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状—— by是今 完結
是今  发于:2024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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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夼下的毒不可能有人轻易破解,难道取信人死了?他宁愿死也不肯暴露身份?
青檀隐隐有些失望,但这个结果,又在意料之中。这个强大而神秘的对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被抓住。
取信人不来拿解药,那送信的人还会来吗?两人是不是同一人?
忽然之间,青檀警觉到风中有一股气流异动,偏头一看,赫然发现一个不明物体破空而来。
那东西玲珑剔透,寒光闪闪,快如闪电,犹如一支利箭径直射向张夼。张夼下毒厉害,武功寻常,青檀担心他闪避不开,立刻从藏身处飞身而出,一刀挑开了射向张夼的东西。
啪嗒一声脆响,落在地上的竟然是一只用冰雕成的鸟儿。
薄如蝉翼的身体,玲珑剔透,精巧绝伦,让人惊叹世上会有如此精妙的刻工和刀法,而诡异的是,在触手之际,那只冰鸟迅速化为一滩水。
放在鸟身里的一个纸卷,落在青檀的手心里。
青檀展开纸卷,看到殷红如血的三个字,「高云升」。
这是一封仙人信。
杀害高云升的凶手,是高云升。

青檀点了点头。
显然,送信人发现了高家附近的埋伏,所以把青鸟换成了冰鸟,以防青鸟被截,留下证据。冰鸟一拿到手里就会融化,和仙人信半个时辰后变成无字天书的目的一致,不留一切痕迹。
江进酒从藏身处闪出,悄声道:「他不会来取解药了,把信塞进高家大门,我们撤。」
趁着天色还未亮,众人悄无声息撤离了高家。忙碌一夜一无所获,大家心里都不甘心,却又想不明白那里出了纰漏。
卫通忍不住道:「取信人不来拿解药,是不是没来得及到高家就死了?」
张夼气的咬牙,「不会。中了牵魂丝并不会立刻毒发而亡,给他留了时间就是为了让他来找我。两个时辰都来得及他赶到京城了,他爬也能爬的到!」
卫通顺着他的话突发奇想,「他不会去京城求人解毒了吧?」
张夼瞪着眼睛,「那不是在赌命么?我在信上,写明此毒唯有我可解。」
阿松道:「会不会他根本没有去取王氏投的仙人状?所以他没中毒?」
这也有可能。因为王氏去衙门闹的沸沸扬扬,很多人都知晓她不认可儿子的死因,所以她去青天塔投仙人状,不必取信也知道她是求仙人告知所谓的谋财害命的凶手。
江进酒道:「我们去青天塔看看。」
青檀看看天色,「我得回书坊。天快亮了,不能让莲波发现我一夜未归。」
江进酒道:「你先回去吧,我和张夼卫通去查看。」
为了不惊动书坊的人,青檀从后院翻墙而入溜回卧房。路过莲波的房间,青檀想到了方纔的那封仙人信。
她的直觉告诉她,高云升的死不是自杀,但是一向断案如神,从不出错的「仙人」却给出了自杀的断言。究竟是她的直觉错了,还是「仙人」错了?
如果是「仙人」错了,那只能说明莲波和仙人有关。高云升的死,必定是仙人所为。他究竟用了什么方式杀掉高云升,目前是个不解之谜。更让人不解的是,仙人为何要杀掉高云升?他已经犯了死罪,在劫难逃。仙人为何等不及要提早除掉他?难道是为了莲波?
莲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家女郎,生活简单,循规蹈矩,为何会和仙人扯上关系?
青檀脱掉外面的夜行衣,躺到床上按了按眼穴,一宿未眠,倒也不困,只是聚精会神的盯了一夜,眼睛十分乏累。
取信人没来,要么他百毒不侵,要么已经解了毒,要么就是……死了。死了的可能性不大。百毒不侵的人,她也听过传闻,前朝的苗神谷有一种蛊专以毒物为食,种在体内可百毒不侵,不过苗神谷早已被毁,这种技艺也已失传。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替他解了毒,会是谁呢?
青檀不由自主想到李虚白,那天她在楚长河墓前中了毒箭,就是李虚白替她解了毒。只不过,飞爪箭上的毒医馆的大夫也能诊治,而张夼的牵魂丝是独门秘药,李虚白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恐怕老堂主白三省都未必能做到。
冰雕的那只鸟,又会是谁的手笔?李虚白的书房里有个木箱,里面放着很多的工具,但明显是用来做木工的。而且,李虚白的那双手,她亲自摸过,光滑如玉,手心里没有一个茧子,显然既没有做过粗活,也没有握过兵器,怎么可能是他?
