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又打开紫檀柜的下面四重抽屉,里面放置的竟然全是小香山的膏脂。
她好笑又好气,这男人可真是臭美。难道晚上入睡前,要全身都涂抹不成?竟然备了这么多。床上一无所获,唯一的发现,大约就是,李虚白和「臭男人」三个字不沾边。枕头和被褥都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青檀怀着一缕「自己是个粗糙女郎」的感慨,目光投向最后一个没有查看的地方,衣柜。
奇怪的是,衣柜居然上了锁。青檀立刻来了兴致,衣柜里到底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没有钥匙,也难不倒她。她抽出头上的发钗,轻轻捅进锁眼里。
就在这时,突然衣柜边的窗户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像是一声变了调子的鸟鸣。
青檀心里一惊,下意识的侧目看向窗户,就在她偏头之际,从锁右侧弹伸出一把张开的齿牙铐,锋利的齿牙快速合拢,眼看就要铐住她的手腕。
幸好青檀身法极快,往后一闪,方才险险避开,虽然手腕没被烤住,锋利的齿牙却在她手背上刮过一道齿痕,而她手里的那把发钗也被卡在了齿轮里。
门外传过凌乱的脚步声和大声呼叫,「快快,主人房间里进了贼。」
青檀立刻飞速离开房间,跃上屋脊,藏身在阴影里,片刻功夫,常笑提着刀带着几个下人冲进了李虚白的房间。很快,后院的几个房间都亮起灯,甚至青檀曾经呆过的那间客房。
常笑守在李虚白卧房门口,让下人们把挨个房间都搜一遍。
青檀想要伺机回屋里把发钗取回来,可众人搜完后院的房间,常笑依旧寸步不离李虚白的卧房,直到蓬莱扶着李虚白,从前院走了进来。
江进酒刻意准备的酒宴已经散了。
常笑连忙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主人喝多了?」
蓬莱不满道:「是啊,楚女郎的师父和师兄是千杯不倒的江湖人士,郎君平素不饮酒,逢年过节浅酌两口,那是他们的对手啊。」
常笑压低声道:「方纔有人来过主人屋里,铜雀示警,我带人来晚了一步,没抓到人。」
蓬莱吃惊的啊了一声。「郎君这里有什么好偷的。」
常笑交待:「主人喝醉了酒,你今晚上陪着主人,不可大意。我去给主人弄一碗醒酒汤来。」
李虚白摆摆手,「我没醉。」
常笑也不和他争辩,只管去前头给他弄醒酒汤。
青檀在高处留神细看,李虚白被蓬莱扶进房间时,脚被门坎绊了一下,不大像是装醉。
只是青檀谨慎心细,加之行走江湖见多了装醉的人,李虚白的酒量虽然有蓬莱侧面作证,但她还是不能完全确定是真醉。
蓬莱把李虚白扶到床上,替他去了鞋袜和外袍。李虚白身着宽松的白色内袍,抬手懒洋洋的指了指衣柜,「上面是什么东西?」
蓬莱走到衣柜前,把卡在齿轮里的那只发钗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递给李虚白。
李虚白接过发钗,自言自语道:「是个女郎?」
「女飞贼?很少见啊。」蓬莱撇着嘴,啧啧道:「郎君这屋里一贫如洗的,除了郎君的美色,有什么可偷的。」
李虚白慵慵懒懒道:「看来是很穷,迫不得已才做贼,你看这发钗是最便宜的那种。」
青檀又好笑又好气,呸,我才不穷呢。
李虚白把发钗放在手里把玩,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那双平素静若深潭的双眸,仿若被一场美酒激活,风流璀璨,潋滟明亮。
有灯光映照,屋脊上的青檀,看他看的的清楚分明。她忍不住微微心动,这张脸还真是对得起郎艳独绝这四个字。
不多时,常笑端来一碗醒酒汤,下人送来一盆热水。蓬莱先替他擦脸盥手,然后端起醒酒汤,舀了一勺要喂他。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李虚白坐起来,接过蓬莱手里的瓷碗。手端的不稳,撒出来一些汤汁在雪白的内袍上。
李虚白喝完把碗交给蓬莱,一低头看见白袍上的汤渍,便扯了腰带,脱掉了内袍。
青檀心口微跳,没想到今夜居然看到这一幕画面。嗯,身材不错,并不逊于那张脸。
此刻,她可以确定无疑,他是真的醉了,不然也不会如此豪放。她更为确定的是,他毫无武功,否则他若是察觉到对面屋顶上有人,以他的个性,打死也不会露出胸和腰给她看的。
青檀心想,发钗此刻再取回来,已经毫无意义。反正他已经见到了。只不过,那是街铺里最为普通寻常的一枚发钗,不值几个钱。他应该也不会想到是她吧?
