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里面病重着呢,您还是别进去了。」
大娘劝到,宁桉笑着看她,摇了摇头?,「没事,没道理你们进得,我进不得。」
她视线落在几位大娘手上的草席子上,心底突然一松。
亲眼掀开爆炸骗局,再?看着宁桉一剑斩杀贪官污吏。身前有大夫看诊,营地里的炉子也时时刻刻熬煮着药和米粥。
痛哭一场后?,这些?本来心如死灰的百姓,一朝之间又找回了求生的念头?了,病重的不再?抗拒吃药,病轻的更是主动站出来,帮着照顾其他人。
百姓就是这样,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圣贤大道理,可只有有人愿意帮他们,他们就有勇气活。
谁想死呢。
本来难民营里的病人都是躺在烂泥里的,有心灵手巧的妇人看不下去,找了地里的秸秆编成席子,宁桉还得了最精细的那床。
瞅了瞅来送东西大娘期翼的眼神,宁桉没有拒绝,收下东西,夜里就躺在席子上草草休息。
「大人,」
掀开毡子躬身走?进棚子里,宁桉一抬眼,有小?医童急匆匆地迎上来讲。
「今日里重症的病人又多了五个,原来的病人倒是有几个好?转了许多,很?快就可以从?重病区出去了。」
重症的病人大多虚弱至极,受不得风,因?此,这间棚子被捂得颇好?,只定时换换气。
宁桉笑着谢过小?童,抬脚往最深处走?。
一打眼,她就看见戴着斗笠的江晏青。
这人身份到底见不得光,前几日还好?,眼下太医到了,就不好?再?露面了。
他斗笠上有层层迭迭的黑纱,垂落到小?腿处,将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太医见他这模样,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后?来见宁桉一副默许的样子,加之江晏青医术确实是高,才默默闭了嘴。
「姐姐来了!」
江晏青背对?着她,正蹲在小?童旁边替他施针。那孩子叫红娃,他的娘亲病情开始好?转,他也没抗得住,到底发病了。
或许是一直记着宁桉给的那块糖,每次她来的时候,红娃都很?兴奋。
听见声音,江晏青顿了顿,接着把红娃按着躺好?,拔掉银针之后?才起身回头?。
「宁桉。」
江晏青轻唤了一声,他蹲着施针太久,眼下起得一急,眼前不由?得发黑,踉跄一下。
「哎小?心!」
宁桉连忙上去把人扶住,一搭上手,才发现本就瘦削的少?年,这几日下来,更是形销骨立。
「还有要施针的吗?」宁桉问,心下发叹。
医术本就玄妙,针灸更是其中之最,下针的角度,力道,手法样样都有讲究。江晏青那套针法,虽然有效,却是他少?时自创,用针颇险,有几针看着像奔着要人命去的一样。
因?此,他虽不藏私,坦率地教了其他大夫。可眼下,重病的这些?必须由?他亲自动手。
「剩下的都还没到时辰。」站稳后?,江晏青摇了摇头?,和宁桉一同往棚外隐蔽处走?。
才站好?,他一伸手,宁桉就很?乖地把手递上去。
江晏青在给她把脉。
「还好?,」片刻过后?,江晏青紧绷的眉梢一松,笑了笑,「除了疲惫过度,其他没什么。」
宁桉都要感?慨自己福大命大,日日里往重病区跑,再?加上熬夜办公都没染上时疫。
这具身体自她醒来之后?,当真是大病不犯小?病不断。
「你没事吧?」
宁桉看着江晏青眼下的青黑问,江晏青白日里施针看病,晚上不停地改方子试药,日夜都不能休息。
「还好?,」江晏青摇摇头?,眉眼间笼上一层郁气,「圣光教查得怎么样了?」
宁桉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抗疫走?上正途后?,圣光教和越国的事却不能不管。虽然出于种种顾虑,不能直接对?百姓说明真相,但是必须把消息传回隆狩帝处,早做准备。
「衣服的来历倒是查清楚了,」宁桉酝酿着开口,「余家寨里也派兵清剿了,只是那个教主,一直不露面。」
「这也正常,」江晏青点点头?,「越国和大景的情况截然不同,能被派出来做事的,是官,也是死士。」
「在隐姓埋名这一方面上,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见宁桉沉思?,他补充两句,「当然,这种人不多,培养也颇为费力,短时间内倒不用操心。」
宁桉点点头?,眼下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研制出方子。
越国敢玩投毒这一手,他们能防,可大景地大物博,谁知道那个偏远地方会不会出了纰漏。
只有尽快研制出药方,才能改变局势。
毕竟……时疫这种双刃剑,越国手上估计也只有这么一个病种。
「我和太医商讨了一下,已经?定下大概的方子了,」
江晏青叹息一声,「现在就等用了之后?看看效果,再?进行?删改。」
宁桉沉默不语。
时间,他俩都默契地忽略了一个地方。
江晏青只有七天时间,如今已经?是第四天了。
若是到时间了药方还没定下,该怎么办?
