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半天,不见一点儿作用。
她掰开漆随梦被黑气环绕的眼皮儿,心中更?是一骇。
他原本生?了一双颇具光彩的眼睛,竟被这股黑气腐蚀,变得浑浊不堪。
等完全浑浊之后?,他的眉心开始向外逸散出汩汩的黑气。
这黑气不知道?是什么,令姜拂衣感觉着极不舒服,却也?不敢离开漆随梦太远。
逐渐的,整个空间内部?全部?被黑气环绕。
姜拂衣实在难以?忍受,昏厥过去。
黑气开始通过龟壳缝隙,传去了外面。
立马传来几声惨叫。
随后?,接二连三的惨叫。
龟甲破裂,黑气爆发。
燕澜伫立在浓浓的黑雾之中,望见周围掘墓派的弟子已经死去一大半。
掌门见势不妙,也?仓皇逃走。
但燕澜知道?他逃走并无用处,去到地?面见着阳光,很快就会爆体而亡。
记忆碎片之中,燕澜无法感知任何气息,但通过肉眼分辨这股魔气的色泽、浓郁程度,确定其为始祖魔元之力。
还是高阶始祖魔的真魔之息。
以?这些人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了。
对棺木隐的影响倒是并不大,但这魔气一旦从地?下透出去,第一时间会被附近的修行门派得知,她就暴露了。
于?是棺木隐也?不在执着于?对付姜拂衣和血祭法阵,比他们逃的还快,冒着风险冲破最后?一重封印,逃离了这处地?穴。
万幸棺木隐之前担心动起?手,会伤害到地?穴里辛苦抓来的人牲。
特意将?龟壳带去了上?一层,掘墓派的门派驻地?。
始祖魔息只?会上?浮,不会下沉,洞穴底部?那些少男少女平安无恙。
直到此时燕澜方才回想起?来,八年前,他十二岁时,父亲曾经出过一次山。
好像正是为了来净化这枚高级始祖魔元碎片。
燕澜万万不曾想到,那枚碎片,竟是从漆随梦灵台里掉落出来的。
稍后?姜拂衣从昏迷中醒来,应是会立刻带着漆随梦逃走,所?以?父亲不曾见到他们。
燕澜又凝眸望向地?上?躺着的漆随梦,他的灵台识海内,为何会有一枚始祖魔元碎片?
传闻漆随梦天生?剑骨,才几个月大就被天阙府君无上?夷收入门下。
无上?夷三四百年来,一共也?就收了三名亲传弟子,足可见漆随梦的特殊。
可他两三岁时又遭人诡异盗走,扔去北境战乱之地?。
莫非是被夜枭谷那位神秘“魔神”给偷走的?
因此无上?夷手持相思鉴也?遍寻不着。
那位“魔神”在漆随梦的识海里种下一枚始祖魔元碎片,又将?他扔入污浊尘世,是妄图以?尘世劫难渡他入魔?
但问题是一般孩童,莫说种下始祖魔碎片,哪怕一颗转魔丹,都足够入魔千百次。
而漆随梦历经种种劫难,如今长到十二三岁,除了性?格比较偏激之外,竟然毫无魔化的倾向。
漆随梦的身体里,大概存在着某种能够对抗魔化的纯净之力。
会是什么?
或者说,“魔神”种下的这枚始祖魔元碎片,正是为了污染他体内那股纯净力量。
最终这两股力量不分伯仲,在漆随梦的识海内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今日,姜拂衣所?铸的这柄沧佑剑,以?守护剑意,一出手便打破了这种平衡,最终战胜了始祖魔元之力,将?这枚碎片踢出了漆随梦的识海。
原来姜拂衣所?铸的第一柄剑,并不是残次品,竟是因为太过强大而战损了。
沧佑剑。
哪里是大海的女儿会惩罚你。
明明是大海的女儿在护佑你啊。
燕澜抬手摸了摸眼睛,自己此时明明只?是一缕虚影罢了,竟然会觉得眼珠滚烫,烫的恨不得剜出来。
燕澜又?安慰自己,幸得此番误打?误撞,姜拂衣并未在棺木隐手底下吃苦受罪。
她也算自救成功。
还救下了那上千名人牲。
棺木隐为挣脱最后一重封印,伤上加伤,实力再被削减,往后遇到,降服她要比现在容易一些。
而因为姜拂衣的昏厥,她这枚记忆碎片很快崩塌。
场景再次重构之后,出?现在燕澜眼前的,依然是北方寒冷的雪岭。
这回换成了姜拂衣搀扶着虚弱的漆随梦逃跑。
两?人虽然也是掘墓派的受害者,但那些黑气却是漆随梦释放出?来的,她担忧附近的修行?门派,会将漆随梦当?做魔修处置,才会逃的飞快。
八年前,十二?三岁刚出?山不久的姜拂衣,还不知道漆随梦出?身天阙府,更不知何为始祖魔。
当?然也分辨不出?那些都?是始祖魔息。
她又?是第一次铸剑,应会怀疑是剑的问题。
“阿七,你的眼睛好些了么?”
