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怕、怕。
宋令瞥了一眼前面的魏鸾,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也颇为钦佩他今日的英明决断。
不过,若是此刻他肯为田凤仪说一两句公道话,应也不是太难。
节前夜宴田凤仪对他那嫣然一笑,颠倒众生,把周雨那个二愣子弄的五迷三道的,若他还未超脱了众生之外,此时此刻他一句话,胜过平日千万句,搞不好就把美人心勾搭到手了。
今日傻啦吧唧的,竟也是未出一言。
“公主乃千金之躯,岂容你随意亵渎!”
一声愤慨,犹如惊雷,炸开在宴厅之内。
谁?是谁?竟敢如此大声仗义执言?
宴会之人齐刷刷向这人望去,他在人群一角中站了起来,看年纪不过二十有余,着青色布衣,立于御史身后。
智离还未开口,他身后侍卫已经敏捷出手,将人拎至他跟前,一脚踹跪于地下。
御史也已惊慌跪地道:“此人乃我门客宋和,宋至四代孙,他满口胡言,绝非我意!”
宋令一惊,这人是宋祖四代孙,而她是五代孙,这应是哪个落魄旧宋皇亲,虽她完全不识此人,应是已出五服,可到底也是她叔辈。
智离将怀中女子推开,女子踉跄的跑到田凤仪身后跪地请罪,智离起身行至宋和跟前,俯身问道:“你可是心仪公主?”
宋和愤道:“公主资才秀远,世上哪个男子不倾心。”
智离起身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我便做个好人,成全你俩吧。”
田凤仪闻言一惊。
其余人等也皆是一愣。
智离回身吩咐道:“阉|了他,给公主当个内侍,成全他与公主日日作陪的美梦。”
……宋和只不过仗义执言一句,何以如此歹毒!
宋和闻言又惊又愤又无能为力,竟是一句话也说不来。
宋令一急之下便要起身,周云急拉住她:“宋姑娘!”
“且慢!”
魏鸾却忽的出声了。
宋令一见魏鸾出声,松了一口气,他这反射弧也太长了些,不知是不是宋和的勇气也赐与了他力量。
智离转身向魏鸾望去:“魏兄何意?”
魏鸾起身拱手道:“智公,宋和亡国之人,犹如丧家之犬,赶出未晋,自生自灭岂不更好?公主到底是个女子,何必如此惩罚于她,且今日初一,不宜见血,何不怜香惜玉?”
陈公见此也出言劝道:“魏贤侄所言有理啊,今日初一,就别见血了,赶出去罢了。”
两大世家皆有人开口了,智离怎么也需得给一个面子:“既然陈公都说话了,我不给面子岂非不近人情,那便依陈公之言扔出去罢,不过,需得在此地扒光了再扔出去!”
这人,怎么能够这么坏呢?!这跟阉|了他比又能好多少。
魏鸾笑道:“智公这心思端的太不正了,莫不是想让今日席里的姑娘们惊吓得四处奔逃。”而后对压住宋和的侍卫冷声道:“还等什么,赶紧扔出去。”
智离未再多说什么,宋和被人拖下去了。
田凤仪眼圈微红,微微做个福,款款离去了,这背影仍是十分动人。
红衣女子也起身急急跟着离去了。
反观智离,闹出这么大动静,却不紧不慢的拿起郑离刚续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切的发生都让宋令气愤不已,直至周云又喊她一声“宋姑娘?”才回神。
周云低声道:“此事与你我不相干,不如饮酒痛快,宫中的酒不错,要尝尝吗?”
宋令紧张的情绪一松懈,便登时后悔起来,刚刚实在太冲动,若不是周云及时提醒,任她冲动多言,当惹来祸事,她忙调整心态回道:“自然得尝尝。”
智离这出戏一落幕,本来虎视眈眈智公这块肥羊的都偃旗息鼓了,且不言身边已有个倾城女子坐着,惊世才貌如田凤仪这般,理应被人捧在手心好好呵护尤不足之人,都踢到了铁板,谁还敢轻上前自取其辱。
是以,魏鸾这块香饽饽便更香了。
这宫中一日,被圈在这里,除了吃喝便是玩乐。
年纪大些的自然聚在一起聊聊世道,叹叹家常,各家公子小姐们更活波一些,有些本来私下便相熟的,便凑在一起把酒对诗,抚琴作画,公子才艺多小姐多才艺。
有人几次相邀香饽饽加入,更有许多小姐对他暗送秋波,秋波收没收到咱也不敢问,但这相邀他却每每拒绝。
他摆这个姿态莫不是觉得:四大公卿谁都想攀附,也却是没那么容易?
