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 by乔家小桥
乔家小桥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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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要去找父亲,要替母亲讨说法,要救母亲出海,她不?要耽搁!
然而那柄匕首再?次飞来,出现在她前方,尖端指着她的眉心。
无上夷逼迫自己狠下心肠:“是我无能,但?你根本不?知?那些怪物的可怕,动?辄生灵涂炭,容不?得任何的闪失。”
无论姜拂衣怎样转身,那柄匕首都会?随着她旋转,直指她的眉心。
姜拂衣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心中恨的不?轻:“我没骂错,无上夷,你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我娘赠剑给你,你今日却来逼死我!”
无上夷闭上眼睛,再?次狠下心肠。
“等一下!”姜拂衣见?匕首想要扎入自己的灵台,咬牙说道,“我自己动?手!”
灵台破损的危害,要比心脏破损更重。
她深深吸了口气:“临死之前,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无上夷:“你说。”
姜拂衣道:“不?要让我曝尸荒野,给我一口棺材,就将我埋在这山林里。”
无上夷原本打算将她带回祁山安葬,为她守墓,她既有这种想法,便尊重她的选择:“好,我答应你。”
既无路可走,姜拂衣便再?也?没有半分犹豫,攥紧匕首,刺入自己尚还稚嫩的心脏。
石心人剜心铸剑,毫无痛感。
但?被这匕首扎穿,她痛的五官扭曲,险些灵魂出窍。
意识像是瞬间崩溃掉,姜拂衣缓缓倒在地?上,仍不?忘将匕首拔出来,以免影响心脏再?生。
鲜血汩汩涌出,她闭上眼睛,逐渐没了气息。
而此时,无上夷也?猛地?吐出一口血。
极力压制的碎星剑不?召自现,凶狠的朝他劈砍!
无上夷并拢两指控剑,藏起眼底的痛苦,目光冷然:“我知?我对不?住你,但?我对得起你给我的剑道,执守苍生,我何错之有?”
他与?碎星僵持。
前往小洞天内的林危行见?到有个传送阵,刚从阵中跃出,便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碎星剑崩,师父一瞬白头?。
林危行听从师命,让弟子?陆吟打造了一口棺木,安葬了姜拂衣。
等棺盖合拢之后?,林危行又扔给陆吟一把散魂钉:“钉上。”
陆吟不?懂:“师父,太师父让咱们好好将她安葬,为何要钉散魂钉啊?”
林危行不?语。
师父踉跄回去时,对这女子?说了一句话:“我此生以准备殉道,等来生吧,来生我愿惨死于你手中。”
所以,她不?能有来生。
等钉完之后?,陆吟才发现棺材外有个小海螺:“师父,这好像是江珍珠的东西。”
但?散魂钉已?经钉上,不?好再?放回去了,只能先收下来。
燕澜从前看着姜拂衣从棺木里出来,如今又看着她被钉入棺木中。
匕首像扎进了他自己的心脏里,痛的难以站稳。
燕澜举目朝万象巫的方向望过去。
没差多远了。
原来她曾经离自己这样近。
而且,一直是这样近。
谁又能想到,她一路走过冰封苦寒的北境,最后?竟然因为这样的缘故,倒在了春暖花开的鸢南。
修罗海市。
客栈中。
燕澜闭目回溯碎片,姜拂衣等待的有些百无聊赖,趴在矮几上几乎快要睡着了。
突然听到一声闷哼。
姜拂衣连忙抬头?,看到怨力碎片已?经熄灭,燕澜抬手紧紧捂住胸口,流露出痛苦难耐的表情。
“大哥?”姜拂衣赶紧绕过矮几,蹲坐在他身边。
燕澜慢慢睁开眼睛,瞧见?眼前明?艳的一张脸,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姜拂衣先纳闷:“回溯一个场景为何会?这么久,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莫非我很勇猛,和对方对抗了这么久才死啊。”
燕澜垂了垂眼睫:“你心脏上的伤,是你自己刺的。”
姜拂衣愣住,又很快反应过来:“哦,断尾求生?”
