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状—— by是今 完結
是今  发于:2024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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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李虚白这个人要好好查一查,他和书坊来往颇多,而且他每次见到我,总是有些紧张防备。」
「好,我这就卫通去查。你继续留在书坊,有事及时告知我。」
「书坊对面有个茶楼,我们不妨在那里碰面。不然我总是跑到镖行来,怕莲波会起疑心。」
江进酒道:「我在茶楼窗户上挂串铜钱,你见到信号就找机会出来。」
青檀睨着江进酒,微微一笑:「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暗示我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么?」
江进酒连连摆手,「没,绝对没有!」
「你几时有空?林氏要请你登门做客,感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
江进酒道:「我当然是随时都有空。」
青檀想了想,「那就过年那天吧,人多了热闹,叫上张夼和卫通一起。」
莲波带着柳莺刚刚回到书坊,安叔迎上来悄声道:「沈大人来访,说有事要询问大娘子。」
莲波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问:「人呢?」
「在东屋暖阁里。」
莲波微微点头,抬步走向铺子东侧。沈从澜的来意,她大致已经猜到,想必是听说了她找到溪客的事情。
莲波撩开棉布帘子,一股带着炭气的暖意扑过来。这间暖阁,沈从澜并不陌生,当年他时常在这里和莲波会面。屋里陈设一切都还照旧,没什么变化。
映入莲波眼帘的沈从澜,和四年前一样,习惯坐在书案的右侧,姿态模样和往昔没什么分别,只是看上去更加沉稳内敛。
沈从澜抬眸看着一身寒气的莲波,轻声道:「你去哪儿了?」
莲波心口一窒,他问了一句四年前常问的话,他的表情和语气甚至也和四年前一样。
可是四年时光,已经弹指而过,物是人非。
她定了定神,「沈大人要问话,为何不派人叫我去县衙?」
沈从澜道:「这件事与案子有关,因为牵扯到枯井里的女童究竟是谁,但我觉得还是私下问你比较好。」
莲波主动道:「你是问我妹妹的事么?的确已经找到了,就是风云镖行的青檀。」
沈从澜:「可高云升说那不是你妹妹。」
莲波气恼地问道:「他是只对大人说了,还是对其他人也都这么说?」
「私下告知我。」沈从澜略一停顿,「至于对其他人说没说,我不清楚。所以我来问问你,为何他认为那不是你妹妹?」
莲波还没到要和高云升谈判的时候,所以并不想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只说:「这是我楚家的事,寻找的也是楚家的女郎。他认不认无所谓,反正我和我娘认定青檀就是溪客。」
沈从澜:「你确认青檀就是你妹妹?就因为那封仙人信?」
「当然。」莲波柳眉微挑,面色略有不悦,「连当今圣上都在寻仙求道。沈大人不信神仙么?」
「我不信,是因为,」沈从澜起身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道:「我来幽城前一天,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三个字,一窝端。」
莲波吃惊地看着他。
沈从澜关切地望着她,「我没想到这案子居然和书坊有关,心急之下连夜便赶了过来。张夼验出来乔娘子中毒的时间后,我独自一人先来问你,就是担心你和此案有牵连。」
莲波避开他的灼灼目光,「就因为这个,所以你不信青天塔上有神仙?」
「我的确不信。」沈从澜神色落寞而略含嘲讽,「当年我在灵音观也求过上上签,说我能得偿所愿娶到意中人,结果还不是空欢喜。」
莲波回避着他的眼神,望着窗外道:「我反而觉得,你收到那份信正是神仙所为。上任知县断不出乔娘子的案子,温秀才四处喊冤,如果你也断不出来,仙人的名声便会受损。世人会以为仙人错指凶手,冤枉好人。所以仙人无奈之下,再给你一个提示。」
「那高云升相信有仙人么?」
「他应该信。」
沈从澜反问:「既然他信仙人,那他为何不信青檀就是溪客?」