姜拂衣总担心他?会瞎,已经过去十好几日,他?人早就清醒,但一双眼睛始终如同死水,不见丝毫光泽。
漆随梦四处乱看:“还是和刚醒来的时候一样,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除了你还有?一点点的色彩。”
听他?这样说,姜拂衣更觉得是沧佑剑的问题。
那柄剑虽然生?出?了一些蛛网裂纹,却并未碎裂,也和漆随梦成功结契,能够听从他?的召唤。
不过已经被她收了起来,不再给?他?使用。
漆随梦又?问一遍:“珍珠,你还没将沧佑修好啊。”
姜拂衣搪塞:“哪有?那么容易。”
漆随梦停下脚步:“你是不是根本没修?”
姜拂衣质问:“你不是不喜欢沧佑的剑意,嫌它太温吞了?”
漆随梦直言不讳:“我承认是我见识少,沧佑真厉害,都?用不着我动?手,昏迷着就将那些掘墓派弟子全部毒死了。”
姜拂衣:“……”
“我讲过几百次了那不是毒,是魔气。沧佑出?了问题,大概导致了你走火入魔。”
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不过石心人的剑确实了不起,一柄残次品竟有?这般威力,难怪木头人会说强敌来袭。
莫名其妙就将她给?打?跑了。
漆随梦却摇头:“不是,沧佑对我很好。那会儿我按照你教我的方式,以意识和它沟通,进入自己的灵台识海后,竟然发现自己竟然泡在一个池子里,里面的液体浓黑粘稠,令人作呕,我想爬上去,却惊觉浑身都?被一条锁链绑着,无?计可施,只能大声喊沧佑……”
“大概喊了五六声,沧佑从黑暗中燃着一团火光朝我飞来,开始劈砍那条束缚我的锁链。足足砍了好几百剑,星火四射,剑身被反震出?了裂纹,它也一直没有?放弃。最终锁链断裂,我伸手握着剑柄,它将我从黑水里拽了出?来。”
自小在泥沼中摸爬滚打?,漆随梦不是没经历过绝望,但每次都?是自己艰难的爬起来。
而沧佑不惧碎裂,坚持劈砍的那几百剑,令他?真切体会到被守护和被拯救的感觉。
“你不知道,沧佑劈在铁链上发生?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极了打?雷,震的我既头痛欲裂,又?精神?振奋。所以醒来之后,身体虽然虚了点,头脑却很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好像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姜拂衣提醒:“因为你已经入了剑道,如今是凡骨初境的修行?者。”
漆随梦兴致勃勃:“怪不得世人喜欢寻仙问道,一心想去修行?,这种感觉也未免太美?好了。”
姜拂衣没搭他?的话,只觉得奇怪,他?这哪是进阶凡骨初境的反应,听上去像是一种大突破?
那股魔气莫非不是沧佑导致的?
但魔气会冒出?来,肯定和沧佑有?关系。
姜拂衣有?点怀疑漆随梦会不会是个什么物,但沧佑并未沾染魔气,且还愿意听他?的话,应该不是。
搞不懂。
漆随梦催促:“你赶紧将沧佑修一修吧,修好了快些还给?我,我想练剑。”
他?有?些得意洋洋,“我现如今已经是个剑修了,我相信,很快我就会成为一个特别厉害的剑修,不用走到神?都?,我就能带你过上好日子。”
“那可真是谢谢了。”姜拂衣心里好笑,他?怕是不知道,这世上最穷的就是剑修。
暴雪封路,两?人躲进山洞里。
姜拂衣又?让漆随梦面壁,自己则尝试修补沧佑。
根本无?从下手。
她的血脉里大概只记载了如何剜心铸剑,没有?修补的经验。
姜拂衣发愁了好半天,蹭的站起身,将手中剑朝漆随梦后脑勺砸过去,烦躁地道:“现在没有?大剑炉,修不好,等咱们抵达神?都?再说。你先凑合着用,无?非是难看了点。”
沧佑在半空划了个弧度,被漆随梦握住剑柄。
望着剑身上的裂纹,他?忧心忡忡:“我不是嫌它难看,我是担心它会不会碎裂?”