燕澜点了点头?,挑挑拣拣,将大致的前因后?果讲给她听。
“你之前的猜测都没错,是无上夷下的手。但?理由错了,他是为了斩断沧佑与?漆随梦之间的剑契……”
燕澜又捂了下绞痛的胸口,才慢慢说,“可惜他适得其反了,你刺心那一刻,沧佑应是有所感应,也?下了狠手,彻底标记了漆随梦。这也?是导致你失忆的原因。你家?族的失忆症,应是要剑主和剑完全结契,才会?触发。但?沧佑应是遭到无上夷的封印,漆随梦才会?修起浮生剑……”
姜拂衣早知?道凶手八成是无上夷,她没有任何的惊诧和意外,早已?恼怒过许多次,如今反而极为平静。
但?这被杀的理由真是完全超出她的预想。
自己一个至少混了两代血的石心人,竟能标记九天神族的本命剑。
那纯血的石心人,得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难怪兵火总说他们石心人厉害。
这还不?是甲极怪物?
姜拂衣微微垂眸,思忖片刻,抬眼望向燕澜:“大哥,我虽是无意之举,但?确实阻挠了那位神族下凡,神明?会?不?会?怪罪于我……”
言下之意,巫族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而且无上夷的猜测没有错,我死,剑陨,剑契解除。或许那位神君,还有希望重新与?漆随梦结契……”
她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燕澜。
燕澜也?知?道她在试探,并且感受到了她的内心的恐慌。
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中,燕澜沉默良久,经过慎重考虑过后?,说道:“无上夷想杀你一人去救天下人这事儿,不?能说错。”
姜拂衣的心往下一沉。
原本她蹲坐在燕澜身侧,此时坐直了来,稍微远离他一定的距离。
燕澜继续说道:“所以无上夷至今仍然是个尚未突破地?仙的凡人。可若是神明?也?如此认为,那神明?和凡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姜拂衣拢起眉,凝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我们巫族信奉的神明?,不?会?赞同?这种行为,自然也?不?会?怪罪你。私心而论,我认为你有句话说的挺有道理,为何要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甚至不?惜为此害人。”
燕澜犹豫着伸出手,覆上她搭在桌面的手。
之前隔着厚重的时间墙,始终爱莫能助。
能够触摸到真实的姜拂衣,是他一路走来最想做的事情。
这一刻,燕澜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沉稳的落入胸腔,安慰道:“所以阿拂,你不?必害怕,更无需自责,因你请不?到神明?相助,我族大巫怪罪,我会?告诉他们,我来做神明?。”

姜拂衣一直就着夜明珠昏黄的光芒,望着?燕澜的侧脸。
发了片刻的呆,她反应过来?:“这样狂妄的话,我真不敢相信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燕澜不觉得这是狂妄:“神明切断与人间的通道,原本就是想让世人逐渐学会主宰命运,只是我们都习惯了屈从于强大?,时常忽视自身。”
姜拂衣沉默片刻:“大?哥,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我不希望你做神明,你不要做神明。”
燕澜不解:“嗯?”
姜拂衣微垂睫毛,半响才道:“我害怕的是人情。”
剑笙前辈对她有恩,而她的无心?之?举,导致巫族的心?血付诸东流。
“我怕你和你父亲,都会后悔之?前帮扶了我这个祸害。”姜拂衣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才是我真正害怕的。”
至于神族,姜拂衣想要打破极北之?海的封印,原本就是在对抗他们。
燕澜先前讲了那么多关于她的惨况,都没见她伤感。
自己本想安慰她,为何适得其反了?