她不再停留,翩然离开。
翌日辰时,李虚白准时来到书坊。青檀为了掩饰手背上的伤痕,一早就特意告诉林氏和莲波,手背是被江进酒的那只大白猫给抓了。
青檀以为李虚白见到她手背上的伤一定会过问 ,奇怪的是,他明明看见了却一声不吭。直到敷药结束,他收拾好药箱,这才郑重其事的开了口。
「不知二娘子昨夜可曾来过我家。」
青檀有点意外,他还挺直接啊?
她不动声色的问:「李大夫想说什么?」
李虚白扫了一眼她的手背,「你手背上的伤,是被我衣柜上的机关所抓的吧。」
青檀面不改色道:「是被我师父的猫抓的。」
「那二娘子的发钗为何会在我的衣柜上?」李虚白从袖子里拿出青檀的发钗,一副看你还怎么狡辩的神色。
青檀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李虚白语气笃定,「我见过。」
青檀嫣然一笑,眼波流转,脉脉含笑的问:「你这么关注我啊?连我戴过的发钗都记得?」
李虚白镇定严肃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纹,目光飘向一侧,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给你扎针敷药的时候,当然顺便就看见了你头发上的发饰和发钗。」
「好吧,我承认,昨夜我的确是去了你家。」
李虚白的目光又飘了回来,含着一些惊讶,彷佛没想到她会痛痛快快承认。
青檀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我对李大夫一见钟情,奈何李大夫对我敬而远之。话本里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为何到了我这里就行不通?」
一席话把李虚白手里的发钗都吓掉了,俊美的脸上迅速布满了红晕。
青檀含情脉脉的盯着他,说出虎狼之词,「师父说请你喝酒,我想索性不如趁你酒醉了,生米煮成熟饭。」
什么!李虚白震惊到呼吸彷佛停了片刻,瞬即脸色通红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这幅神色慌乱,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着真是好玩极了。
就在青檀以为已经顺利把这关糊弄过去的时候,李虚白居然抬起红彤彤的脸,鼓起勇气说了句:「我不信。」
「你不信?」青檀轻移莲步,走到他面前,李虚白脸色绯红的往后避让,「你,要干什么?」
「让你信我啊。」青檀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腰带,往自己身前一带,然后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李虚白脸色通红的望着她,浑身僵硬的像是被点了穴。
「李大夫,你现在信了么?」青檀故意用含情脉脉的目光打量他,「不信的话,我,」
李虚白立刻投降,「我信。」
青檀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酸溜溜道:「我娘说你阖府上下没有一个女婢,该不会是金屋藏娇,把她藏在衣柜里吧?」
「没有。」
青檀哼了一声,「我不信。那你为什么要锁着衣柜,还设了机关?」
「衣柜里藏着一些百年难遇的珍贵药材,还有一些秘方秘籍。」
「原来如此。机关是李大夫亲自做的吗?」
「不是。」
「那是从那里来的 ?」
「京城买来的。」
「那你陪我去一趟京城,我也要买个一模一样的。」
李虚白弱弱的反抗,「我,我不想去。」
青檀嫣然一笑,「你不去的话,那就把你的送给我。」
【???妜騯???? 蓬莱:主人真的亏大了,为了迷惑敌人,不惜出卖色相,还献出了初吻。。。。
李虚白转开目光,低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青檀上前一步,负着手笑微微的望着他,「你说为什么?」
李虚白还未褪去红晕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惊慌而窘迫的表情,在她迈出第二步贴近自己之前,果断投降,飞速说道:「好,过两日去。」
这就对了嘛,干嘛非要逼得我动手动嘴的。青檀满意的笑了,「我送李大夫出去。」
李虚白忙道:「不用。」
青檀柔柔一笑,「用。李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后要加倍的对李大夫好。」
已经这样了,还要加倍?!还要怎么加倍?李虚白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药箱带子。
敬谢不敏的话来到唇边又很明智的咽回去。她不会听话的,他越反抗,她越有兴趣。
送到书坊大门外,青檀并未停步,而是继续陪着他往怀善堂方向走。李虚白不得不停住步子,客客气气道:「二娘子请回吧。」
青檀没有理会他,径直又往前走了数步,停在一家卖绢花发钗的摊位前,回眸笑了笑,「李大夫你弄坏了我的发钗,得赔我一支。」
什么?李虚白愕然望着她那张坦然明艳的脸,心道:你夜里潜入我卧房,意欲图谋不轨,不小心落下了作案工具,现在居然还要让我赔你一支新的?你还讲不讲理?
