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状—— by是今 完結
是今  发于:2024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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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2024.03.0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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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悬疑(非仙侠),偏武侠风。
青天塔位于城郊一处高坡之上,相传前朝有位修仙之人,在此羽化登仙。因位置偏僻,又年久失修,平素人烟罕至。不知何时起,坊间突然流传起一个传闻,说青天塔羽化登仙的那位神仙,托梦与百姓,有冤屈不能被世间公正判决者,可上塔投仙人状,由仙人公断,伸张正义。
不信鬼神的青檀,决定帮助师父捉住这位“仙人”,揭开“仙人”的真面目,看看他到底是谁,想要搞什么鬼。
“仙人”马甲众多,青檀一层一层把他剥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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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檀,莲波 ┃ 配角:李虚白,沈从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悬疑古言
立意: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莲波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自己尚在垂髫之年,父亲还健在。
母亲林氏脚步轻盈的走进厢房,手里捧着两支新摘的荷花,笑盈盈道:「夫君你看这花多美,像不像咱们的两个女儿。」
父亲楚长河正在给书页做批注,抬眸一笑,毫不谦虚道:「我女儿比花还好看。」
林氏把荷花插在窗前的玉瓶中,美滋滋道:「是呢,没有儿子又如何,我女儿聪慧伶俐,将来把书坊交给她经营也是一样。」
梦里的画面温馨至极,母亲年轻美丽,父亲温文尔雅,两人说笑之际,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郎蹦蹦跳跳从外面进来,奶声奶气的说:「阿娘,我要和姐姐出去玩。」
母亲柔声道:「让阿爹带你出去,姐姐在念书。」
不记得父亲说了句什么,她突然就醒了,撩开藕荷色的床帐,一抹微光从外面透进来。
窗外天色蒙蒙,正是她平时一贯起床的时间。莲波披衣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的秀墩上,怅然若失的拿起梳子。她如今只能在梦里见到父亲和妹妹。
洪英七年的上元节,父亲带着妹妹溪客去看灯,走到明月桥下,突然从桥底的船上窜出来两个蒙面歹人抢走了妹妹。
父亲不会凫水,但救女心切,不管不顾的跳入河中,没追上贼人的船,还差点被淹死。随后歹人送信要挟钱财,父亲送去五千两赎金,却未见歹人送妹妹回来,风寒未愈加上急火攻心,没几日便撒手人寰。
林氏四处寻访女儿下落,一晃十四年过去,溪客杳无音讯。林氏思女心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已有油尽灯枯之势。莲波不得不每日回娘家一趟,照顾林氏外加打理书坊生意,惹得婆婆王氏怨声载道。
宿在隔间的婢女柳莺见莲波房内亮了灯,知晓她已经起床,把备好的热水青盐送进来。
莲波盥洗完毕,正准备去给王氏请安,使女阿尤从外间急匆匆进来,禀道:「娘子,亲家太太派人来请,说有要紧事请娘子速回书坊一趟。」
