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大景谁人不知道,面粉多了遇明火,会爆炸。
这种情况下,再傻,也知道事了。
「剩下的处理好了。」宁桉站起?身,转头往外走,侧脸对着杜景珩示意。
「是——」
她回到了屋里,坐在案前取出?一本?本?折子?提笔疾书起?来。
眼下,时疫得到了控制,有大夫,有药方有药材,想?来不用多久,这场疫病就能够控制下去。
她到北砚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圣光教一事,虽然?后面不得已牵扯到了一连串的事情里面,可关于圣光教的行动,也差不多了。
教主已死?,高层被捕,今夜过?后,各地的百家报连着官府会大力宣传圣光教和越国的恶行,严加管制之下,以后越国要是还想?出?同?一招,那就难了。
「杜景珩,」把要奏上去的折子?写好分类,盖上私印后,宁桉神色平淡又不容拒绝地看向?刚进门的杜景珩。
「接下来,我会暗中去洮山郡一趟,」她言语淡淡,「你负责留在北砚处理灾后事务,尚方剑我会留下,如果?有谋逆了,都处理了。」
「这?!」
杜景珩大惊失色,瞪大双眼看着宁桉,「大人,洮山眼下!」
「我知道,」宁桉点点头,「现在不去,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洮山郡不日前战事陷入僵局,朝廷派去的罗将军是个老将,用军稳健,是个守成之人,可并不无能。
眼下,两方默契地停手了,除非突发变故,不然?这场僵局,短时间内难以结束。
「宣武将军的事,你知道多少?」宁桉问。
杜景珩有些?纠结,金銮卫曾经调查过?宁豫失踪一事,他自然?也知道些?消息。
如果?眼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宗亲或大臣,甚至是昌仪公主亲至,在隆狩帝开口前,杜景珩都不会透露半分。
可眼下是宁桉……
杜景珩犹豫了,片刻后,他握紧手里的暗令,小声地开口,「宣武将军战事中失踪,与他一起?事失去踪迹的,还有百余将士——」
「目前,大部分官员认为他要么死?了,要么叛国了。可宣武将军的恩师,也就是现在坐镇洮山的罗大将军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宣武将军可能是绕袭越军后方去了……」
宁桉一愣,仔细想?了想?,倒是觉得有可能。
宁豫行军作战的本 ?事,是罗将军一手带出?来的,论起?来,没人比这位师父更?懂他的手法。
「也因为罗将军的坚持,陛下才派他来前线,同?时一直没说怎么处理宣武将军一事。」
杜景珩飞快说完,有些?犹豫地扫了眼宁桉,「这……」
「我明日就会走,这之后,你怎么往上报都行,」宁桉垂下眼,「出?去吧。」
宁豫的叛国的帽子?不摘掉,她,昌仪公主等人头上,永远不得解脱。
目送杜景珩欲言又止地离开后,宁桉长呼一口气,幸好杜景珩颇为信服甚至崇拜她,不然?,光怎么会离开,都是个问题。
她略微理了理头绪,和衣靠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另一头,越国边境,孟乡州,江晏青掩住身形,翻进了一间院子?里。
「回来了。」
夜色凄迷,月娘黑衣白花,面色苍白地坐在屋内,犹带病容。
她的声音却很平静,也没有问江晏青这几?日去了哪,只轻飘飘地看了眼,确定还能动之后就起?身离开。
「明日我就会病愈,那边已经等不及了,准备离开了。」
江晏青点点头,他站在微微敞开的窗侧,今夜无月,漆黑里越发难谭身形。
「阿娘,谢谢你。」
月娘摇摇头,语气不缓不急,「没事,休息吧。」
江晏青看着她离开,心底莫名?压抑,江少景死?的真相,江晏青没有主动和她说,可也没什么意义。
他手底下的那些?暗卫,月娘亦为主人。
从知道后,月娘就默许了江晏青唤她娘的行为。
决心前往北砚后,月娘知晓了他的想?法,便「病」了。
她是江少景的遗孀,越帝眼下越发重视江家仅剩的两人,巴扎得勒自然?也不好太过?冒犯。
请来大夫进行诊治后,一行人乔装打扮,停在了孟乡州,而江晏青乘机离开。
眼下,江晏青看着月娘的背影,心底有些?不祥的预感,以他记忆中相比,短短几?日,月娘似乎变了许多。
