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智氏本是未晋最大公卿,智离用兵如神,又狡诈多谋,若不是气焰嚣目中无人,三公之中,若有一人离心,他也自不会兵败至此。
有将无兵,神仙也难助,智氏退守甘陵。
三公取智,围城一月,智氏不出,而三公远征,粮草不足维系,时间越久,越易生变。智离此举就是在等,只要三公一变,就有可趁之机。
智氏取郑之时,谋士柳维曾进黄州城内诈降郑主郑远,这次甘陵之危,柳维依旧出城与三公和谈,他目的当然不在和谈而在离间三公。
想是三公军中定有高人指点,围城许久,一未生乱;柳维离间,反被招降。
大概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柳维回城悄悄大开城门,甘陵城破,智氏亡。
智离去向成谜,有人道他趁乱在属下掩护之下逃出,也有人道他死于乱军之中,还有人道他见大势已去,自行了断了。
无论他是生是死,于天下来说,已是无足轻重,智氏已经在这场乱世博弈之中,曲终退场了。
智离此生大起大落,虽成也柳维,败也柳维,但堪称一句枭雄绝不为过。年纪轻轻,谋略过人,独掌大权,倘若他再稍有收敛,不那么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或许天下格局又会因他而大不相同。
可没有如果,失败了可以重来,生命却再也没有重来,所以才弥足珍贵。
宋令闻智氏亡后,她搬了一驾木梯爬上了房顶对着东南方向喃喃道:“周雨,你大仇已报,在天之灵,尽可安息了。”
不知此时,周云周明周月是否也同她一样,会忆起曾经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他恣意,潇洒,张扬又无所顾忌,却又至真至诚至信,他会用生命眷写忠义。
宋令希望来世他俩还能有缘再相识,如今生一般,嬉笑怒骂,成一世挚交好友。
未晋几大公卿巨变,盛齐也不逞多让,皇帝萧道成病逝,萧昭文继位,改国号为昌元。
新帝上任,向来国势不稳,宋国当年便是如此。风水轮流转,盛齐也摊上同样之事。
宋令在丰都住下不久,宋祖四代孙宋和便在距离丰都不过三城之地延平举事,扬言复宋。
丰都颇有些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到处传播,喜得有,忧的也有。
喜得便是终于宋国又要回来了,忧的是放着原本安静的日子不过,怕又要不太平了。
乱世,粮食银子握在手里才是最稳妥的,是以丰都物价飞涨,反而房价大跌,宋令便在丰都租了一处颇大的宅院,雇了一个独身的寡妇陈氏当管家,又另寻了一个画师,做起了媒人生意。
也不能说她心大,只因她了解萧昭文,比他父亲萧道成更有城府,盛齐国运今时比往日更盛,宋和此举绝对以卵击石,命不久矣。
虽她与宋和仅有一面之缘,他是她族谱上的表叔,魏鸾还曾救过他命根子,未曾料到曾经她为其喝彩为其鼓掌的勇气今时仍要为此葬送性命。
国家之事她身在其中却只能当个看客,被风浪卷着不能自主,还是她自己的生意最为重要。
她的生意本是打发时间想出来的一件趣事儿,打听到谁家有适龄姑娘公子,她让画师将人画像画下来,批注上年龄身高家世,起初她是免费赚个人气,等姑娘公子积累的多了,便开始收钱拉线了。
因她价格公道,过来还能诸多挑选,是以找她的人越来越多,人越多就越有适龄公子姑娘找她,酒香不怕巷子深,到了后来,连一些大户人家子女也开始登门打听了,大有承包整个丰都未婚男女亲事的架势。
宋令未曾想到,她这一生毫无追求,只想过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将来靠相公的吃喝玩乐生活,却未料到她竟是一个生意小天才,靠自己反而过的最好。
