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公关古代再就业—— by夜北星 完結
夜北星  发于:2024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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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散。
国师叹了口气,「考虑的真周全,这是全给?你留下了啊,」
尽管师徒情有些?塑料,可他又不免有些?发愁,「越国可是吃人的地方,他别被人拔了皮……」
「痴情儿啊痴情儿。」国师长吁短叹。
宁桉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石架高耸,将她瘦削的身形衬得?越发削薄,国师偷偷瞄她,半晌,只听见?人轻笑了一声,语气和缓。
「行了,不用在这给?他卖惨,我和他的事,容不得?别人干涉,」宁桉侧身盈盈一笑,「都到这了,直说了吧,东西在哪?」
密室内一片死寂。
片刻,国师缓缓地笑了笑,面容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消散开了,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宁桉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叹了声气,「江晏青那个拧巴的,一方面想我找他,一方面又不希望我卷进去。」
「我想要知道真相,所以他把东西给?我留下,」
宁桉走?到桌前,看也不看,将从石架上取了的书?信忽地移到火上,「他不希望我卷进去,所以没有直接留,而是交给?了你作为第二层保险。」
假死了,字迹都不一样,江晏青你是傲娇吗。
「若是我没有追查到底的意思,不把你强拽进来,真正的东西,我也接触不到吧。」
宁桉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
「果然聪明。」
国师定定地盯着?她,半晌笑开,从角落成堆的沙石里捡起一颗,轻轻巧巧地往石壁里一塞,石桌悄无声息地移开,露出个洞来。
宁桉看着?他动作,觉得?自己也是大开眼界了。这是室里到处都有些?岩壁上掉落下来的沙石,谁能?想到,那一溜的石块里面,有一块有问题呢
「你们这些?暗室藏的真是……」她扯扯嘴角,「天衣无缝。」
「哼哼,」国师笑着?指了指坑里,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个紫檀木的盒子,「东西就在那,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出去了。」
宁桉看着?他走?出去,半晌才蹲下身捡起盒子,一打开,先是一张信纸。
江晏青什么也没说,有条不紊地把调查出的结果一点?点?写下来,至于宁桉信或不信,他都不在意了。
信里写,越国对大景的入侵,早在景国还?没建立的时?候就开始了。或者说,燕朝的覆灭,就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活石散最初的出处,就是越国。
他们本想坐收渔利,可偏偏杀出来个西南王府,元家姐弟手段干脆狠厉,夺了皇位禁了活石散,宁豫亦率兵抗住了越国的入侵,才不得?已放弃。
那时?候的江少景,还?未官居人臣,一心科举,只知道起了战乱。
开元三年,越国策反刘恒,作为诚意,已经初步崭露头角又不被景朝眼熟的江少景被派了出来,与刘恒签定契约。
越与景的民风大相径庭,江少景第一次到这,颇感新奇,他本该直抵京都,可或许是天性?爱热闹,江少景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
到达镇江郡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江少景从一群地痞流氓手里救下个被打断腿的小乞儿,小乞儿带着?他,又去见?了另一个老乞儿。
那老乞儿就是跟着?裴喜逃出来的小太监,他一路流亡,战战兢兢,早就被吓破了胆,又断了腿,更是连城都不敢进,在破庙里挖了个地窖生活,也因此?没被人发现。
江少景龙章凤姿,神情文雅,一看就是读书?人,那老乞丐老眼昏花,一见?到他就涕泪交加,连声喊圣人。江少景察觉到不对,顺着?人的话?说下去,这一说,被他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当今景朝圣上来路不正,玉玺是假的。真的玉玺被老乞儿藏在了一个绝对没有人发现的地方。
江少景聪明,也知道这将会给?初立的大景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可他是个土生土长的越国人啊。为此?,江少景当机立断,架着?那老乞儿找到了玉玺。
看到这,一页信纸恰恰结束,宁桉眉头不由得?一皱,按现在的进展,江少景没有理由会自杀,也没有理由会被越国打为叛官。
她深吸一口气,把纸一翻,看见?了背后的秘密。
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可当一切巧合连在一起,彷佛就成了命运的捉弄,讥讽着?繁杂的世间。
江少景找到了玉玺,可和玉玺一起的,还?有一小盒子,漆黑的药丸。
