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桃红皆觉出了小姐的异常,轻轻握住人的手,安抚。
颜汐渐渐镇静些许,也正是这时,堂中起了颇大的声音,众人皆站起了身来。
颜汐随波逐流,美目循之望去,但见三人入堂,为左男子四十五六的年龄,一身正气,生的很是周正,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不论是气质亦或穿着皆矜贵无比,此时轻扶着陆老夫人,对母亲很是有礼,人正是这大雍第一豪族的掌家人,宁国公——陆伯陵。
颜汐瞧着他,实则很是陌生。
他的样子比之六年前并无甚大变化。
再久远一点,记忆或是要追溯到她五六岁的时候。
她在晟王府上。
那是个艳阳夏日,碧草如茵,阳光将万物都染上了金色。
晟王世子李乾津哄着她玩,她耍赖,一步也不肯走。
李乾津便抱着她,她抱着猫咪,就是在这般状况下,她第一次见到了陆伯陵。
颜汐清楚地记得,他对她很亲切,很宠溺,和晟王一样,像他的父亲。
甚至记得,他从李乾津手中接过了她,抱了她好一阵子,领她看花看草,飞来飞去,逗得她“咯咯咯”笑个不停.....
但那些记忆,似是而非,久远的仿若隔世,如今都已经很模糊了......
颜汐失神片刻,待再回神之际,陆伯伯几人已经落座。
耳边是一片欢喜之声.....
他声音醇厚,开口说起了话。
颜汐循着声音望去,眼眸纯净清澈,很是虔诚地望着这位养了她六年——父亲的故友,然望着望着,小心口突然轻轻一颤,余光又瞥到了陆执。
记忆中的那点美好,突然荡然无存,再度只剩下了紧迫和惊慌。
颜汐低下了头,纤白的手端起面前茶水,附在唇边慢饮,掩饰内心惊乱.....
颜汐低下了头,纤白的手端起面前茶水,附在唇边慢饮,掩饰心中慌乱.....
也恰是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颇具亲和的呼唤:“颜汐......”
小姑娘正走神,突然被叫,心一激灵,但面上无异,缓缓地抬了眼去。
声音浑厚,源自上位,她目光循之而去,望向了一身墨蓝蟒袍,不矜不伐,却也有着一种雷霆气势的陆伯陵。
那唤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宁国公。
堂中他人的视线也皆随着这声呼唤转向了颜汐。
须臾之间,她便成了瞩目。
即便穿着打扮都颇素雅,但相貌美的过于惊人,实则也早便有许多的人注意到了她,或是三三两两,或是独自心中暗暗,无一不赞其美貌。
也明白了,难怪那江家世子被迷的神魂颠倒,马上就来提亲了,这换做是谁,怕是也抵不住......
颜汐起了身去,朝着陆伯陵缓缓一福。
“陆伯伯......”
一抹不甚分明的目光从陆伯陵的眼中闪过。
她生的和她的父亲有着那么两三分的相像。
“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近来如何?长安天寒,不比苏州,你可还适应?”
颜汐乖乖作答:“承蒙陆伯伯挂念,一切都好,已经适应了,也不大吃药了......”
“那就好......”
陆伯陵点头:“快快坐吧,不必拘谨。”
“是。”
颜汐再度福身,转而被婢女扶着坐了下。
陆伯陵身旁的国公夫人笑着道了话:“前阵子靖安侯和他儿子江世子已上门提了亲,我同他说等老爷回来之后再做定夺。老爷方才到家,还未来得及将此事说予老爷。”
陆伯陵略一思忖,对上那靖安侯世子是何人,端杯小饮。
“江家不错,不急。”
方氏笑道:“是。”
话音匍落,陆老夫人也开了口:“拜祖之事,前阵子我替大爷看了看日子,眼下邻近岁尾,除夕祭祖便是个不错的时候。大爷以为呢?”
陆伯陵点头:“有劳母亲操劳,那便就那天。”
堂中转眼安静了瞬时,唯剩几个年幼孩童的咿咿呀呀与其生母、婢女的安哄声。
不过也是斯须之事,没得半会儿便再度响起人语。
说话的是位女子,三十多岁的模样,面容姣好,一身华服珠围翠绕,朝着她的对面,言语间甚是轻松:“今儿这般喜庆,怎么不见二嫂的侄儿,说起来好像有些日子不见了,就这么回去了?”