姜拂衣觉着不会,之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碎:“你爱惜点儿就是了,我家?传的剑,没你以为的那么脆弱。”
说完摆了下手,让他?别再烦着她。
漆随梦提着剑往洞外走:“那你休息,我出?去练剑玩儿。”
姜拂衣诧异:“你是不是疯了,身体还没复原,外面下着暴雪。”
漆随梦也摆了下手:“没事儿。”
姜拂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洞口,融入雪幕里,不是错觉,这小子自从醒来之后,确实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半个时辰后。
山上像是雪崩,震的姜拂衣从小憩之中惊醒。
不一会儿,漆随梦狼狈的回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姜拂衣紧张问道:“又?出?什么事儿了?”
漆随梦忙解释:“没事,只是我试剑搞出?来的动?静。”
他?注视手里的沧佑,似乎还震惊于方才施展出?的力量,“珍珠啊,我忽然发现……”
姜拂衣:“嗯?”
漆随梦只是回忆起自己过往走过的路:“我忽然发现,那些我自小憎恨过的人,以及萦绕在我心中一个个过不去的坎,随我刚才使出?的一剑,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该怎么和你形容呢,如同说书人口中讲的那句话,轻舟已过万重山……”
姜拂衣先打?量他?的脸,确定他?不是在说谎。
又?望向沧佑,难道是剑意影响了他??
这变化也未免太过惊人。
漆随梦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剑身,“铛”的一声。
眉间显露出?睥睨之色,他?笑道:“见识过力量,感受过力量,不禁感叹自己从前眼皮子太浅,和那些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一群蝼蚁罢了。”
“蝼蚁?”
姜拂衣愣了一下,禁不住笑自己天真,他?还是那个他?。
当?然还是他?。
燕澜从来不认为,那枚始祖魔元碎片被踢出?去之后,漆随梦就会性情大变,和如今的他?完全重叠。
一个是始祖魔元之力伴随着他?的成长,不容易祛除干净。
一个是魔种不会凭空塑造人的性格,只会引动?人本性里的邪念。
这种邪念不只漆随梦有?,燕澜同样有?。
尤其在大祭司占卜出?巫族将有?灭族之劫后,燕澜就曾生?出?过邪念。
若闻人氏再有?异动?,云巅再次攻打?万象巫,他?很想打?开五浊恶世的大门,将人间清洗重塑。
但燕澜始终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极力压制。
出?来走动?一圈,发现怪物逃出?封印之后,他?意识到巫族的灭族之劫,可能和这些大荒怪物有?关系。
燕澜的心反而静了下来,因为这原本就是巫族的职责,灭族也是死得其所。
再回想之前那段时间的挣扎,禁不住后怕和反省。
而漆随梦自小就被引出?了内心的邪念,甚至不知这属于邪念。
不纠正,即使身怀能对抗魔化的力量,他?也不容易改变。
万幸的漆随梦如今只有?十二?三岁,遇到了姜拂衣和她的沧佑剑。
姜拂衣会教导他?。
沧佑剑也会指引他?。
他?将越来越好。
事实也如燕澜猜测的那样,之后姜拂衣的记忆碎片,在时间上跨度越来越大。
半年、一年、两?年。
人总是对“痛苦”印象更加深刻。
这说明令姜拂衣痛苦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
她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生?病,漆随梦也很少再给?她惹什么麻烦。
她不断适应,逐渐成长,变得越来越爱说笑,越来越有?如今的影子。
虽然眼珠子烫的厉害,但燕澜能够瞧见她长大的过程,也是一种欣慰。
直到记忆之中出?现了亦孤行?,燕澜唇角那抹笑容才逐渐消失。
根据亦孤行?的讲述,他?现身不久,无?上夷便来了。
事情发生?之地,距离神?都?仍有?一定距离。
但距离祁山不算太远。
祁山小洞天附近,座落着无?上夷的一处行?宫别院。
这位云巅国的大国师喜好清净,其实很少待在位于神?都?的天阙府内。
再说漆随梦和姜拂衣遭遇危险,狼狈的杀出?重围,还是燕澜从亦孤行?口中得知的。
因为这些危险在姜拂衣心中,估计已经算不得大事儿,记忆碎片半分不显示。
唯独亦孤行?的现身,才给?她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
除了棺木隐,亦孤行?是她这一路见过修为最高的人。
汪洋火海一般的枫树林里,亦孤行?翩然从天而落,阻挡住两?人的去路,周身半步地仙的气息,很难遮掩得住。
才刚刚摆脱一伙邪修追兵,漆随梦已是精疲力竭,只想躺下歇一歇,却被这股气息冲的头皮发麻,立刻召唤出?沧佑剑,挡在姜拂衣前面。
亦孤行?途经此地,被自己颤动?不止的本命剑引来,且知道问题出?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
但随着漆随梦出?剑,亦孤行?的目光又?禁不住被他?吸引,赞叹道:“好一柄绝世之剑,可惜尚未完工,你小子是从哪儿得来的?你又?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这气息,似乎与自己的剑颇有?几分渊源啊?