宁桉不说,江晏青也不说。他笑了笑,从?袖口里取出一个黄澄澄的果子,放到宁桉手上。
「柿子?!」宁桉低头?一看,一时间愣住,「你哪来的柿子?」
江晏青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峦,「之前去余家寨的时候摘的。」
「吃吧,」他十指一合,「你不是不喜欢见尸体么,难受的话,吃个柿子缓缓。」
不喜欢见尸体?
宁桉恍然一愣,半晌恍然大悟一般反应过来。
江晏青还是副君的时候,他们到宫门?外,看见威远侯夫人的尸体被拉了出来,那时候宁桉拧着眉,江晏青问了后?解释了几句。
没想到这人竟然记得。
一时间宁桉有些?啼笑皆非,心底发闷。
江晏青带着斗笠,视线很?轻很?轻地看着她,说起来,这人似乎没有昔日郡主府内高冷孤僻的样子了。
可他现在这样,却让宁桉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夫!大夫!」
一旁棚子里忽然跑出个小?药童,看见江晏青后?神色匆匆地大喊,「有人又吐了,您快来看看。」
江晏青神色一凛,飞快把斗笠拉好?,转身朝棚子里跑去。
「把人扶起来,药呢?」
他一边取针一边冷声吩咐,动作飞快地一扯那人衣领,脏污沾在他袖口,持针的手腕骨节棱起,苍白瘦削。
宁桉握了握手里的柿子,转身离开。
圣光教被判为□□,剿灭余家寨等倒是可以让山南发兵。
可牵扯到流言,疫病的仍是机密。宁桉作为巡抚,自然不能脱身去查,只好?把事情交给杜景珩。
作为天子直臣,他是除宁桉外最适合查这事的。
江晏青带回的资料有些?很?有用,杜景珩虽不明白这些?信件到底是哪来的,可也隐隐约约知道和营地里默默出现的斗笠男子有关。
他识趣地不问,一通调查下来,还真找到了点东西。
「大人,」杜景珩一指舆图上余家寨一处,「余老三招了,衣服是他想办法丢到难民营的。」
那件衣服如今已经?被焚烧,可宁桉见过了,破败的棉袄特意制成景国常见的样式,有问题的是缝在衣服里的东西。
「天气寒冷,难民营的百姓遇见一冻死的乞丐,身上穿着着衣服,就拔了取暖。」
快冻死的情况下,谁管你是不是死人身上穿的。
宁桉深深拧眉,最开始穿袍子的人已经?病死了,尸体和乞丐的一起,早早被唐大夫组织着烧了埋了。
线索断了,可还不能说唐大夫有错。毕竟在古代,病死的尸体最好?的处理,就是火烧。
「派人盯着周围,」看着舆图,宁桉深思?,「圣光教暴露,被连根拔起,爆炸案真相也被抖露出来。」
在百家报的大力宣扬之下,圣光教利用面粉导致爆炸一事传遍四处,百姓又恨又怒,惊醒了许多,就连原来懵懵懂懂成为教徒的百姓,也有大批人主动自首。
「他们筹备这么久,不可能看着我们破局功亏一篑,」宁桉冷笑一声,「眼下就看这场疫病能否压住。」
「压不住就不用再?特意做什么,」
她眸底光芒晦暗不明,「要是压住了,若我是圣光教教主,一定会对?主管官员动手。」
试想,一个刚做出成绩的官员,一朝莫名其妙死了,再?配上点什么违逆圣主的传言,再?人造两个天降异象。
宁桉想想都知道,那时候北砚会有多震动。
到时候,先前赈灾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大人,」杜景珩皱着眉,「不然,您还是避避风头?,至少?身边多带点人,或者进城里去。」
宁桉嘴角一扬,虽说她不会武,可是靠着那堆稀奇古怪的药物和暗卫,别人想一出手就弄死她,难度可谓登天。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他不是冲着我吗,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他来。」
冬月二十七, 来自北砚郡的消息快马加鞭,终于送达了京城。
官员们被急召入宫议事,隆狩帝站在案前,冠冕垂下遮住面?容, 见官员们鱼贯而入, 让内使将折子递下去。
「这?」
身为户部尚书, 唐正浩自然在其中。他满心狐疑地打开盖着?加急章的密折,仔细一看, 大惊失色。
「北砚爆发了时疫?怎么会?!」
殿内众人一时间纷纷变色, 满心惊乱,连忙往下看。
折子上?说了,时疫爆发在郡城外难民营, 北砚郡守等官漠视百姓,瞒报消息, 将爆炸案里受难的百姓赶到城外, 以陈米草梗赈灾,并且不允许难民营百姓进城。
等到发现?时, 已经是生灵涂炭,死病千余人。
时疫, 瞒报?!