青檀眨了眨眼睛,「赔不赔?」
李虚白垂下眼眸,「赔。」
不赔的话,可能失去的就不是一点点钱了……
这么听话啊……青檀笑盈盈的招招手,「那你过来给我选一支。」
「我不会。」李虚白极不自在地站她旁边,一副迫不及待拔腿要走的样子。
「你不会啊,那我就慢慢挑了。」青檀故意慢悠悠的挑起来。怕被人看见?那就让人多看一会儿好了。
溪客书坊所在的这条街,平素就有不少行人,进了腊月之后,百姓要置办年货,街面上比平时更为热闹。不少街坊邻居都认识李虚白,更知道青檀是溪客书坊找回来的二娘子。两人往街边一站,貌似李虚白还给青檀买东西,顿时引来一些好奇八卦者频频回头观望。
李虚白尴尬局促,青檀毫不在意。别人越看,她挑的越慢,眼看周围异样的目光越来越多,李虚白明白自己又中了圈套,马上从摊位上拿起一支看上去还不错的发钗递给青檀,「这支吧。」
摊主立刻捧场道:「李大夫好眼光,不过这支还挺贵的。」
青檀盈盈一笑:「没事,他有钱。很舍得的。」
李虚白:「……」
青檀将发钗插到头发上,偏头问他:「好看嘛?」
她即便素面无妆,也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那双眼睛更是清澈慧黠,藏着诱人深陷的漩涡,李虚白飞速扫了一眼,「好看。」
百依百顺的有些过头了呀。
青檀半笑不笑的看着他,「你看都不看一眼就说好看?」
李虚白窘道:「我看了。」
青檀不依不饶,「我没看见你看,你重新看。」
卖货的摊主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李虚白脸色绯红,不得不重新,重重的朝着她头上看了一眼,交差。
青檀这才放过他,笑吟吟道:「你付钱吧。」
摊主喜笑颜开,谢天谢地。最贵的一支钗卖掉了。
李虚白匆匆付了钱,转身正要走。
青檀叫住他,郑重其事问道:「李大夫你是第一次送女郎礼物吗?」
李虚白发现这个问题,左右都是坑。
说是,她必定会说,那我是第一个,太好了。暧昧不清。
说不是,她必定要问,第一个人是谁。拈酸吃醋。
总之,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选了一个明智的说法,「不记得了。」
青檀目光深深的望着他,「我倒是记得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
李虚白哦了一声。
青檀仔细观察着他的眼神和表情,慢悠悠道:「是个小和尚,我找了他很多年都没找到。」
李虚白又哦了一声。
青檀笑了笑,「等我找到他,非把他屎都打出来。」
李虚白终于不「哦」了,问道:「他送你东西,你为何还要打他?」
青檀冷冷道:「因为他拿走了我的东西。」
李虚白再次哦了一声,表情看不出来任何异样,拱拱手告辞。
「李大夫慢走。」
青檀并没有试探出来想要的结果,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不知为何,她突然之间变了心意,不大希望他是佛狸。
她从头上抽出来发钗,忍不住微微笑了笑,这只发钗还蛮好看的。
送走李虚白,青檀转身走进了对面的茶楼,二楼的包厢里江进酒和张夼已经等候多时。青檀送李虚白出门时,已经看见了信号。
江进酒一见她,就忍不住八卦,「你和他干嘛去了?送客也不至于送这么久吧?」
青檀道:「当然是去试探他。」
张夼迫不及待问:「你昨夜去了李虚白家里,可发现可疑之处?」
青檀点头,「师父的这顿酒钱花得很值。李虚白家里的确有可疑之处。」
「第一个可疑之处是他书房里摆放了许多医书药典。其中很多本书都已破旧不堪,纸页发黄,根本不像是只翻阅使用了三年。我怀疑他在跟怀善堂老堂主学医之前,已经会些医术。」
江进酒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这点可疑之处,好像不是太有用处。
「第二个可疑之处是他书房里有一个木箱,里面放了很多木工工具。但是他屋内却又没有成品。」
「莫非是做的东西都送了乞丐。」张夼说完,马上意识到不对,啪的一声摀住嘴巴,嘟囔道:「算我没说。」
乞丐连家都没有,还用得着家具?青檀和江进酒齐声笑了。
张夼红着脸摆摆手,「你继续说。」
「第三个可疑的地方,是他床头柜上放了一盒银针,但没有合上盒盖。」
江进酒好奇道:「这有什么可疑?」
