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急道:“若真是如此,以智离为人,我们必是第一波血祭智氏大旗之人啊。”
魏鸾道:“若真至如此,你我便做对亡命鸳鸯,也不赖。”
周云佯装未闻,周雨咳嗽了一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情骂俏!如何不赖!赖死了!
她可不想死:“公子,我们赶紧逃吧,现下还未开始征粮,他自不会先打草惊蛇,我们何不快些逃命。”
魏鸾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魏公子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虎子有那么容易得么?就怕一不留神,未得虎子身先死啊。
就听魏鸾对周云吩咐道:“传信给周月周明,可以依计行事了。”
周云得令出去了。
留得周雨和宋令面面相觑。
莫不是他已有御敌良策?
不过到底是何计策,可否透个信,也好让她窥探窥探到底万全不万全。
最好让她决定魏府是不是真的已经靠不住了,大厦将倾之前,她需得早早自行溜之大吉,以免被砸个身首异处。
嗯?好像此举是有那么一些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嫌,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魏氏眼见要对上智氏,若是明知去送死,她,她还做不到呐。
只是……
在魏府,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玩还有友人做伴,甚是自在,虽说应付主子求欢费些心神,但还好主子心性不定对她也忽冷忽热。上次合衣洗澡之后他也说了:“以后勿需想法设法躲着我了,你若不愿意,我自不会用强。”
是以之前哪怕她尚能寻些机会逃了,可每每机会来时她又会犹豫,为自己找上三五个借口作罢。尤其是自打知道魏鸾是九两书林之主以后,她这犹豫之意便更甚从前了,她就忽的感觉自己再看他就有些欢喜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为此她也琢磨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女子爱财,理所当然。她何必逃哩,当然还是留下,赚些银子再走不迟。
就赌他魏鸾心思沉,又爱财,又爱色,绝不会真就拿命去博,他死不了,那她就,……理应也死不了。
魏鸾最近一日比一日忙,连带周云周雨也是,经常白日不见踪影,不过虽然白日常常不在,晚间他倒是都在府里,所以,宋令不得不又复工给主子研墨去了。
平日他读书偶尔会在书上写几句批注,以前他想写批注之时看也不看她便伸手,宋令就极有眼力见儿的把毛笔奉上。
如今越发的不一样了,每次他要笔不再伸手而是改为看她,她机灵着呢,赶紧把笔恭敬递上。
他还常常顺道摸一把她的手,第一次宋令没甚经验,还一下子缩回来,惹了他有些不快,把笔一扔 ,拉过来便亲。
后来宋令有经验了,与他相处,绝不能硬碰硬,需得侧面突破。
所以遇到下次他又看似不经意实则故意摸她时候,她道:“公子再也别摸我了,我的手跟公子的一比,委实粗糙,公子需得知道,你摸我,那你亏了不少哩。”
“听你一言,我才晓得原是我亏了,……这亏我不能吃,需得找补回来。”
又把笔一扔,拉过来便亲。
侧面也未突破成功。
哎~,罢了,就当他不是人,就是只会下蛋的金母鸡。
这一日晚间,魏鸾倚坐在榻上读书,宋令依旧在旁边研墨。
一边研墨一边眼睛盯着桌上的果盘发呆,以前魏鸾屋内从来没有这些零嘴儿,最近不仅添了,花样还越来越多,从未见他吃过,看着怪眼馋的。
硏完了无事儿可做,终于忍不住又悄悄摸了桌上果盘里面的果脯塞嘴里,瓜子也看着不错,……算了,屋内太安静了,既是偷食,也需得讲究道义。
以前她可没这么胆大,如今不是地位升了吗?
咦,明明还是同样的伺候笔墨,她如何就这么自觉,觉得自己地位升了?
魏鸾忽的看向她,宋令又以为她要笔,忙咽下果脯,拿起一支刚打算蘸一下墨汁,却听他道:“放着吧。”
他合上了手里的书:“与我换一本书。”
宋令边往案桌边走边问:“公子想读哪本?”