宋令自知今日宫中诸多不便,所以一整日酒水不敢多饮,挺到天黑,已感觉十分迫切。
忙唤一个小太监询问,去茅房怎么走。
小太监道:“随我来吧,我领公子过去。”
小太监自然是给她带到了男厕附近,指了指方向,便告辞而归了。
宫中茅厕都是一人一间,所以男女倒也没甚介意的,她还在里面吹起了口哨,这是军营里人人都会的技能,宋令为此也练了许久,才精于此道。
身体舒畅以后,她走出了茅厕。
伸了伸懒腰,舒展了一下在宴会之上憋了许久的关节,吹着口哨,慢悠悠溜达着往回走。
没走多远,感觉身后有人,不待她回头,便被人点了定穴。
登时立住一动不能动。
宋令急道:“侠客,饶命饶命,这是皇宫,大侠若来去不便,我自可为你指路……”
冷不丁又被点了哑穴,宋令这次是真害怕了,她想效仿上次郑玉那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奈何无法施展了……
眼前一黑,她惊觉被软布蒙住了双眼。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之人不紧不慢的将布条打了结。
宋令紧张的想是不是打算掳走她,又怕她知悉路线,不然为何蒙她双眼,到底要把她掳到那里去,若是此刻身着女装,卖给牙子也便罢了,他身着男装……,不对不对,即便是女子,深夜进宫掳人,何必做如此费力的事情?
一时胡思乱想了许多,却无一能够理清楚现下局面。
那人缓缓从她身后绕到身前,宋令感觉此人身量高了她不少,在她身前一站,便有无形的压迫感袭来,让她更害怕了,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为何没有如她所想般将她弄走,为何做贼还如此不急不缓?
不容她多想,已被人挑起了下巴,紧接着嘴唇一凉,好像有软软的唇覆住了她的……
这是什么情况!
宋令先是懵住了,而后懊悔,她先是紧闭双唇,被这人一捏下巴,便身不由己松开了,因此便城池尽失。
此人口中有浓郁的酒香,应是刚刚宴席之人,想来便是她女扮男装太过清秀,被宴厅之上有龙阳之癖的人盯上了,眼下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这可如何是好!
她正焦急之际,忽的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
她忽的脑子“嗡”的一声,血流直冲大脑:是他!
刚刚她离开时候他尤在,说明他是在她之后出来的,到底是尾随而来还是碰巧遇到,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这一刻忽的让她忽觉得大千世界变得太不真实,他是主,她是仆,平日里从未表现出对她有特别情分,况且他明明就身处云端,离她遥不可及,怎么就突然下凡了,竟还来亲她。
若说起她今日身份,能得他如此青睐,那理应欢天喜地,可她此时毫无喜状,只涌上来难以名状的羞愤,刚刚宴席之上,莫不是见到倾国倾城如郑离,我见犹怜如田凤仪,皆是看得到摸不着,才让他如此不挑时机不看地点,不然何以如此羞辱她?
但她无法表达她的愤恨之意,被点了穴道纵有千般本事也无法自救,只能呆呆站着任他予取予求。
他吻技极高,想都不需细想,必是经验十足,这一吻细腻绵长,吻到后来,宋令不觉被吻的头脑发昏,神志溃散,若不是被点了哑穴,保不齐就他愿意干啥就干啥吧……
直到他唇离开了她,她才大口呼吸,冰凉的冷空气窜入肺里,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啊,呸!若不是被点了哑穴,她自然会大吼出声,岂能乖乖被这厮沾了便宜。
冷不丁他唇又贴上来,她忙要闭嘴,口中却被他渡入一个东西。
他在她唇上轻咬一下,才算真正放了她。
这是何物?滑滑的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想来他现下也不可能害她性命,所以她含在嘴里一咬:……葡萄?!