「如果是卫通那种粗枝大叶的人,当然不可疑。卫通的鞋袜都是东一只西一只的。可是李虚白不是,我留意过,他是个很讲究很爱收拾的人,药箱里的东西摆放的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盒盖敞开,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把银针拿出来。」
张夼马上道:「你是说他用银针来防身?」
江进酒不解道:「可他没有内力,如何以银针作为暗器伤人?」
青檀慢慢叹口气,「这也正是我一直困惑的地方。如果他有内力,那他在明月河边的茶楼里,完全可用银针作为暗器击中高云升,再趁着抢救高云升的机会,悄无声息的把银针取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不留任何痕迹。」
江进酒和张夼面面相觑,这个假设听上去很完美,可是致命的缺陷是,李虚白没有内力,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青檀也知道不可能,所以跳过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还有最大的可疑就是他的衣柜,他居然上了锁,还设了机关。他说衣柜里藏着百年难遇的药材和秘籍秘方。我不太相信,除非我亲眼所见。」
张夼好奇道:「你难道没有打开衣柜看看?」
青檀有点尴尬的摸摸眉毛,「想打开没成功。衣柜的机关很精巧,一碰锁眼就引起窗台上的铜雀报警。管家带了人来,我没有机会再动手,还把发钗留下,被他发现了。」
江进酒吃惊道:「他怎么知道是你?」
「他见我戴过那支发钗,而且我手背上被机关划破了皮。」
「你怎么解释的?」
「我说我对他一见钟情,想要趁他酒醉,以身相许。」
张夼先是吃惊到嘴巴能塞进去一个茶杯,紧接着便扶着桌子狂笑起来。
江进酒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他会信吗?」
青檀柳眉一挑,「为什么不信?难道我的脸上写着,我没有感情,是个骗子?」
江进酒尴尬的摸摸下巴,「我的意思是,你一看就是不必趁人酒醉就会直接动手用强的人。」
青檀:「……」
张夼受不了了,笑得桌子凳子都嘎嘎作响。
青檀哼道:「对他一见钟情的小娘子那么多,难道不能多我一个?」
江进酒勉为其难的看看她,「好吧。」
青檀:「他信不信无所谓,我只要查到他的秘密就行。如果李虚白和跟踪我的人有关,那我也不存在暴露的问题,他可能早就知道我是风喉,如果他和那人无关,顶多也就以为我是个女色魔而已。」
不得不说,女色魔当的还蛮有意思的。
张夼再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进酒忍无可忍的拍了他一巴掌,「你小声点。」
张夼千辛万苦忍着笑,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问道:「然后呢?」
青檀道:「他说机关是从京城买的。莲波也说袖箭是从京城买的,两人口风一致。那把袖箭,还有投送仙人信的青鸟,明显都是出自机关高手。所以我要拉着他一起去趟京城,买一个一模一样的机关。一来我要验证他的话是真是假,二来,如果机关真是买来的,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知道怎么开解机关,下次再寻机去探查他衣柜里的秘密。」
「你们几时动身?」
「他说过两日,对了,王氏那边如何?」
江进酒道:「王氏果然见钱眼开,五十两银子拿到手,今早上真的登青天塔投了仙人状。求仙人查出杀高云升的凶手。」
青檀喜道:「好,那我们晚上就去偷梁换柱。」
张夼道:「如果取信的人不相信,我在信上下了毒怎么办?」
「你在信上写明中毒的症状,他自然会信,然后再告诉他,此毒唯有你可解。若想要解药,需到某处找你。」青檀说到这儿,停下来询问江进酒,「师父,你说把他约到什么地方才好呢?」
江进酒思索片刻道:「不如就约在高家门口吧?我们总要在高家门口蹲守是否有青鸟给王氏送信。索性把所有人手都集中在高家附近,不必再兵分两路。」
青檀道:「那天一黑就让他们埋伏在高家附近,做好准备。川哥带上面具,乔装打扮一番,就在高家门口等着他。」
张夼忽然有点紧张,「如果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怎么办?」