莲波不耐烦的皱眉,避而不答。
沈从澜猜出几分真相,忍不住道:「是不是因为找到溪客,你娘就不会把书坊留给你一个人了?」
莲波依旧不答。
沈从澜心口泛酸,「你不肯回答,不想说他不好。你知道他贪楚家的钱,你还在袒护他?」
莲波语塞。
沈从澜忍不住嘴里发苦,「我听说高云升和你伉俪情深,十分恩爱。他当真对你,」
莲波打断他,「沈大人,这不管你事。」
「当然关乎我的事。」沈从澜哑声道:「你过得不好,我心里不好过,你和他过得很好,我心里也……不好过。」
莲波心乱如麻,撩开棉帘疾步走了出去。

凛冬的寒气扑面而来,莲波打了个寒战。
高云升一系列的动作,已经让她彻底认清了他的面目,也彻底断绝了继续和他做夫妻的心意。于是晚饭时分,她故意当着王氏和高云升的面,说母亲打算给溪客定一门亲事,招一个上门女婿。
她这么说,就是让高云升彻底死心。如果在她身上得不到他最想要的,而她又不许他纳妾,那他愿意和离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她还是抱着一丝情分,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说出仵作老曲和他的事。
王氏一听,脸色立刻变了,「你娘打算把书坊交给他们经营?」
莲波点头,「爹娘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只是溪客被贼人抢了,书坊才交给我打理。」
王氏气急,立刻看向儿子。高云升没什么反应,对莲波温和的笑了笑,「书坊是岳母的,她愿意留给谁便留给谁吧,我们为人子女,孝顺为先。」
莲波笑微微道:「是啊,娘抚养我长大成人,又对我宠爱有加,我已经感恩不已,不会贪心想要更多。夫君也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王氏急切之中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儿子,高云升依旧无动于衷。
饭桌上三人默默吃饭,平静得彷佛回到了从前。王氏忍耐到饭后,单独把儿子留下来。
高云升刚刚关上房门,王氏就迫不及待发了火,「你哑巴了不成?她老娘要把书坊留给老二,这些年莲波忙前忙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也该分得一半家产,你为何不吱声?」
高云升居然不气恼也不意外,淡淡道:「留给老二是必然的,因为莲波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王氏惊道:「你说什么?」
「莲波前几日才告诉我,她是养女。」
王氏摀住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这女人真是心机太深了,居然一直瞒着我们!你真是蠢啊!居然成亲四年才知道。」
「阿芙那一点不比她强?你非要娶这个泼妇,眼下可好,鸡飞蛋打。呸,她连个蛋都不会下。」
高云升一脸寒霜的站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青檀在书坊待了两天,大致摸清了整个书坊的布局和人数。刻工印工加上安叔父子共计十二个人,再就是厨房做工的一对夫妻,和林氏身边的两个婢女书香墨香。
据安叔说,这些人里唯有他和儿子安小虎会武功。青檀留意看了看,其他人的确是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手艺人,只知道埋头做活。青檀以切磋为名试了试安叔和安小虎的功夫,连卫通都不如,显然他俩不可能是黑衣人。
溪客书坊位于幽城繁华之地,街对面刚好有一座迎客茶楼。青檀进出书坊之际,不时看看茶楼二楼的包厢,发现其中一扇窗户上挂了一串铜板便寻机过去。
江进酒和张夼正等候在包厢里。青檀推门而入,见到桌上光秃秃的只有一壶茶,连果子和茶点都没有,忍不住调侃道:「师父,你这样抠门,小心下回这茶楼掌柜的不给你坐包厢了。」
张夼忍着笑:「别说了,老大被青斧帮的帮主宰了一百两银子,正心口滴血呢。恨不得这一壶茶都不要。」
青檀连忙倒了一杯茶递给江进酒,「花了钱就喝啊,不然浪费了岂不是更心疼。」
江进酒皱着眉头,有点后悔不该选在茶楼见面,这不每次都要花点银子点茶才能坐包厢。
「青斧帮有消息吗?」
张夼道:「青斧帮里的确有兄弟俩销声匿迹了十几年。这两人叫刘顺,刘昌,他们接了一单幽城的生意,在洪英七年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青檀不解,「帮主居然没派人找他们?」