她感觉到他慢步走到她身后,解了她穴道,虽穴道已解,她绷直的身体丝毫不敢松懈。
若是她此刻拽下来眼带,及时回头,一定还能抓住这个登徒浪子。
但她不敢轻动,她只觉得若是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以后她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他?
她静静的立在那里许久,身后走路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她才拉下眼带,又呆呆的站了一会儿。
看看手中,竟是手帕,本想直接逝于地,她又展开一看,在手帕一角赫然绣着一魏字。
她想了又想,最后仍是揣入怀中,漫无目的往前走,找了处安静的石阶,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脑子仍是一团乱麻,难理清楚。
“宋姑娘!”
她听到喊声抬头,见周云立在眼前:“你许久未归,我便来寻你,你在这里坐着做什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宋令摸了摸仍然滚烫的脸:“我,喝酒上头了,出来吹吹风,不期然走到这里歇歇脚。”
周云关心道:“外面太冷,夜里风寒,回去吧。”
一听,宋令也确实感觉到冷意,便起了身。
她忽然想起重要的一事:“周大哥,公子可会会武功?”
若不会,如何会点穴?
周云道:“你竟不知世子会武功?如今兵荒马乱的,世家子弟皆尚武,公子也自是不例外,他自幼习武,武功当在我和周明之上。”
进了宴厅,依然喧哗热闹,不知几时能休。
宋令下意识先去看罪魁祸首,没成想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仍在自饮自酌,好不惬意好不潇洒好不风流。
宋令一边愤恨着低下了头一边脸又像着了火一样烧了起来,她内心恨恨的:你倒是沾了便宜,今夜宴席中向他抛来橄榄枝的美人何其多,为何偏偏选中她!
子时一过,他们便可尽数归家了。
是以热闹了一天,大都面有疲色。
宋令一直垂着头,也不看他,也不出声,完全失去往日的活波劲儿,一路都无话。
周云只当她宫中憋了一整天累了,关心了两句便由她去了。
宋令回府后一夜辗转反侧,第二日清早顾不得魏鸾给她的禁足令,便跑出府,一路跑到智府。
她知道智府除了正门还有几个侧门供货车杂役进出。
她见一侧门正有杂役在运货,便向立在一边监看的管家模样之人打听:“先生,蔡胡可在?”
那人问:“你是何人,找他何事?”
宋令道:“我是他同乡好友,家中有急事需找他帮忙。”
若无急事谁会大过年一清早来寻人,那人便唤一个正在搬木箱的杂役:“你去喊一下蔡胡。”
杂役应声放下木箱去了。
宋令抱拳道:“谢先生。”
那人不以为意,继续立在那里督促不停。
过了大约一刻钟,郑玉匆匆跑了出来。
见到宋令,面上一喜,跟那人说了几句,那人摆摆手。
郑玉走到她跟前道:“走吧,我向吴管事告了假,今日可以与你走一走。”
宋令闷头和他一起往前走。
大年初二,送祖宗,走亲访友拜年,但现在时候尚早,是以街上人还稀少,因为过年,街上没有任何店铺开门,是以冷冷清清,唯有偶尔响起的爆竹声增添一丝年味儿。
宋令并未开口,郑玉也不问她为何一大早匆匆来寻他,也不问为何约定好了又失约。
二人溜达到一处僻静的小河边,找了个石阶坐了下来,河里的水仍有冰碴子未化开,宋令盯了半晌道:“你说魏鸾会看上我吗?”
郑玉轻声问:“可是他做了什么?”
宋令虽羞于将昨夜之事说出口,但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或许是他一时兴起,也或许是他觉得他不可能看上我,又或许他觉得好像看上我了,又不相信自己看上我了,也非常排斥看上我了,我就怕他很快便认为他确实是看上我了……,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皆因他昨夜蒙上她双眼的怪异行为,除了变态怪癖之外,宋令反复思索了一宿,只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为何否定自己看上你?”
“他是主我是仆,应是觉得我身份低下吧。”
“你看上他了吗?”
宋令急道:“我疯了吗?”