蛛丝马迹,似乎和李虚白有关,可是推敲之下,却又因为无法成立的条件,而显得和他无关。千头万绪,扑朔迷离,真是绕的人头疼。
青檀是个逆反的个性,越是难解的谜,越是会勾起她的胜负欲,李虚白,这个看似一张白纸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一张白纸?
江进酒带着张夼进了青天塔,留下阿松和卫通在外面守候。
上到第二层,江进酒停住脚步,指着楼梯上的一些灰粉,还有横在眼前的一根丝线,对张夼道:「昨夜我在这里撒了一些留踪粉,你看,粉上没有脚印,丝线也在,说明昨夜没有人从塔底上来。」
「我们上去看看仙人状还在不在。」两人疾步登上塔顶,张夼一跃而起,倒挂金钟,扯过铁索一看,木箱里空空如也,那份仙人状已经被取走。
张夼立刻从袖中拿出瓷瓶,想让蛊虫去追踪取信人,诡异的是,蛊虫和上次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这就奇怪了,既然取信人没有从塔底上来,必然是从施展轻功从塔外攀缘而上,再翻窗进来。进出窗户之际,必定会沾上招蜂引蝶,为何蛊虫毫无反应?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王被人连着摆了两道,简直是奇耻大辱。
张夼一夜未眠,提心吊胆的当了一晚上诱饵和目标,现在彷佛被人啪啪打了两记耳光,脸都气红了。
江进酒见状,立刻搂过他的肩膀,笑哈哈道:「走,我请你们喝酒吃饭去。」
抠门老大,关键时刻还是大方的。
张夼闷闷不乐的跟着江进酒下了青天塔,大吃一顿后,回到镖行倒头就睡。醒来已经是下午,他睁眼一看,吓了一跳,青檀竟然神不知鬼觉的在他屋里坐着,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
「哎你怎么能不请自入啊。」
青檀一脸无辜的举起右手,「川哥你看,我敲门敲的手指都青了,你都听不见。我只好不请自入了。」
「可能是喝醉了加上一宿未眠,睡的有点死。」张夼忙不迭的从她手里抽出话本子合上,「你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啊。」
「我没乱动啊,它就放在桌子上摊开的。」青檀笑嘻嘻道:「没想到我川哥喜欢看才子佳人的故事呀。」
张夼窘着脸,「你找我有事?」
「川哥,你在青天塔窗上下了招蜂引蝶,蛊虫可有什么反应?」
张夼挫败而不解,「没有反应。我就奇了怪,他既然不是从塔底上去的,肯定要翻窗户进去。招蜂引蝶为何会失灵呢?」
青檀笑瞇瞇的伸出手,「川哥,能否把招蜂引蝶和蛊虫借我一用?」
张夼问:「你要干什么?」
青檀略一迟疑,「我想验证一个猜测。只是这猜测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所以还是先不告诉你们了。」
张夼知道她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打死也问不出来,只得憋着好奇,把东西给她。
翌日辰时,李虚白准时来到溪客书坊给青檀敷药。
林氏寻回女儿之后,恨不得将世上所有好东西都奉上,将所有亏欠都补齐,不仅给青檀买了整整两箱新衣服,还让莲波给她买了好几套首饰。
青檀行走江湖习惯了简单方便的着装,不喜欢满头珠翠,所以青丝之间只插了李虚白送的那一支发钗。
李虚白一看见那只发钗,就觉得心口发乱。因为在赔偿发钗之前,还有一段他恨不得从脑壳里抠出来洗掉的记忆,那些画面忘不掉不说,这两日做梦居然都在梦到!