不过物极必反,这不,她这买卖已触及到丰都媒婆们的利益了。
丰都好多媒婆寻到她的住处,堵着门闹事儿,宋令起初报官,可官府来人赶走了,第二日还来。
也不能把官府搬到她门前来,她因此事愁容满面了几天。
忽有一日灵感乍现,寻到一上佳之法。
她贴出招聘告示:重酬聘媒人若干。
这堵门的媒婆们一下子炸开了锅,有的喜有的忧有的不屑,宋令不在意,只要她们中间有心活了的人,她的目的便达到了,从内部攻克,攻心为上。
起初宋令常常带着画师一家家去拜访待嫁姑娘公子,后来渐渐忙不过来,便很少上门。若有上门求姻缘的,宋令就拿出画一一介绍一番,如今不算上那些富贵人家不便抛头露面仍需她上门绘画的,仅仅眼前,随着上门人越来越多,她已忙活不过来。
是以招几个人本就迫在眉睫,现在一箭双雕,既解决了燃眉之急又将生意版图作大。当然这也是双赢的买卖,媒婆仍是老本行,嘴皮子又厉害,绝对胜任不在话下,撮合率当更高。
果然很快便有不少通敌分子跑来应聘,识时务者为俊杰,宋令来者不拒,招了竟有十几人。
化敌为友后,招来的就不能让那些没来的再来搅活生意了,生意不做,哪有月钱拿。
所以,没过两日,她门口便消停了。
宋令倒出闲暇,又有了新的主意,她本来准备两类厢房,分别为竹间花间,用来约见男女,现在她着手准备第三类,此类房间开两个门,正中间有个屏风,世俗男女不方便见面,但若是见画像有意又双方皆有互相了解之意,便可以申请这种房间,虽仍见不到人,但有画像有声音亦有剪影,当更有意境,更易成事。她还给此房间起了个雅名,比翼间。
她的生意就这样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轰轰烈烈做了起来。
引用了明清诗人张岱的诗句;
郑玉是不是行为很怪异,看看本章标题,下章会有隐含的解释……
最后,仍是那句话:
郑玉,走你~
智离,也走你~
另:别为周雨遗憾了,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后面会来一个比周雨更招人爱的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对于宋令来说,这一年之中,忙碌归忙碌,却也岁月静好。
郑瑾在郑国旧势利以及藩王郑诚支持下,率先自立为帝,近日已成功收复原郑国国土。
郑诚支持郑瑾自然也不是不图回报的,他称帝之前已娶其女,称帝之后更是立郑诚之女郑湘君为后。
外面纷争依旧,智氏一亡,未晋也跟着在意料之中,走到了末路。
三公合力灭智后,因分智氏之地不均而结怨,迅速分裂,又因三公成鼎足之势,相互钳制,灭智之役中也已将田氏权利蚕食殆尽,是以三公先后称帝,遂未晋亡。
魏氏称帝在前,陈氏在后,原本和气的两大公卿,称帝后却恁地翻脸无情。
陈氏先广发告示于天下,要求魏氏归女陈姜,因陈姜曾写信归家,道魏氏太子魏桓与她毫无感情,却偷偷与文姬私通。
此告示一出,天下骇然。
魏氏迅速反击,言陈氏之女自成亲之后便疯癫无状,此乃疯言疯语,陈氏狡诈,以此诓天下之耳,不足为信。
可不出几日,陈氏之女陈姜在魏地自尽,自尽之地却颇为耐人寻味,竟是自杀于魏宝卷的床榻之上。
魏宝卷也因陈姜之死受到惊吓,一病不起,魏桓代为主持朝政。
宋令听闻后,终于解开为何魏鸾会给他哥戴绿帽的谜团。
他们这一家子,哥哥绿了父亲,弟弟绿了哥哥,也实在是混乱之至了。
而最无辜之人当属陈姜,本该给她倚仗之人,却利用她求助的来信攻击魏氏,加速了她的死亡。她一人在魏国又能倚仗谁呢?若是魏鸾念及旧情替她说两句也许结果会有不同,可魏鸾自是不会替她说话,他脱下裤子之时都懒得给出一句虚假的承诺,何况今时呢?