而且这小子连根骨都?隐有?剑气流动?,天生?是个修剑的好苗子,若无?门派,不妨收为弟子。
漆随梦感知到了他?身上有?股异于常人的气息,低声道:“珍珠,他?好像是个魔修。”
姜拂衣也感知到了,且此人身上的魔气,和之前漆随梦释放出?来的魔气似乎有?些类似。
“珍珠?”亦孤行?听到漆随梦喊她的名字,与此同时,他?本命剑又?在储物戒中狂颤。
他?忍不住朝前走去,语气颇为亲切,“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家?中父母是谁?”
为何要问父母?姜拂衣从漆随梦背后露出?一双狐疑的杏核眼,看向亦孤行?。
虽是魔修,但他?好像并无?恶意,且目光瞧着极为友善。
母亲曾经说过,倘若自己出?现在父亲方圆,父亲是可以感知到的。
此人修为应是极高,难道……
姜拂衣心神?一凛,立刻从漆随梦身后绕了出?来。
正要询问他?是不是剑修之时,听到一个冷峻且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碾压而来:“夜枭谷主?大驾光临我云巅国境,怎不提前送张帖子,我天阙府也好来恭迎一二?。”
亦孤行?感知到他?的修为,心道不妙:“天阙府君?”
姜拂衣的脊背一瞬僵直,她上岸之后历经千辛万苦想见的人,竟就这样出?现了?
她和漆随梦一起追着声音望过去,远处枫林沙沙作响,却并无?人影。
正不解,无?上夷的声音突然又?在两?人背后响起:“他?是我膝下最小的弟子,漆随梦。修剑的好苗子世上多得是,还望谷主?高抬贵手,去寻他?人吧。”
姜拂衣惊了一跳,后颈泛起一层鸡皮。
旋即肩膀被一只温暖的手扣住。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光影一晃,她便和漆随梦一起出?现在了万丈高空,跌坐在一块儿玉令形状的飞行?器上。
姜拂衣和漆随梦互视一眼,又?齐齐扭头。
无?上夷伫立在两?人背后,他?身形很高,穿着蓝白相间的飘逸纱衣,与这高空的蓝天白云相得益彰。
墨黑长发拢的一丝不苟,束发用的玉冠明明质朴简单,却透出?一股如磐石一般的厚重感。
且他?的容貌和声音颇为相似,剑眉星目,不苟言笑,带有?几分威严,极符合他?云巅大国师的身份。
无?上夷的视线一直凝在漆随梦身上,眉头也始终深锁。
漆随梦被他?注视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前辈,你刚说我是你的徒弟?我叫漆随梦?”
他?隐隐记得自己的名字里,是有?个“七”。
所以才说自己叫做“阿七”。
无?上夷长长叹了口气,瞧上去甚是心烦:“不急,你的事情稍后再说。”
尔后转眸望向一直盯着自己打?量的姜拂衣,“你是来寻我的?”
姜拂衣站起身,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去,眨了眨眼睛,反问一句:“府君是冲着徒弟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无?上夷凝视着她,质疑道:“我苦苦寻他?十六年,不曾想寻别人时竟然撞见了他?,也未免太诡异了些。”
姜拂衣回望他?漆黑的瞳仁,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窥不出?一丝情绪:“听您的意思,您是因为感受到了我,特意来寻我的,对不对?”