莲波心口猛地一跳,忙问:「是太太身体不适么?」
林氏素来礼节周全,自从她嫁入高家,从未在大清早天未亮就派人过来传话,昨夜她刚刚梦到父母,今早就接到母亲消息,不由心里发紧,有种不妙的预感。
阿尤摇头,「来人只说有要紧事,未曾提及太太身体不适。」
莲波吩咐道:「你去告诉夫人,就说我有急事回书坊一趟。」
言下之意,夫君高云升那边就不必去说了。高云升是县衙捕头,临近年关公务繁忙,时常半夜才回来。他素来对莲波体贴,知晓妻子每日要早起服侍母亲,又要打理书坊之事,十分辛苦,是以从衙门回晚了便直接歇在书房,不去打扰她。
莲波带着柳莺急匆匆出了大门,一仰头发现天上竟然飘着细雪。她心急如焚,生怕雪下的大了耽误行路,还好,这场微雪,还未等她赶到书坊已经停了。
柳莺上前叩开书坊大门,莲波一路疾行穿过店铺,走进后院,见到母亲林氏安然无恙的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刚要松口气,再一看林氏的脚上藏着厚厚的棉布套,顿时心里一沉。
她上前两步,捧起林氏的脚,一看布套隐隐渗出血来,惊道:「母亲上了青天塔?」
林氏脸色苍白,两眼却因兴奋激动而熠熠放光,「对,我昨日上了青天塔。」
青天塔位于城郊一处高坡之上,相传前朝有位修仙之人,在此羽化登仙。因位置偏僻,又年久失修,平素人烟罕至。不知何时起,坊间突然流传起一个传闻,说青天塔羽化登仙的那位神仙,托梦与百姓,有冤屈不能被世间公正判决者,可上塔投仙人状,由仙人公断,伸张正义。
消息传的神乎其神,有人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登临青天塔,却赫然发现青天塔的最后一层没有木梯,只有十八块铁钉板!那十八道钉板自然吓退了无数人,直到有个名叫招娣的女子为了证明寡母的清白,踏过铁钉板登上塔顶,投了仙人状。
三日后,仙人留下信笺,将杀人者姓名写在纸上。竟是招娣的二叔。
知县宋鹏飞半信半疑抓了人,仔细一审二叔竟真是凶手!案情真相并非招娣之母怕奸情暴露而除掉奸夫杀人灭口,而是招娣二叔为霸占家产设计陷害寡嫂。
其后数月,陆陆续续又有七人,登塔告状,竟一一得以申冤报仇。于是青天塔仙人状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幽城。也有人投机取巧,不愿脚踏钉板,受伤流血,随身带了木板登塔顶投仙人状。
仙人洞察秋毫,置之不理,只有那些以血自证冤屈的人,才会得到仙人的公断。
莲波没想到母亲竟然拖着病体去踏铁钉板,心疼不已道:「都说仙人只判冤案命案,所以女儿才没去求助仙人。早知如此,我替阿娘去投仙人状便是了。」
林氏露出久违的笑容,「原本我也和你想的一样,以为仙人只管命案冤案,所以没想着去求仙人相助,可是近几日,我总是梦到你妹妹,便想豁出去试试,没想到今日一早便收到了仙人信。」
莲波不由看向桌上放着的一封信,那是集市上最常见最廉价的信封,上面干干净净,未落一字。这便是传说中的仙人信?当真是仙人送来的?这世上当真有不忍见凡人凄苦世间不公的仙人?
林氏抽出里面的纸递给莲波,「都说仙人信只能保留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便会变成无字天书,所以我才急匆匆的赶紧叫你过来。」
莲波半信半疑地接过林氏手中的那张纸。入目是赤红如血的两行字,「京城燕子巷,聚鑫银铺」。
这几个字并非手写,而是字模印上去的,大小相同,规规整整。让人震惊的并非是字,而是这张纸。莲波自小在书坊长大,对各种纸张都了如指掌。
仙人信所用的这张纸,是朝廷用来印制纸钞的专用楮纸,上面还有特殊的印记,为了防止有人伪造钞引,市面上根本不可能买到这种特制的楮纸。
莲波道:「信是怎么来的?」
林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墨香正在打扫庭院,这封信突然从天而降落到她身边,她抬头就只看见一只鸟飞过去。咱家前后三进的院子,隔着围墙,若是石头硬物还能抛进来,你看这信轻飘飘的毫无份量,怎么也不可能扔到中庭的院里,只能是那只鸟送来的。」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信上红字居然瞬即消失,只剩一张白纸。果然如传言所说,字迹只能留存半个时辰。
