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详查之下,那当镯子之事?很快浮出水面。
种种迹象皆表明,人早有计划,为主动离开。
陆伯陵几近一宿未睡,气愤渐渐消退,变作了难过?和?担忧。
方氏也早红了眼尾。
陆伯陵不解,甚是惋惜。
“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
“莫不是你我?唐突,她终还是不愿入陆家?”
“还是不满那门婚事??还是...”
陆伯陵没说下去,闭了眼睛。
方氏转头?,亦是叹息。
一连三日?,陆伯陵没间断派兵寻人,甚至动用权势施压。
在长安各个出城要道皆设了重重关卡,细细巡查。
但在这京都?一手遮天,权势滔天的他竟然?三日?过?去了,连半个人影都?未找到。
那小姑娘如同人间蒸发了般,消失了...
*****
某别院,卧房。
颜汐坐在桌前,小脸冷白,身边不止是桃红,青莲,还有七八个黑衣女子。
她与青莲桃红三人被束缚在此,寸步不得离开。
外头?白日?里,士兵巡查的声音间或飘入屋中。
颜汐心口狂跳,眼中水盈盈的,双手紧攥。
扪心自问,她没想到陆伯伯会动用这般大的力气找她。
没想到她一介孤女,还是个有着污点,一个罪臣的侄女能让他这个大雍第一豪族的掌家人如此兴师动众。
但他就是把这长安城掀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她!
士兵每每过?来,都?会被“此乃陆家世子的别院”这般说辞劝退。
这日?下午,又?有一支人马寻到了此处未敢进来,三日?来,已是第三次。
很快,外边又?归于平静,众兵撤离,也恰是在这时,堂屋响起房门开启之声。
几个黑衣女子的呼唤让颜汐尚未见着人,便已知?晓了来人是谁。
没一会儿,昂藏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男人似笑非笑,拨帘进来,正是陆执。
小姑娘当即:“你也不怕遭报应!”
她声线软柔甜糯,骂起人来也不似骂人。
与她的紧迫恰好相反,男人从容的要命,且一看就心情大好,听她之言,轻嗤了一声。
颜汐继续:“陆伯伯是不是很急?”
陆执没答。
颜汐气着又?道:“他是你爹爹,你就让他这般!”
小姑娘话还没说完,脸一下被他捏住,剩下的话语也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俩人眸光相对。
男人呵笑一声:“你在他心中重要,我?也很高?兴,不过?那又?如何?你还回得去么?”
颜汐挣扎,使劲儿推他:“坏人!”终是挣脱了他的束缚。
陆执很是无所谓地收回了手来。
这时外头?传来了通报声。
“世子,江世子来了。”
颜汐听得,心中自然?有波动。
但见陆执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耐的暗色,半晌方才起身,居高?临下,视线又?对上她的视线,慢条斯理地系上衣服,警告道:“你敢耍花招,我?就让他明天去见他的太祖父。”
小姑娘泪盈盈地顿时怂了去。
*****
前院,会客堂。
江知?衍在房中来回踱步,脸色苍白的很。
此时的他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乱如麻,一刻都?平歇不下,但又?什么都?做不了。
这般不知?在房中走了多少遍,他终于看到外边窗上映过?一个龙姿凤章的身影。
转而,不等对方推门进来,江知?衍已经先他一步开门奔了出去。
“陆兄!!”
陆执平淡的很,微笑了下:“你怎么找这来了?”说罢抬步入内,唤人备茶。
此处是陆执少年读书时买下的别院。
江知?衍和?他算是半个同窗,他自是带他来过?,知?道倒是不奇怪。
江知?衍跟在他身后,心要烧着了一般。
“我?打听到你来了别院,就跟来了,是颜汐走了是么?是颜汐走了?”
陆执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倚靠在太师椅上坐下。
江知?衍继续:“你便实话实说吧,我?见了画上画得是桃红与青莲,也去了陆家寻颜汐,府上一直推脱说人不适,旁人不知?,我?还不认得这两?个婢女么?如若真的只是婢女丢了,国公大人如何会如此兴师动众?你告诉我?,是不是颜汐,真的是颜汐是么?”