这两词砸得官员们头晕脑胀, 满眼?震惊。
大景建朝十余年, 最近的一次时疫是开?元十二年江南水患后,那次时疫死伤数万人, 最后好不容易压下来,也是整国大伤。
北砚无端爆发时疫就?算了, 这北砚郡守竟然?漠视瞒报?!全天下都找不出?来这么蠢的人!蠢货!
一时间满堂倒吸凉气,心急如焚。
有人率先发问, 「这折子是何人所上?,所言可信?」
一行人面?面?相觑,正常官员上?折,会在内阁走一圈再到隆狩帝案头,他?们看一眼?内阁大臣,那人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唐正浩再翻一页,瞳孔一缩,「是北砚巡抚上?的,走得是不是官家途径。」
北砚巡抚?!
宁桉在北砚露面?后,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这北砚巡抚是谁,京城里的官员自然?知道?。
怎么是这位祖宗?!
大臣们慌乱起来,虽说之前几次交锋让他?们意?识到这位皇室宗亲的手腕不俗,可时疫赈灾和官场交锋那可是两回事。
看这折子,时疫刚开?始就?死伤上?千人,要是要不住了,那可是要屠城的!
「陛下,」唐正浩最先站了出?来,「不知北砚时疫如何?」
鸿福站在高台旁,面?色肃穆,从?案头取出?另一份折子念起来。
「城内百姓陆续出?现?疫情,已统一建立隔离区隔离开?。山南驻省太医等人已经赶到,知悉此次时疫与先前数起不同,暂无良方可治……」
斩杀郡官以安抚百姓,划分隔离区,从?山南省各郡调来赈灾物资,日夜与灾民同吃同住……
宁桉几日内所做之事一项一项被念出?来,满堂沉默,大臣们面?面?相觑,满眼?不可思议。
时疫爆发不过几日,就?已经做到这地步了?!
唐正浩心生感慨,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担忧完全没?必要,他?当官时间久,两朝疫病也经历过不少。
往日里哪怕朝廷紧急派官员过去,也得来上?大半个月才能勉强搞清状况开?始赈灾,一场时疫,整年能解决就?差不多了。
虽说目前还没?有研制出?良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疫病无情,人力?在此面?前微薄如羽,前朝甚至还有管不下来,靠着?锁城让百姓病死完了来压制的例子。
别的不说,光安抚百姓这一点,就?没?几个官员能做到。
「陛下,眼?下时疫爆发,还望陛下尽快下令,命山南巡江几省全力?配合赈灾。」
唐正浩深吸一口气,拱手回话?。隆狩帝略一点头,在场诸官就?飞快地商讨赈灾措施,起草文书,忙碌起来。
而隆狩帝坐在御座上?,神色复杂。
宁桉上?的折子除了官员们看见的那份外,还有一份用朗月郡主私章盖了悄悄送进来,说的就?是圣光教的事。
宣武将军宁豫依旧不见人影,连带着?他?手下带的三百精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他?竭力?压制,可有关将军叛国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得如火如荼。
眼?下,洮山战事陷入僵局,隆狩帝正忧愁着?呢,没?想到越国又出?此毒招。
染过疫病的衣服?!他?们怎么敢啊!就?不怕大景没?压住,传到越国去?!