听他道:“左手第二摞,哪本皆可。”
宋令脑中净想着吃的,迷迷糊糊就错抽出了右手第二摞里面一本,看也未看,递给了魏鸾,并顺手把他手中的拿回来。
等回身到桌前,她要放书之时,才发现刚刚好像分错左右了,魏鸾让她拿的是一个兵法册子,她拿的是……
右手第二摞皆是些话本小书,她回头看魏鸾已经打开读了起来的书,竟是一本春闺猎艳图……
不需看内容只需看名字便知里面皆是些虎狼之作,宋令猴急的立马窜去过将书抽走:“公子,拿错了。”
赶紧拿回去又塞进原来那一摞,慌忙从左边第二摞拿了一本,递给魏鸾。
魏鸾倚在榻上,姿势未变,也未接书,就这么在夜里的烛光下忽明忽暗的看着她。
她被看的有些紧张了:“公子,若是累了,不想看了,就先休息吧。”
他这才伸手接书,宋令松一口气,把书工工整整递上。
谁料但他此意并非拿书,而是拿住她手腕,宋令不曾设防,脚下打滑,转了半圈,就坐入了他怀中。
宋令挣扎欲出,却听他道:“宋令,你敢勾引我?”
宋令赶紧回道:“公子,今日真是失误。”
他哪里听她解释,拉过来便是一阵深吻。
今日这吻与平日里不同,哪里不同,宋令也闹不明白,等闹明白时候,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毛瞬间就炸了,又急又羞,死命挣扎起来:“……你答应我不用强的。”
魏鸾却忽的将她抱起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既然你勾引我在先,我便改变主意了。”
宋令觉得这下是真不妙了,正急得无计可施之时,忽听到一声扣门声,然后传来周雨的声音:“公子,周明周月到了。”
魏鸾一抬头,宋令大喘一口气,拼了浑身力气大呼一声:“周雨!救我!”
果然门一下子被推开,一只脚就迈了进来。
魏鸾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一般射了过去,那只脚犹豫下又收了回去……
甚至十分快的又把门给关上了。
宋令那个绝望啊。
魏鸾低头看她一眼,目光已毫无刚刚热切之意,还带了许多冷意,忽的一下便起了身。
还未开口,宋令便明白了,大喊一声:“我滚啦!”
连衣物也来不及整理,腰间束带也不要了,就这么夺门而去了。
出了门跑的飞快,竟是追上了周雨还有他身边的周明周月,她仍旧不敢停下,对三人打了个招呼:“明兄月兄,择日细聊啊!”
周雨在她身后喊:“我滴个娘!你把衣服穿好!”
宋令头也回道:“大丈夫生于世间,何必拘于小节!”
估计此一次宋令的过激反应对魏鸾浇了一盆凉水,是以他对她很是冷落了一段时日。
接连几日,连瞧都懒得瞧她一眼。
这真是……
可把宋令美坏了。
后面一些时日,倒不用宋令想方设法躲着他了,不光白日,连晚间也忙碌起来。
智氏加赋令一出,陈公寻了个由头便逃也似的离开晋阳回封地了。
哪里像魏鸾这般,明明砍刀就在头上明晃晃的举着,他竟视而不见。
家里又开始叮叮当当,叽哩咣啷的凿地了。
我最近把千金和灯光读了一遍,发现我以前写文特别仓促,指哪写哪儿非常跳跃,现在写文就跟老太太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难道上了年纪后就喜欢叨逼叨啦
一干老小,不留活口。
还好魏府早有防备,早已悄悄解散了诸多仆役,留下之人,夜里都宿在魏府提前挖好的密道之中。
只等兵变之时,迅速由密道出府,奔晋阳城外,与五千魏军和营而去。
不能提前而去,是因魏鸾就是这场局中之饵。
白氏,魏氏,陈氏自加赋令一出便已开始密谋联合,三公悄悄调军潜伏于与智氏封地交界之地,三家皆为隐秘进行,晋阳魏府为饵,用以麻痹智离,让其以为魏府仍是毫无防备之态。
布局这么久,只为这一天,三家合而为一,同敌智氏,灭智当在此一博。
当然魏鸾此行风险极高,五千魏军乃为步军,一旦智离举事,便以火为号,先行赶路,虽是连夜奔走,但智离若存心赶尽杀绝,派骑军来追,便危矣。
一行人自密道出来便是离魏府一里之隔的另外一条街了,虽很远,但仍可听到远处喧闹之音。