江进酒放下茶杯,露出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解释道:「青斧帮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做的是拿人钱财□□的事,只收钱办事,不问来由,也不管是不是昧良心。所以这帮派里的人,大都不是什么好人,都只看钱,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情分。不像我们风云镖行,相处得如同兄弟手足一般。」
青檀问:「帮主说了那人的名字吗?」
江进酒嘁了一声,「时隔久远那还记得?帮主只记得那人左手缺了一根小手指。嗐,能打听到这点消息已实属不易,扔出去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
青檀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师父,衙门的仵作老曲缺了一根小手指。」
江进酒又惊又喜,「难道是他?」
青檀仔细一想又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仵作不是什么好差事,如果他当年杀人灭口,独吞了赎金,手里至少有上万两银子,怎么可能还继续做仵作?且他家里一贫如洗,日子十分穷苦。」
所以连高云升的那点银子他也看在眼里。
张夼好奇,「你怎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青檀只说跟踪过他。没提高云升和老曲之间的勾当。
江进酒继续说:「书坊的人,我让卫通查了一下,貌似都没什么问题。对了,有个刻工叫常福,和李虚白的管家常笑是兄弟。至于李虚白,真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一个人,家中除了几个仆人,便是管家常笑和随从蓬莱,这两人会武功,至于武功深浅暂不清楚。」
常福和常笑是兄弟。如此说来,李虚白想要从书坊里拿点字模应该不难。青檀又问:「什么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是说他家里没有婢女么?」
「对,清一色的男人。」
不是断袖却不近女色?青檀突然心念一动,盯着江进酒道:「师父,你说他会不会出过家?」
江进酒明白她的意思,啼笑皆非的瞥她一眼,「我看你也是找人找的走火入魔了,他会是佛狸?就凭他长的好看?」
青檀不服,「年纪也对的上。」
江进酒敲敲桌子,说出最关键的问题,「他没有内力。」
青檀不死心,反驳道:「僧人既然能还俗,为什么不能失去内力?」
江进酒无奈的点头,「好好好,你说的都有道理。我让卫通接着去查这位李大善人。」
青檀目光灼灼,「你不觉得他的行为有点像和尚吗?慈悲为怀,乐善好施,不近女色。」
江进酒呵呵:「那我看张夼也挺像和尚的,他还一直吃素。」
张夼连忙解释,「我吃素是不让荤腥扰乱我的五感。用毒的人,鼻子嘴巴一样都不能失灵。」
「我还很好奇,李虚白那来的那么多钱。」青檀笑盈盈看着江进酒,「师父,你那么爱钱,你不好奇吗?」
江进酒没好气的瞪着青檀,这好徒弟是一天不气他就难受啊。
他挥挥手赶人,「好了好了,有消息我再来告知你,我要去向沈大人回话。你赶紧回去吧。」
青檀下了茶楼,刚回到书坊,正巧莲波从高家过来。
青檀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胳膊,朝后院走去,貌似不经意的问道:「阿姐,你说李虚白那么乐善好施,会不会是以前做过和尚呢?」
「不会吧。」莲波杏眼一愣,「听说他是家中独子,父母为何要送他出家?」
「阿姐对他很了解么?」
「知之甚少。他来替母亲看病,母亲偶尔会和他闲聊几句。」莲波笑微微的睨着青檀,「你当真对他有意思啊?」
「我就是好奇嘛。」青檀故意一本正经的问道:「阿姐,你说我长的难道不美么?」
莲波正色道:「当然美啊!幽城不会有比你更美的小娘子了。」
青檀皱皱鼻子,「所以我怀疑他是不是出过家当过和尚,不近女色。」
莲波笑了,「也有可能人家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
青檀哦了一声,「那我回头坐他怀里试试。」