想到这,隆狩帝心下讥讽,也是,大景不可能放弃,轻易下令屠城。
可越国不一样,多年前他?们时疫爆发,别说压了,一爆发立马屠城,人都死完了,哪里还传得开?。
「陛下,」
殿内官员商量妥当之后,纷纷请辞回到各部去办事,唐正浩等尚书留了下来,单独议事。
「可要单独选官员来主管时疫一事?」
唐正浩满心纠结,出?现?时疫后选出?疫官主管众事是景国惯例,在疫官到来之前,向来是当地官员来主管。
北砚众官脑袋估计都快长蛆了,山南那边也指望不上?,黄有良这人他?们可熟悉了,怕死怕得要命,能力?比下有余比上?不足,平时还好,这种大事指望他?,不如早点等死算了。
「朗月郡主虽是巡抚,可到底是奔着?查明平康坊一事去的,主管时疫,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唐正浩说不下去了,他?和几位尚书对视一眼?,纷纷心底叹气。
不得不说,眼?下最好的选择,还当真就?是这位郡主。
斩杀群官的魄力?,安抚百姓的亲和,她提出?的隔离政策也有理有据,行之有效,换另外的人来,绝对没?她做得好。
可偏偏,这人身娇体?弱这事阖朝皆知。这可是时疫啊,古往今来可没?几个疫官能活着?回来。
唐正浩心下发酸,别的不说,这皇室宗亲死在北砚,昌仪公主不得疯啊。
「朕再想想……」隆狩帝叹息,「诸爱卿先把其他?事情安排下去吧。」
百官面?面?相觑,无奈叹息一声,行礼后走出?大殿。
「陛下,这,」鸿福握了握手里的银锞子,心下犹豫地开?口,「要不要把朗月郡主召回来?」
「北砚现?下只有镇守山南的太医,负责看顾郡主玉体?的太医可还在京城呢。」
「郡主与灾区百姓形影不离,若是染上?时疫,那可如何是好?」
隆狩帝心底复杂,他?子嗣不丰,长子如今只有十岁,可以说,这么多年来,是看着?宁桉一点点长大的。
作为长辈,他?恨不得现?在就?急诏宁桉立刻远离北砚,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过她安安稳稳的太平日子,虽说眼?下风波颇起,可只要自己?还在一日,她就?不会出?事。
可隆狩帝清晰地明白,除了长辈,他?还是个皇帝,昨到这个位置上?,就?要事事为百姓考虑。
眼?下,宁桉确实是最好的,不,应该是唯一的选择。
鸿福见他?沉默不言,心下焦急,「不若问问昌仪公主的意?思?」
朗月郡主可谓是昌仪公主一脉和宣武将军一脉唯一的子嗣了,昌仪公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陷入险地吧?
隆狩帝眉心一凝,就?在这时,大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声音。
「不用问了。」
昌仪公主身着?官服,边往里走边脱下披着?的大氅,血色披风滑落,她的眼?神却无比锐利,透露着?上?位者?的威严。
「皇姐,」隆狩帝看见她,心底无意?识地一滞,「什么意?思?」
「让宁桉担任疫官,」
昌仪公主神色冰冷,「眼?下并非正常时刻,她身为郡主,食禄多年,也该履行自己?的责任了。」
「陛下,」
昌仪平静地看着?隆狩帝,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眼?里看出?浓厚的不可置信与悲伤,叹息一声,「你我都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时疫每拖一天,就?会有无数百姓死亡。」
隆狩帝喉头一梗,他?当然?知道?,不仅他?知道?,文武百官都知道?这个道?理。
事实上?,眼?下担任北砚巡抚的若不是宁桉,而是任何一个官员甚至宗亲,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下令。
可偏偏就?是宁桉。
「皇姐,」他?深吸一口凉气,把手中的折子递给昌仪公主,「这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疫病,背后是圣光教和越国出?的手。」
昌仪翻看两页,片刻后抬起头定定地笑了两声,眼?底满是复杂,「那就?更应该是她了。」
「这——」
「阿璟,」昌仪公主笑了笑,轻唤隆狩帝的小名,「刚才我说的那些,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桉桉的决定。」