话音才落下,她眼前倏然浮现出?一柄质朴的剑。
无?上夷与她隔剑相望:“不是我,是它想要寻你。”
姜拂衣微微睁大眼睛,不经允许便伸出?手,触摸上剑柄。
她拔剑出?鞘。
无?上夷原本沉静的瞳孔现出?惊色,强行?撑起来的戒备却顷刻间消散几分。
他?心知,她与他?之间牵绊极深。
姜拂衣感受到剑中蕴含着母亲的气息,眼眶忍不住泛红。
她抬头仰视无?上夷,小心翼翼又?委委屈屈地试探道:“前辈,这柄剑您是从哪儿得来的?”
无?上夷答道:“冰原小洞天所赠。”
姜拂衣微微愣:“冰原小洞天?”
无?上夷颔首:“已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我体内因有?一股燃烧的真火,时常抵抗不住,便去往寒冷的北境。那里有?一处冰原小洞天,我将自己冻在一块儿寒冰里,待寒冰碎裂,我苏醒之时,此剑在我身畔,自然是小洞天所赠。”
“此剑明明是我娘送的。”姜拂衣原本就是来替母亲讨说法的,一路吃了无?数苦头,却听这贱男人一本正经的胡诌,“不想认我就不认,直说便是,你在那鬼扯什么谎话?”
无?上夷:“……”
多少年不曾听见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还是个黄毛丫头。
无?上夷满腹疑惑:“你的母亲究竟是谁?”
能够拔出?他?的本命剑,或许此剑真是她母亲所铸。
可是她最后那句话,无?上夷无?法理解,“我认你什么?”
“堂堂天阙府君,连认都?不敢认?”姜拂衣讥讽,“您得了我娘的好处,如今贵为一方剑君,就这点儿魄力?”
无?上夷实在是被骂的莫名其妙,偏还生?不出?一丝脾气,多少令他?察觉到了异常。
他?沉思良久:“小姑娘,你认为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真能装模作样,真是厚颜无?耻,姜拂衣扬起手里的心剑,气愤的指向他?:“你当?年得了我娘的剑,答应等有?本事之后回去救她,为何迟迟不归,总得有?个说法吧?还有?,你离开之时,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无?上夷更是不解:“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女儿?”
姜拂衣冷笑:“我没你这种爹。”
无?上夷望着快要杵到眼前来的剑尖,眉头比之前看向漆随梦时蹙的还要深:“先不说此剑究竟是从何处得来,你不可能是我女儿。”
姜拂衣眼神?轻蔑:“我娘说谁拿着她的剑,谁就是我父亲,你说我娘撒谎?”
就无?上夷这种人品,母亲怕不是眼瞎了,才会剜心赠剑给?他?。
无?上夷解释不清,被她逼迫的额头几乎要冒出?冷汗。
踟蹰片刻,他?像是豁出?去了,闭了闭眼睛,眉心隐隐有?团火光浮现:“我当?年前往冰原冰封自己,正是因为这簇真火,乃我年幼时于祁山小洞天内所得。种下之后,酒色财欲皆不能沾,不然这真火便要熄灭,你懂么?”
姜拂衣手里的剑又?往前戳了戳,快要戳到他?的眼睛:“你这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我和你说剑,你和我讲什么真火?”
质问完。
才发现无?上夷那原本颇为严肃的脸色,早已添了几分难堪。
姜拂衣恍然领悟,酒色财欲皆不能沾的意思是,无?上夷能确定自己还是个雏儿?
姜拂衣摇摇头:“我娘绝对不?会?骗我,你有她的剑,你肯定是我爹。”
无上夷任由剑尖指着:“我也?一样没有任何理由欺骗你,碎星剑于我意义非凡,你若愿意认我为父,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你既说你母亲等人相救,待我处理完手边事务,陪你走一趟便是。”
他言辞诚恳,姜拂衣原地怔愣。
她未收剑,只喃喃自语道:“碎星?”
无上夷微微颔首:“剑名碎星,剑意执守。踏碎苍穹星河,执守正道沧桑。”
漆随梦原本在旁紧张注视,闻言怔了怔。
执守?和他的守护是不?是差不?多?