燕澜无措道:“你莫要揽责上身,你怎么会是祸害?你是我见过……”
是他见过最好的姑娘。
单是这份知恩图报的心?,便已经胜过许多人。
姜拂衣朝他望过去:“揽责?最喜欢揽责的是你吧,你心?中可?怜我,认为我无辜,愿意拯救我。但你怀疑自己体内被你母亲封印着?怪物,你的宿命是被神剑杀死,你却不觉得自己可?怜无辜。”
她能感觉到,燕澜那句“我来?做神明”,还有另一层意思。
若真有需要,他会和体内可?能存在的怪物同归于尽。
燕澜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你我不同,我身为巫族的少君……”
“你就是你自己。”姜拂衣打断他,“无论奉献牺牲,还是苟且偷生,都得是你想,你愿意,你凭心?无悔。而不是你身为谁,要做什么,必须去做什么。所以大?哥,我不愿你做神明,我希望你只是你,修你该修的道,走你该走的路,不要给自己套上任何枷锁。”
她这番话,不否认有所图谋。
她不想往后救母亲出海时,必须对抗燕澜。
但更?多还是不希望燕澜屈从于宿命。
燕澜眼中波光微动,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怕失控,慢慢收回看向她的视线,但又忍不住望向自己覆在她手背上的手。
而姜拂衣也随着?他的视线,瞧见自己被握住的手。
先前满腹心?事不曾在意,她直到此刻才发现。
未曾多想,以为这也是燕澜的一种安慰。
自从苏醒之?后,随着?心?脏不再?跳动,姜拂衣的体温很低,手一直是冰凉的。
燕澜和她截然?相反,虽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沉稳性格,身体却像个火炉子。
此刻,仿佛有股暖流从他手心?溢出,渗透姜拂衣的手背纹理,融入她微凉的血液,为她增添了一点?温度。
人越是缺少什么,就会格外想要获得什么,姜拂衣发现自己竟然?会有些贪恋这点?温暖,甚至从心?底想要获得更?多。
下意识翻掌,与他的掌心?相贴。
燕澜长睫轻轻一颤,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姜拂衣却又分开五指,从他指缝之?中钻出,紧扣住他的手。
燕澜眼中,她那五根手指犹如藤蔓,不只缠住了他的手,连他整个人都给缠绕了好几圈。
勒的他呼吸不畅,又动弹不得。
姜拂衣反应过来?不妥,瞧见燕澜并没有挣扎排斥,心?想他才目睹过她被“杀”的场景,正可?怜她。
大?哥心?善,之?前都能答应渡她一口阳气,应该不会介意多给她这一点?温暖。
再?说那口阳气,姜拂衣禁不住想,连手心?的温暖她都有所触动,自己会不会真就缺这一口阳气?
如此一想,她竟觉得心?头发痒,被这股痒意勾着?,蠢蠢欲动的想要尝试。
甚至有些理解了暮西辞口中的先祖,为何要去寻找一位令他心?动心?碎的人……
姜拂衣立刻打住这个念头。
可?怕,简直像个想要吸取阳气的女鬼。
“谢了,你的阳气真的很管用。”姜拂衣松开他的手,又赞美道,“难怪大?哥结印施法时,会比其他秘法师更?好看,原来?是手好看。”
骨节分明,白?皙细长。
燕澜没有任何的反应。
“大?哥。”姜拂衣喊道。
燕澜好半天才支吾一声?:“嗯?”
姜拂衣迟疑着?问出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因为阻挠了那位神族下凡救世,被认为居心?不良,非得将我封印起来?,你会不会来?救我出封印?你们巫族信奉的神明是很开明,却不能保证所有的神族都如此,你不是也说了,有堕神的存在……”
母亲是不是也是无意犯了错,才被封印呢。
石心?人身怀强大?的能力,很容易“犯错”。
燕澜有些飘忽的思绪,逐渐落回到地面,以为她心?中仍是担心?神明的惩罚,想出了好几种说辞。
比如“我不可?能让他们将你封印。”
又觉得此话确实是很狂妄,燕澜最终只是简单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正是这简单三个字,姜拂衣一扫心?头堆积的阴霾,喜笑颜开。
燕澜看着?她从低沉的气氛中突然?解脱出来?,笑的见牙不见眼,不太懂缘故。
但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心?中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闷。
“怎么了?”
“没……”太过明显,姜拂衣收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怕他联想到她母亲身上去,转换话题,“关于你体内可?能存在的怪物,你真不打算问问族里?么。”
“事关重大?,不好写在书信里?。”燕澜已经拿定了主意,“等?收服独饮擅愁之?后,我送你前往飞凰山,将你交到凡迹星和商刻羽手中,我再?回一趟巫族,找我父亲问清楚。”
如今再?去天阙府已经没有意义了。
姜拂衣使用过相思鉴,依然?无法分辨哪个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姜拂衣歪头看他:“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好久没见你爹了,好想念他。”
燕澜知道她的用心?:“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和父亲起争执?”
姜拂衣被看穿了,她确实有点?担心?,燕澜不太会和他父亲相处:“其实你爹这人嘴硬心?软……”
“这些事情稍后再?说吧。”燕澜不想现在就烦心?,他望一眼窗外的溶溶月色,“时间很晚了,明日通知一下暮西辞,我再?练习几天法咒,咱们就可?以着?手对付独饮擅愁。”
记忆里?走过一遭,燕澜看着?姜拂衣渡劫,自己也像是渡了一劫。
心?境虽不平稳,却足够坚韧。
也可?以对付这只善于操控愁绪的怪物。
姜拂衣担心?道:“林危行来?了修罗海市,他出来?捣乱怎么办?”