临走前一夜,红衣少女满脸疲倦,眼?神却像是燃着?火,她从?地牢里出?来,背后是刘恒惨死的尸体?,主动找到了昌仪公主。
「阿娘,」少女冷静地开?口,「北砚背后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爹失踪的事情也是。越国既然?动手了,就?一定是一套连环计。」
「如果我去北砚后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你们犹豫后才能做决定的,」宁桉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那就?放弃我。」
「桉桉,你!」
「你瞎说什么呢!」
彼时昌仪公主又慌又怒,下意?识就?要去遮她的嘴,宁桉反倒笑开?了,「我做得的每一个决定都问心无愧,既然?那时的我选择做了,就?已经想好所有的结果,包括我死在那。」
「我想要一直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可眼?下的时局还不够,还不能满足我的愿望。」
宁桉神色温柔又坚定地拢住昌仪公主的手,「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还请阿娘帮我说服舅舅。」
隆狩帝是个好皇帝,宁桉一直这么认为。
作为手握兵权的西南侯府公子,哪怕燕末帝再昏庸无道?,他?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并且,绝对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过得好。
可隆狩帝却站起来,顶着?谋逆的罪名一步步爬上?去,登基十余年来无一刻懈怠,一心为百姓着?想。
哪怕他?的一些做法放在后世不够完美,可也够了。
「我的命不足与百姓的命相提并论。」
宁桉叹息着?开?口,「阿娘,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就?把我的话?告诉舅舅吧。」
「相信我,或许没?那么糟呢。」
眼?下,时局如宁桉所预料的一般发展下去,昌仪公主心底酸涩,可还是强撑着?,把所有事情告诉隆狩帝。
「这个傻子……」
高台上?,隆狩帝无力?地坐下,手撑着?额满脸茫然?,「这是时疫啊,有什么阴谋诡计比得上?时疫危险?」
「万一她真出?事了,我去哪里找个侄女啊。」
殿内几人眼?眶一酸,鸿福摇摇头,心底发涩,他?正准备劝慰两句,就?见隆狩帝和昌仪公主几乎同时收敛起面?上?所有情绪,从?忧心子女的长辈变回了手握大权的上?位者?。
「鸿福!」
隆狩帝喊,「派人起草诏书,任命北砚巡抚担任疫官一职,时疫什么时候控制住,她什么时候回来。」
「是!」鸿福心头一紧,立马传命下去。
「当地官员若有违逆者?,不论职位大小,一律处斩。」
隆狩帝冷声补充,昌仪公主面?含微笑看着?他?,半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早在圣旨颁布前,载着?妇科圣手和各色药材补品的马车就?已快马加鞭,疾速赶往北砚。
「桉桉,」站在殿外,看着?沉郁的天色,昌仪公主心下叹息,「愿我的女儿桉桉能如其名,平平安安地回来。」
「大家都在等你。」
另一头,宁桉不知道?宫中围绕着?她发生的一系列纠纷。
她前脚刚批完官吏递上?来关于北砚各县时疫状况的折子,后脚萧山石就?急匆匆地跑过来。
疫病区那边,已经定下最初的方子了。
「什么?!」
宁桉神色一变,立马起身往外跑,萧山石激动得眼?角含泪,捞过斗篷急匆匆地跟在后面?跑。
「大夫们说了,等大人看过之后,就?可以开?始正式试药了。」
「怎么说?」
顾不上?太多,宁桉一把掀开?药房帘子,激动地看向棚内众大夫。
「大人,您快来看看,」唐老大夫难得露出?笑颜,乐呵呵地顺顺长长的胡子,笑呵呵地举起一张纸,「多亏了江大夫,这方子出?得颇为合适。」
「我们找了两个病人试了试药,当真有效果。现?下只要等大人您看过了,就?可以开?始广泛使用了。」
「我又不是大夫,看了有什么用,」
宁桉眼?睛亮晶晶的,挥了挥手,「诸位先生决定就?好,需要什么药尽管开?口,我让人送过来。」
唐大夫笑得越发开?心了,他?年轻时候也遇到过时疫,那时还是前朝。派来赈灾的疫官爱逞能,偏要大夫改方子。
他?还记得,因为这个,本来可以压下去的病情,最后硬生生拖了快半年才好。