那是最初的活石散。
宁桉难以想象江少景当时?的心情,他肩负着?重任背井离乡来到景国,却?在完成任务的途中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机缘,这个机缘,甚至可能?帮助他实现忠君为国,天下一统的宏愿。
可就在那机缘旁边,放着?一盒小小的,被他亲手焚毁掉方子的药丸。
说来也是好笑,士子风流,江少景年少好美景,爱美人,自然也推崇放浪形骸、流离世俗的竹林七贤。
他对记载中的五十散无比好奇,曾在求学间隙苦心钻研,终于研制出来活石散,不,他那时?取的名字,叫五弦散。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
制出第一丸药后,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妥。于是,立刻焚毁了方子,把一切当做没发生过。
可就在这么多年后,在百废俱兴的敌国,他看见?了那丸药。
他不可置信,第一次露出狰狞的面孔,逼问老乞丐那是什么东西,那乞丐被他吓坏了,连忙颤颤巍巍地说了,这是活石散。
金银太重,裴喜担心逃跑时?不好携带。恰好,此?时?民间一丸更比千金贵,他便?带上了一盒子活石散,想着?路上换取银钱。
一路换到镇江,裴喜死了。小太监挂念他的恩情,大哭三声,把这视为遗物?和玉玺埋在一起,不肯再动,生活就这么潦倒下去。
听见?那名字的时?候,江少景就已经明白了。他是没有给?任何人看过那方子,可阖宫之下,还?有一个人知道他都取了哪些?药材。
越国皇帝,他的君主,他发誓一生追随的圣王。
那时?的江少景怎么想的,宁桉不知道。只知道,最后,他毒杀了所有和他一起的下属,带着?那盒药,当着?宁豫的面,自刎坠江而死。
放下纸张,宁桉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方才长叹一声。
为什么后来隆狩帝明知玉玺在镇江郡,却?再也找不到玉玺,甚至于连带着?宁豫一起,误会玉玺就在那盒子里。
因为至始至终,玉玺早就被毁了。
血污中,江少景将真玉玺磨个粉碎,笑着?,把那些?灰烬,吞了。
辗辗转转,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摇摇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越国将江少景视为叛官,是因为当年那些?边缘的下属死里逃生,把江少景杀人一事报回了越国。
可也因为太过边缘,那些?人至始至终不知道江少景几人发现了什么,越国也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如?今,她和江晏青,成了唯一知晓这秘密的人。
一切真相大白,宁桉沉默地站起身,把纸张挪到火焰上,一如?既往地点?燃了。
檀木匣子里,还?剩最后一样东西。
她取出来,一颗小小的,带着?玄妙藤纹的红珠落在掌心,折射出暗室灯火。
「出来了?」
小院内,国师百无聊赖地靠在梧桐树上,懒洋洋地看着?夜色,今夜月色出奇地好,明月如?玉,倒挂在墨蓝苍穹中。
宁桉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国师视线下移,落在她摊起的衣袍上,嘴角慢慢瞪大,咬成两半的草梗掉了下来。
「不是?!」
他猛地跳起来,「不是说好了,最里面藏着?的东西才是你的吗,一瓶药你都不给?我留啊!」
「呵呵,」宁桉微微一笑,毫不留情,「谁和你说好了,我就喜欢取之尽锱铢。」
「你徒弟的东西,你自己找他要啊。」
「要是我能?找得?到,哪里还?要问你。」
国师嘟嘟囔囔,「越国那破地方,这辈子都不想去。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师徒缘分了。」
他们一同沉默下来,机关再次复位,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院落,和一棵落叶婆娑的梧桐。

第45章 北砚 (一)
次日?一早, 景域皇宫里连发三十余道圣旨,一夜之间,无数人官职调动,朝政变天。
唐正浩和几位大臣在宫里待了一夜, 一个一个地等着隆狩帝召见议事?, 此刻慢悠悠地挪出皇宫, 身心?俱疲。
他不动声色地走慢几步,蹭到林宥身边, 小声地发问:「林大人, 关于?巡抚一事?,您可有人选?」
林宥亦一脸疲态,精神?头却不错, 他沉思片刻,慢慢地开口, 「倒是有几位……只是想来想去, 都不太适合。」
「光天化日?之下,平康坊莫名其妙地乍现白光, 百余间屋舍齐齐倒塌……这般伟力,岂是常人所为?」
林宥叹息着开口「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 如今的北砚, 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暗海, 就看谁能去当那?定海神?针了。」
唐正浩亦叹息一声,「边关未平, 北砚又起,今年这年头啊, 可真是风波跌宕。」
说到边关,两人一时心?下沉默, 宣武将军生死未知,偏又传出不忠的消息来,一时间别说陛下,就连他们都心?里打鼓。
谁不知宁豫年少掌兵,数十年来无一败绩,所向?披靡,这次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败了?