郑玉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看上你也没甚奇怪的。”
“不行,他若是真的看上我了,我便危险了。”
“他若求你,你拒绝便是,他魏府公子,当不至于强求,强求侍女,颜面何在。”
宋令摇头:“你不了解他,他虽人模人样,但心思很难猜,尤其……”
宋令又想起了书院后山之事。
她思索后艰难开口:“他有一个秘密,被我偶然发现,现藏在心中,是怕说出来会有性命之忧,是以谁都未提过,今日告诉你,你帮我分析分析。”
郑玉点头。
宋令便把后山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郑玉。
郑玉眉头越皱越深:“若是他如此说,又加上如今他哥和陈姜已成亲,他做出这事应不是出于喜爱陈姜,莫非是报复?”
宋令点头:“与我分析的一样,若他报复的是陈氏,选择了陈姜,就殃及了他哥哥……”
“他报复的是魏桓……”
宋令默认。
“你与他已相处半年多,可有他和魏桓不睦的蛛丝马迹?”
宋令摇头:“在魏府之时我从未听下人议论过两人有何不睦之处。”
郑玉道:“魏桓为嫡长子,魏鸾莫非觊觎魏府之主?”
宋令皱眉:“无论何种理由,他选择如此方式,你不觉得他内心也是变态之至么?”
郑玉道:“所以你才怕他如斯。”
宋令点头:“若是一般世家公子,求而不得,颜面仍留,若是他,我委实不敢轻言。”
“若他强求,你当如何?”
宋令低声道:“我不知道,自然是先温言相拒,再百般推诿,但我害怕如我一般浮萍,无根无基无地可去,蚍蜉难撼大树。”
“若离开未晋呢?”
“这是上策,可我一无通关文蝶,二无一技傍身,更是身无分文,于这乱世之中,如何生存?”
郑玉沉吟道:“你若是有了足够的盘缠,其他皆好说。”
宋令急道:“你不可去私联郑离,以免暴露你自己。”
郑玉却说:“勿需多虑,我自会小心行事,只是姐姐手头也不一定会有许多银两。”
宋令说:“自那日夜游被魏鸾撞见,他就一直不许我私自出府,起初我并不知缘由,若今日溜出府被他发现,以后出府将会更难。”
郑玉说:“无论你何时出府,立即差街上跑腿的,给我送信,就在此地等我便可。”
宋令“嗯”了声:“你我已出来许久,都不便久留,尽快回吧。”
郑玉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有我在,你且宽心,再和魏鸾周旋一些时日,我会尽快安排你脱身。”
宋令闻言安心了许多。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军营中需要她保护的少年已经可以为她掌舵护航了。
是以,人真应需向善,不知道哪一日种下的因,就因此悄悄开了花,结了果。
回到魏府门前,见到周雨已在等她:“公子不是禁止你出府吗?”
宋令抱怨道:“真是怪了,你和周云可以随意进出,我为何总是不可?”
周雨却道:“你如何和我们比,我们追随公子多年,已然心腹,你来自盛齐,万一是个间隙呢?”
宋令瞪大双目:“好啊,周雨,你竟怀疑我!”
周雨气到:“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怎会怀疑你!我只是提醒你,因你身份特殊,更应注意,以免引公子疑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若疑我,自放我离去,免两生埋怨。”
周雨道:“好啊,门吏已将你一大早便出府之事告知公子,公子让我等你,今儿一早周月也来了,他伺候公子可比你细致多了,正好就多你一个了,你若真有胆量,自去请辞。”
宋令一时语塞。
见她不言,周雨“哼”了一声,但见她平日言行举止,量她也无此胆量。
宋令磨磨蹭蹭随周雨到了魏鸾门外,她心中自有她的别扭之处,周雨却当她害怕责罚。
周雨在门外说:“公子,人回来了。”
宋令不待里面之人回答,便“哎吆”一声,佯装道:“肚子好疼!”就要开溜。
周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和周雨同时抬眸望去,魏鸾站在门口,脸色阴郁的看着她。
周雨道:“公子,还需去唤府中大夫吗,我觉得她肚子疼是装的。”
宋令内心头一次如此肯定:上辈子,她与周雨一定有仇。
魏鸾却沉声对周雨道:“你先下去吧。”
周雨拱手一拜,走了。
魏鸾进屋后,头也不回对她道:“把门关上!”
磨磨蹭蹭刚踏进门的宋令一个激灵,转身抓住门框大声道:“公子,不可!”