姜拂衣握剑之手逐渐不?稳,缓缓垂落。
母亲这柄碎星,要比自己所铸沧佑,剑意更为高远。
沧佑护的是心中所愿,碎星执的是正道苍生。
无上夷能以此剑意修到半步地?仙,不?像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姜拂衣将碎星归鞘,苦恼道:“我不?懂了,我娘明?明?是这样告诉我的啊。说她赠给我爹一柄剑,又感应到我爹如今已?是至尊境界。”
两个条件,无上夷全都符合。
无上夷以心念收剑回来,开始疑惑自己为何会?忘记赠剑之人。
难怪三百多年的相伴,总觉得碎星是有温度的。
不?像生于冰川寒魄之中。
“先随我回府再?说吧。”
说话间,玉令已?至祁山上空,最后?落在一座稍微平缓的峰上。
说是行宫别院,竟只是竹屋几间。
树木掩映,溪流环绕,颇为清幽雅致。
院外,天阙府大弟子?林危行躬身垂首:“师父。”
而林危行的弟子?陆吟也?跟着请安。
无上夷满心愁绪:“我找着你师弟了。”
林危行震惊,怪不?得师父会?突然出门,他慌忙朝后?方望过去,打量起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小师弟?”
无上夷指着林危行,对漆随梦道:“小梦,你来我身边时几个月大,我照顾不?来,是你大师兄在照顾。”
林危行忙道:“我又哪里懂得照顾婴孩儿,是我夫人日夜照顾。”
漆随梦蹙起眉头?:“几个月大?我记忆里神都的家?是天阙府?那我父母呢,我的家?人呢?”
无上夷摇头?:“不?知?,你父亲送你来天阙府,说你天生剑骨,希望我收你为徒,放下你便离开了。”
漆随梦愣了愣:“他是谁?去哪儿了?”
无上夷:“不?认识。”
漆随梦质问?:“那是谁将我扔去北境的?”
他瞥一眼林危行,“既说是大师兄照顾我,那我会?被丢掉,你功不?可没吧?”
林危行则惊讶:“原来你被扔去了北境?相思鉴显示你还活着,但?周围漆黑模糊,我和师父以为你被藏在某处暗地?,一直往秘境里寻。”
无上夷解释:“你是在我手里丢的,与?你大师兄无关。”
漆随梦瞥向无上夷:“在云巅修剑,谁人不?知?天阙府君?您这样的本事,竟让我被人偷了?”
“是。”无上夷承认,“我也?是那日才知?这世上人外有人,从此再?也?不?敢大意。”
漆随梦指责道:“所以你从前仗着修为高,时常大意,才害我被人盗走,吃尽了苦头?。”
林危行厉喝:“大胆!你有没有一点规矩!知?不?知?道师父这些年来为了寻你……”
“规矩?”漆随梦冷笑着打断,“我在乞丐窝里长大,哪里懂你们神都的规矩。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没本事,若不?是你们将我弄丢,我现在也?能像大师兄一样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林危行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印象中自幼沉默寡言的小师弟,在外十三四年之后?,怎么变成这幅乖张的模样。
林危行还发现,他这小师弟说话中途,余光还要偷瞄旁边的少女,像是在看眼色行事。
看来小师弟变成这幅模样,相伴的少女功不?可没。
漆随梦只是担心话没说好,又惹姜拂衣不?高兴罢了。
见?她始终不?吭声,他也?就越来越不?客气。
姜拂衣才不?去管他,没一点问?题,就是天阙府没尽到照顾他的责任。
他心中有气,撒一撒很正常。
再?说了,人的烦恼,大概多半来自于贫穷和无能。
漆随梦自从步入剑道,逐渐变强之后?,很少再?遭人欺辱,赚钱也?轻松许多,性情平和不?少,像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并不?多。
“行了,是我的错。”无上夷抬手制止林危行,又看向漆随梦,“既然有委屈,那就说出来,详细告诉我,这些年你是如何渡过的。”
漆随梦正要说,姜拂衣先开口:“府君,他才刚带着我经历过一场逃亡,身心俱疲,先让他去休息一下如何,他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我来讲。”
许多不?堪往事,在他心中已?经快要翻篇,没必要让他再?去回忆一遍。
无上夷读懂了她的眼神,答应下来。
漆随梦也?懂,又觉得她未免太小看他,他如今见?识过了更广阔的大海,哪里还会?在意曾经跌倒过的小泥潭。
“那珍珠你来说。”漆随梦还是领情的去休息了,且心中颇为愉悦。
无上夷在石桌前坐下,默默听姜拂衣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