昌仪公主今日?虽又出现,可百官皆知,这都是边关事?水落石出之前的平静罢了。
「大人,大人!」
他们齐行几步,就有各自的下属飞驰而来,行色匆匆地凑到耳边,「城外突然多了一批车队,下官看得清清楚楚,挂着巡抚的旗,就快出发了。」
唐正浩大惊失色,一时间压抑不住地好奇,连忙坐上马车和林宥一起往城外赶。
可等他们赶到时,只见天际云逸风舒,日?头竟然出奇地好,金光亮闪闪地,落在道路尽头车队的旗帜上,熠熠生辉。
「这巡抚竟一面都不露,」唐正浩心?下复杂,「陛下这是铁了心?的要整顿北砚啊。」
林宥亦神?色复杂,他看得比唐正浩要深一些,不由得叹息一声,「巡抚车队如此显眼,威吓是有了,可这一路,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若真是人为,有搞到火器炸平康平坊的能力,让小小巡抚在路上「意外」身亡,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一时间,两人忌讳莫深。
三日?后。
夜色漆黑,距离北砚郡十余里的深山处,有一名为余家寨的寨子前,人头涌动。
三当家余地肩扛着大刀,眼神?凶恶地绕着人群走?来走?去,本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打扮,可那?些蹲守在寨子外的布衣民众,却半点?不带怕的,缩在一起悄无声息地啃着米糠。
「喂!你小子,转过头来看看!」余地神?情一肃,凌厉的视线落在人群中?一瘦小的影子上面,大步向?前,一把把刀砍在地上。
「说你呢!抬头起来让大爷看看!」
「咳!咳咳!」
刀尖重重地落在泥地,激起一片飞灰,那?瘦小人影被吓了一大跳,一边咳嗽,一边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连声叫饶,「大爷息怒,大爷息怒,小的这就出来!」
他一起身,余地才看清这人的模样。
一身破败打满补丁的青灰袍子,边边角角里沾满了泥和草汁,一看就是穿了许久,脚上一双破布靴子,大拇指处张扬地裂了个口。
再一看脸,这竟是个十余岁,未及冠的少年人脸颊瘦得凹陷下去,一副许久未曾吃饱的流民模样。
「呵,」余地冷笑一声,这小子虽然看上去落魄,可那?双手十指修长,连个老茧都没有,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他戒备地开口,「你哪来的,我们余家寨不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你最好识相?点?,哪来的给?我滚回哪去!」
「哎哎,好汉饶命!」那?少年一听要赶他走?,神?色一急,连忙开口解释,「我叫木安,本是洮山郡一商户家的儿子,这不洮山正打仗嘛,我老子一急,怕得要死,就想着来北砚投奔亲戚家,让我先来探探路」
「谁知道这么倒霉,遇到些杀千刀的畜生!」
木安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连连拍大腿,咬牙切齿,「劫了我们商队的财就算了,竟然还?杀人害命。好在请的镖局靠谱,护着我一路逃出来。」
「这不,」他指了指远处的北砚郡城,「我指望着赶紧到北砚找亲戚,让他帮忙给?我爹递消息呢!」
「那?你不直去北砚,来我余家村做什么?」
余地可没被他这三言两语哄住,手里紧紧提着武器,疑惑地发问。
「因为没钱。」
「什么?」余地一愣。
寨子门口,顶着人警惕的目光,少年干脆利落地开口,眼神?真诚,「大哥啊,我身上带的银子全没了,又没马没车的,离郡城里这么远一条路,可怎么过去啊!」
「这不,听说余家寨时不时会去一趟城里,我就连忙赶来了。」
他一把扑倒壮汉腿边,抱着人哭天喊地地嚎,「大哥你救救我吧大哥,等我联系上我爹,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还?识字,求求您了发发善心?吧!」
余地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一把把这泼皮无赖踹开,牙咬地死紧,又硬生生压住怒气,打量少年两眼,从一旁提出个男人来。