魏鸾回身看着她,面色越发阴沉。
她摸了摸门框道:“公子,开着吧,白日需得通风换气,夜里睡着才舒服。”
“关上!”魏鸾命令道。
她只得听令,慢慢的,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关,可再慢,一道门也不可能从早上关到晚上。
她望着门外:周雨走了,周月呢,不是说来了吗,还有周云呢,去哪里了?魏鸾日理万机,哪怕随便来个什么人也行啊?
宋令祭祖的时候打了瞌睡,是以魏府的祖宗们在这片土地上是不会理会她的请愿的。
所以无人打扰,门关上了。
“去了哪里?”
“东街小河边。”
“见了何人?”
“我军中好友,蔡胡。”
“你喜欢他?”
这下宋令犹豫了,到底该如何回答。
若是没有昨夜之事,随便怎么回答皆可。
或者若是昨日只是他临时起意或者他是个好相与之人,她便答喜欢,彻底与他划清男女界限。
可倘若昨夜是他蓄意而为呢?她若此时答了喜欢,会不会殃及到郑玉。如今他二人谋划出走,是以不能将他暴露。
宋令需得稍稍试探一下,犹豫后便答道:“公子说笑了,您日理万机,是干大事之人,我喜欢谁这种蝇头小事儿,何必劳烦公子惦记?”
“宋令,你喜欢一个人如此轻易,这情分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宋令闻言,内心起了波澜,他为何如此讲她,她就算喜欢郑玉,那也是因两人是生死之交,又在军中相识相知而生的情谊,他又岂会懂得?况玩弄准嫂嫂情感于鼓掌之中的他,又怎配空口妄断她的感情?
是以宋令抛却本来想答的话语转而回辩道:“我若喜欢一人,自会全心全意,绝不会如公子所言,心猿意马,朝秦暮楚。”
魏鸾却阴声道:“何须与我装,你不是有汪海林这个旧人吗?”
宋令惊到:“你如何认识汪海林?!”
魏鸾脸色更显阴沉:“何不问问你自己!”
宋令对他的态度和回答一头雾水,汪海林确和她家有过交集,但若说到相识,她可没这么倒霉。
汪海林乃盛齐花名在外的采花贼,可魏鸾远在未晋,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汪海林已经出名到未晋了,还是近来流窜到未晋作案了?
三年前嫂嫂的贴身婢女灵儿回乡省亲被汪海林所辱,哥哥去报官了多次,直到灵儿想不开寻了短见,官府也未抓到人。官府说:这个贼已经猖狂多年了,你抓他他就跑,出了雀州我们也没辙。
是以宋令只得解释道:“汪海林岂能是我的旧人,是我的仇人还差不多。他……”
“别与我提他!”魏鸾忽然厌烦的打断她,似是厌极了此人。
提起他的是你,不能提他的也是你,弄的她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真的是,恁地难伺候!
宋令不解的问道:“公子,难道……”汪海林也侮辱你周围的人了?
但她出口半句又觉得不妥,作为一个下人,还是不要询问主子身旁之事,尤其还是这种事情。
看着他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狠厉,她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过,就连当初她在书院撞破他与陈姜之事也并未惹他到此程度。
当时他可是对她动了杀意的,今日这样,岂不更甚那日。
宋令实在不知何故,但也知此刻大事不妙!
她绝不能继续任由此气氛发展下去,慌忙转移话题道:“公子,我早膳还没用呢,可以回院中吃早膳吗?”
“……”
未听到回答,她又低声问:“溜出去是我不对,我若自罚不吃早饭,午饭可以吃吗?”
“……”
仍是未听到回答,她又轻声道:“公子,我最近觉得自己正长个儿哩,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晚饭说什么也得让我吃了吧?”
魏鸾闻言气道:“宋令!你真是无心之人!”
宋令心中绝不认可这种评价,她心善着呢,在雀州好多人都喊她宋小善人哩。
不过谁让他老大,他最牛,他又不知因何生着她的气,自然他此刻说什么都不能反驳。
见她不回,终于听到他厌弃对她道:“滚吧!”
她如蒙大赦,这两字听起来竟如奖赏般,她按耐住喜悦的心情回道:“公子,那我滚了!”
