我现在的距离,你觉着够了么?”
姜拂衣嘟起?嘴唇,将羽毛笔夹在鼻子和嘴唇中间,举起?宣纸,凝眉思索。
燕澜是不?是话里有话?
人有时候也?不?能太坦诚,被燕澜知道自己试图引诱过他之后,他就变得怪怪的。
总是草木皆兵,小心?翼翼试探她。
姜拂衣心?中不?悦,奋笔疾书:“不?够,我觉得还?可以再近一些,这?几日我将那?本讲神交的古籍看完了,懵懵懂懂,极为好奇,咱们得空一起?练练呗?”
这?次等了好久,也?没见燕澜回。
啧,意料之中。
姜拂衣在脑海里想象一下他此刻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用解释,燕澜也?知道自己是在逗他。
“阿拂。”
凡迹星的声音陡然响起?,“你在那?傻笑什么呢?”
姜拂衣赶紧站起?身:“凡前辈,您和女凰聊完了?”
凡迹星施施然上前,此时才有空纠正?她:“你还?称呼我前辈?”
这?就很尴尬,姜拂衣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想起?他在女凰面前说自己是他的义女,便先改口:“义父?”
凡迹星没说行不?行,先提醒她:“女凰丹田受损,除了动?用医剑,我还?得炼几颗丹药给她,至少需要一两个月,你在山上小心?些,不?要离我太远。”
这?飞凰山连绵不?绝,植被茂密,“山里藏了个人仙巅峰期的剑修,可能还?有其他高手。剑只对剑敏感,旁的我感知不?到?。”
姜拂衣不?觉得意外:“因?为山体内部可能封印着一个大荒怪物,那?些高手,大概是被怪物释放出的天赋吸引而来。”
凡迹星:“是什么怪物?”
他向来只醉心?医道,对这?些纷争毫无兴趣。
但得知仙女是怪物,自然要多了解一些。
姜拂衣耸肩:“在不?知道天赋的情况下,燕澜无法判断怪物是谁……”
她拉着他坐下来慢慢聊。
讲了讲大荒时代?九天神族和始祖魔族的恩怨,又说了说兵火、独饮擅愁几个接触过的怪物,以及尚未见过的绝渡逢舟。
凡迹星默默听她讲,对怪物的天赋有了个大致了解。
他心?里清楚,姜拂衣会这?样不?厌其烦,是怕他因?为不?懂,着了飞凰山内这?只怪物的道。
莫说是被伴月影响,他内心?看待姜拂衣,如同女儿一般。
这?样一个从心?底为他打算的孩子,岂会不?喜欢。
凡迹星是一条具有腾蛇血脉的魔蛇,独居动?物,自从有意识以来,就活在阴暗潮湿的地底,周围只有他自己,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而他这?个种族,因?为阴险狠毒的标签,一贯遭人嫌弃。
既被嫌弃,那?他也?不?在乎将标签更深入人心?,游戏人间,异常恶劣。
直到?遇见仙女。
救他性命,看出他有医道的天赋,赠剑给他。
凭借医术和医剑,世人仿佛忘记他了的种族,无论走到?哪里,都尊称一声迹星郎,将他奉为座上宾。
而他也?苦心?钻研医术,坚守品格,尽量不?给仙女丢脸。
坚守是有回报的。
如今又多了个会为他着想的女儿。
有没有血缘关系无所谓,那?是情感之中最不?重要的东西。
“我心?里有数了。”
她讲完之后,凡迹星站起?身,朝她粲然一笑,回房炼丹之前,想起?来问:“对了阿拂,你方才慌张离开,是做什么去了?”
姜拂衣将画卷从同归里取出来:“目前还?不?好说,等有谱了再告诉您。”
凡迹星也?就不?再多问:“拿着用吧,我多得是。”
找他医病的人,不?知送了多少飞行法器给他。
画卷并不?是最上品的,他常使用,只是因?为此物好看。
“巫族富得流油,瞧你这?身阔绰的穿戴,燕澜也?不?像小气之人,竟然连个飞行法器都不?给你。”
上山下山的,没个飞行法器确实?不?方便,姜拂衣便将画卷收下了。
收燕澜的礼物她有负担,“父亲”的宝物可以随便用。
等凡迹星回去房间炼制丹药,姜拂衣仍在院中坐着。
被他一提醒,又想起?了闻人不?弃的事儿。
姜拂衣怀疑他真?有可能是心?剑的剑主,也?是她的亲爹候选人。
寻思着要不?要告诉燕澜。
道观客房里,燕澜还?在望着眼前的宣纸的发愣。
她是逗他的吧?