「你听听,是不是洮山那?边的口音?」
木安瞪着双乌溜溜地眼睛看着那?人,咧着嘴一笑,「哥你好好听听,洮山木家的,你肯定认识。」
「是,是——」那?男人和他对视一眼,忙不迭地点?头。
余地这才放下戒心?,他上下打量两眼木安,一扬头,「我余家寨不养闲人,你不是识字吗,七天后我们会去城里,这七天,你给?我好好地教教寨子里的小崽子们!」
「真的?!」
少年大喜过望,一溜烟窜起来,笑呵呵地开口,「多谢哥!哥放心?!我会一个字,保准就教一个字!」
余地扫他两眼,喊了个人给?木安收拾间屋子出来,又通知寨子里的其他人,就这么走?了。
少年满脸雀跃地蹲在屋头,摸摸这摸摸那?的,半晌往只垫了层草的榻子上一躺,瞇着眼睡着了。
暗地里来监视的婆娘偷偷打量他两眼,只见那?少年睡着也不安分,眉心?微皱,一双手这抓抓那?挠挠,活像是睡不习惯这破草垫子一样。
那?婆娘冷哼一声,转身回了余地,「三当家的,我看那?小子,娇生惯养的,还?给?他房间做什么,他家不是有钱么,不如给?他捆起来,好好敲诈一笔。」
余地侧眼看她,眼神?凶恶,「闭嘴,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圣光教以天下百姓为善,眼下外面那?么多信徒,正是关键时期,还?能为贪这几笔银子失了人心?不成?!」
妇人瘪瘪嘴,不发一言,满脸愤懑地走?开了。
余地反倒放下了心?,遥遥望一眼那?破屋子,转身回了寨子前。
那?些当官的娇贵得要命,自喻是天子门生,哪里会穿这种破衣服,还?满脸脏污地示人?
更何况,若真是朝廷派来的探子,为了伪装,会连破席子都睡不得?
余地心?下一想,怕是真是个倒霉蛋。养在寨子里也好,先让他教教书,等哪日?没钱了,就宰了他换银子。
另一头,破屋内一片死寂,半晌,木安,又或者说是伪装成?落魄少爷的宁桉,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这屋子里空空荡荡,躺在草席上向?外看,监督她的人也不见了身影。
「这寨子果?然有问题……」
宁桉默默地爬起身,缩在死角里往外仔细打量,入目是数十座矮小的木屋,房前屋后都开垦出了一小片土地,种些瓜果?豆角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菜,时下长得绿油油的,角落里,散养着几只走?地鸡。
无论从哪看,都很正常,就是普通的寨子。
可宁桉心?知肚明?,这寨子,极有可能是平康坊爆炸背后的真凶,至少,他们知道些实情。
三日?前,京城里巡抚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眼下正好行至半途。可谁人知道,那?马车里的巡抚,不过就是个幌子,真正的巡抚早就带着东西,窜到了北砚郡内。
真到了这地方,宁桉才知道,宫里得到的密报,那?都是往便宜了说。
她在北砚下面的小县城里住一日?,遇到的明?里暗里信奉圣光教的人数不胜数。
宁桉查探了一下消息,发现那?些百姓其实大多不知道圣光教是干嘛,他们最初愿意接受这个教派,其实就是一句话,财帛动人心?。
试想,若你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清贫百姓,突然有人给?了你一点?粮食,还?不用你做什么,只需要念叨两声,听他们讲些故事?就行。
谁会不信?
特别是为了防止官老爷剿了这个教派,让他们没粮食领。当地的百姓都贼机灵,不管是谁,只要看上去像是个官老爷的,问起来,都说是没听过这个教。
先前的郡守也是因为这个,才疏忽大意。
好在宁桉早做了准备。
百家报也不是白办的,大事?可能有些难度,那?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顶着货郎皮走?街窜巷的读报员会不知道。
因此,宁桉不仅得到了一份巨细无比的情报,还?觉察到了余家寨的异样,于?是,乔装打扮一番,混了进来。
果?不其然,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妇孺老少,宁桉心?想,哪个好人家的寨子,对外来人戒心?重成?这样的?