可陈姜给魏氏信中却只字未提她与魏鸾旧事,一是她自己的名声,二是也保全了他的名声。
但名声二字,之于魏鸾,当真多此一举。
智氏亡后,十分匪夷所思,郑离竟被魏鸾所获。
明明三大公卿哪个拎出来都比一个庶子有份量,郑离委实怎么轮也应该轮不到他来染指,思来想去只有魏公疼儿子才堪堪说得过去。
郑瑾待朝堂稳定之后,遣使出魏地,称愿以千金相换公主郑离归故国。
魏鸾却欺人极甚,回曰:若皇后郑湘君肯委身于他,一夜风流,他倒是愿意考虑这个交易。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
若论阴损,他称第二,应没人敢争第一。
宋令觉得自己对他离开之时的那点点喜爱定是错觉,必是因魏府待了许久,走时竟没捞到一点儿银子,如今发家致富全靠郑玉和她自己,才流下辛苦血泪的。
宋令本在丰都这块生她养她的宝地混的如鱼得水。虽然忙活却也自在,还有大把银子赚,十分有钱途,这里又是她的故土,她已萌生扎根此地的想法。
不成想近期却有些意外发生。
宋和的复国大计尤不知前景如何,远在徐都的宋康却因此获罪,旧宋土地虽归属盛齐,但藩王仍是宋康。
这宋和,本就是宋氏本家,反地又归属宋康,无论如何,宋康难辞其咎。
萧昭文曾对她言他忌惮宋康手中兵权过大,这次宋和在宋康藩土反了,必然趁机发难。
历来新帝上任,本就旧部遭殃,即使宋康主动交出兵权,萧昭文依旧不满,继而废贬宋康到千里之外的宁郡。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宋惜本应封后之人也受牵连降为最低品阶御女。宋墨,过继给伯父家的亲弟弟,自然也是随宋氏被贬离开徐都。
宋令知自己父母闻讯也定会心中担忧之至,毕竟是至亲骨肉,他享荣华富贵她们一家不惦念,若遭了劫逢了难,让人如何不担心。
即便宋国早就归于盛齐,到底仍在伯父名下,现在萧昭文继位便过河拆桥,宋国真的和她家再无关系了。
如今丰都转封于萧昭业名下,终于彻底归于萧氏一族了。伯父若知晓有朝一日会至于此境地,还会通敌卖宋吗?
虽说萧昭业来不来此地与她这普通百姓也无甚关系,但她心中对此事仍是芥蒂,是以闷闷不乐了几天。
王媒婆见她郁郁不乐,便劝她出去转转散散心。
她一人走上丰都街道,却见官兵正在街上抓人,乱乱糟糟,鸡飞狗跳的。
皆因此地官员多为宋康旧部,这次他遭贬,自然许多人也跟着被贬,被缉拿送徐都问责。
平反都未见调兵遣将,打压权臣反而十分积极,原本无权无势还无名无钱的宋和在萧昭文一登基就忽的反了,必是背后有人,反了许久都未见朝廷平反。而因此事获罪下台的都是宋国旧部,宋令忽的有些摸不清这背后之人到底是想反盛齐还是助盛齐了。
这宋和肯在未晋宫宴之上挺身而出为田凤仪发声,这是冒死之行,若是对田凤仪无意绝不可能至此,而田凤仪又嫁给了萧昭文,宋和的人生的轨迹还真是如影随形般黏连在田凤仪身上。
每每想起田凤仪,宋令总要心生感慨,虽她容貌尚不及郑离,魅力却远超前者,是以世间男子多在见过她之后便对其趋之若鹜。
萧昭文能现下拥得美人笑到最后,也与他是田凤仪众多爱慕者中权势最大者脱不开关系。
宋令见外面乱糟糟,更增烦闷,不若找点事做,人一忙碌,就不胡思乱想了。
她知道东街尽头第二条巷子里住着大学问家孙东彦,他本是邻国越国贵族,家族没落被陷害流落他国,可他满腹才华,徒满天下,还曾各国游历,先后当过两国太子太傅,也曾在上庠书院任教,最后落脚在此地,一是丰都曾为国都,相对繁华,二是远离朝堂不参与纷争,三是离故土越国很近。
与他盛名相对的,是他连生六女,最大的已过而立,最小的也大宋令三岁,仍都待字闺中,不肯出嫁。
宋令一听这茬,便觉得应是这六个姐姐已超脱凡心,劝也无用,是孙东彦还未能接受生的所有女儿竟都无心红尘。
孙东彦曾差府中管家登门让她去他家中坐坐,也画一画他几个闺女,宋令自己没倒出空闲,让别人代去的,回来虽然带回画像,但去的沈媒婆摇头:“难!”
宋令边打开画像边问:“丑?……嗯?不丑呢!”
沈媒婆道:“她们已经是代发修行的尼姑了,孙大学问非得让人还俗,能不难吗?”