她好像想?透了什么,又好像没想?明白,最后杂糅在一起?,成了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情绪就像潜藏着慢性的毒,江晏青觉察到它?,可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
通往洮山的山道上, 有一队满载着货物的骡马缓缓前进。
「老?先生,」半是?货物半坐人的骡车上,有人?坐直身,眉目顾盼地看?过来, 「这是?到哪啦!」
赵家商队的一员, 人?称马锅头的老者闻言打量天色, 笑着回话,「已经进了洮山地界了, 没什么意?外的话, 在来个两天就到郡城。 」
宁桉一身游侠打扮,长?发用木冠挽起,窄袖银带, 嘴里叼着草笑嘻嘻地笑,「那就提前祝老先生赚个盆满钵满喽。」
「你小子!哈哈哈哈哈哈——」
马锅头被他哄得身心舒畅, 长?笑两声, 「说起来,到了洮山, 小赵公子也就能和家眷汇合了吧。」
边关虽起战事,却也有商贾们闻风而动, 近日?来, 有各地商贾带着人?马车队, 千里迢迢跑到洮山去,无论是?卖粮食还是?卖布匹药物?, 总归有的赚头。
马锅头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月前赵家得封皇商, 作为赵家商会手下一顶一的走商,马锅头也得了好, 能走官道去,一路来还能歇在驿站里。
这可比之?前风餐露宿,往山林小道里钻舒服多了。
「天色黑得太早了。」想到这,马锅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天色,冬月来日?头越落越早,眼下不过酉时,天色就已经黑得快看?不清了。
「前面的!」马锅头高呼一声,骡子上的铜铃一响,最前方的伙夫立马就停下来,小跑聚在一起。
「天黑了,前面就是?断魂崖了,」马锅头叹息一声,「找个地方,准备休息吧。」
「哎!」
走商的都是?年轻小伙,手脚麻利,一时间?,骡子被牵来栓好,树林里清出一片干净地来,熊熊的火堆燃了起来。
「断魂崖?」宁桉帮着收了柴火,好在冬日?林间?还有些残存的树枝,倒也不难找,他抱着柴,疑惑地看?向马锅头。
「小公子没来过这地界吧?」马锅头举起酒囊子重?重?地喝了一口,才畅快地叹了口气,指向前方黑衣处。
密林尽头,被横生的枝桠映着的,是?连绵一片高耸的山。
「前面那地界,早些年我们叫它?断魂崖,」马锅头在地上取了根树枝比划,「山高林密就算了,最奇特?的是?那山像是?被谁乱剑砍过一样?,保不住哪里又冒出来个坎。」
「白日?里还能勉力看?看?,夜里点灯费银子就算了,还看?不清,总有些商队,赶着去,一不留神就死在里面喽。」
「死?」宁桉心头一愣,微微拧眉若有所思,「崖壁很高吗?」
马锅头来了兴致,手里树枝一划,划出条条歪歪扭扭的曲线来,「崖到不好说,有高的有矮的。」
「只是?崖底小路太过杂乱曲折,掉进去了没人?带,那可就困死在里头了。」
「眼下树叶掉得差不多了,山里大?变样?,就连附近村子里的猎户,也不敢贸然进去。」
「还好是?走官道,银子不好挣啊。」宁桉叹息一声。
「是?啊,」马锅头心有戚戚,也露出几分愁绪来,「还好官家把那段的官道给开了,不然……」
「就是?官道绕远了,慢了好大?一截。」一旁,有抱着囊饼的小伙走过来,一起坐在火堆旁取暖,也插嘴说了起来。
马锅头一脑瓜蹦翘在人?头上,怒目而视。
「怎么教你的!慢点也好,我们就是?挣点银子,谁家里没人?等着,犯不着把命搭上去!」
「哎!马叔!疼!」
「哈哈哈哈哈打得好!」
一时间?,火边热闹起来,宁桉接过囊饼,就着烧开的热水,一点点吃着。
她隐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心底默默思绪。
马锅头说得不错,但他瞒了一点。
前方的山,绕过去,可就是?前线战场了。
宁桉回忆着百家报传来的消息,洮山一带,一直有种说法,断魂崖内,有直通北越的路。
说起来,洮山的地势颇为特?殊,郡城北面是?边关沙场,东西一带却被连绵的大?山给围着,西南后方,就是?北砚等郡,易守难攻。
近日?里,有小道消息说,西侧的山峦里,有人?影幢幢,常有鸟兽飞散。
宁桉心下发沉,也因此,才乔装打扮,混在马锅头商队里,从西南一侧出发。