身为天阙府的大?弟子,不会明着?动手,可?是暗箭难防。
燕澜说了声?“无妨”:“修罗海市的规矩,是不能先动手。明天去找岛主李南音,让李南音盯着?林危行就行。”
姜拂衣恍然?:“对。”
又说,“通知暮西辞的时候,将漆随梦也喊来?,之?前不知修罗岛主是熟人,柳寒妆也可?以上岛来?了。”
燕澜听罢沉默:“你是觉得,漆随梦身为神剑剑灵,比我更?适合对付大?荒怪物,对付独饮擅愁?”
姜拂衣没这样想过:“我是想让漆随梦亲眼瞧一瞧,他大?师兄会怎样对付我。”
燕澜垂下眼睛:“你心?中始终想要知道,漆随梦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不,这已经不重要了,姜拂衣冷笑:“漆随梦必须站在我这边,他本来?就是我的人,我要将他从无上夷手里?收回来?。”
燕澜重复:“他是你的人?”
姜拂衣笃定:“当然?,他是我的阿七。”
他已被沧佑标记,成为她的剑傀,当然?是她的人。
无上夷之?前一遍遍清洗漆随梦的记忆,给他编造无数“迂腐”的梦境,将他洗脑成这幅模样。
估计也是退而求其次,神族下不来?了,便指望起神剑的剑灵,担负起这个重任。
如果燕澜体内真封印了个怪物,而这怪物又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被杀死。
不敢保证漆随梦不会在无上夷的唆使下,大?义凛然?着?想杀燕澜。
姜拂衣忧心?忡忡,朝燕澜望过去:“怪物从前只能封印,足够虚弱之?后就能杀死了?”
却瞧见燕澜不知为何紧绷着?唇线,脸色略微阴沉。
最令姜拂衣惊讶的是:“你的眼珠怎么变成了红色?”
晴天霹雳一般,燕澜连忙闭上眼睛,未免太刻意,又睁开:“回溯那么久你的记忆,眼睛大?概累着?了。”
姜拂衣盯着?他血红的眼珠,难以理解:“回溯法术耗的竟然?是眼力?”
燕澜心?虚,又心?烦着?不想解释太多:“阿拂,我是真的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姜拂衣说了声?“好”,站起身:“那我回去练习铸剑。”
燕澜忽觉得自己方才说话语气有些重了,调整情绪,温声?道:“我认为你不必再?练习铸剑,你可?知,你在地穴内铸出沧佑剑,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
姜拂衣没空感叹自己的本事,脊背僵直:“你、你看到我铸剑的过程了?”
燕澜先点?头,又忙解释:“我没看过程,你让漆随梦去面壁,我也在面壁,放心?。”
姜拂衣知道他不会撒这样的谎话,松了口气,旋即好笑的看着?他:“你真乖啊。”
燕澜:“……”
听过各种形容,从未听过有人用“乖”来?形容他。
“回去休息吧,守着?我几天,想必你也累了。”
姜拂衣颇赧然?地道:“其实我这几天闲着?无聊,没少睡觉。”
“既然?如此。”燕澜思忖片刻,示意她坐下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本书,“你不如学一下阵法,之?前看着?你在地穴里?寻找生门,我便下定决心?,要教你一些。”
姜拂衣忙坐下,巫族的秘术全是好东西:“可?你不是说,除了封印术需要血脉,你们巫族的其他秘法也不能外传?
燕澜将没有封皮的书册放在她面前:“你不是外人……”
又解释,“你是我族的圣女,父亲亲口说的。再?一个,这也不算我族秘法,是我自己写的。小?时候猎鹿嫌古籍复杂,总也学不会,挨了不少打,我便改写了这个简单版本,让他先从简单学起,再?入手那些难度颇大?的古籍。”
姜拂衣皱眉:“可?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估计简单的也学不会。”
燕澜不相信:“你不知猎鹿小?时候有多蠢钝,没比山猪强多少,他看此书都能学会。你聪慧过人,岂会不行?你且看吧,先有个大?致的了解,看不懂的地方问我。”
听他这样说,姜拂衣信心?十?足的掀开阵法书。
燕澜则取出《归墟志》。
姜拂衣一瞧见这本竹简就觉得揪心?:“你不是说累,想要休息。”
两人并肩盘膝而坐,燕澜将夜明珠催动的更?明亮一些,摆在两本书册中央:“这就是我休息的方式,能让我安静下来?。”
姜拂衣理解不了,趁机打听:“甲级怪物你看完了么?”