莲波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青檀噗嗤笑了,「阿姐,你是被我吓到了么?」
莲波忍俊不禁,「李虚白要是听见这话,明儿都不敢来给你敷药扎针了。」
沈从澜听完江进酒送来的消息,也不禁想到了仵作老曲。
送走江进酒和张夼之后,他把王义山叫了过来,问道:「典史可知道老曲的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王义山道:「他年轻时喜欢赌博,那根手指头是被恒昌赌坊给剁了。」
「为何?」
王义山道:「恒昌赌坊的人说他出千。他不承认,硬说凭本事自己赢的钱,恒昌赌坊的人一贯心狠手辣,蛮不讲理,手指说剁就剁了。不过也好,从此他就戒了赌,老老实实的做起了仵作。」
「他家境如何?」
王义山苦笑:「有钱人家谁会做仵作?」
沈从澜心里思量,老曲虽缺了一根手指对的上特征,但却没有嫌疑,毕竟当年那一大笔赎金,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他没必要继续当仵作,且他也戒赌多年,不可能在赌场上输光。
王义山不甚乐观的摇摇头:「大人,我看这案子难破。那人杀人灭口独占了赎金,岂会还留在幽城?只怕早就带着钱远走高飞了。」
沈从澜点点头,问道:「假如典史突然有了这么大一笔钱,打算如何花销?」
「我么,」王义山捋着胡子想了想,「自然是先置办一座大宅子,买些丫鬟奴仆,然后再买田地买铺子,花不完的便存在钱庄里。」
不错,大概十有八九的人都会这么做。
沈从澜若有所思道:「我想到一件事,阿宝他娘说孟贵给绑匪的银票是假的。假若这人拿了假银票去置办田地铺子被人发现会如何?」
王义山道:「自然是被人举告,收监坐牢。」
沈从澜:「不错,依照律法要脸上刺字,刑满之后遣回原籍。」
王义山激动起来,「大人说的没错,如果孟贵用了假银票,这就是一条线索。」
沈从澜道:「孟贵肯定是用了假银票,只是不敢承认。所以,这个人极有可能还在幽城。」

秦氏被叫到县衙,三缄其口,不肯承认曾经用过假银票做赎金。
那日乍然听见阿宝已经被害,秦氏想到视为心肝宝贝一样的孩子被扔在枯井里十几年,悲伤过度昏了头,一时冲动便埋怨起丈夫不该用了假银票。孟贵一呵斥她醒悟过来,立刻守口如瓶不再说了。
沈从澜知道她的顾虑,对秦氏说道:「案子已经有了进展,井底两位贼人的身份已经查明是被雇来的绑匪。而幕后主使者就是幽城人。极有可能,他就是你的邻居,你的街坊,他知道你们家境不错,知道你们疼爱阿宝。」
「他杀了阿宝,独吞了赎金,过着悠闲富足,衣食无忧的日子。他眼睁睁看着你们丢了儿子痛不欲生,眼睁睁看着你们费尽心血四处寻找。眼睁睁看着你们绝望苦等十几年,等到的是一具尸骨。你难道不想抓住他,为你儿子报仇么?」
秦氏咬着牙,脸上满是悲愤和恨意。
沈从澜:「我确认孟贵用假银票是要以此为线索去追查凶手。其他概不追究。」
秦氏犹豫再三,低声泣道:「请大人恕罪,那时贼人要我们立刻送五千年银子赎人,匆忙之中实在凑不够。有人给我们出了个主意,用一百两银子换了两千两的假银票,和真的混在一起,送给了贼人。」
沈从澜忙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那人蒙着面,不是幽城的口音,长的五大三粗,十分魁梧。」秦氏紧接着哀求道:「大人,当时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为了救阿宝,才迫不得已用了假银票。请大人恕罪。」
「本官说了不会追究,你放心吧。」
沈从澜几乎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城里的一个赌徒。他和老曲一样,曾被恒昌赌坊剁了手指,后来,铤而走险去青斧帮找了两人来做一笔大买卖。
曾是赌徒,犯过罪,脸上有罪刺,缺了一根手指。如果他还在幽城,找到他应该不难。
这两日,溪客书坊二娘子被找回来的消息已经慢慢在城里传开。
小麒麟的母亲刘氏也听到了传闻,初时她不信。因为那日在县衙,她和阿宝的爹娘都在。沈从澜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枯井里的两个孩子,另外一具尸骨是个女童。虽然无法确认身份,可当时三个孩子,只有溪客是女孩,所以刘氏和丈夫贾康安默认那孩子就是溪客。
她和贾康安依旧抱着希望,推测自己的儿子应该没死,或许是被贼人卖了。
但现在林氏突然找回了女儿,那井里的尸骨又是谁呢?小孩子的尸骨难辨男女,会不会是仵作验错了?