但不容多听多想,现下是出城,城门早已被魏府买通,今日是周月在城门留守,自周明周月入晋阳没多久,周月便和周雨二人轮流,在城门留守,见号便迅速开门。
城门还备有马匹,一行人就此分开,有功夫的上马随行,其余人等出城自寻生路。
宋令觉得她现下更适合自寻生路,想起城中河边老槐树下,还有一百五十银子未取,十分痛心疾首。
但魏鸾却一把将她拉上马,与他共骑一乘,飞奔而去。
骑马约两个时辰便已追上五千魏军。
虽然这一次是三公反将智离一军,智离理应凶多吉少,但宋令觉得他们绝不能放松警惕,一不留神她可能见不到智离凶至就已先舍身就义了。
他们此刻只是暂时无忧,更大的危险还仍在潜伏之中。
五千魏军见到魏鸾一至,便按原计划分成三队,三千人由周明带领断后,一千五百人由周雨中间接应,挑出的身强力壮五百人,小跑跟随魏鸾车马赶路。
他们此行是为了尽快朝山路而去,山路崎岖,骑兵不好追赶,只要能在骑兵追至之前,进入山中,才算真正的脱险。
不出宋令所料,智离知道魏府人去楼空自己被摆了一道,大怒,着骑兵总督秦胜领一万骑兵追赶,定要赶尽杀绝,提魏鸾人头归来复命。
宋令只是跟着魏鸾一门心思往前逃命,自是不知身后发生何事。
等知道之时,便是周明浑身是血而来,大哭道:“智离知道我们兵力,着秦胜带一万骑兵追赶,今凌晨便已追至,三千魏军被骑兵冲散,便溃不成军,都成了智军的刀下亡魂,我率余兵逃脱,于半路遇到周雨潜伏于林边伏击智军,但一千多步军,杯水车薪,周雨杀红双眼,忽然大喊:我乃魏鸾,魏氏公子,谁敢杀我!被秦胜一刀斩于马下,取头带走了,只独活我一人回来复命。”
宋令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惊觉眼泪已汩汩坠落。
魏鸾手上青筋凸起,面上却道:“继续赶路。”
周明急道:“公子,秦胜已离开,周雨尸身犹未入土,我请命回去安葬。”
周云周月也忽然下跪,周云泪流满面:“公子,我也请命同去!”
宋令哭道:“还有我!”
魏鸾道:“我自会安排人去,继续赶路!”
周云周月不敢再多言,默默起身去牵马。
何以如此薄情!
周雨虽只是他的侍卫,可也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如今更是为了护他丧命于此,她不图他同去,可就连这几个亲如兄弟一般的周云周明也不能去送他一程,让他入土为安吗?
宋令流泪道:“秦胜以为取了你的命离开,一时半会儿自不会返回,让我们去吧。”
魏鸾冷声道:“宋令,我自会安排,莫让我再说第二遍,上马!”
宋令向来不与他作对,可此刻她忽的涌上来对他的怨愤,她不想遮掩,她就想发泄出来。
前夜周雨在城门留守,昨日早晨回来时一脸疲惫,宋令还曾嘲笑他忒不禁造。
周雨还气的追着她在院中跑了两圈才作罢。
她未曾设身处虑,将近一个月周雨和周月轮守城门,该有多疲惫。也未曾想过,那么年轻俊朗,热情洋溢的他会忽然殒命,快的让他们都措手不及,连同他最后一言一面都未有机会。
宋令越想越难过,忽的冲出去,跃上马,一勒缰绳,马便转个身,冲了出去。
魏鸾大喊一声:“宋令!”
魏鸾骑的自是一行人中最精壮的马匹,是以,她出乎意料的行动,未被及时制止,等一行人反应过来,她已奔出去很远。
她一直都是贪生怕死之人,为了活命可以将姿态放进尘埃,未料到事到如今,她自己竟也有如此勇气。
宋令快马加鞭骑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周雨葬身之地,她跃下马,开始寻找,地上到处都是死尸,周围无一活物,安静如斯,宋令又害怕又伤心,边嚎啕大哭边继续探寻无头尸身。
又听到马蹄声,她抬头望去,竟是魏鸾独自前来,宋令哭道:“我找不到他!”
魏鸾沉着脸下马,一言未发,也开始寻起了周雨尸身。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周雨可怜,还是因周雨命中带雨,这时竟下起雨来。
宋令忆起第一次见周雨那天也下了雨,如今最后来送他一程仍是下雨。
宋令耳边不停的回想着第一次相见之日周雨同她讲的第一句话:“就你,跟得上公子速度吗?”