「马锅头,」宁桉忽然发问,神色凝重?,「您看?,这断魂崖的山里,有没有可能藏着人??」
「什么?」马锅头一愣,呆呆地拿着烟袋。
营地里一下沉默下来,半响,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天老?爷哎!」
马老?六一手拍地一手捂着肚子狂笑,「小赵公子啊,我现?在总算相信你没出过远门了。」
「人?在这冬日?大?山里,吃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
宁桉挑眉看?着众人?,不耻下问,「我在南边长?大?,是?没出过远门。我看?着山里这么大?,可否靠打猎为生?」
马锅头脸上也带着笑意?,眼里却满是?善意?,他慢慢地解释。
「这断魂崖山不山崖不崖的,里面动物?也鬼精,你看?我们这一路来,可见什么猛兽了,这是?天冷了全躲起来了。」
「能打到的,不过是?几点鸟雀几只野兔,吃力不讨好,还不如多养点家畜撑着过冬呢。」
「嗯。」宁桉点点头,心底记下。
说说笑笑这么一阵,渐渐沉默下来,今日?赶了一天路,明天还要绕远,商队众人?吃饱后也没了玩闹的力气。
马锅头熟练地指挥着人?守夜,其他人?都挨着骡车靠着,趁机休息。
守夜的事轮不到宁桉,他半躺在骡车中特?意?空出来的半边,心底无甚睡意?。
宁桉心底默念,宣武将军,百余将士,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没了?!
越国找不到,景国也找不到,好像这么一队人?,就活生生消失了。
如今,边关内,甚至有鬼神之?说,说是?老?天把人?收了,才这么不见踪迹。
亲身来到边关,若要宁桉说哪里可能藏人?,就只有这断魂崖群山中了。
可这可能吗,失踪这么多日?,冬日?大?山中,宁豫还活着吗?
「阿爹啊阿爹,」宁桉半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堆栈起的货物?,心底喃喃,「你可要撑住啊……」
困意?袭来,她缓缓闭上了眼。
夜色越发漆黑,营地里渐渐安静下来,守夜的人?抱着刀坐在火边,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有栓在树上的骡子噜噜地哼了两声。
谁也不见,密林里,渐渐浮现?了些隐晦的身影。
「谁?!」
半睡半醒一会,营地边际的骡车里,宁桉猛地瞪大?双眼。
骡车外,忽然多了个漆黑的身影,像是?没想到她会醒来,她一动,那人?也惊醒起来,一翻身滚进骡车,牢牢摀住宁桉的嘴。
「小公子,我们并无恶意?!」黑衣人?眼眸发亮,略带焦急地开口,「商队里可有伤药?」
他一动,宁桉心头就紧绷起来,这人?浑身气势凌厉,哪怕是?黑夜里看?不清身形,也挡不住赫赫的压迫感来。
藏在指缝里的小药丸滑入袖口欧,宁桉顺着力收声,小声地开口。
「我们这是?运粮草的商队,只有个人?各带了些常备药物?。」
宁桉说谎了。
战事一起,除了食物?,自然是?药物?最值钱。事实上,商队里也运了些伤药,只是?被马锅头藏着,除了宁桉坐这辆,其他骡队一辆塞点。
这是?宁桉几日?来发现?的。
她微微拧眉,鼻尖忽然嗅到身前人?处传来的草药苦涩味,再一低头,果然,黑衣人?腰侧,捆着个小袋子。
「啧……」
宁桉听见黑衣人?呼吸一滞,失望地叹息一声。
奇怪……这商队里值钱的东西不少,这人?好像没有打劫的意?思。
宁桉默想,却见那黑衣人?神色一凛,像是?要退出去,一抬手就朝着宁桉后颈捏来。
「对不住了。」他低声说。
「等等!」宁桉猛地瞪大?眼睛,往前一扑拽下那人?腰间?的药带,摸到那把环首刀,声音又轻又疾。
「环首刀,你是?宣武将军的人??!」
「你!」黑衣人?色变,一把把药袋抢回,正?欲开口,就被宁桉抢了先。
「我懂医术,也有一些药,带我去找你们将军!」
「我凭什么相信你?!」黑衣人?冷笑一声,戒备地盯着眼前着身形瘦削的公子。
「我现?在杀了你,自然也能拿到药!」
「呵,」宁桉忽地一笑,「没否认,也没动手,你果然是?宣武将军的人?。」
月色透过木板缝隙透进来,那点微光下,宁桉缓缓阖眼,「你身上将士的气味,太重?了。」
「宣武将军没教你们怎么掩饰么。」
曹五脸色巨变,身为宣武将军的亲卫,此次,还是?他偷偷跑出来的。
再找不到药,将军可就危险了!