青檀彷佛忘了那件事,见到他落落大方,一点也不羞涩,「李大夫,我和我娘和阿姐说过了,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京城。」
李虚白微微一怔,「你娘答应了?」
青檀嫣然一笑,意味深长道:「我娘巴不得呢。」
李虚白低头整理药箱,假装没听懂。
本来他还寄希望于林氏不肯答应女儿单独和一个男人出门。没想到她居然还一力促成……这一趟京城之行看来是躲不掉了,真是让人头疼。
「李大夫,明早我去接你吧。」青檀笑微微的偏头看着他,目光狡黠而顽皮,还带着一丝丝的威胁,你不答应我就可就不客气了。
李虚白避开她的视线,说:「不用,我来接你。」
李虚白盥手之后,正要提起药箱走人。
青檀手里托着一盒膏脂,站在他面前,「你上次说过,冬日皮肤容易干裂出血,所以我特意给你备了一盒膏脂,让你盥手之后用。」
「多谢二娘子。」李虚白略有点尴尬,「我家里有,回去再擦也是一样。」
青檀笑盈盈望着他,「是李大夫惯常用的那种膏脂,我昨日专程去小香山买的。」
李虚白窘道:「二娘子费心了。」
青檀见他不肯用,正色道,「是要我替你擦吗?」
什么!李虚白心口一跳,忙道:「我自己来。」
青檀含笑不语,今日还挺乖嘛。
李虚白擦了膏脂,青檀这才满意地放行,将他送出书坊大门。
她望着李虚白的背影,悄然打开小瓷瓶,奇怪,蛊虫居然毫无反应!
她明明在膏脂里放了招蜂引蝶,为何不起作用?
青檀转身回到后院花厅,拿起那盒膏脂涂在自己手背上,诡异的是,蛊虫居然也毫无反应!
难道张夼的东西失效了?
她不信,刚好书香端起水盆,要去倒掉李虚白用过的盥手水,青檀假装不经意的碰到了书香的手背,很快,两只蛊虫便朝着书香飞去。
青檀怔住了,为何招蜂引蝶对自己不起作用?
莫非是因为她身上带着佛狸送给她的那个金球?
那李虚白又是怎么回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招蜂引蝶失灵?
青檀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将金球放到书香身上,那两只蛊虫果然离开书香的身边,茫然无措的在空中停留片刻后,重新回到瓷瓶中。显然是这金球里的辟邪珠起了作用。
莫非是取信人带有类似辟邪珠的东西,所以才不会被跟踪到?
这个人难道是李虚白?可是他毫无内力如何解释?

第35章 35
其实青檀骗了李虚白,林氏并不同意她和李虚白一起去京城。因为上次出城拜祭楚长河,遇袭中了埋伏,青檀中毒,险象环生。她至今还心有余悸,担心贼人不死心,还会对青檀动手。
青檀知道林氏的担忧,哄她道:「阿姐让安叔逢人便说我记不得小时候的事,若是贼人信了最好,倘若不信,早晚还会伺机想要除掉我。一日抓不到他,我便一日不安全。这次出行其实是一招引蛇出洞。师父会带着几位镖师暗中跟着我,如果贼人不死心,再来对我下手,他们就趁机把贼人拿住,交给官府。」
当然这话也是假的,她根本用不着江进酒暗中护送,这么说,林氏才能安心放她出门。
林氏道:「那让他们跟的近一些,最好让你师父藏在马车里。」
青檀失笑,「阿娘放心,我武功很好,只不过是上次中了毒才让贼人跑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她从桌上的花瓶里摘下一朵腊梅花,朝着窗外随手一抛,轻飘飘的一朵梅花,逆风而上,竟将屋檐下的一根冰凌敲了下来。
随着当的一声脆响,冰凌落地,星星点点散开一片水晶碎银的冰渣。
一朵花居然能化作暗器击落冰凌!林氏和莲波,书香墨香,全都看直了眼睛露出震惊的表情。
青檀笑盈盈道:「阿娘这下不担心了吧。」
林氏松了口气,打趣道:「我担心李虚白。」
青檀顽皮的皱皱鼻子:「担心我欺负他啊?」
林氏怜爱的捏捏她如玉的鼻梁,「你打小就是个霸道性子,姐姐处处让着你护着你,那是因为你们是亲人。外人可不行,你欺负人家,人家会跑掉的。」
青檀莞尔,「我不会欺负他的。」
即便亲眼见到青檀的功夫,林氏还是不放心,安排让安小虎也陪着一起去京城,万一有事,多个人就多个帮手。
翌日一早,蓬莱驾车来到书坊门口接上青檀和安小虎。
青檀上了车,冲着李虚白含笑道了声早。
李虚白保持端坐姿势,客气而不失礼貌的微微扯了下唇角,做了个请的手势,挥袖之际,一股清淡的檀香幽幽溢出。
青檀笑靥如花的望着他,「我娘备了两个手炉,怕我们路上冷。」说着,便将一个手炉朝他怀里塞过去,李虚白双手原本规规矩矩放在膝上,见状忙不迭的伸手来接,于是青檀顺势探向他的心口,的的确确没有内力。