如今,是他没跟上,掉了队,丧了命,在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之时,不过十八岁。
这次雨中,再无人给魏鸾撑伞,是以永远风流潇洒之态的他今日也有些狼狈。
过往种种,虽当时未觉,今日想来,竟觉得那些时日无比逍遥无比自在。
“这里!”
宋令连忙回头,见到魏鸾已将周雨尸体摆在一边,取他的剑开始挖土。
宋令忙跑去相助,和他用剑和双手,混着雨水泥水将周雨埋葬。
葬完周雨尸身,魏鸾起身去牵马。
宋令仍旧跪坐在周雨坟前:“周雨,你曾问我公子为何踢我一脚,我答应过你,若你死了便告诉你,今日我便告诉你……”
“宋令!”
虽听到他沉声阻止,她仍旧不管不顾说道:“因我撞破了他与陈姜在上痒书院后山偷情,所以他才踢了我一脚。”
身后之人沉默了。
宋令站了起来,看着将要离开之人说道:“魏鸾,你我今日就此别过吧。”
魏鸾并未回头:“你说什么?”
“我不随你去魏地了,我曾答应我父亲,有生之年,回宋国看看,如今正好别过,若有缘自会再见,无缘便祝你我以后人生顺遂无虞。”
魏鸾转身看着她,阴声道:“宋令,你可知此时你在说什么?”
宋令落泪:“我知道!”
“你若是因我如今似丧家之犬,被智离追赶,朝不保夕,你为求自保,便舍我而去,我便允你离开。”
宋令仍旧流泪不止:“那你便就当我如此吧。”
她知道总有一日他俩会面对这个问题,是走还是是留,她迟迟下不来决心离去,但她一直清醒的知道魏鸾并非他良人。
如此这般,到底何时才能下定决心离开,她已开始将周云周雨当兄弟,把他当家人,把魏府当成家……
可今日周雨的离开让一切幻灭,魏府没了,兄弟没了,她惊觉,如果她最终都要走,那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宋令,你的心何其凉薄,我今日真是领教到了。”
这话说的两人俱是内心一痛。
宋令抹了抹眼睛去引马:“那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了。”
魏鸾忽的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狠狠道:“你会后悔的。”
宋令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只知道今日的决心已定:“我知你待我不薄,可我在你跟前永远得不到平等与尊重,你将永远高我一等,我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属之物,我要寻之人需得爱我敬我将我实实在在放在心上,你我既非良缘,何不放手,两生欢喜。”
她挣扎着要抽出手,魏鸾却越握越紧:“你还要我如何待你!我纵是为你摘星揽月,也捂不热你的心,你就是个无心之人。”
他总骂她是无心之人,无心之人就不会难过了,她若真是就好了,可惜她不是,她也会痛苦,纠结,难过,迷茫,徘徊,犹豫:“既然捂不热,那便散了吧。”
“我怎会轻易放你离开,宋令,你如此待我,……”
他忽的转头看向远处,宋令神情一凛,他二人刚刚只顾斗嘴,竟未留意周遭,现下有马蹄声近,听声音,人数不少。
是否秦胜发觉魏鸾未死,卷土重来了?
宋令忙拉住他,躲到树后,凝心静气等待马队过去。
马队近了,竟是郑玉和一年轻黑衣男子打头,带几百人,骑马而来。
宋令神情一松,刚要出声唤他,却冷不防被身旁之人封住了哑穴。
此处尸首众多,那男子扫了一眼周遭道:“刚才一处加这一处,应差不多有四五千人,你要寻之人或许早已凶多吉少,我们现下还是按原计划奔潼关,经盛齐回郑地吧。”
郑玉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欠她一命,定要尽力追寻。”
宋令听得此言,始知郑玉现下是在寻她,感动不已,却苦于无法开口。
“公子!这里有两匹马栓于树上!”
“搜一下附近!”
“公子,树后有人!”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对于今日的魏鸾来讲,就是如此。
宋令和魏鸾被一起揪了出来,她自然被解了哑穴,纵然魏鸾武功不赖,单手难敌千军,也束手就擒被绑了起来。
宋令惊问郑玉:“你为何在此?”