也不知道孙大学问怎么教育的孩子,如此脱尘佛系,如此与众不同,让如今深陷红尘的宋令,佩服之至。
今日一头乱麻,不如上门去看看他家的姑娘们,趁此机会还能向大学问家请教,看是否能有所悟,以缓心中忧虑。
到得他家门口,见门外有车厢和几个仆役候着,看车厢的华美程度和仆役衣着不难猜测,应是大贵之人。
她想今日孙大学问肯定不便了,不如择日再来吧。
正想转身离开,听到聊天声自门内而来,宋令抬眼望去,孙东彦正在家丁陪同下,陪着一年轻男子缓缓出门,那男子生的十分白净儒雅,一看竟有些面熟,宋令应是见过,搜肠刮肚下,一时却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出得门,便听那男子拱手相拜:“老师留步,沐杰以后定会再来看望您。”
宋令一下子忆起来,沐氏乃盛齐萧氏贵亲,沐杰是萧昭业母氏家族的儿子,与萧昭业同龄,是以儿时他常常进宫,自幼便与他玩在一起,小时跟着萧昭业一起欺负她的人便有他!
没曾想,他竟和孙东彦还有师徒之谊,这过去许多年,她还能在丰都城内见到他,好深的……,孽缘!
宋令刚想转身。
孙东彦的管家已认出她,极为热情喊道:“宋老板,您怎么来了?”
宋令尴尬笑笑:“正巧路过,过来看看姐姐们。”
孙东彦听到管家喊她宋老板也面上一喜,对她来此表现的尤为上心:“快,进来坐坐。”
可能孙家上下对她的热切之意让人十分不解,沐杰告辞之前不由的多看了她许多眼,看神情,应是也觉得她有些面熟,但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宋令心怀侥幸:这过了许多年,应该是未认出她。
宋令进得孙府便问:“姐姐们何在?”
管家回道:“一大早便一起去云顶寺里听禅去了。”
“……姐姐们的爱好也如此与众不同,那我便不相打扰了,等姐姐们在的时候再来拜访。”
孙东彦道:“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也无妨。”
管家也道:“是啊,宋老板,我们也想听您透透实话。”
什么实话?
等坐定,端起茶杯小酌一口,便听孙东彦问道:“依宋老板之见,我这女儿们好找亲事吗?”
宋令放下茶杯,恭敬回道:“实不相瞒,孙老,十分难找。”
“我也不奢求都能找到,有一两个能嫁出去也很宽慰。”
“孙老,不是外面男子难找,而是姐姐们压根不想找,纵月老现世,这事儿也仍是难办啊。”
孙东彦叹口气:“是啊,世人都道我桃李满天下,可徒弟再多,也未能为女儿们觅得一个佳婿,此事应是我强求了。”
言毕,起身欲回屋。
宋令忙站了起来,问道:“孙老,我也有一事向您请教。”
“但讲无妨。”
“我面前有两件事情,有一件十分急迫我也能做好但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做,又有一件之于我十分重要,可我却既无能为力又毫无头绪。”
孙东彦回道:“不如将重要之事先放一放,踏实做好能做之事,静待转机。”
宋令告别出得门来,顿觉脚步也轻快起来。如今听得大学者三言两语,便有拨云见日之效,何不先做好眼前之事,再走一步看一步。
她拐进巷子里,听到有人轻轻喊了一句:“宋怜!”
她停身回头,见巷子拐角处走出一人,正是沐杰。
他笑得颇为得意:“果然是你!”
宋令懊恼至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极为悠哉的走过来:“阿业若是知道你在这里,一定欢喜极了。”
“就不用麻烦告诉他了,我很快就离开丰都了。”
“我都在这里了,他自然也来了,虽名义上说他一个月后才会到,其实他昨日已悄悄进城,就住在旧宫里。”
萧昭业真是和她有非同一般的孽缘羁绊,她上辈子莫不是欠了他许多钱,才让他这辈子跟个讨债鬼一样粘着她甩都甩不掉!
不过他悄悄来此,连风声都未放出来,必是有要事要做。
“那就祝你们在丰都玩的尽兴。”言毕她准备开溜。
沐杰却神手一挡:“且慢。”
“你今日说什么也得随我去旧宫走一遭了。”
开玩笑,走一遭?他走一遭能出来,她还能出来吗?
宋令冷不丁出手拍他手腕,他果然吃痛收回。
她心中冷笑一声:纨绔子弟,果然不中用。
拔腿便逃。
沐杰喊了一句:“拦住她!”