「你什么意?思?」曹五冷声问,戒备地摀住刀柄。
宁桉却飞快地取出一个个瓶子,往布袋里一塞系好,甩到曹五神色,「这些是?药,有人?来了,快走!」
骡车外,换班的时间?已经到了,有商队的人?陆陆续续起来,朝着营地旁走。
曹五神色一愣,耳畔响起同伴略带焦急的鸟叫声,他心一凛,动身往外走。
宁桉看?着人?背影,眼底黑沉。
下一秒,却见那人?忽然转身,一抬手,猛地敲晕了宁桉。
「你!」
「我信不过你,」曹五面色严肃,「劳驾,和我们走一趟吧。」
「你这是从哪搞来个人啊?!将军不是不让我们骚扰百姓吗?!」
幽暗的山路上, 有两人急步快行?,眼下无星无月,衬得林子里越发鬼魅寂静,山路弯折奇诡, 偏这两人极为熟悉一般, 动作飞快。
其中一高个子背上, 还背了个瘦削的人影,沉沉地垂着脑袋, 悄无声息。
「管他呢, 今天?出来了,回去也少不得挨一顿,」曹五吧唧嘴, 叹息一声,「药没找到, 将军的病……不能再拖了。」
「那你绑个毛头小子有毛用嘛!」
矮个子曹六不满地问, 他俩是兄弟,向来手脚不错, 人又?直又?莽,所以今夜才偷偷摸摸出来找药。
「你当我想啊!」
曹五额角跳起, 把人往背上颠颠, 「这商队当真没药, 我们也不能把人捆起来搜吧。」
「这小子浑身?带这么多?药,好像懂点医理, 把他带回去?看看,万一呢。」曹五声音有些?哑然, 半晌重新振作起来,「大不了等?可以出去?了, 我拚死?把他送出来。」
这话?一出,山路里一片死?寂沉寂,半晌,曹六沉沉地叹了口气?。
「哎……」
无人注意到,被扛在背上少年模样的人,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宁桉微垂着头,透过缝隙看着脚下的泥土,重重枯叶将他们走过的痕迹掩盖,两旁亦是丛生的枯木,长得简直是复制粘贴出来的,根本分不清。
确认记不住路后,宁桉把注意力放到两人的对话?里,两人讲话?很含糊小声,她必须集中精神?才能听见。
——将军。
这两个字让她神?经一跳,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宁豫病了?似乎还病得很重,不然这种关键时刻,他的下属不可能冒着风险出来找药。
宁桉心底一紧,下意识联想到一连串的坏结果,好在她立马反应过来,收敛呼吸,静静地听着两人对话?。
听见曹五说万一出事了要拚死?护她出去?,宁桉又?想好笑又?感动。
不得不说,多?亏两人,不然她还真没本事在这深山里找到刻意藏起来的宁豫等?人。
夜色越发深沉,曹五曹六也没有讲话?的意思了,皆紧紧闭着嘴,快速跃下一层层山崖,潜入密林深处。
起起伏伏中,宁桉微微阖眼,再一睁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大的营地。
「到了。」曹五深吸一口气?说,他语气?紧张,曹六死?死?握着手里的药袋,亦然。
「进去?吧……」
「谁?!」宁桉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就听见营地里忽然炸响压抑的怒吼,紧接着,一道道气?势凌人的身?影手握砍刀,从黑夜中站起身?来。
「是我们,曹五曹六!」
曹六压着声音喊,举了举手里的药袋,「我们出去?找到药了!」
营地里的人却没有放下戒心,领头的中年男人面容黝黑,一双鹰目直勾勾地盯着几人。
「你们背上背的什么东西?」
「是个大夫,药就是从他那找到的。」
曹五急急回答,哪怕心底焦迫,频频看向远处依稀亮着灯火的山洞,他也颇为冷静地站在营地外,远远把药丢过去?。
背上,宁桉心底却掀起轩然大波。
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她认识,正是宣武将军宁豫的副官,钟达。
「转过来看看!」营地里,钟达握紧手里环首刀,并未因曹五两人的说辞放下警惕,戒备地盯着两人,开?口喊。