林氏惊道:「你看,这的的确确就是仙人信,半个时辰就变为无字天书。」
莲波此刻也不由得不信了,「仙人指路聚鑫银铺,莫非是说铺子里的人知道溪客的下落?」
林氏道:「你告诉银铺的人,若有溪客的确切消息,酬谢千两银子。」
当年溪客身上带了一把金锁,是楚长河亲自设计的样式,背后还刻有溪客两个字。贼人不大可能留在自己手里,极有可能当掉或是熔成金子。所以这十几年来,林氏也寻访了许多京城的当铺和银楼金铺。只是京城太大,并未查访到这家不出名的银铺。
莲波立刻道:「好,我明日一早便去聚鑫银铺。」
只要能找到溪客,即便是远赴边城,她也会不辞辛苦立刻启程。因为林氏时日不多,无论如何也要圆了她的心愿。
回到高家,莲波先去给王氏请安。高云升已经起身,正在老太太这边陪母亲用早饭。
王氏见到莲波,没好气地沉着脸,「大清早的往外跑,竟连丈夫都不知晓一声,没一点规矩。」
莲波嫁入高家四年,对这位婆婆的性格已经了如指掌,没事找事是她最大的本事。
不等她开口,高云升先替她辩解道:「莲波心疼儿子,想让我多睡一会儿,娘倒是误会她了。」
王氏忍不住朝着儿子皱眉,「你就知道替她说话。」
儿子执意娶回家的这位娘子,王氏一直看不上眼,原因无他,只因楚家是商户,高云升在衙门当差,吃的官家饭。在王氏眼中,楚家即便有钱,和高家接亲也是高攀。奈何儿子非莲波不娶,王氏到底拗不过儿子。再加上楚家的书坊生意兴隆。林氏没有儿子,只有莲波一个独女,早晚那份家业都会变成高家的,所以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了这门亲事。
莲波进门之后,王氏自然要先立下规矩磋磨一番,让她乖顺听话。没想到这儿媳长的一副柔弱美人模样,却绵里藏针,外柔内刚,根本就拿捏不住。
王氏没好气的问:「你娘大清早的叫你回去何事啊?」
莲波简单说了几句。
「一千两银子?」虽然不是自己的钱,可王氏心疼的眼皮都在抽搐,忍不住道:「你娘莫不是疯了?你妹子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居然要花这么多钱去悬赏消息。」
高云升知晓母亲是个财迷,连忙使眼色打岔,希望她别说过激的话。
莲波按捺着不悦,不紧不慢道:「这次有仙人指路。应该能找到。」
「仙人指路!」王氏惊讶道:「难道你娘去了青天塔?」
莲波点头。
王氏眉头一挑,「这就奇了,那神仙不是只断人命官司冤案吗?莫非你妹妹死了?」
莲波心里气极,几欲发作,看在高云升的面子上强行忍了下去。
高云升连忙打圆场,「不到一年,青天塔的仙人已经断了八桩冤案。每一件案子,我都经手知晓,没有一个冤枉的。既然仙人给娘指了路,这一次一定会找到妹妹。」
王氏悻悻的闭了嘴,转头对高云升道:「仙人连断了八件冤案,这不是活生生的打县令老爷的脸么?上峰定会认为他是个昏聩无能的草包,只怕这官也当不久了。」
高云升失笑:「母亲真是料事如神,宋大人前日已被罢了官。」
王氏惊讶道:「如此突然?」
高云升叹了口气,「因为又出了一个案子。」
王氏忙问:「什么案子?」
「一起毒杀案。有个姓乔的妇人去给亡夫烧纸,路上被黑狗咬了两口,天冷穿的厚实,伤口不深,她以为过几日伤口结疤便没事,不想五日后一命呼呼。众人都以为她是被疯狗所咬,狂病发作而亡。她儿子玉郎却被仙人托梦,说他母亲是被人毒杀。玉郎半信半疑,报官验尸,当真是中毒身亡。」
王氏惊道:「辛亏有仙人托梦,不然他老娘死的可真冤枉。」
「乔娘子被狗咬后,五日未曾出门,家中进出的只有她儿子一个人。如果是儿子毒杀她,又何必报官惹祸上身。官府查了数日,毫无头绪。玉郎便投了仙人状。三日后,仙人告知凶手是租客温秀才。」
莲波微微一惊,她认识温秀才,此人常来溪客书坊看书,谦和斯文,一看便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高云升继续道:「温秀才大呼冤枉,不肯认罪。宋大人无人证物证,仅凭仙人的话认定他为凶手,自然难以结案,温秀才有同窗在京城为官,替他鸣冤,于是宋大人被免了职,明日新知县前来接任。」
新官从外地赶来赴任,隔日便到,这也快的有些离谱了。