陆执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注视他半晌,应了声。
“啊。”
江知?衍心骤地一沉,腿蓦然?都?软了去。
即便已经几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但当亲耳听得了答案后他还是接受不得,不知?如何是好,心要被煎熟了一般,一股痛苦之感席来,去了陆执身旁坐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
“怎么会这样??陆兄,怎么会这样??”语声之中带着无尽苦楚。
陆执没挣脱他,转眸瞧着他,半晌,叹息一声。
江知?衍失魂落魄:“她为什么要走?这...这不合乎情理...她,她到底为什么要走?”
陆执道:“或是过?的不舒心?”
江知?衍痛苦至极:“她就要正式成了你们陆家的女儿了,又?定了亲,喜上加喜,尽是喜事?,怎会不舒心?”
陆执敛眉道:“那会不会就是因此,才不舒心?”
江知?衍心微微一沉,抬了眉眼看向陆执。
俩人再度对上了视线。
江知?衍道:“陆兄的意思是?”
陆执转了眸子不再看他,悠悠地道:“我?记得,我?爹刚回来的时候提及过?你和?她的这门婚事?,问了她愿意与否,起先,嘶...她好像是说不愿意...”
江知?衍脸色骤地苍白,手跟着微颤了几分,见陆执慢慢地又?转回了视线,落到了他的脸上:“你说她,会不会是因为不想跟你定亲方才离开?会不会是因为,不喜欢你。”
江知?衍慢慢松开了陆执的手,更加面无血色。
扪心自问,他不确定姌姌喜欢他与否。
但若细细甄别,他觉得她可能只是不讨厌他,至于喜欢...
她听他说话经常失神,也亲口与他说过?让他少去。
莫不是,她真是因为不满这门婚事??
正这般思着,听陆执又?补充了话语。
“思来想去,怕是也只有这个原因,我?觉得,她大抵并?不爱你,爱的,是别人。”
江知衍明显情绪更加低落了下去?, 慢慢地松开了抓着陆执手臂的手。
陆执徐徐收回,唇角轻动,接着, 也没再与他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江知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去?。
*****
颜汐正从窗子朝外寻望,迫切想知外头的动静,这般瞧着瞧着忽然见了陆执的身影,马上收回了小眼神,人也战战地赶紧退了回去?。
没得一会?儿,房门再度被人打开, 陆执进来。
他拨开寝房的珠帘,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小姑娘坐的端庄,强稳着,侧眸朝他瞥去?, 冷着脸, 神态孱弱中透着不屈,但?又楚楚可怜。
陆执开口:“怎么??你?还挺惦念他?”
颜汐心口狂跳,听他这话, 也明白?了他这是适才瞧见了她, 没答话。
须臾之间,男人抬了手。
屋中的七八个黑衣女子胁着青莲桃红当?即退了出去?。
颜汐身子姑且尚稳, 但?眼中明显现了慌乱, 声音又小又柔又倔强:“你?要干什么??”
陆执悠悠地朝她过来,颇慵懒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倚靠着椅背, 眼睫微垂,衬的眸色更加晦暗强势, 答了话,话语无?声,但?口型分明,道了两个字。
小姑娘瞧的一清二楚,脸“刷”地一下子肉眼可见地红了去?,也马上别开了视线,转去?了一旁。
颜汐攥着手,控制着控制着,喘息也比平时急上了几拍。
但?多少也知,眼下他只?是说说而已。
只?是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她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那个眼神,又凉又欲又薄情?,含着火似的看她。
这时候,还没待听他说什么?,事端又起。
外边传来脚步声。
如单单只?是脚步声倒也不会?引得颜汐注意,毕竟这宅院中不止他二人,引得她注意的是人的话语。
“陆兄?”
声音虽然不大,但?颜汐也一耳就听了出来。
那竟然是江知衍的声音!
非但?是她,与她几近一起,亦或是比她还快那么?须臾,身旁的男人也显然辨认了出来。
他的眼中再度现了一股子不耐与暗色,起了身,大手一把便堵住了小姑娘的嘴。
颜汐猝不及防,下意识一声轻吟,原本离他不近,可眼下不然,那高大的身躯转瞬就笼罩了她的视线。
男人眸子中呈现出明晃晃的威胁,强势的让人呼吸都跟着灼烫。
他挑眉,薄唇只?微微开启,几近哑声:“你?叫啊?”