神交也?能随便说?
说的这?般轻易,一看就知道她尚未开始看,或者像猎鹿一样根本看不?懂。
不?太了解其中真?正?的含义,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过程。
可正?是如此,她该不?会真?想探索一下。
他不?答应,她会不?会去找别人?
燕澜此刻万分后悔,她先前追问时,搪塞过去便是了,为何要因?为难为情,直接将古籍拿给她看?
铃铛再次响动?。
姜拂衣歪七扭八的字:“大哥,有件不?是很确定的事儿,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我现在其实?不?想说,但又怕之后你怪我瞒着你。”
燕澜已经?被影响到?了:“和什么有关?”
姜拂衣:“我爹。
燕澜松了口气:“不?想说就不?说,等确定之后再说不?迟。”
说起?来,燕澜也?有件不?确定的事儿,犹豫着要不?要先告诉姜拂衣。
他怀疑魔神,身怀他们巫族的血脉。
因?为魔神占据刑刀肉身,使用的好像是巫族秘术,燕澜望向他时,才会有种熟悉感。
熟悉的是秘术逸散出的灵力。
若魔神真?是他们巫族人,那?他对怪物和封印都如此了解,便是有理有据。
但燕澜难以置信,也?不?敢相信。
巫族身为神使,竟出了这?样一个监守自盗的叛徒,该怎样向天下人交代??
当然,燕澜无法仅凭一个秘术,就做出肯定的判断。
如今当务之急,是他要尽快养好病,先搞清楚飞凰山是怎么回事。
以免姜拂衣身陷危险,而他束手无策。
燕澜服下一颗丹药,摒除一切杂念,盘膝而坐,捏起?手诀,开始闭目养神。
数日后。
神都,闻人世家。
花厅内站着好几位老人家,都是自小伺候闻人不?弃的家仆。
真?言尺缓缓敲着掌心?,闻人不?弃极具压迫感的开口:“你们年事已高,但多少有些修为,我待你们不?薄,丹药从不?少给,至少还?能保你们几十年的命和安稳。可是,一旦被真?言尺敲过,你们这?些身子骨,是真?的经?受不?住。”
家仆们接连颤巍巍跪下。
“家主,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
“我从前在您身边伺候,后来去养鹿了,我哪里知道……”
闻人不?弃由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求饶。
许久,他走到?那?个养鹿的家仆面前,伸手在此人肩膀一摁:“你知道。”
那?家仆打了个哆嗦。
闻人不?弃道:“我少年时,你和他们一样,都在我身边伺候我的饮食起?居。你刚才提,我才想起?来,在我的记忆中,你是因?为偷了我一件法器,才被我扔出去养鹿。”
不?对劲。
他的人,竟然会贪一件法器。
若真?贪图,依照他的性格,该逐出去,不?会留着养鹿。
这?段记忆是假的。
“我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你怕什么?还?是我父亲抹去了你的记忆,需要我敲打你一下?”
家仆忙磕头?:“老家主并没有抹去我的记忆……”
说完这?话便知道瞒不?住了,哽咽道,“但是老家主告诫过我,若非万不?得已,不?可以告诉您,那?是害了您……”
闻人不?弃冷冷道:“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说!”
家仆艰难起?身,长叹一口气:“家主,您随我来。”
家仆领路,来到?宅院西北角的一处楼房前。
闻人不?弃驻足于楼前,微微蹙眉,这?是他父亲从前的小书房,以往需要清净时,喜欢来此。
父亲过世之后,他曾来过一次。
家仆推开门:“这?其实?是您从极北之海回来之后,特?意挪出的一个小书房。”
闻人不?弃走入内,楼内陈设简单,几个书柜,一张书案,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家仆来到?里侧的墙壁前:“老家主生前设下的封印,估计已经?松动?了,而以家主现如今的修为,应该能够解开,您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