青檀忍俊不禁,「仙人讲究的就是一个独来独往,法力高强,带着一群人来打架,还怎么假扮仙人啊?」
江进酒点头,「我也觉得不可能是一群人,顶多是带两个帮手。」
张夼摸摸心口,「那万一来几个绝世高手,我们能不能打得过?」
江进酒没好气的瞪他,「你能不能不要灭自己志气长别人威风?」
青檀好笑的看着他,「川哥你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王招魂川。你随身带了七八种毒你还怕什么?」
「如果是绝世高手,还没等我出手,就把我制住了呢?」张夼干笑:「刀架在脖子上,我肯定会乖乖奉上解药。」
青檀自信道:「解药给他也没关系,只要他一放开你,我们马上就围攻上去。十几个人还留不下他?我不信。」
张夼又问:「如果他把我抓走了呢?」
江进酒挑眉,「拿到解药了还抓你干什么?劫你色啊?」
「严刑拷打逼问我为何要在信上下毒,是谁让我这么干的?」
张夼很认真的看着江进酒和青檀:「你们也知道我很怕疼的。我怕我扛不住酷刑。」
江进酒:「……」
青檀眸光含笑,「你和沈从澜一起来到幽城,自然让你下毒的人就是沈从澜啊。」
张夼怔住了。
江进酒点头,「不错,你只管把一切都推到沈从澜的身上。他是朝廷命官,想要动他也要掂量掂量。」
张夼用迷茫的眼神,看了看很有默契的一对师徒,「让沈从澜当冤大头?」
青檀噗嗤笑了,「川哥,你以为沈从澜没有私下领命吗?不然他来到幽城第一天为何要去看青天塔?」
张夼看看两人,「难道他也在暗中查仙人状?」
青檀一副当然的表情,「他来做这个幽城知县,肯定不简单。」
张夼不解:「御前司既然派了风喉过来,大理寺为何也要插一脚?」
江进酒故作高深的呵呵一笑,「这你就不懂了,朝堂之上波诡云谲,有些人想用青天塔仙人状大做文章。」
张夼:「此话怎讲?」
江进酒端起茶,润了润嗓子,「当今圣上信道,将玄一真人奉为国师,对其言听计从。魏王这几年在圣上面前甚是得宠,又和玄一真人走得近。支持魏王的人,自然巴望青天塔上真的有神仙,让圣上对玄一更深信不疑。反对魏王的人,却希望青天塔上的神仙是个骗人的把戏,借此机会好让圣上清醒,让玄一失宠。大家想要的结果不同,自然要各查各的。」
张夼恍然大悟,啧啧道:「可惜,沈从澜手下没有得力助手,恐怕也查不到什么东西。还是得看我们风喉的本事。」
三人开始商议细节,如何在高家附近设埋伏,如何应对突然情况,张夼如何在解毒的时候,顺便给他下软骨散。
正说着,青檀听见对面街上传过来安叔的声音,「哎呦我家二娘子啥都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忘的一乾二净,连我都不认得。」
「嗨,也不知道是被人喂了药还是被打坏了头,真是造孽啊。」
「她若是记事,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家乡父母,还不早早就自己寻回家来了?」
青檀有些奇怪,安叔平时说话声音没这么大,而且他性情稳重,并不张扬,很少见到他站在大街上和街坊邻居高声大嗓的闲聊。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晚上再去找你们。」
青檀走出茶楼,对站在铺子外头的安叔笑吟吟道:「安叔你在说我什么坏话么?」
安叔略显得尴尬,忙跟着青檀一起走回书坊,小声解释道:「二娘子,是大娘子让我在外面故意这么说的,你可别见怪。」
莲波?青檀走到后院见到她,忍不住问,「阿姐为何让安叔放出那样的话?」
莲波柔声道:「那天拜祭父亲遇见刺客,像是冲着你来的。我担心是当年的劫匪怕被你认出来,伺机杀人灭口。所以我就故意放出话,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希望这话能进到他耳中,打消他杀人灭口的念头。」
青檀情不自禁道:「阿姐对我太好了。」
莲波目光温柔的望着她,「这些日子我们朝夕相处,我时常感觉到你就是溪客,就是我的妹妹。」她顿了顿,低声道:「即便你不是,我也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人伤害你。」
青檀看着莲波坦诚关切的眼眸,无法不被感动。她相信莲波说的都是真心话。
如果上头有人想以仙人状来打压魏王,那假扮仙人的人,和仙人有关的人,个个都会被问罪,问斩凌迟都有可能。如果此事真和莲波有关呢?莲波怎么办?