王氏惊讶之余,随口问道:「新知县是那里人氏?」
「本县人,叫沈从澜。」
莲波闻言心头一跳,手里的汤匙失手掉到了碗里,当啷一声。
王氏和高云升齐齐看着她。
高云升下意识地问:「你认识他?」
莲波拿起汤匙,不动声色道:「我是惊讶,沈大人既是本县人,怎么会被派回原籍做父母官?朝廷不是不许这样么?」
她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娇美如花的脸上,窥不出任何异样。
高云升眸光微沉,笑了笑,「幽城位于天子脚下,想必是青天塔的仙人状惊动了朝廷,所以派个土生土长的幽城人,对本县人情世故风土人情知根知底,看这青天塔究竟是有真神仙,还是有人假借神仙之名,行蛊惑人心之事。」
王氏举起手指,言辞切切道:「当然真有神仙!举头三尺有神明。」
高云升不以为然道:「既然有神仙,那世上为何还有那么多恶人呢?」
王氏眼睛一瞪,「世上凡人那么多,神仙又有几个?那能管得了那么多人!」
高云升转而笑问莲波:「你信么?」
莲波杏眼微挑,「夫君难道不信么?若不是仙人指明凶手,那几起陈年旧案冤案,如何能破?指望宋大人么?」
虽然她讥讽的是宋知县,可高云升身为捕头不禁也有些尴尬。
莲波道:「也许正如母亲所说,这世上并非没有神仙,只是凡人太多,神仙太少,所以顾不上所有人而已。」
稍停片刻,她柔柔一笑,「如今我们幽城的百姓可有福气了,碰见一位爱管人间冤事的神仙。」

幽城离京城不远,若无意外,当日便可来回。
莲波带着柳莺和下人阿荣,天一亮就出了门,晌午时分赶到德胜门,老远便听见人声鼎沸,车马喧嚣。赶上年节,进出城的百姓比平时多了三四倍,车马行人各自排了两行,等待城门卫兵盘查货物行李,验看过所。
莲波在车里窝了一上午,坐的腰酸背痛,便让车夫和阿荣前去排队,自己带着柳莺闪到一旁等候。
城墙边上有个茶寮,一干瘦老者正在慷慨激昂的说书。那些等着入城的百姓,除了排队等候的,便凑在茶寮外听书,顺便喝一碗粗茶解渴。
老汉嗓音虽粗却极其洪亮,莲波并未站到跟前,却也听的清清楚楚,讲的正是幽城发生的八起命案。全都是案情另有隐情,最后由仙人指明杀人凶手的案子。其中几起,还是压了数年的旧案。
众人听的惊呼连连,「仙人果然厉害!」
柳莺悄声道:「娘子,你看京城每日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很快青天塔的仙人状要传遍京城和外省了。」
莲波嫣然笑道:「是啊,消息传开,说不定外地人也到咱们幽城投仙人状呢。」
柳莺:「不知道咱们幽城这位仙人管不管外地人的冤案?」
莲波莞尔,「难道神仙也分远近亲疏,只给老乡办案申冤?」
柳莺忍俊不禁乐了。
等了半晌,莲波等人顺利入城。打听出燕子巷,很快便找到聚鑫银楼,一个位于巷口不起眼的铺面,门头的匾额已显陈旧,看来铺子开得已有些年头。
柳莺没急着进去,先站在铺子门口,双手合十祷告:「仙人保佑找到二娘子。」
莲波抬步跨进店铺,伙计一看她衣装精致,仪态不凡,忙热情的迎上来,「娘子是要打什么首饰?」
莲波客客气气道:「我想找你们掌柜打听一件事。」
店里除了这个年轻伙计,还有位驼背老者,头也不抬的坐在案子后面,用锤子敲打一片金叶。
掌柜陈一雄出门上茅房,去去便回,但这伙计是个势利眼,一看莲波不是打首饰的,便收起笑脸说:「掌柜的不在。」
莲波从荷包里拿了点碎银子递给他,「劳烦你去请他前来。」
伙计没想到这娘子出手如此阔绰,立刻又换了笑脸,「娘子稍候,我这就去。」
说着,对那驼背老汉比划了几下,便飞奔出门。不多时,伙计领着一位中年男子进门。看神色穿着,想必就是掌柜。
莲波道了个万福,「掌柜打扰了。」
陈一雄打量着这位年轻貌美的娘子,好奇问道:「娘子找我有何事?」
莲波开门见山道:「十四年前,掌柜可曾见过一个莲花样的金锁,正面镶嵌了七颗宝石,背面有溪客二字。」
「稀客?」
莲波怕他听岔,解释道:「溪流的溪,客人的客。」
陈一雄摸着下巴想了想,摇头道:「没印象,似是没见过。」
旁边的柳莺急了,「这不可能,仙人说。」
莲波抬手打断柳莺,对陈一雄道:「实不相瞒,我有个妹妹十四年前被歹人抢走,她身上带了一把金锁,有可能拿到贵店熔成金子。若是掌柜能提供线索,帮我找回亲人,我愿以千两银子酬谢。」
伙计立刻瞪圆了眼睛,一千两!