要不是她早有准备,估摸着就栽了。
把寨子里大概的地形记在心?底,宁桉什么也没做,重新回到草席上,侧着身子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色一亮,破屋的大门就被人毫不客气地砸响。
「起来,起来!想要去郡城里,就快点?起来干活!」
中?年妇人布裙木钗,面色不善地推开门走?进来。宁桉坐在床上,眨眨眼,露出一副困顿难受的表情来。
「这么早啊……」
「早?!」妇人面色更加不虞,指指冒出山头的红日?厉声开口,「都什么时候了还?早,要不是看在你会两个字愿意教娃子读书的份上,早把你撵出去了!」
「还?不快点?!」
「哎,哎!」宁桉露出一抹谄媚地笑,一溜烟爬起来抹两把脸,特意用抓得通红的手腕扯着大娘衣角,「大嫂子,您行行好,我这就过去,可别撵我走?啊!」
他露出抹天真的笑意来,「我还?指望着大哥们捎我一程进城呢。」
「哼!」
妇人睨他一眼,抱好怀里的簸箕,走?前头带路,两人一路穿过大半个寨子,到了一间稍微齐整点?的屋子处。
宁桉上下打量,这屋子显然是其他房子现改出来的。一进去,掩盖不住地一脸霉味,还?隐隐约约夹杂着一股陈香。
余家寨的孩子不算多,约莫十来个,都齐齐整整地坐好了,瞪着眼睛等着先生来。
哪怕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有妇人看着,也不敢开口捣乱。
宁桉略微一扫,就收回目光,安安心?心?地当一个教书先生。
好在寨子里的孩子大多没启蒙,学的也是些简简单单的《三字经》什么的,不然就她肚子里那?点?早漏光的墨水,铁定完蛋。
放在这个时代,除了识字,她就是个实打实的文盲。
总不能要求一个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学生,会那?些四书五经吧?
幸好她不用考科举,看孩子们念字的间隙,宁桉摸摸鼻子,庆幸地想。
一个早上,屋里的孩子们大多都只认识了几个大字,距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宁桉干脆坐在地上,指尖沾着水,一个个地教他们写名字。
「先生!看不见啦!我还?没学会呢!」
水写出的字迹很快消失不见,那?些挤成?一团的孩子们见状纷纷嚷开。
「先生再写一个!」
「余小五你放屁!该到写我的名字了——」
一时间,屋子里吵成?一团。宁桉冷眼看着,露出茫然无措地表情,没有开口。
那?妇人一直守在教室外看着他们,见状,犹豫片刻,转身往寨子一角走?。
「花姨肯定是去找东西啦!」有孩子看着她的背影,小大人一样开口,「到时候先生就可以不用用水写字啦。」
「哦,」宁桉不动声色地引导,「找泥巴吗,这个倒是可以,只是昨夜下雨,怕是太湿了,还?不如水写呢。」
「哪里!」
先去开口的小童瘪着嘴,不服气一样开口,「可以用面粉嘛,那?个可好用了!」
他话音刚落,立马警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向?宁桉,却见那?先生已经侧过身去教同伴写名字了,再一打眼,一起的人里没人听见她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险!幸好先生没听见。
小童瘪瘪嘴,阿娘说了不许和外人说的。要是被她知道了,可不得挨一顿好打!
背地里,宁桉面上不变,心?底却咯登一下。
面粉,果?然,这寨子有问题。
时下百姓虽说没有穷得过不下去,可也没有富到流油,至少以余家寨的环境,孩子不应该对面粉有如此轻视的态度。
说明?他应该见过许多面粉,才会这样。
宁桉心?底松了一口气,现代人都知道,许多粉尘堆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浓度高了就容易遇火爆炸,发生尘爆。
面粉又是生活里常见的物件,平康坊里就有这几家粮油店。
也因此,爆炸过后官兵搜查,找不到硝石存在的痕迹,又没在意残余的面粉,才会认为是天降异象,地龙暴怒。
可新的问题来了,余家寨到底哪来那?么多钱?