巷口闪出两人堵住去路,她后退两步回头,身后转角也走出两人,沐杰转着手腕道:“宋怜啊宋怜,你是不是傻?莫说你今日跑不跑得了,就算你跑了,你跑的出丰都吗?跑的出盛齐吗?”
是以她道:“我没打算跑,就小试一下你的身手,没想到竟如此羸弱,还不如我一个女的。”
沐杰嗤笑:“那又如何,我不是照样抓你易如反掌。”
郑玉喜不喜欢田凤仪暂且不表
但他回郑国时候已经联络了郑诚,人家凭啥子帮他啊,所以他喜不喜欢小宋子,家仇国恨在这里摆着,他是不可能因为小宋子放弃的
以上……
哎呀呀,迷迷瞪瞪的,今日竟然双更了
忘记说了,这里四不四解释了为什么小魏子偷情嫂子了……,解释的够吗
进了旧宫的路她十分熟悉,旧宫是宋国皇宫,她出生的地方,成长的地方。
她来丰都一年多了,虽在宫殿护城河外面转悠过许多次,望着大门紧闭早就人去楼空的殿宇,却没有机会进去过。
如今九年未住人,野草都得一人多高了,蜘蛛网把门都封死了,萧昭业还能屈身住里面,也真……不嫌破烂。
她这一路思绪颇多,越想越觉得萧昭业与她虽关系恶劣,应还不至于害她性命。
首先,他曾亲登雀州与她道歉;其次,她到底也是他未过门的嫂子,他还能太为难她?最差也就把她送回徐都,献给萧昭文讨个彩头罢了。
进的宫门便是一条通往正殿的路,不知是否已经收拾过,虽然比之她印象之中破败了许多,倒也尚算整洁。
还未进正殿便听里面打杀之声传出来,沐杰一进殿门便迫不及待大声道:“阿业,你看我给你把谁带来了!”
原本宋令祖父上朝的大殿之中正在比试功夫,而萧昭业,她儿时的冤家死对头,正斜靠在龙椅之上,一腿支楞着踩在龙椅上,正在闲适悠哉的观战。
看看这个德行,虽又几年未见,再见仍是十分生厌。
听到沐杰声音,他懒懒扫了一眼沐杰又回到殿内比试上:“别把孙东彦那个老匹夫带过来烦我就行!”
沐杰轻推了一把宋令,笑道:“看看这是谁!”
不知是否离得太远他又坐的颇高,也不知是多年未见早已忘记她了还是一时未认出她来,他冷淡的瞟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不仅没反应,看他眉头一皱正打算嗤笑沐杰几句,目光忽的又转向她,人便“腾”的一下在王座之上站了起来。
……看来是终于认出她来了。
然后,望着她,便笑了,笑得还真有些慎人。
宋令面上狐疑丛生,不是又在憋什么孬点子吧。
沐杰笑道:“阿业,我这大礼送的如何?”
萧昭业目光仍旧紧紧盯着她,回道:“你这一生送的所有礼物,就这一件讨我欢喜。”
沐杰道:“得,一生都算进来了,那应是极为欢喜了。”
宋令心道:看来也没送过什么好东西,沐杰恁滴抠门。
萧昭业却又坐了下来,状似浑不在意挥挥手:“先把她送我屋里去吧,我等下得了空,再去看她。”
沐杰趁机揭她老底:“她好像不知在哪儿学了点儿功夫,你可得看紧点儿。”
宋令赶紧说:“花拳绣腿,瞎比划,不值一提。”
萧昭业回道:“扔床上,手脚都捆起来,捆紧点儿。”
此人,比起小时候,还真是一点儿未变。
他这空倒出来的也是十分快,她看到送她进屋的侍卫刚关上门,他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走到床前,抱臂望着她:“你怎么和以前长的不太一样了?”
她倒觉得他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的,竟脱了少年模样,越发的英武飞扬起来。
不过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她手脚还被绑着呢。她小时候真的十分十分忌惮他,曾无数次许愿让这个人在她眼前消失,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现在她见识过比他残暴狠厉的人比如智离,比他阴晴不定的人比如魏鸾,也经历过命悬一线,她反而看开了许多,未晋奇葩之人可比盛齐多多了,是以如萧昭业这般的纸老虎,对比之下,竟对他不怕了。
所以人的成长不是外在的力量,而是内心的勇气,当然这勇气中也少不得她自认为萧昭业现下也无任何缘由害她。
“你先给我解开再说。”
他不理会她的请求反而道:“你小时候不这么黑吧?”