刘氏思前想后,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于是来到溪客书坊探访林氏一问究竟。
这些年来,三个孩子的母亲经常联系,彼此都是同病相怜,互相安慰。林氏丝毫没有隐瞒,将如何找回女儿细说了一遍,还把青檀叫到了跟前,对刘氏道:「这便是我家二娘子,她现在名叫青檀。」
刘氏打量着青檀,羡慕不已的问道,「当真是青天塔上的仙人让你找到了女儿?」
「当真。」林氏情真意切道:「将心比心,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骗你。」
刘氏激动道:「那我也去登青天塔投仙人状!」
林氏好心叮嘱道:「你记得穿一双厚底的鞋子,切忌不要投机取巧,仙人有天眼,只有抱着诚心踩着铁钉板上去,才会得到仙人信。」
「好,我今日就去!」刘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你能找回溪客,我也能找回我的小麒麟。」
青檀原本想等秦氏登青天塔求问杀害阿宝凶手时,再去跟踪「仙人」,既然刘氏要投仙人状,也是一样。等刘氏前脚一走,她立刻去了风云镖行,将此事告诉江进酒和张夼。
江进酒十分兴奋,立刻派阿松去青天塔附近守候,果然刘氏离开溪客书坊不久,便去登了青天塔。既然如此,「仙人」一定会在当夜取走仙人状。
于是天一擦黑,江进酒就带着青檀和张夼来到了青天塔下。青檀和江进酒在塔下守候,张夼上了塔顶,在铁索上动了手脚。
等张夼从塔顶上下来,青檀好奇问道:「你下了什么毒?」
「招蜂引蝶。」
青檀笑死,「到底什么毒?取了这么风骚的名字。」
张夼解释道:「想要人死很容易,我轻而易举都能送他去见阎王。可咱们是要抓活的,不能害了他的性命,还得能找得到他,这就难了。我想来想去,招蜂引蝶是最合适的,中毒之后,此人身上的气味会招来很多蜂虫蝴蝶停留。」
江进酒急了:「张大川你是不是没睡醒啊,大冷天的那有什么蜂虫蝴蝶?」
「老大别急,我还有一种蛊虫。」张夼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晃了晃道:「这些蛊虫原本是我备着用来记路的。虽然数量不比野生的蜂虫蝴蝶多,但这种虫子嗅觉极其灵敏。只要确认他取走了仙人状,我就立刻放出蛊虫。」
江进酒听见他这么说,方才松口气,「青檀你先回去,我和张夼留下来守着。」
「那天和我交手的黑衣人武功极高,如果他发现你们在塔下守着,可能不来取信。」青檀看着江进酒,难得委婉的说道:「他的轻功已臻化境,我还从未见过那样的高手。」
言下之意,就算你们蹲守在这里,眼睁睁看见他,也追不上。
江进酒听出她的话外之音,顺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错,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打草惊蛇。」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死心,当夜悄悄带着阿松,躲在青天塔附近想要碰碰运气。阿松目力过人,奈何天色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站的稍远一些,甚至连青天塔的影子都见不到,更别提看见人。
江进酒悻悻的带着阿松回了风云镖行,又派卫通和阿松连夜去盯着贾家。看是否有人前来送仙人信。
只是刘氏投的仙人状并非命案,和林氏一样只为寻找孩子,能否收到仙人信,暂未可知。
江进酒心里有事,天一亮便起来等候阿松和卫通的消息。
阿松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带回来的消息,既让他兴奋,又让他吃惊。的确有人来给贾家送信,但送信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只鸟,假鸟。
江进酒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假鸟?」
阿松点头,「不错。卫通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天微微亮的时候,我觉得突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动静。」
「从头顶飞过一只青鸟。我乍一看以为是真鸟,再看觉得不对,那只鸟的翅膀根本不动。从鸟嘴里掉下来一封信,青鸟又弹了回去,彷佛射箭一般,速度极快。若不是我目力过人,根本就难以发觉,那是一只假鸟。」
江进酒吃惊的看看阿松。
旁边卫通插话道:「操纵这只假鸟,必定是用了机关术。这人是个机关高手。」