她这话刚一说完,颜汐本正坐的端正乖顺,无旁骛,心无疑骤地一沉。
因为那说话之人是三房夫人林氏,所对之人是二房夫人王氏,而她口中提及的“侄儿”,却又不是那被陆执弄死了的王清安是谁?
小姑娘下意识便微微转眸,余光朝着陆执看了眼。
与她恰恰相反,那男人平静的仿若根本就没听见林氏的言语一般,正侧头含笑,从容地与其下不远的堂弟说话。
颜汐压下悸动。
王氏听得了林氏之言立马落下了脸面。
“兄长来信说家中有急事,我让清安先回了......”
旁人不知,但三房夫人林氏一听便听出了此乃搪塞。
她打听了,那王清安的衣物尚在房中,根本就不是回了去。
此番之言,用她那不成气候的侄儿给王氏找些不痛快罢了,毕竟大伯听着呢......
陆伯陵是听着呢,一言未发。
二爷陆仲原也不甚喜悦。
王氏无疑接着整个宴席上脸色都不甚好看,但这事也便没什么后续了。
颜汐渐渐松了口气。
良久,宴席散了。
但她与婢女还未曾起身离开,瞧着国公夫人身边的姑姑朝她走来。
“颜汐小姐,老爷夫人请颜汐小姐膳后去老夫人房中坐坐。”
“好。”
小姑娘应声点头,与此同时也抬了眼眸,朝着上位方向看去。
见陆伯陵与方氏的目光都正朝她望来,皆甚和蔼。
方氏朝她莞尔点头;颜汐微红了脸,也还之一笑。
转而返回途中。
青莲桃红小心地扶着小姐。
似乎不用多说,三人也皆知此番宁国公夫妇单独再见颜汐是为了什么。
无非婚事与那拜祖宗之事。
原对她来说都是好事,可眼下正好相反。
那拜祖一事陆执在意与否颜汐不知,却知她同江知衍婚事这事,他在意的很。
且若是所料不错,他会......
颜汐没想下去,但猜测很快便被证实为真。
到了东苑陆老夫人的寝居,婢女拨开珠帘,请她入内,本之源由蔻蔻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整理小姑娘前脚刚一迈进,便一清二楚地瞧见那男人早先她一步到了。
此时,人正慵懒地倚坐在一张椅上,手指缓动,由着只杯盏在指间跳动把玩,却不是来听她说话的,还能是为了什么?
此时,屋中就他与她婢女四人。
男人冷着脸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勒令。
“说你不愿。”
颜汐脸色微白,柔荑轻攥,乖乖地马上点头答了话。
“嗯。”
这般不时,陆伯陵与方氏也便到了。
他与适才在宴席上略有不同,与妻子一起进来之时正朗声笑着,进门后看到陆执与颜汐二人,朝着儿子:
“难得,你今日倒是积极,还能不请自来。”
陆执似笑非笑,缓缓地起了身:“主要,是想念父亲......”
陆伯陵笑了两声,方氏摇了摇头。
她走到儿子身边,抬手给他理了理衣裳。
“马上颜汐就正式成为你的妹妹了,记得以后要疼爱妹妹。”
陆执眉眼含笑,声音寡淡依旧:“必然好好疼爱。”
小姑娘听得他这话更紧攥了下手,脸色早已泛红了去。
好在人人知晓她认生,瞧见了也只当她是拘谨,并不会多想。
老夫人这般时候也出了来,瞧着屋中气氛颇欢悦,慈祥地微笑。
陆伯陵来到颜汐身前,又端详了她几眼,直言:
“我看到你,就能想起沈兄。”
他慈爱地摸摸她的头,但接着没就他父亲这个话题说下去,退后两步,倚坐到了一旁的椅上,道了旁的:“刚才来的路上听你伯母把江家来提亲的事都说了。江家书香门第,家风优良。江知衍我亦见过数面,人白玉无瑕,一表人才,性子温顺,实为良配。你二人还真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如若你也愿意,这门婚事,陆伯伯便为你做主定下。至于婚期,你年龄尚小,过两年再说不迟,你意下如何?”
“......这门婚事,
陆伯伯便为你做主定下。至于婚期,你年龄尚小,过两年再说不迟,你意下如何?”
“娘,我前几日给你买的那支梅花白玉簪,怎么没见你戴?”