陈一雄自然也被勾的心动不已,连忙道:「回头我问问我爹,或许他见过。只是我爹回老家探望祖母,不知几时回来。」
莲波行了个礼:「多谢掌柜。我娘家姓楚,住在幽城,若掌柜有消息可到溪客书坊找我,酬谢定会兑现,绝不食言。」
眼前虽是一位娇美纤弱的女郎,却莫名有种一诺千金的气概,陈一雄连连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正说话,门口有人问道:「掌柜的在吗?」
陈一雄应声道:「在下便是。」一抬头看见来人,目光便被活生生勾住了。
跨进门坎的年轻女郎,风尘仆仆,不施粉黛,却有一种少见的张扬浓烈的美。
青檀早已习惯惊艳的目光,她旁若无人的走到陈一雄跟前,摊开掌心,干脆利落的问道:「请问掌柜的可曾见过这个东西,知不知道来历?」
陈一雄心想今日也是巧了,全是上门来打听消息问东西的。
柳莺扯了扯莲波的衣袖,莲波明白她的意思。
溪客的额上有一块红色胎记。所以整个楚家的奴婢仆人出门在外都养成了习惯,见到年轻小娘子便会留意其额头。可偏偏当朝女子妆容流行在额头贴花钿。
眼前这位女郎,贴的不是花钿,而是画了一朵红梅,瓷白如玉的肌肤上彷佛燃着一朵小小的火苗,愈发衬得姿容清绝艳丽无双。
她托在手心里的是一颗小巧玲珑的金球,镂空雕刻,里面嵌着一颗蜡黄色的珠子。不论镂空金球如何转动,那颗珠子都稳稳当当的悬在正中间。
陈一雄啧啧称赞,「哎呦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做工精巧绝伦,并非寻常工匠能做出来的宝贝,看成色不是新的,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光景吧。」
青檀爽快道:「你就说见没见过吧。」
「没见过。」
青檀目光投向那位驼背师傅,「不知掌柜的能否帮我问问那位师傅?」
陈一雄道:「他啊?他是个哑巴,只知道做活。」
青檀道了声谢,转身欲走,一偏头却发现身边站着两个女郎,全都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波澜不惊的挑了下眉,半笑不笑的目光扫过两人,「二位娘子有事?」
柳莺尴尬的红了脸,莲波却从容一笑,「姑娘的梅花妆真是好看。」
「不是画的,是刺青。」
在大周,除了脸上刺字的犯人,只有身份低贱的人才会有刺青,比如江湖卖艺之人,或是风尘女子。她若不说,根本看不出来是刺青。可这女郎却毫不讳言,真是少见的坦荡。
莲波顷刻之间便对她生出好感来,忍不住道:「姑娘的金球能否让我看看?」
青檀想都没想,把小金球递给她。
莲波对她愈发生出好感,这女郎看上去毫无心机,对人也毫无防备。
金球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应当是内里的那颗珠子散发的味道。她举起金球对光细看,球面镂空雕刻了一只三足鸟。
她略一思忖,把金球递给青檀,柔声道:「这或许是南越国的东西。」
「南越国?」
青檀心道,南越已经亡国四十年,那小和尚顶多比她大了两三岁而已,他怎么会有南越国的东西?
「我家是开书坊的,父亲喜欢收集古籍古画,我曾在一本书上见到南越皇族的香炉烛台,都雕有这个金乌图案。」
青檀道了谢,又问:「不知娘子说的古籍图能否让我看看?」
「当然可以,只是我住在幽城。」
青檀美目一亮,笑盈盈道:「巧极了,我也正要前往幽城。」
「姑娘单身一人?」
「对。」
莲波心想这姑娘如此美貌,又单身一人,路上恐不安全,于是好心提议搭乘她的马车。青檀也不客气,道谢之后跟着莲波上了马车。
柳莺心里嘀咕,这女郎素昧平生,会不会是个骗子?但转念一想,阿荣会拳脚功夫,车夫胖五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算这女郎是个骗子,也抵不过他们四个人合力。
青檀落落大方的自报名字,「我叫青檀,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莲波道:「我姓楚,名莲波。」
青檀见莲波梳的是妇人发髻,猜测应该比自己年长,便客客气气一笑:「那我称你一声姐姐吧。」
莲波含笑点头,「恕我冒昧,不知妹妹芳龄几何?」
「说实话,」青檀笑盈盈的顿了一顿,「我也不大清楚。」
莲波和柳莺都惊讶的看着她。
「我自小颠沛流离,不知父母是谁,只有一位师父,师父也说不清楚我几岁。」
青檀俏皮的皱皱鼻子,「大约是十七、八、九岁?」
柳莺忍俊不禁,「小娘子的师父也是个胡涂人。」
没有家人,颠沛流离,年纪也大约对的上,莲波心念一动,突发奇想,那刺青下会不会有一块红色胎记呢?