既然他送了仙人信,那一定也取了仙人状,江进酒转头急忙对张夼道:「你快点放出蛊虫。」
青鸟送去的那封信就掉在贾家大门后,家里奴仆早就被刘氏叮嘱过,管家捡到信便立刻去后院回禀消息。
刘氏刚刚起床,还未来得及梳洗,听说有人送信,先是狂喜,打开一看却差点没昏厥过去。
信上只有四个字,鬼园枯井。
刘氏当即撕心裂肺的哭起来,贾康安脸色苍白,喉咙发苦,「仙人是说,井里的那个孩子,是我们的儿子?」
刘氏根本无法回答,哭的死去活来。
仙人信半个时辰后便会消失无痕成无字天书,贾康安来不及安抚刘氏,直奔县衙,将仙人信交给了沈从澜。
「沈大人,这仙人信上写着鬼园枯井,是不是井里还有另外一具尸骨,没有发现?」
沈从澜拧眉摇了摇头,「没有。枯井中的的确确是四具尸骨。」
贾康安语无伦次道:「大人,书坊家的女儿已经找回来了。仙人信上显然是说井里的孩子是我们家的小麒麟,难道是仵作验错了吗?」
沈从澜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看了一眼高云升,「你派人去把老曲叫来。另外,你亲自去怀善堂,请白堂主来一趟。」
高云升脸上很是镇定,看不出异样和紧张,先吩咐手下的一个捕快去喊老曲过来,然后去怀善堂请白胜春。
老曲先来到县衙。沈从澜不动声色的问他:「那具尸骨你查验是女童,会不会有错?」
老曲言之凿凿,「不会。小人做了十几年仵作。」
沈从澜淡淡道:「做了一辈子仵作的人也会出错,我已经派人去请白堂主过来。他身为大夫,行医多年,想必也能看出来。」
老曲心里一慌,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有人怀疑那具尸骨不是女童?
他想起高云升的话,很快镇定下来,陪着笑脸道:「大人说的是。成年男女好验,从骨盆能看出不同。小儿的确不大容易看,小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白胜春十二岁起就跟随父亲白三省行医,深得其父真传,做事为人比白三省还要谨慎。他来到县衙后,仔细辨认许久,得出和老曲相反的结论,那具尸骨是一个男童。
老曲并无怯意,只是悄然看了一眼高云升,高云升平静的转过视线,脸上丝毫没有慌张。
两人之间微小的动作落入沈从澜眼中,验证了他心里的一个猜测。

青檀想到今日就可以「抓住」取仙人信的人,心情大好,一早起来就面带欢愉。
林氏还以为今日李虚白要来,所以女儿才这么雀跃,忍不住含笑打趣道:「李大夫要是天天来就好了。」
被人误解对李虚白有意也挺好,方便行事。青檀将错就错,嫣然一笑道:「他可能快来了,我去门口迎他。」
林氏笑微微地目送青檀出了月亮门,心里盘算着李虚白确讨人喜欢,外表无可挑剔,人品也未见瑕疵。过年的时候不妨和老堂主聊聊,看能否请老堂主做个媒。把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都安顿好了,她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青檀坐在书坊铺子里,手里拿着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安叔闲聊,顺便时不时看看对面茶楼。一切顺利的话,今日就能知晓是谁取走了仙人状,想想她就很激动。
李虚白一般都是辰时来书坊,今日也不例外。
青檀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出尘脱俗的俊朗身影,笑容瞬即堆上了脸颊。
她把手里的瓜子递给安叔,巧笑倩兮地迎接他,「李大夫里面请。」
李虚白一眼看出她今日心情甚好,那双灵气四溢的眼眸,比平素更为深邃慧黠。
他提着药箱跟着青檀进了后院,先给林氏诊脉,然后才给青檀施针敷药。
林氏误以为青檀对李虚白有意,对他越发爱屋及乌,为了让女儿和他单独相处,把墨香书香都支了出去,花厅让给两人。
李虚白安安静静的调配药汁,再把棉线放进去浸泡,花厅里静谧如夜,偶有麻雀从屋檐下飞过,扔下两声叽喳。
他习惯性的沉默寡言,背对着她,尽量少与她那双明艳慧黠的眼睛触碰。
青檀坐在他身后,眼珠滴溜溜的围着他转。「李大夫,这药汁是每日都要调配的么?」
「是。」
还真是惜字如金。
青檀冲着他后背撇撇嘴,突然咦了一声,「李大夫你今日身上的味道怎么变了?」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细想便觉得暧昧。李虚白不想作答,做完手里的事一转身,顿时脸色通红的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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