颜汐尚不及答话,听得陆执突然开口。
男人语声中带着几分笑意,朝着国公夫人问道。
方氏宠溺地笑了,微嗔,说道:“娘收起来了,听你爹爹和颜汐说话,别乱打岔。”
陆执拖着尾音,颇慵懒地退回了身子。
“啊...”
颜汐听的一清二楚。
他这会子打岔,提示意味分明。
小姑娘余光看到了他的脸。
没甚犹豫,不过是等陆执和国公夫人说完了话。
她朝着陆伯陵慢慢地摇了摇头:“多谢陆伯伯、陆伯母、老夫人为颜汐的婚事操劳,颜汐尚不想定亲,这事便不要再提了......”
她语声娇娇糯糯的,甜软动听,曼妙的声音余音绕梁,听得人心也跟着软。
但这话语的内容着实让屋中另外三人皆甚意外。
陆伯陵微微敛眉,笑道:“颜汐竟是不愿?”
方氏也颇奇,语声温柔:“你陆伯伯说了,不是叫你马上就嫁过去,只是定下而已。江世子才貌双全,性子温润,是个谦谦公子,我瞧着和你的性子很是相配,它日若是真嫁过去,他必然会是个好郎君。”
颜汐自然知道江知衍是良人,会是个好郎君,扪心自问,他谦和守礼,温润如玉,性格甚好,是她喜欢的类型,问题不是......
她没再想下去。
那男人就在屋中,不仅听着她说话,包括她的反应,犹豫与否,可有告状的暗示,怕是他都会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颜汐不敢惹他。
思及此,小姑娘再度摇头:“是,我不愿。”
屋中三人皆微直起了身子,有恍然之感。
老夫人这才张口,再度确定一番:“当真,不愿意?”
颜汐眼波缓缓流转,微低着头,又点了下头。
三人一见,也便确定了,彼此相看一眼,无言。
唯陆执轻扯了下唇角。
这事说到此也便罢了。
冬日天短,外面天色早已暗下,灯笼相继燃起。
陆伯陵又与她聊了些旁的,多半是她旧疾之事,而后也便让她回了。
小姑娘起身一一相福,做了告退之势。
岂料这礼刚刚行完,但见陆执跟着站了起来。
男人不咸不淡:“雪天路滑,北苑颇远,儿子送送她。”
陆伯陵点头应允。
颜汐小心口“咚咚”乱跳。
旁人再都是什么模样,说了什么话语,她皆充耳不闻。
人又惊又怕,又烦又乱。
这须臾之间,那男人的灼灼目光已朝她投来。
倒抽一口冷气,颜汐微垂了头,只能硬着头皮同他走......
没得一会儿,四人便出了老夫人的卧房,进而出了福安堂。
颜汐披着件镶裘披风,戴着衣帽,左边是青莲,右边是桃红。
两个婢女将她夹在中间,护的很紧,好似生怕那男人碰到小姐一般。
三人皆一言没有,拘谨分明。
陆执起先在前,渐渐在后,侧眸眯着那走在中间的纤弱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行了多久,冷冷地开了口:“我能把你吃了?”
话语响起,传入三人耳中。
颜汐第一反应,小眼神寻视前方,瞧着无人又战战地一点点地回头巡视后方。
这一连的动作下来,陆执轻嗤,讥讽意味分明。
颜汐这才同他说了话:“你满意了?”
声线娇糯,又特意压小了声音,不仔细听,怕是都难听清。
陆执没答。颜汐也没待他回答,接着道了那第二句:“满意了,你总得给我点好处...眼下入冬天寒,阿泰身子受不住,再一个月,这般冷,就是冻死了也是有可能的。你把他放出来,不,不是放出来...哪怕,哪怕你给他换个地方...换个暖和点的地方,还不成么?”
男人很轻巧地便回了口:“成。”
颜汐同两个婢女皆甚意外,只因,他何时这般好说话过!
小姑娘颇激动,抬头刚要问那第二遍。
哪知猝不及防,人的手腕一下子便被他拽了住。
颜汐只差一点就要惊呼出声,浑身顿时一层热浪,转眼天旋地转了般,顷刻,只一下子人便被他拽进了一个月洞门内。
他欺身逼近她身前。
俩人转瞬咫尺距离。
陆执捏住她的脸,大手紧箍着她的腰身,低声:“那,你给我什么好处?”