燕澜点?头:“看完了。”
姜拂衣狐疑,这样说石心?人不是甲极?
“乙级呢?”
“我已经看到丙极。”
姜拂衣:“……”
之?前总觉得石心?人不配上《归墟志》,现在感觉连棺木隐都忌惮石心?人,还不配个甲极?
不好再?打扰他,姜拂衣收敛心?思,认真看阵法书。
看这工整的字迹,很难相信会是他小?时候写的,和现在几乎没有差别。
但字都认识,却完全不知所云。
燕澜让她不懂就问,全部不懂该怎么办?
他口中蠢钝如猪的猎鹿小?时候都能学会,她一窍不通,岂不是很丢脸?
燕澜倒是看得懂,却很久没能看进去。
他无礼去摸她的手,她不恼,还主动与他十?指紧扣,难道不是回应他么?
转头又说漆随梦是她的人。
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也是这时候,燕澜感觉到走廊有道徘徊的气息,时不时朝他这间房窥探。
燕澜站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微微怔:“漆公子?”
漆随梦披着?件隐藏身形的黑斗篷:“燕兄。”
因为怀疑大?师兄来?了修罗海市,漆随梦来?此好几天了,柳藏酒告诉了他房号,但姜拂衣不在房中,燕澜的房门则上了一层秘法结界。
“我住在对面,方才注意到你房内的灯比之?前亮了一些,想着?你应是忙完了,才过来?看看,不曾打扰你吧?”
漆随梦朝他背后张望。
姜拂衣从书里?抬头,心?道救星来?了,忙站起身:“你来?的刚好,走,我正好有话和你说。”
燕澜却让开路:“漆兄请进。”
姜拂衣又停在座位上。
漆随梦伫在门口,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走,还是进。
燕澜看向姜拂衣:“你是想将往事讲给他听?我来?讲吧,我刚才都是挑着?讲的,正好详细再?讲一遍。”
姜拂衣无所谓:“听个重点?就行,其他不重要,你先休息。”
燕澜再?次请漆随梦入内:“那是阿拂你的想法,我想漆兄应该想要听的详细一些,对自己的从前,有个彻底的了解。”
漆随梦蹙起眉头:“我的从前?”
姜拂衣又坐下:“你不嫌累就好。
漆随梦走进房间,来?到矮几前,解开斗篷叠好放在一边。
等?燕澜在姜拂衣身边落座之?后,他才在两人对面落座,眉心?紧缩:“燕兄,你这几日闭关,莫不是真回溯到了姜姑娘的怨力碎片?”
这依然?是柳藏酒告诉他的,说燕澜在六爻山收了不少的怨力碎片,燕澜每天都抽空回溯,指不定是回溯到了,才闭门不出。
燕澜将桌面上的竹简收起来?,为他斟茶:“除了怨力,还有她丢失的一部分记忆,其中许多是关于漆兄你的……然?而你的从前有些不太光彩,不知你愿不愿听。”
漆随梦已知自己从前做过多年?乞儿?,并不认为哪里?不光彩:“但说无妨。”
燕澜真就但说无妨:“我在记忆里?看到的第一幕,是你因为大?夫不给你们抓药,打砸了医馆……”
每一个字都是如实讲述,绝无任何偏颇,“那些衙役掉进你挖的陷阱里?,你走过去,说,‘就凭你们这些小?喽啰,也想抓你爷爷我。’然?后阿拂与你争执,你振振有词,又牵连到你从前挖坑害人的事儿?……”
漆随梦端着?那杯茶,已经惊怔到说不出话的地步。
他不时看向姜拂衣,以眼神询问你大?哥是不是在开玩笑。
姜拂衣同样微微发愣,刚才燕澜给她讲述时,只简单说漆随梦年?少时,或许因为始祖魔碎片影响的缘故,性格有点?偏激,不太懂得感恩,被她发现,想与他分道扬镳。
不曾想竟然?偏激到这种有些扭曲的程度。
漆随梦手心?捏出一把冷汗。
姜拂衣也听的头痛。
她给燕澜递了一杯茶,稍微打断一下:“大?哥,倒也没必要讲的像说书一样详细,这样天亮也讲不完。”

第56章
燕澜从姜拂衣手中接过热茶,润了润喉咙,淡淡道:“讲到天亮也无妨,不过若是漆兄没有空闲,我可以?跳过一些?。”
漆随梦一张脸早已毫无血色,仍是之前那句话:“但说无妨。”
燕澜看向姜拂衣,意为:你?瞧,是他自己很想知道的一清二楚。
姜拂衣:“……”
燕澜接着之前的话讲:“你?盗了几?位富商的钱财,从市场买了几?个人牲,当?做献祭,拜入掘墓派……”
“你?说‘江珍珠你?去死吧,我往后再也不会管你?了’……”