郑玉笑道:“未晋大尉许则乃郑国人,我尝私下联系,未晋皇室气数将尽,有心之士早已图变,遂一拍即合,这是他儿子许琦,我们已计划许久,就等智离举兵,趁乱离开。”
宋令了然,正要问以后打算,却见魏鸾被绑,忙对郑玉道:“智离在追杀魏府之人,他也需尽快赶路,快些放他离开吧。”
魏鸾却阴沉沉盯着郑玉头顶。
宋令顺着目光所及之处看去,正是那日元宵夜游她买的,后又着人送去给郑玉的墨叶钗。
郑玉点头,便有人迅速解了魏鸾捆绳,另外来人将马牵来递给他。
魏鸾沉着脸接过,利落的翻身上马,坐于马背之上却并未立时离去。
他看着去路问道:“你去旧宋还是旧郑?”
虽然他并未看她一眼,但宋令知道此一问是在问她,她刚要答话,却听他忽道:“我也并不想知道。”
“驾!”
马便冲着来时之路飞快的离去了。
宋令望着他的马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觉竟慢慢模糊了双眼,心也渐渐觉得有些酸疼,脚下不受控制的追了两步。
若此一别真的便是永别,她忽然惊觉到,她竟是十分不舍他。
冷不防被郑玉扯住手腕,他轻声道:“你可是喜爱他了?”
宋令顿步,看着空无一人的远处,心中空落落的,她此刻好似才真正的知道,为何她明明心中一直想要离开,却始终未能走成的真正缘由。
只因她开始贪恋他给的现世温暖,如郑玉所道:她喜爱他了。
没什么说的了,一句话:
小周子,走你
小魏子,也走你
郑玉跟宋令讲了他到晋阳后的一切见闻,许则虽官至太尉,却不教儿子许琦在未晋做官,让他经营一个镖局,借各国送镖之便,在郑国置办家业。只因察觉未晋皇室气数将尽,若有朝一日皇室覆灭,许琦也有地可去,若有生之年皇室尤在,那告老还乡之日也可回到郑国故土。
计划总是很圆满,未曾想智离的屠城之令,许则身在郑国的家人也惨遭覆灭,所以他也是对智离恨之入骨,与郑玉取得联系之时,才如此一拍即合。
透过许则,郑玉还联络到了郑国十城藩王郑诚,他是郑玉祖父兄弟之子,智离取黄州后,郑诚主动俯首称臣。
所以此去,他们便是奔郑诚属地冀东而去,说服他趁乱反水智离。
此一行,郑玉已有了目的地,也已有了日后计划,自不再如宋令以前心中所想那般,二人结伴,自在而去。
是以,这一路虽未言及,她也颇为犹豫是否仍旧与他同去。
这一路风餐露宿居多,消息也甚为闭塞。
好不容易经过潼关郊外小店,他们停脚休沐,许琦道:“出了潼关,便是原来郑国地界,现在郑国刚刚经大劫,民生尚未恢复,往后十几日必然会更辛苦,大家今日洗洗,吃饱喝足,早些休息。”
众人点头散了。
宋令虽男装扮相,赶路这许久,许多人也知道她为女儿身,是以洗澡水先送到她房间。
宋令洗完以为别人也和他同样该洗完了,便去郑玉房间寻他一起下楼用饭。
到得他房间,门虚掩着,她更是浑不在意,推门而入,却见门内桌子后面一个屏风,屏风之上搭着衣物,郑玉正在洗澡……
宋令略略尴尬:“我来喊你吃饭,……你怎么洗澡不关门呢?”