仙人信让她去聚鑫银铺,没有问出任何消息,可机缘巧合却遇见了青檀,莫非暗示她就是溪客?可信上并没有写让她来聚鑫银铺的日期时辰,但凡她明日再去,或者今日早去一会儿,青檀晚来片刻,便会错过。
仙人真的料事如神?竟那么凑巧让她们在店里刚好能遇见?
马车出了城,城门外的说书老汉还在讲幽城的仙人状。
青檀突然好奇的问莲波,「姐姐是幽城人,想必对青天塔的仙人状很是了解吧?」
莲波笑了:「自然了解,刚好我夫君是县衙的捕头,在家里提过那几桩案子。」
青檀眼眸一亮,「还真是巧。」
「还有更巧的呢。」莲波期盼地望着她,「我和你一样,也是去聚鑫银铺打听消息的。我妹妹溪客十四年前被歹人抢走,她额上有块胎记,身上带有一把金锁。」
如果青檀是溪客,听到胎记和金锁,应该会有反应。
可青檀的反应让她十分失望,她只是关切的问:「那掌柜的可曾给姐姐提供消息?」
莲波摇头,心里暗叹:看来她和母亲一样,也有些走火入魔,见到年纪相仿的小娘子,总爱胡思乱想。
柳莺今天无功而返跑了一趟,忍不住道:「大娘子,你说太太收到的仙人信,会不是假的?」
青檀又惊讶又好奇,「你们收到了仙人信?」
柳莺道:「仙人指路让我们来聚鑫银铺,可为何没有打听出来二娘子的消息?都说仙人只断人命案,二娘子只是被人抢走,会不会仙人没管这件事。有人冒充仙人给太太送了信?」
莲波肯定道:「不会是假的。」
青檀好奇道:「据说仙人信只能留存半个时辰,随后字迹消失,变成无字天书,既然无法比对字迹,姐姐为何如此确定令堂收的仙人信是真的?」
莲波道:「仙人信的纸不是寻常百姓能弄到的,那是朝廷专用的制造纸钞的楮纸。」放眼整个幽城,就算县令,也没有可能弄到那种纸。
柳莺还是怀疑,「如果信是真的,那为何今天没打听到消息呢?仙人在幽城断了八个案子从没有失误,偏偏我们空手而回。」
「仙人若不想管闲事,大可不必送一封仙人信来哄骗我们。」莲波很笃定,「掌柜的说回去问他父亲,或许他父亲知道溪客的下落,我们再等等。」
「都说青天塔的仙人很灵,」青檀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继而微微一笑,「如果姐姐真的能找回亲人,那我也去青天塔投仙人状找个人。」
莲波顺口道:「姑娘要找谁?看我能否帮得上忙。」
「是个和尚,叫佛狸。」
「狐狸?」
青檀莞尔失笑,「不是狐狸,是佛、狸。」
不过,她转念一想,说他是狐狸也对,一只小奸巨猾的狐狸。

第3章 3
阿荣啃了几个干烧饼,坐在车夫胖五旁边昏昏欲睡,忽然听见胖五喊了声,「阿荣,前面有人拦路。」
阿荣还以为是劫匪,吓得脑子一轰,立刻清醒。他抬眼往前一看,唉了一声:「你可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劫路的呢。」
不过是两个手无寸铁的路人而已。其中一人提着包袱,牵着一匹马,另一位年轻男子垂头坐在地上,双手捧腹,似乎是生了病。两人皆穿着体面,干净利落。
这里并非官道,路面不宽,牵马拦车的男人又站在路中央,胖五怕碰住人,忙勒住了缰绳。
男人客客气气的对着胖五和阿荣拱手行礼,「兄弟能否行行好,让我家小主人搭乘一下马车,他突然腹痛难忍,不能行路。」
坐在地上的年轻人一脸痛苦的站起身,有气无力道:「小哥儿放心,我付车钱。」
阿荣一口拒绝,「车里都是女眷,不方便。」
中年男人反问了句,「都是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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