颜汐白净的脸如剥了壳的荔枝一般,此时受了大惊,杏眸噙泪,娇艳欲滴的唇瓣微微颤动,被迫与他眸光相对,惊的说不出话来。
外头的婢女两人更是慌了,第一反应便要跟进去,然紧接着镇静了些许后,又都止了脚步,双双巡视四周,脑袋如同拨浪鼓一般,紧紧盯着,生怕有人过来。
此处是何地颜汐根本已经反应不过来,但院内暗着,屋中亦是连点灯火都无,可见应是个无人居住之地。
小姑娘浑身发抖,仰着头也只到他脖颈而已,吓得半晌方才说出话来。
“你,疯了!”
陆执只是抽动了下唇角。
颜汐挣扎:“快放开我......”
她小手不断推他,甚至打了他两下,但他纹丝不动,不时低眸,继续逼问:“嗯?”
颜汐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更答不出话,不知道怎么答,没得一会儿,小脸已经烧红。
男人沉声:“今日?”
颜汐烫着脸,立马摇头:“不成不成不成。”
陆执继续:“明日?”
颜汐依旧:“不行,不行...”
陆执第三次开口:“后日?”
颜汐还是使劲儿摇头,但被陆执再度紧捏住了脸。
“沈颜汐,你得寸进尺了。”
“我若偏要你,你能怎样?”
颜汐娇柔的身子打着哆嗦,脑子乱嗡嗡的,“轰隆,轰隆”地响个不停,自然怕极了他乱来,终是颤着唇瓣,选了那最晚的日子:“后,后日...”
陆执缓缓地松开了手,指腹在她的脸上摸了摸,转而摸上了她娇艳的唇,瞧了一会儿,接着一言也无,出了那月洞门。
他前脚刚出,婢女两人便马上进了来,见小姐无异,略微放心,但又尽瞧得出,人的腿显然软了。
青莲二人扶了她出来。
陆执在后,倒是一直把人送了回去......
福安堂中烛火通明,琉璃灯盏顺次排开,屋中的光晕有些微微发黄。
陆伯陵正身端起桌上茶水,用杯盖刮了刮茶沫,抿了一口。
他抬起眼眸朝向夫人:“不是说很心悦那江知衍?”
国公夫人也正奇呢:“老爷不知,俏秋亲眼瞧见的。”
方氏说着看向身旁婢女。
俏秋接了口:“是的,老爷。那江世子上个月没少来府上看望颜汐小姐,奴婢亲眼所见,俩人一起很是和谐,有说有笑,颜汐小姐也很喜欢江世子的样子。”
老夫人笑道:“怕是年龄小,脸皮子薄,害羞吧。”
方氏听到这也微微笑起:“也不是不无可能,她终归年龄不大,小姑娘脸皮子薄也是再过正常之事,老爷容我明日再问问她...”
陆伯陵眼中闪过一丝什么,持杯再度饮了口茶。
“江家与世无争,是个好归宿,她就嫁他吧。”
方氏点头:“好。”
陆伯陵起身,方氏也随他一起。
男人唤婢女拿来衣裳,对着妻子道:“我还有些事,要去书房一趟,困了就早些睡,莫要等我。”
方氏接过婢女递来的披风,为他穿上,口中应着声,关切着:“老爷莫太操劳,注意着些身子,早点回来...”
“嗯...”
陆伯陵应声,拍拍夫人的手,转而弯身向母亲告别。
出了福安堂,陆伯陵直接去了书房。
半个多时辰后他处理完一些政务,起了身来,开了窗,朝外瞧了瞧雪景。
屋中的近身随从唤名元顺,马上拿了披风过来,给国公爷披上。
“哎呦爷,小心着着凉。”
陆伯陵曾也是个武将,身子骨倒是硬朗,抬手拒了:“无妨。”
转而提起了别的:“世子这个时辰可睡了?”
元顺笑道:“怕是早着呢。”
陆伯陵“嗯”了声,转而道:“把他叫来。”
元顺应声去了。
陆伯陵立在窗前,夜晚陆家府宅灯火璀璨,冷风时而吹动灯笼,光亮摇摇晃晃。
陆伯陵注视着雪景,好似看着,又好似视线穿过了它。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书房之外响起了叩门声,夹杂着陆执颇浑厚低沉的声线。
“爹。”
“进来。”
书房的门被开启,转而一个伟岸的身影入内。
陆执瞧了一眼父亲的背身,关上了门。
陆伯陵也在这时转过身来,朝儿子走去,临近,拍着他的肩旁,笑道:“再有一个月,你便要去扬州赴任了,准备得如何?交接得如何?”