郑玉在屏风那头不在意道:“不是有屏风挡着了吗?除了你都是男人,也不怕别人瞧见。”
此男子还真是落落大方,倒显的她小家子气了。
宋令道:“那我先下楼了,帮你把门关上。”
郑玉道:“你等等我吧,我马上出来。”就听到哗啦一声,应是起身声音。
宋令忙转个身,虽然隔着屏风看不到人,但也应非礼勿视。
但她转身之际,撇到了桌上随意扔着一个木头人。
郑玉曾在军中对她道他自幼喜欢雕木,手艺尚佳,只要逃出生天,便能养活自己。
是以她还玩笑道:“若是有机会,你要刻一个现在的你我,留做纪念,将来老了拿出来把玩,当十分有趣。”
他道:“好。”
那时宋令还未透露自己是女儿身,但心中已有计较,如她这般,她整日游手好闲,无甚本事。若有朝一日离了军营,如何过活呢?现下好了,两个无家可归之人搭个伴,他还身怀养家本事,极好极好。
是以今日偶然瞥见,理所当然认为雕刻的便是她,况且这个木玩意儿扔放的如此随意,她也就随意的拿了起来。
转过身打算细细品鉴一番,雕的若是不好,她准备好好奚落他几句。
不料细看之下内心一动。
那木头人,……竟是田凤仪。
宋令曾见过田凤仪两次,每次都被她惊艳到,是以印象十分深刻。
但她都不知郑玉是何时遇到过田凤仪。
这造化还真是弄人。
萧昭文,魏鸾,郑玉,三人之于她,唯有郑玉是她良人。
她理所应当认为自己有恩于郑玉,他便理应喜爱她。
现今一看,他早已心属他人。
郑玉穿戴整齐出屏风,见到她手中之物,语气也忽的尴尬起来:“这只是我闲来无事随意雕刻的小玩意,并无他意……”
宋令平静的放下对他道:“你何时见过田凤仪?”
郑玉犹豫道:“你我河边相会那一次,回去正巧遇到她登智府,她出府的时候仍是我送至门外。”他又强调,“她都不知我是谁,我只是……”
田凤仪夜宴名动天下之后,未晋诗人张岱忆其夜宴见田凤仪曾言她:“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烟视媚行。”
烟视媚行,宋令终于知道为何田凤仪明明不是绝世美人,却如此迷人,她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任谁看上一眼,都会怦然心动。
虽绝世佳人,无其风韵。
郑玉犹豫了,但宋令已在他沉默中了解到他的真心。
她想到了嫂嫂说的话,当男人遇到真正心仪之人会是什么样,又想到了殒命的周雨,同样心仪田凤仪,也如面前之人一般单相思。也许终其一生,他们心仪之人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甚,可竟不影响他们一头扎进去。
她忽又觉得郑玉十分可怜。
她叹口气:“今日过后,便分开吧,我是女子,终有不便,不能继续与你同行了。”
“你怎地和我计较起来,如果因为这个雕刻,扔了便罢,何必介意至此?”
“我并未与你计较,我只是心疼你看上一个不可能的女人。”
“……,并非如此……”
宋令缓和一下气氛,笑道:“行了,下去吃饭吧,你我能一起用饭的时间真的吃一顿少一顿了。”
郑玉急道:“我就应该照顾你的。”
宋令摇头:“你欠我的已经还清,你我之间无任何亏欠,我也勿需你的照料,我自己的路以后要自己走。”
宋令离开郑玉一人上路,郑玉给的银两她毫不推辞收下了,郑玉本想送她一枚玉佩:“如有任何困难之处可来寻我,见玉如见人。”
她却拒绝了:“不如把我送你的玉钗给我罢,若是有朝一日我来寻你,你见到玉钗便知我来了。”
郑玉一愣,想了想,轻摇头:“我不想还你。”
宋令却踮起脚从他头上抽了下来,插在自己头上:“若还有缘,见钗如见人!”
转身便跃上了马背。
郑玉站在店门口望着她,神色竟隐有些伤痛之色,她说:“何必如此耶?快些对我笑笑,让我走的心中痛快一些!”
马踢踏了一会儿,她一扯缰绳,马便冲了出去。
她回头看了目送他的人一眼,见她回头,他终于展颜一笑,如同那日军营初见般。
少年,少年,你要扬帆起航;
少年,少年,你要披荆斩棘;
少年,少年,恕我不能继续相陪!
她此行决定去往旧宋。
盛齐灭宋后,旧宋封地归附她伯父踏西侯宋康,虽她伯父久居于徐都,但仍是他旧部镇守丰都,虽父亲和伯父素有积怨,老死不相往来,但血亲做不得假,二人虽见不得对方好,但绝不至于取相互性命,所以她当不至于被加害。
她此行,走走停停,不急不缓,顺道游山玩水,到达丰都之时已是三个月之后。
未曾想到,短短几月,天下格局已然不同。
未晋三公合力灭智,打了智氏一个措手不及,又因智离大增赋税,引民怨甚深,三公军队所到之处,百姓多有反智投奔之举,是以三公之军,取智地势如破竹,一举便攻至智氏都城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