青檀心理闪过犹豫,不忍。
天一擦黑,卫通和阿松立刻带人去了高家,在通往高家的路口和高家宅院的前后左右都分别设下埋伏。阿松此次不仅带了弓箭,还带了两张网,若是射不中青鸟,撒网扑捉也行。
江进酒和青檀守在青天塔下,张夼悄然登上塔顶,取出王氏的仙人状,塞进撒有毒粉的信。上次他轻敌,只在铁索上涂抹了招蜂引蝶,未能抓到取信人。所以这次他用的毒,不必用手触碰,只要展开信便会中招。此毒名叫牵魂丝,是比尘埃还要细小的微末,只要吸入一点便会中毒。
为了让取信人相信信上有毒,张夼特意写的很明白,中毒后先手指发黑,后七窍流血,一个时辰后全身硬如石块动弹不得,若两个时辰内不服用解药,必死无疑。
取信人即便一开始不信,等他十指发黑,继而七窍流血,身体发硬,也就知道信里所言不虚,必定会来找「玉玲珑」解毒。「玉玲珑」便是张夼在信上留下的芳名。
其实以张夼的性子,恨不得将整座青天塔的一砖一石都涂满毒,无论什么绝世高手都能毒翻,除非他不是人,是真神仙。
但是幽城百姓如今深信不疑青天塔是连通仙界的圣塔,神仙会在此显灵,经常有人来塔外烧香跪拜许愿祷告,还有人前来扫塔。江进酒怕误害百姓,除了偷换仙人状,只同意让张夼对窗户下了招蜂引蝶。
天寒地冻,旷野中的寒风冷如利刃刮脸,江进酒喝了两口小酒,十分兴奋,若是今晚一举拿住取信人,再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仙人」,那可真是大功一件。
他兴致勃勃对青檀道:「咱们来赌一把,我赌十两银子,今夜能抓住他。」
青檀想了想,「我还是不赌吧。」
「为何?」
「我怕师父赌输了,心疼。」
江进酒:「……」
青檀对今夜的主动出击,能否成功心里并无把握。因为对手是个虚无缥缈的「仙人」,直到今日为止,她所有的判断,都是基于猜测。
等张夼布置妥当,三人悄然离开青天塔,前往高家。青檀和江进酒分辨埋伏在离张夼最近的地方,万一有事,两人可及时解救张夼,应付突发情况。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取信人前来自投罗网。
时间慢慢流逝,逐渐到了深夜。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儿,风声细细的从耳畔吹过,拖着诡异的尾调儿。而高家大门上还悬着白布,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哭嚎,鬼气森森的有些骇人。
张夼带着斗篷,披着一件暗红色大氅,「独自」一人守在高家门前的街口,彷佛一颗被摆放在明面上的诱饵。等待最是磨人,他一开始还好整以暇,慢慢有些忐忑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分别握着数枚毒针。甚至他的大氅也有毒。
江进酒自认为这一番布局几乎是天衣无缝,信心满满今夜一定会等到取信的人。诡异的是,一直等到天色微明,也没有见到人来高家门口找「玉玲珑」拿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