「哎!」
曹五连忙解开?捆在胸前的绳子,反手想把背上少年甩下来。却猛地感觉有人抓住他的肩膀,蛇一样,呼地就落了地。
「有敌袭!」曹五下意识大喊,眼神?凶戾,反手就将大刀朝后砍去?,鼻尖却传来一阵异样香味,膝盖一软,砰地跪倒在地。
「轰——」
剎那,众将士面色一沉,举起刀剑就要冲上来,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划破夜空的金光。
令牌精准地划过天?际,被钟达眼疾手快地扣在掌中,他低头一看,一愣。
「钟达!」宁桉站在原地,眼神?发亮,「是我,宁桉。」
「老子管你是谁?!」曹六见兄长落败,一时间气?急怒急,「现在就斩了你这个鞑子!」
宁桉侧眼看着刀刃劈下,环首刀上狰狞的兽头直勾勾盯着她。
「住手——」
来势汹汹的攻势却被几声近乎破音的嘶吼声拦住,曹六下意识顿手,下一秒,就被人重重地推开?,紧接着,营地里亮起来火光。
「郡主?!」钟达破口大喊,满脸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地把灯怼到宁桉面前,「您怎么在这?!」
「呼——」宁桉长吸一口气?,神?色匆匆,「说来话?长,一时间解释不清。」
「钟副官,将军呢?!」
「在里面!」钟达也冷静下来,飞快理清事情,把手里药袋往宁桉手里一塞,带着人往飞快往里跑。
「郡主,得罪了!」
他扯着宁桉的手,神?色焦急。
宁桉摇摇头,两人动作飞快,很快,钟达拨开?山崖前覆盖着的厚厚枯藤,露出个掩盖得极好的山洞来。
一站到山洞门口,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就顺着风刮过来。
「钟达?」洞里守着另一位副官陆村,见人急匆匆地过来,狐疑地探出脑袋看。
下一刻,他面上露出见鬼的表情,脱口而?出,「郡主?!」
宁桉却顾不上回答了,她视线定定地落在躺在石块上的青年男子身?上。
那人一身?血衣,身?形高大,铜色甲冑堆在石床边,只有胸口流出潺潺血痕。
借着燃起的火把,宁桉看见,那人有着和她三?分相似的脸。
真奇怪,两辈子她都长这张脸,和上辈子爹妈半点不像,没有见却可见宁豫夫妇的影子
「阿爹!」宁桉胸口一酸,下意识往里一走,扑到石床面前,「怎么伤得这么重?!」
她焦急地发问,一低头,却对上一双睁开?的丹凤眼,眼眶内血丝通红。
「筠筠。」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眼神?含糊,看着她下意识一笑,「你来看我啦?」。
宁桉神?色一僵,「?」
钟达陆村都快呼吸不上来了,连忙连滚带爬地冲上来,逼着伤口就是一顿摇,「将军!你清醒一点啊!」
宁豫:「?」
脑海内剎那滑过一丝灵光,他猛地瞪大双眼坐起,不可思议地瞪着床前的布衣少年,「我靠,桉桉?!」
宁桉呵呵一笑,元宣筠,她娘昌仪公主的名字。
还筠筠,这便宜爹死?到临头还搁着恋爱脑呢。
「不是筠筠了?」宁桉冷飕飕地发问。
宁豫尴尬一笑,摸摸鼻头,「嗨你这孩子,还开?你爹的玩笑呢。」
「您老可躺好吧?!」
看着人胸前的伤口随着动作一下下沁出鲜血,宁桉忍无可忍,一把把宁豫按回石板上。
「再叫出现的就是阎阎了!」
「哈哈哈哈哈——」宁豫口中爆发出一阵大笑,丹凤眼里笑意盈盈。
「好勒!」
宁桉在药袋中翻找,「你中毒了?要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啊……」宁豫抬眼看天?,呜呼哀哉,「谁知道越国那些?人,究竟下了什么毒?!和大景的半点不一样。」
「不是喜欢下毒吗,等?我好了,灌也要给他们灌一缸子药下去?。」宁豫言辞切切。
「行?行?行?,好了灌一杠子□□下去?都行?,」宁桉垂下眼,掩盖住鼻尖的酸涩,她指尖不断地一个个药瓶里翻找。
越国的毒,江晏青留下的解药,有用吗?