被碰到心口的李虚白脸色微红,尴尬的拿着手炉,目光不知如何投放。
青檀目光扫向驾车的蓬莱,会不会是他呢?江进酒说蓬莱和常笑有武功,可是武功到底如何,并未试探过。
马车出了城,驰上前往京城的官道,青檀假装担忧的提起了话头,「上次我和阿姐阿娘一起出城遇见匪徒,不知道这次会不会。」
李虚白为了打破尴尬,接话很快,「应该不会。」
青檀含笑看着他,「如果遇见匪徒,我会保护李大夫的。」
李虚白正色道:「若真有劫匪,二娘子护好自己,不必管我。」
青檀嗔道:「那怎么行,你是陪着我去京城的,我当然要护你周全。」
李虚白转开目光,「蓬莱会武功。」
青檀顺势问道:「他武功很高么?」
李虚白认真道:「我不懂功夫,所以在我眼里,他武功很高。」
青檀自然而然的问了句,「那我找个机会和蓬莱切磋切磋,李大夫没有意见吧?」
李虚白略一思忖,「还是不要吧,万一伤到二娘子不合适。」
青檀微微一笑:「伤到了也没关系,李大夫会替我医治的。」
李虚白默不作声的低了头,一副「反正我劝过了,你随意吧」的无奈表情。
青檀暗暗好笑,隔了一会儿问道:「李大夫怎么不说话?」
李虚白神色略窘,「说什么?」
青檀嫣然一笑,「那就说说你为什么那么有钱。」
李虚白用手摸了摸眉心,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青檀忍着笑,故意道:「是不是太冒昧了。」
李虚白没有说是,但是脸上回了一个「你也知道」的表情。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青檀猝不及防突然开口,想要从李虚白的神色中看出破绽。
可惜他面色并无震动和异样,只是不解的看看她。
青檀盯着他的眼睛,「李大夫慈悲为怀,乐善好施,又不近女色,很像是出家人。莫非以前当过和尚?」
李虚白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青檀目光灼灼,「真的吗?」
李虚白坦然回视,「真的。」
滴水不漏的反应。
习惯了动手的青檀,望着眼前这张波澜不惊,俊美动人的脸,真想把他绑起来,拿出小皮鞭,干脆利落的来一场恐吓逼问,但好像有点操之过急……再忍忍。
她压住心里的小恶魔,选择闭目养神。文绉绉的套话,着实心累。
蓬莱驾着车,四人一路平安无事的到了京城,在德胜门外排队等候入城。
青檀下了车,伸展腰身,城墙边的茶棚下,那位说书的老汉还在讲青天塔的仙人状,听故事的人比前些日子还要多。
青檀闲着无事,抱臂站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突然官道上传来一阵奔雷之声。
众人都被这马蹄声惊到回头张望,只见远处腾起一片黄色烟尘,数十匹高头大马,朝着城门而来。不多时,这队人马到了跟前,皆是一样的装束,兜鍪甲冑,腰佩长刀。甲冑上有「北庭」两个字。方纔还闹哄哄的人群,此刻突然变的鸦雀无声。刀剑和甲冑,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来说,自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和压迫。等候入城的百姓纷纷自觉自发的往后闪躲避让,给这一队人马让路。
为首一人,端坐马上,身形挺拔,腰间悬一虎头牌,这是从二品的腰牌。
城门卫领兵李寻看清来人相貌,连忙疾步上前,拱手施礼,「恭迎使君。因上峰有令,所有人进城都需登记名册。」
被称为使君的男人尚未开口,他身侧的副将没好气道:「使君奉命进京述职,带的都是府中亲卫,还须登记名册?」
李寻陪着笑脸,「是上头的指令,下官不敢违命。」
萧元盛抬手止住身边人,声音略显疲惫,「报上名册。」
「多谢使君。」李寻十分恭敬,「使君稍候,容下官登记在册。」
青檀听见使君这个称呼,不禁好奇是那位节度使,于是走到跟前不声不响的看过去。甲冑上有「北庭」两个字,说明这是北庭军,归朔方节度使辖制。
原来这便是朔方节度使萧元盛。她为了寻找夷微,在朔州呆了一年,听说过这位节度使的大名,不料今日却在这里偶遇。
萧元盛是前任节度使萧荣独子,萧荣战死后他便承袭了父亲的爵位,领了节度使。边关风紧,战事不断,他和李虚白是同龄人,看上去却比李虚白大了好几岁,剑眉深目,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李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登录了名册,陪着笑脸说:「使君请入城。」