“我怎么黑了,我这是健康,红润!”
他仍盯着她看,看的十分细致,看的宋令浑身不自在:“你看够了吗?”
他得出结论:“你长的和宋楷越来越像了。”
“废话,我和哥哥一母所出,长得不像才不正常。”
他下结论:“丑死了。”
真是让宋令内心一阵郁悴,她虽知道她不如郑离那般倾国倾城倾人心,也不如田凤仪那般惊才艳艳我见犹怜,但她绝对绝对不丑,知书达礼如她嫂子,都讲她长的不错,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他看她丑,是他眼睛有问题:“丑就别看了,快放开我,免得碍你眼。”
“想得倒美!”他顺势也坐在了床榻之上。
“靠这么近做什么?”宋令警惕问道。
“在沛州你找皇兄当靠山,我不能奈你何?今日丰都是我的地盘,别说靠你近了,我便坐你身上,你又能奈我何?”
他还想坐她身上!
“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嫂子!”
他嗤笑一声:“你比我还小两岁,也配让我喊嫂子。”
宋令回道:“辈分不是这么算的,哪怕我比你女儿都小两岁,我嫁给了你哥,都是你嫂子!”
他凑近她道:“你若真成了我嫂子,那便罢了,如今你不是逃婚了吗。”
宋令忙向后仰头,尽量离他远点儿:“可你哥还对我念念不忘哩。”
萧昭业坐直身体呵呵一笑:“你还真挺把自己当盘菜,皇兄后宫岂止十几个女人了,早忘了还有你这人存在了。”
宋令坚定回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娶一百一千个,也不会忘记我,我与你哥哥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
“放屁!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是我!”
……他说这些内心不愧疚吗?两小无猜?她才要呸一句:“是谁总是欺辱我和哥哥来着?”
他冷哼一声:“我倒要问问你,我为何欺负你?”
听听这问的什么话,他为何欺负她,不是应该她问他吗,怎么反过来了:“你不就嫌弃我们是亡国之人,不配为人,更不配在你大盛齐皇宫内白吃白喝白住!是不是?”
提起过往,萧昭业竟显的比她还气愤:“是个狗屁!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我主动与你说了三次话,你竟然都不理我,甚至都未正眼瞧过我一次!”
“何时!?”
“你们一家刚入沛州皇宫那夜宴会,你竟完全不记得!”
宋令实在想不起他何时主动找她攀谈过,不过那时不理他倒是极有可能。
她自小贵为太子嫡女,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她勿需任何隐藏,欢喜不欢喜全然写在脸上,尤其宋国初灭,那时的她自然对萧氏怀恨在心,是以不理他十分正常。不若现在,内心厌弃之至也能笑脸相迎。
“若是因为此事,你就如此待我,未免也太小肚鸡肠。”
“你凭何不理我,我乃盛齐皇子,你一介亡国奴才,还敢对我爱搭不理,反了你了!”
宋令终于找到他俩结怨的根源,这位大爷,噢不,这位少爷真的真的小心眼之至,竟因为他主动攀谈而她未理他,就如此欺负她和哥哥。
他又道:“我每次见你与皇兄一起,心中便十分不是滋味,你竟对他又笑又夸,你何时对我笑过,你何时对我说过一句好话!”
他天天对她又辱又骂又唬她,不仅揍她哥哥,还常追着她跑很远作势要揍她,她要这样都能对他笑把他夸,她莫不是个傻子吧?
宋傻子回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做的十分不对妥当,既然你曾为当年欺负我之事向我道歉,那礼尚往来,我也为不理你之事向你赔礼,这中间恩怨我吃的亏也认了,咱俩两相扯平了,恩怨既解开了,是不是也可以给我把绳子解开了?”
他却像打开了话匣子般,将对的她不满和盘托出:“你解开了?我可未解开,你本就该被我踩在脚下,为所欲为,你竟攀附上皇兄,处处躲着我,我越想越不甘心。”
哈?还有这等荒唐之言。
难道她生来就该被他随意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若是有人撑腰,他便受不了了。
“我凭什么由着你欺负,刚刚你还道你欺负我是因我曾不理你,现在看来,你就是想欺负我!”
“是,你本就是我的,谁也不该将你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