她有点茫然地想,无比迫切地希望,带着斗笠的缄言少年,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别哭啊闺女,」宁豫语气?依旧轻松,只有强压不住起伏的胸膛和额角与血痂混在一起的冷汗阐明他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你爹我也不是废物。」
「我想想,这毒叫什么……春花散?」宁豫不确定地开?口。
他记得他当时还感慨了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悲死?了,要他来取名,怎么也得来个我花开?时百花杀。
「等?等??!」宁桉一下愣住,面上表情抽动,露出抹匪夷所思的疑惑来,「哪个春花?」
「春花秋月的春花,」宁豫下意识回答,刚想安慰小姑娘,就见那人浑身?一下子剧烈颤抖起来,抖着手掏出个小玉瓶子。
「你看看……是这个春花散吗?」
「嗯?」宁豫一愣,陆村却忍不住扑过来死?死?看住,眼眶一红激动得直发抖,「是,是!就是这个!」
宁桉神?色空白,只见掌心那瓶子上写着几个小字。
〔左解右毒〕
〔春花散,剧毒,服之?使人遭受春花败落,血肉淋漓之?苦。〕
「我靠……」宁桉呢喃一句,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下意识一动,拔掉塞子把整瓶子药往宁豫嘴里倒。
「唔唔!」
药丸入口即化,混着血腥味,在宁豫口里炸开?奇异的香味。
几乎是立竿见影地,他明显地感觉到,胸口彷佛被人片片剔肉火烧火燎的痛感慢慢消退下去?。
「我靠!」宁豫忍不住震惊地侧过头,看着那瓶子上陌生的,明显是男人的字迹。
「这就是那个小兔崽子给你的药?!」
宁桉:「啊……?」
她爹这思维跳跃,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日头渐渐升起,隐藏在峡谷中的营地里,沉闷的气?氛却一扫而?空。
宁桉依旧一身?游侠打扮,可营地里的官兵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虽然不明白理应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怎么跑到了这,但这不妨碍将士们对于宁桉带来药物的感激。
不知是药的作用还是宁豫惊人的意志,一夜过去?,他竟然已经能够从石床上爬起来,蹲在火堆旁指点江山了。
「郡主!」
曹五昨天?被削了一顿,心底又?惊又?悔,眼下见宁桉出来,连连招手,手忙脚乱地把烤好的兽肉往人面前推。
「桉桉,」
宁豫也看见她了,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抢过烤兔子递给宁桉,「别和这些?人客气?,曹五人憨是憨了点,烤肉的手艺却是一绝。」
宁桉蹲在火边,接过啃了一眼,这荒郊野外东躲西藏的,自然没什么调味料,可不知道曹五怎么处理的,这兔肉竟然一点膻味都没有。
「好吃!」她恳切地点了点头。
「嘿嘿,」这下曹五不好意思了,笑着退了出去?,火堆边只留下宁家父女和两位副官。
「这是什么,地图?」
宁桉指着宁豫脚边灰土画出的图形问。
「这是将士们勘测出来的,断魂崖的地形图,」宁豫也不藏私,大马金刀地跨坐着用树枝比划。
「将士们躲山谷里这么些?日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宁豫一指沙上小点,「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他指向不远处,另一个点,意味深长,「这是越国前线运输粮草必过的路口。」
宁桉:「!」
不愧是宣武将军!
她颇为感慨地想,昨夜,被敲醒之?后,宁豫给她大概讲了这些?天?的踪迹。
月前,边关忽然有越军来犯,这批越军看似来势汹汹,可无论是兵力还是将领,都不算强盛。
理所应当的,宁豫率着将士,大败越军。
可奇异的是,紧跟着这一批,没有任何?议和扯皮的过程,甚至没有清扫战场,又?有一批越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
而?这次,出意外了。
「这些?人手里,似乎知道洮山的军情,」说到这,宁豫瞇着眼睛,有些?狐疑不解。
军队总人数,骑兵,步兵等?等?具体人数都是机密,宁豫对手下有信心,排查过后也确定不是从军中显露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