「这方子是江大夫研究出?来了,我等不敢居功。」
虽然?带了斗笠,可诸位老练的大夫还是能看出?江晏青的年纪不大,本来就?因为针法的原因颇感敬佩,眼?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唐大夫几人激动地吹嘘起来,「江小公子可谓是英雄出?少年,天纵奇才!」
「大人您看!」
唐大夫指着?方子给宁桉讲,「银翘,金银花,贯众,板蓝根……这几味药是千金方银翘散里的,温和,但是对这次的时疫来说效果不大。」
「江大夫奇就?奇在加了后面?的几味药,麻黄、杏仁……这些药大都含毒,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出?事。可偏偏能和其他?几味药相辅,作用得恰恰好!」
对于大部分中药,宁桉都只认识名字。但这不妨碍她看出?几位老大夫的激动,心底对江晏青医术的赞扬更上?一层楼。
这方子和他?本人一样,用药奇诡,大胆,药毒难分,剑走偏锋又有迹可循,并且效果有目共睹。
「现?在立马让人熬药试试,观察两天,没?问题的话?就?公布方子给其他?疫病区的人,尽快让所有人都用上?。」
宁桉斩钉截铁地盖了章下命令,药房内外一下子忙碌开?来,取药的取药,烧水的烧水,一时间,她反倒是成了最闲那个。
宁桉心底轻快,笑盈盈地看着?眼?前忙碌的场景,视线一转,看向了江晏青。
真是奇怪啊……
宁桉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么热闹的氛围里,最大的功臣依旧斗笠黑纱,独自侧首坐在药房角落。
堆栈而上?的架子上?满是各色的药材,脚旁还有各种各样的器皿,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江晏青坐在其中,瘦削,安静,神秘,孤僻,彷佛热闹与他?无关。
这就?是常人眼?里的江晏青吗?
宁桉心底默念,她笑了笑,主动朝着?那处角落走了过去。
「退热了, 退热了!」
疫病区里忽然响起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宁桉听见动静,噌的一下站起?来,拔腿就往棚子里冲。
棚子外燃起了熊熊的火堆, 几个煎药的炉子架在上面, 噗嗤噗嗤的声音里药香袅袅, 有小童激动得脸色通红,一把冲出来取下罐子。
「大人!」看见宁桉, 他?不由得欢呼出声, 「退热了,棚子里的病人大都退热了!」
「嗯!」
宁桉按耐不住笑意,重?重?地点点头冲进棚子里, 那一个个草席上躺着病人,可比她早上看见大多昏睡着的情况, 眼?下, 这些?人都睁着眼?,笑容满面。
「情况怎么样?!」
宁桉焦急地问。
唐大夫大笑三声, 喜气洋洋地拱手向天,「不错, 一帖子药下去, 病症轻的都退热清醒过来了, 哪怕是重?病的,不扎针也不吐了!」
「良方!良方啊!」
棚子内的大夫手舞足蹈, 一个个守在病人旁边,时不时把着脉, 满脸通红,「小江大夫这方子出得好啊!有方子在, 再?也不怕时疫爆发开?了。」
「嗯,」
宁桉也笑着,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我刚刚点了药材,方子上的药都还够,也安排人快马加鞭地去取其他?的了。」
「现在就开?始熬,下午病了的每人都能喝到?药,」宁桉果断地开?口,「还有,我马上派人把方子送到?别的疫区去!」
「不错,不错,正因?如此啊!」唐大夫摸摸胡子,笑意张扬,转头看向江晏青,「虽然有了药,但针灸不能丢。」
「小江大夫,能不能把针法也传开??」
唐大夫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各家的针法那可都是吃饭保命的东西,不拜师学艺那是万万不可能外传的。
江晏青愿意教他?们几个老骨头,已经让唐大夫几人老脸通红了,眼?下还要求传开?,他?自己?都觉得过分。
江晏青也在笑,浅浅的笑意凝在眉眼?间,他?坦然地点点头,「之前?没传开?是怕施针没施对,反倒出了岔子,不过眼?下有药方在,我再?改改针法。」
「虽然效果可能没原来那么好,但是不担心出事,和药方也能搭得恰恰好。」
「好!」
唐大夫激呼一声,忽然连着几位大夫一起?,先是朝着江晏青一鞠,再?转身对着宁桉忽地跪下。
「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