陆执眉眼含笑:“托爹的福,一切都好,很是顺利。”
陆伯陵道:“顺利便好,此番前去,怕是一两年都再难见,你娘和祖母想你,这段日子多陪伴陪伴她二人。”
陆执点头:“是。”
父子相对立着。
陆伯陵不及陆执高。
他抬头瞅了眼儿子的体量,感叹:“一晃儿长这么高了!”
陆执但笑不语。
陆伯陵也转了话题:“你觉得靖安侯世子人如何?”
陆执声音无波,略略敛眉,薄唇略带着点笑意,不轻不重地道:“很好啊。”
陆伯陵继续:“我记得,你二人一起读了阵子书,少年时走的颇近,你应最了解他的本性,你沈叔叔就剩了这么一个女儿,陆家必然要为她选个良人,你觉得把他配给颜汐,如何?”
陆执站直了身子:“不错,很搭,简直,天生一对。”
陆伯陵笑了两声,再度拍拍儿子的肩膀,与他又一次转了话题...
*********
颜汐三人惊魂未定,进了桃香阁后马上插上了门。
婢女两人扶着小姐直接回了卧房。
颜汐捂着心口,青莲不断在一旁安慰。
好一会儿,她方才抚平心情。
桃红问着:“他和小姐说了什么?”
颜汐抬了眼眸,看了一眼婢女,自然没说,这般转眼间,小脸又有些烧了起来。
青莲推了一下桃红,瞪她一眼。
桃红恍然反应过来,闭了嘴,去给小姐倒了杯水。
颜汐接过,温了温手后,慢慢喝了一些,心肝乱颤。
因为答应了陆执那事,只消稍微一想,脸便要红烫,她当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沐浴过后小姑娘便早早地钻进了被窝。
因着有着这事,怎么也睡不着,最后也不知是清醒到了几时。
翌日一整天安详。
她没出门,也没人唤她,外边天寒地冻,行人不多。
转眼过去,到了夜晚,颜汐叨念了无数遍的阿弥陀佛,最后自己赤着小脚下床拿了串珠子,藏在被窝中,柔荑拨动了大半宿。
且不知是不是佛祖显灵,第二日早上,她得来个好消息。
青莲附在她耳边轻声:“小姐,世子昨晚未归,据说公务甚忙。”
颜汐听罢小心口又“噗通”了起来:“当真?”
青莲点头。
颜汐回忆,问道:“你可还记得咱们刚回陆家的时候,有一次在后园听到两个表小姐的对话,她们是不是说他有时一连五六天都不归府?”
青莲:“是。”
颜汐心跳的更厉害,如若濒死之人激发了求生欲,拖一天是一天,活一天是一天。当夜她故技重施,又叨念了半宿的“阿弥陀佛”,第二日得来消息,那男人如她所愿依旧没回来。
继而第三天,第四天皆是如此。
到了第五日上午,国公夫人方氏唤了她。
颜汐去了颐和堂。
到时方氏正在堂中与婢女修剪着两盆紫罗兰。
她一身绫罗,上身裹着件白狐裘,唇似丹朱,面含笑意,举手投足皆甚端庄,倒也看不出已过不惑之年,瞧见颜汐进来,抬声笑着招呼:
“颜汐,来,过来...”
小姑娘莞尔,迈着步子过去,到了那两盆盆景面前,潋滟秋眸含笑着缓缓打量,花美的同夏日里外头的姹紫嫣红并无大异,瞧着一时之间感觉春回大地了一般。
“真好看!”
方氏笑道:“过两日差人往你房中送两盆。”
颜汐福身:“多谢陆伯母。”
方氏重复:“伯母?”
颜汐抬了眼眸,小脸略微红去。
方氏摸摸她的手:“倒也不急,只是你倒时候怕是还要适应阵子,今个什么日子了?”
一旁的婢女俏秋接口:“夫人,已经腊月初六了。”
方氏回过头,看向颜汐:“还有二十几天了...”
颜汐微微颔首,小脸上笑意未减。
方氏拉起她的手,引着她去了矮榻上坐。
边行妇人边道:“今日叫你过来,是因晨时接到了江家的拜帖,你陆伯伯已经回了几日了,尚未回江家那消息,江家怕是有些着急了。那日后来,我同你陆伯伯也商讨过,你是有旁的心上人么?”