萧元盛微微颔首,一夹马腹,带着手下亲卫进了内城。
马蹄声渐渐远去,两侧等候的百姓重新开始登记进城。轮到李虚白的马车,城门卫验看过所后,又朝马车内看看没有藏人便很快放行。
进了内城,车水马龙,张灯结彩的帝都繁华就如同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徐徐铺陈开来。
青檀默默盯着街上的人流,上元节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很多卖艺的江湖班子都会赶来京城大赚一笔。邓瘸子已经到了京城,眼下虽不知道落脚何处,但是上元节那天,他一定会出现在皇城御河。
让青檀暗自惊讶的是,蓬莱似乎对京城很熟,并未问路,径直驾车走到东城的一条繁华街道上。李虚白挑开帘子,看着对面街面,对青檀道:「卖机关的铺子就在这条街上。」
青檀笑笑不语,看来他没有骗她,还真的是在京城买的机关。
终于,马车停了。青檀下了车,站在李虚白身后,抬头看着眼前这家毫不起眼的店铺,店名叫「韦家小技。」
这店主也实在谦逊,居然起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店名,难怪生意不好,门可罗雀。
青檀跟在李虚白身后走进店里,奇怪的是,店里空空如也,没什么摆设,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正在打瞌睡。
李虚白清了清嗓子,客气的询问:「你家掌柜的在么?」
小伙计揉揉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看青檀,又看看李虚白,「你是问老掌柜,还是小掌柜?」
蓬莱上前道:「我们要买一个看家雀。」
「哦,那要找小掌柜的才行。」小伙计面露难色的挠挠头,「小掌柜的出门好多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青檀道:「非要找小掌柜的不可吗?」
小伙计点头,「是啊,看家雀是小掌柜做出来的机关,老掌柜不会装。」
「谁找我啊?」正巧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风流倜傥的年轻人,漆黑长眉下长着天然含笑的一双多情眼。
小伙计连忙站起来,脸上的瞌睡全没了,「掌柜的,这两位要买看家雀。」
年轻人满面春风的朝着李虚白和青檀拱了拱手,「在下韦无极。」
青檀望着韦无极那双活色生香的眼睛,忍不住瞟了一眼李虚白,心道他的桃花眼真是白长了,风情风流全被一张无欲无求的正经面孔给压的纹丝不露。
韦无极眉飞色舞道:「哎呀你们可真是有眼光,看家雀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我爹这种机关老手都要甘拜下风,江湖上没有第二家。」
青檀笑微微的看着他吹牛逼。不过凭良心说,这个名叫看家雀的机关还是蛮牛逼的,把她的手背划破了一层皮,现在还没好呢。
她问:「多少钱?」
韦无极双眸放光的望着她,「是女郎要买吗?」
青檀点头。
韦无极正色道:「八十两银子。」
青檀倒吸一口气,正要说「你要打劫就明说,不必这么绕弯子」。蓬莱已经按耐不住先开了口,「你上次为何找我家郎君要一百两?」
韦无极脸一板,「我卖给女郎当然要便宜一些。」
蓬莱气结。这是什么鬼道理。
青檀很同情的看了一眼李虚白,原来不止是买膏脂当冤大头,买机关也被宰。
韦无极马上又堆起笑脸问青檀,「女郎是住在京城么?」
「幽城。」
「那也不远,我不收路费。」
蓬莱气道:「那你上次为何收了我们二十两路费。」
韦无极冲着蓬莱翻了个白眼,「我乐意替女郎跑一趟你管得着么?」
蓬莱气的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青檀如实告诉韦无极,「八十两太贵了,而且我也没带那么多银子。」
韦无极道:「女郎带了多少?」
「二十。」
「那就二十吧。」
李虚白足足花了一百二十两,轮到青檀只花一个零头!蓬莱气到快要吐血。再看李虚白一副默默吃亏的表情,硬生生把一堆骂街的话给吞了下去。郎君已经当了冤大头,不好再在郎君心口上戳刀。
谈好价钱,韦无极去店铺后面拿东西。
青檀抬头再看「韦家小技」的店名,忍不住好笑,谦逊个鬼啊,牛皮恨不得要吹到天上去。

青檀惊讶道:「看家雀这么大?」
李虚白衣柜上的那把锁尺寸正常,齿牙铐也就刚好能卡住手腕,而放在窗台上的那只报警的铜雀更是小巧玲珑。三样东西不至于要占用这么大一只箱子吧?