宁桉压下心?底的疑问,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地样子继续蹲在地上写字。半晌,先前那?妇人忽然冒出来,冷冷地打量他两眼,「去吃饭了。」
宁桉柔顺地笑笑,起身跟着她离开。
下午,依旧是这个房间。只是宁桉进门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用木头拼了块板出来,板里面,倒满了洗净晾干的河沙。
她指尖一动,看着那?兴奋地拉他到板前,兴致勃勃要写字的孩童,一时间心?绪复杂。
第二日?,第三日?……两日?过去,宁桉依旧一如既往,不露半点?破绽,老老实实地教书。终于?,第三日?傍晚,孩童们散学之后,宁桉眉梢一挑,知道机会来了。
余家寨内突然多了几个青壮男子。
「七娃,」走?出屋子坐在石阶上,宁桉笑呵呵地朝树下玩耍的孩子们招招手,「你们还?不回家啊?」
「不回,」那?些孩子齐齐地摇摇头,「今天爹回来了,晚饭还?要好一会呢,我们玩玩再回去。」
「这有什么好玩的?」宁桉指指他们脚边的堆成?小山一样的石头笑,
「不回去那?就再学会吧,你们都会唱什么歌啊,念给?先生听听,明?天教你们怎么写里面的字。」
一听到这个,那?些孩子眼睛都放光,特别是余七娃,一冲动,立马就开口唱起来。
「假狸猫,罪羲皇;白光现,浊世清……」
他一唱,其他的孩子也绷不住了,一边笑,一边打着拍子开口。
「 假狸猫,罪羲皇;白光现,浊世清;雷巨响,换太阳……」
夕阳暗淡下去,血色余辉里,一群孩子稚嫩又欢快的歌声悠扬,笼罩整座村庄。
风刮落叶,宁桉心?头一紧,有怒吼声惊雷一般,从身后炸开。
「你们在做什么?!」
余地怒发冲冠,涨红着一张脸,冲过来啪地一巴掌拍到余七娃脸上,连声怒吼,「老子怎么教你们的,不许唱不许唱!你们当耳边风是吧!」
「看老子不打死你们!」
话音刚落,余地高高举起巴掌,怒红着脸就要挥下。余七娃被他爹一巴掌扇得脑瓜子嗡嗡响,一时间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爹——」
他尖锐的哭嚎声响起,巨痛却不如预料中?传来,有一个比他更大,更情真意切的声音嚎了出来。
「大哥啊!」
宁桉一把鼻涕一把泪,猛地朝着余地扑了过去,指尖软骨散一弹,成?功把人撞倒在地。
「呜呜呜呜我的亲大哥!终于?见到你了!」
宁桉死死拦着余地,哭得撕心?裂肺,连声哀嚎,「大哥你就是护法?大人吧,求求大哥了,救救我吧,我恨死这狗皇帝啦!」
「呜呜呜呜大哥没有你我怎么活啊大哥!」
「啊?!」
被撞到一旁,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铺天盖地连哭带嚎地吼了一通,余地脑瓜子嗡嗡响,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还?没醒。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把狗皮膏药一样的木安攘开,气势汹汹,「你妈的小崽子,敢推老子!护法?,什么护法?,我不知道!」
宁桉顺势往后一退,匆匆用袖口抹干眼泪,强挤出抹笑容来,「就是那?个,圣光教啊,假狸猫,罪羲皇,这就是圣光教!」
他大声地开口,字正腔圆,半点?不害臊地朗诵起来。
「 假狸猫,罪羲皇;白光现,浊世清;雷巨响,换太阳!」
这情感充沛的声音一时间震住余地,也震住远处匆匆忙忙赶来的其他人,一时间,空院里一片死寂。
一遍不够,宁桉意犹未尽,张口就想来第二遍。
「假狸猫……」
「够了!」余地铁青着脸打断了他,冷着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你究竟是什么人!」
宁桉的眼泪唰地又下来了,哽咽着开口,「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我家有钱有权的,不就是打仗嘛,哪犯得着跑啊,谁会和银子过不去,你说是不哥?」
「可偏偏,这狗皇帝,这狗官!」
宁桉咬牙切齿,落在余地等人眼里,那?就是衣着破败的少年眼里冒火,恨不得生食人肉一般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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