魏鸾竟是被她气的无语了,宋令怀疑,若这不是他的屋子,被气跑的一定是他。
见他生气,她内心反而愉悦了是怎么回事儿。
出门正碰到周云,他似有急报,对她略点头便进了门。
宋令听到他对魏鸾道:“公子,有人来报,公主刚刚进了智府,应是去赔不是去了。”
宋令闻言不免担忧,若是田凤仪刚刚去了智府,当和郑玉恰巧碰上,随后又摇摇头,郑玉走侧门,应该碰不上,就算碰上了,两人也没甚仇怨,是以不必忧心。
所以她宽下心来,去找周月耍耍。
未想到没见着周月,见着的还是周雨那个碎嘴皮子:“周月跟我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连大哥都没见着。”
“啊,大过年的,为何如此匆忙!是魏府出什么事情了吗?”周月也真是辛苦,想来连跨年都在路上。
“我哪里知道,不过好生奇怪,周月竟特意嘱咐我以后对你好点儿。”
宋令一听,心中涌上一股感动,她竟不知周月如此把她当朋友:“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你瞧瞧周月的觉悟,再看看你!”
周雨嗤了她一声:“对你这样,你都想造反了,再好,你还不得上天。”
晚间便有消息进了魏府:智公新得一姬妾,邀大家夜里入智府作乐。
这公侯世家还真是夜夜笙歌不假,这姬妾莫不是那日红衣女子青青吧,自她入未晋以来,各种不平已见得太多,是以见怪不怪了,但内心仍是一叹。
这次入智府,魏鸾竟罕见的让宋令随行,仍是不带周雨。
只因周雨向来看不惯智离对魏鸾态度傲慢,兼又侮辱田凤仪在先,去智府不带这个炸药包是对的,不然到时候爆炸的是他,体无完肤的是她们。
不过,今夜可是作乐宴席,这……,昨夜不好的回忆让宋令陡然精神起来了:“周大哥,我真的肚子疼,你可否回公子一声,我大概是去不了了。”
周云回道:“你好好休息,那我便回公子一声。”
过了没多久,一个仆役跑来:“宋姑娘,公子刚刚让人去唤了易大夫,说要让你去他屋里瞧病呢,公子说要是易大夫瞧不出你的毛病,就把这个庸医赶出府去,你快些的吧,别耽搁了……”
宋令精神抖擞的站在魏鸾门口笑道:“公子,我都准备利索了,何时出发?”
周云惊疑道:“你不是……”
宋令摆摆手:“哎呀,别提了,去了趟茅房,好了!应是被屎给憋的。”
周云面露窘色,并未答言,宋令知道是被她无状的言语给惊到了,那又何妨,她就是故意以此恶心一下主子的。
魏鸾沉着脸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出门了。
今日仍是府中马车接送,魏鸾如往常一般上了马车,宋令也如往常一般,准备爬上去坐于车厢外。
未想到魏鸾却忽的掀开车帘对她道:“你跑着去吧。”
宋令呆呆的“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委屈道:“公子,我拉肚子哩,哪里跟得上马车,黑灯瞎火的,还不得跑丢呀。”
魏鸾眉头一皱,终是未说什么,刷一下又把帘落下了。
驾车的周云对她使使眼色,她赶紧爬上马车,心中一阵腹诽:小心眼儿的臭男人。
到得智府,被仆役领着去了跟上次不一样的方向,便入了智府宴客大厅。
这潼关百姓饿死者有多少,这智府便有多奢靡,灯火通明,姬妾成群。
只是今夜宋令并未瞧到郑离陪在智离身侧。
只见新人哭,哪闻旧人笑,郑离不用陪智离,必是躲哪里笑去了吧,可喜可贺。
智离左右皆有美人再怀在抱,宋令在军中时候,人人提起智离皆是一脸钦佩,虽说他残暴不仁,宋令十分不耻,但到底也是杀伐决断的一代枭雄,是以虽对他十分不喜,但他的形象在宋令心中一直十分高大凛然。
今日竟也左拥右抱,颇有些孟浪之态,宋令见之称奇,不由得就想起了母亲暗地里骂萧氏那般:没有正儿八经的人,只有道貌岸然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