韦无极直起腰,喘了口气,「女郎有所不知。机关表面看起来简单,背后的装置十分繁杂,组装起来也很麻烦,但凡出点小差错,机关便会失灵,成为一个摆设。」
青檀点头,「原来如此,我刚刚还想着二十两银子也有些贵呢。」
韦无极正色道:「摸着良心说,这二十两银子我还赔本呢。」
蓬莱没好气的呛道:「你在我家郎君这里赚够了。」
韦无极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架势,「你这就不对了。做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能强买强卖。我报价一百两,你家郎君立马就痛痛快快掏了钱,我可没抢。」
蓬莱:「……」
韦无极继续道:「讲真话,我那天也是看你们穿的十分体面,像是有钱人,所以才壮着胆子狮子大张口,没想到你家郎君竟不知道讨价还价,这能怪我?」
蓬莱瞪着眼睛,「嘿!听你这意思,得怪我家郎君?」
韦无极无辜地摊手:「不然呢?」
这一招倒打一耙,彻底惹恼了蓬莱,撸着袖子准备和他大吵一架。
李虚白淡定的拦住他,息事宁人道:「我们走吧。」
蓬莱气鼓鼓的出了门,眼睁睁看着韦无极拖着大箱子,也不上手帮忙。
青檀见韦无极的箱子太大,便坐到李虚白身边,把对面的位置让给韦无极。车里原本还算宽敞,加上韦无极和大箱子后,便变得有些局促拥挤。
青檀担心箱子碰到腿,向李虚白身边靠了靠。李虚白见状悄不作声的朝着旁边让了让。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勾起了青檀的逆反心。她故意再靠近一些,李虚白又悄不作声的往里面让了让。
青檀又好笑又好气,趁着马车颠簸,故意身子一斜,作势要倒到他身上去,李虚白吓得立刻紧紧贴着车壁。
青檀笑微微地看着他,「李大夫上辈子是一只壁虎吗?」
李虚白脸色窘窘的摸摸衣领,不予作答。
青檀本想再戏谑几句,一看对面的韦无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便适可而止的打住了。
韦无极好不容易收住笑,认真道:「女郎说话真有趣。」
青檀回应道:「韦掌柜也很有趣。」
韦无极笑嘻嘻摆摆手,「女郎叫我无极便好,不知女郎如何称呼?」
「我叫青檀。」
「姓青?」
青檀微微一笑,「不,姓楚。」
蓬莱驾车走到德阳门下,发现出城的那条路竟然被封了。一些带刀侍卫和京畿禁卫军正在街上四处巡查,盘问百姓,挨家挨户搜查,有些店铺已关门打烊。
车里的韦无极听见外面一片嘈杂纷乱,好奇的探头出去,左右打量道:「怎么回事?」
蓬莱停下马车,将缰绳交给安小虎,去街边找人打听消息。不多时,他跑回来告知众人一个惊人的消息,节度使萧元盛在德阳门外遇刺,眼下正在全城搜寻刺客。四城城门紧闭,所有人不许出城。
李虚白和青檀几乎同时问出一句话,「何时会开城门?」
蓬莱摇头,「不知道。」
韦无极见惯不怪道:「我看你们今天是出不了城了,还是找个客栈住下吧。」
青檀问李虚白,「李大夫意下如何?」
李虚白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韦无极忙道:「你们得先把我送回去,不然我拖着一个大箱子会累死。」
蓬莱不得不掉头先把韦无极送回去,然后再去找客栈。没想到这一耽搁,连着问了数家客栈,竟然家家爆满,没有空房。本来年关将近京城的客栈就生意爆火,加上突然关闭城门,有些要出城的人迫不得已都要住店,几乎每家客栈都挤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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