“你?得到沧佑,此剑踢出了你?识海内的魔元碎片……”
“你?说轻舟已过万重山,过往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不过都?是蝼蚁,何必计较……”
一直说到枫叶林遇到无上夷,姜拂衣前往万象巫,“死”在六爻山。
当?然,燕澜也不是什么都?讲。
比如姜拂衣告诉漆随梦,他是除她母亲以?外,世间最重要的人,这句就没讲。
漆随梦只说“但说无妨”。
没让燕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完整个始末,漆随梦不只是脸色惨白,搭在矮几?边缘的双手,似乎都?没了血色。
起初从燕澜口中得知?自己?的“恶行”,他还时不时去看姜拂衣,担心她对自己?的看法?。
听到最后,漆随梦无神的双眼,只顾怔怔盯着桌面上的夜明珠。
不敢去看她。
也没有面目看她。
屋内气氛低沉,三个人都?沉默良久。
漆随梦撑着桌面起身:“两位抱歉,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燕澜微微颔首:“请便。”
姜拂衣没有说话,看向他的目光,略带一抹担忧。
漆随梦转身朝门口走去,头顶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原本如松似柏的脊背仿佛都?有一些?微弯。
正?整备开门时,燕澜喊住他:“漆兄。”
漆随梦驻足。
燕澜提醒他:“你?忘记拿斗篷。”
有些?失魂落魄的漆随梦清醒了一些?,折返回去取走黑斗篷:“多谢。”
这带帽斗篷是用来遮掩身形的,因为担心以?自己?的身份前来来黑市,会给天阙府带来负面影响。
自从上岛,只要外出他一定会藏的严严实实。
但此时走出燕澜的房间,漆随梦没有力气遮掩,只将斗篷搭在臂弯。
等回到自己?房间,漆随梦背靠房门,一瞬失去力气。
屋内安静下来,燕澜撤掉茶具,再次取出《归墟志》:“阿拂,你?不去和?他聊聊?”
姜拂衣:“……”
她好笑,“该说的你?全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燕澜摊平书简:“你?可以?去安慰他。”
姜拂衣支着下巴:“他不是说了么,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突然得知?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谎言,自己?对于恩师而?言只是一个容器和?一柄武器。喜欢的姑娘还因自己?被害,他确实需要时间接受。”
燕澜摩挲着竹简,微微垂眸:“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心中定是想?让你?去安慰他。而?你?想?将他从无上夷手里抢回来,趁他此时心境波动剧烈,情感颇为脆弱,是个极好的机会。”
姜拂衣摆了下手:“那我和?无上夷有什么区别?还是等他先?接受一切,脑袋清醒一些?再谈其他。”
燕澜在心中揣测,她若是没忘记,才不会管什么道义?,一定会去安慰漆随梦。
因为姜拂衣会心疼,她待漆随梦的感情,虽远不及漆随梦待她那般浓厚,但终究是与别不同的。
那是五年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的情义?。
若不是出了岔子,两人相?伴至今,估计早已是一对儿眷侣。
姜拂衣目望他将书简卷过来,卷过去:“大哥,你?有点不太对劲。”
燕澜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声音依旧平静:“哪里?”
姜拂衣说不上来:“你?在讲漆随梦那些?不堪往事时,我感觉你?有一些?咄咄逼人?
燕澜问心无愧:“我如实叙述,半个字都?没污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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