“没有。”
颜汐答的颇快,一来自己确实没有;二来女孩子对这种事总归还是害羞的。
方氏笑:“没有,便更是了。”
她说着把前几日陆伯陵的决定说于了她。
“你尚小,阅历浅,既是没有心上人,便别再相拒此事。江家书香门第,可谓众世家中的一股清流,这些年虽然有些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门依旧显赫。你陆伯伯和你爹爹是过命的交情,晟王对陆家有大恩。无论是从哪一面论起,陆伯伯与陆伯母不会害你。你便嫁于那江知衍吧,夫婿这件事,等你大大自然知晓,寻个贴心的,他爱你比你爱他多几分,于我们女子而言才会是幸福的,这事你也不要再相拒,你陆伯伯已经为你定下了。”
“陆伯母...”
颜汐唇瓣微启,颇急,眼睛水灵灵的,无疑紧迫起来,但转念事情与她无干,陆执那厮应该也怪不到她的头上,要说什么也便没说出来,只问道:“已经,定下来了?”
方氏点头:“拜帖送的甚早,晨时便到了,你伯伯上朝时,靖安侯已候在了门外,他怕是与你陆伯伯同行乘车,路上便说了此事,可见公爹公婆对你也煞是喜欢,此门亲事美满至极。”
颜汐微攥了下柔荑,接着还没待开口说些什么,外头传来脚步声。
“夫人,显国公夫人与平阳侯夫人到了。”
方氏应声:“让她们进来吧。”转而拍拍颜汐的手:“去吧。”
颜汐起身,慢慢一福,姑且退下。
出了颐和堂,桃红便低声道了话。
“小姐,这,这可怎么办?”
颜汐想了想,回口道:“他一打听便知,是陆伯伯的主意。”
青莲道:“他到底要如何把小姐带出去...”
颜汐不知道,也没待深想,一声欢悦的呼唤传来。
“姌姌!!!”
心口“咚”地一下,因为那声音她近来太过熟悉,称呼亦然,小姑娘抬了头去,遥遥地看得一公子,仪表堂堂,风姿俊朗,见到她就喜上眉梢,却不是江知衍,还能是谁?
下一瞬,江知衍已然朝她奔来!
颜汐瞧的清楚,他的左脚显然尚不吃力,但大体无异,怕是还没完全休养好。
江知衍恨不得飞过来,没得一会儿便奔到了她的身前,眉开眼笑。
“姌姌!姌姌,好久不见,我,我甚想你!你,你可听说了...”
颜汐思绪混乱不已,但自然也知晓她说的是何事。
“嗯,听说了。”
小姑娘答了话,视线落到他的左脚上。
“已经无碍了?”
如颜汐适才所见,江知衍并非完全复原,但他一刻也等待不了,念人念的要发疯,尤其今日这等喜事,恨不得马上来与她相见。
眼下他还管什么腿,看到心上人,什么都好了。
“没事了没事了,颜汐莫要挂怀,半丝问题都没有了!”
颜汐声若蚊吟:“下次,小心点...”
她心里边乱七八糟的,这叮嘱也让她心虚,甚至不知该是何心境。
然正这时,还不待她再与江知衍多说几句,抬头眼眸流转,不远处一人突然砸入视线。
高大昂藏,一身墨色,唯头顶金冠束发,那张脸好看到刺眼,但他的目光与示意于她来说更加刺眼。
男人负手在后,冷着脸面,半丝笑意都无,那幽幽的眸子眯着她,头颅轻动,朝了她寝居的方向...
小姑娘顷刻,从头到脚,整个身子尽火辣辣地烧烫了去...
她甚至怕江知衍回头看到陆执,再不敢抬头朝陆执的方向瞧。
江知衍上前一步,关怀道:“姌姌怎么了?”
颜汐回着:“突然不太舒服。”
她这话倒也并非撒谎,此时,她心乱如麻,又惊又怕,最最关键,吓得腿软得很,确实不甚舒服。
江知衍紧张道:“可需看大夫?”
颜汐摇头:“没那般严重。”
言语间偷偷抬眼,余光又朝适才之处瞄去,人无疑尚在。
后续,江知衍又与她说了什么,她大多充耳不闻,只随意答复。
又小半会儿的功夫,俩人也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