颜汐早涨红了脸,被他束缚在怀中,腰肢被紧紧箍住,鼓胀的酥雪挤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一动亦是动弹不得,被迫仰着小脸,对他怒目而视。
他既施压相逼,勒令不让她出声,又言语相激,充满挑衅。
“正好?我看他不顺眼许久了,给?我个下手的理由,嗯?你?叫啊!”
咬着牙槽,声音低沉,唇边却间或带出那么?点笑意。
颜汐被他几下子弄得泪眼婆娑,骂道:“疯子!”
那厮听罢却扯唇笑了一下,一下之后整张脸上皆绽放笑容。
那笑璀璨至极,瞧上去?极为好?看,好?似烈阳般耀眼、又似洁白?无?瑕的美玉、遥不可及的月光,温润美好?的让人心中荡漾,好?似能想起清风,山泉...这世间一切的美好?...
他确是长着一张举世无?双的脸,可转瞬又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世道的不公,这样?的一张脸竟然给?了一个疯子、一个如此品性恶劣、如此坏的人!
笑容渐收,他垂眸,喉结滑动,俊脸靠来,下一瞬便亲到?了她的唇上。
小姑娘瞳孔微放,显然始料不及,一声轻轻的呜咽,呼吸更急,被他咬含着唇瓣,转眼之间唇齿舌尖,呼吸仿若什么?都和他搅缠到?了一起。
手打到?了他的肩头,挣扎了两下。
他的唇是松开了她,那双大手却未,箍着人细腰紧紧地贴着他,唇边露笑:
“怎么?不叫?”
颜汐骂道:“坏人!”
陆执低笑了声,转而把她娇柔的身子转了过去?,自后束缚住了人。
那大手只?微一用力,颜汐的背脊便靠上了他的胸膛。
一切只?在瞬时,她尚且来不及反应,脸面娇红,又怕又怒,又羞赧,也不敢大声言语。
“你?,放开我。”
陆执未放,而是在她耳边教唆:“我让你?叫。”
颜汐自然不会?,他和疯子无?异。
江知衍若发现了,他真的会?杀了他。
陆执挑眉:“你?那么?在乎他?”
颜汐挣扎,声音小之又小:“不想你?牵连无?辜罢了!”
“无?辜?”
陆执一声轻笑:“他想得到?你?,你?说他无?辜?”
颜汐不知道,也说不出话,半晌方道:
“我已经和你?走?了,你?还要怎样??”
“我让你?叫...”
颜汐恍然,明白?了他是动了杀念,心里边无?疑翻腾了去?。
正这时,听外边的呼唤再度响起:“陆兄?”
“叫。”
屋中,头上他平平淡淡地勒令。
小姑娘紧迫至极,正当?想着如何拖延之际,终于听得外边有婢女跑了过来,答复了江知衍。
“江公子怎么?回来了?”
江知衍回口,声音明显比之往日低落甚多:“适才忘却,还有一事未与陆兄说,前院一路无?人...我就...陆兄呢?”
婢女答道:“奴婢不知世子去?向,小宅后边还有一个小门,世子已走?也是有可能的,江公子还有何事?奴婢代传成么??”
江知衍道:“不必了。”
说完半晌,外头皆没动静,人仿若离开了去?。
颜汐竖着耳朵听罢,心里的石头一点点落下,再度挣扎了起来。
“放手...”
那厮渐渐松开了她。
小姑娘脱离了束缚,马上转过了身来,与他对上了视线。
但?见他垂眼,依旧是那副有些似笑非笑的模样?。
又过了半晌,人抬步离去?...
直到?他走?,颜汐方彻底松了口气?。
******
转而又三日,到?了腊月二十四。
陆伯陵足足找了她六日。
六日后,这事明显平息了下去?。
到?了腊月二十五,眼见着岁尾将至,长安城中喜气?洋洋,即便是在这别院,也偶尔会?有几分热闹的声音传来。
这日清早,颜汐刚醒便见三名婢女端着衣盘、早膳和妆奁过来。
青莲与桃红迎上一步,看得清楚,盘中的衣服颇为吸人目光。
只?因,其为黑色。
小姐没穿过黑衣。
婢女拿起,但?瞧那还不是一套,而是足足三套。
颜汐在床榻上,尚未穿衣洗漱,青丝垂在颈肩,雾蒙蒙的美目也正朝着那望着。
同青莲两人一样?,也是被那衣裳吸去?了目光,这般看下来,颜汐也便懂了。
桃红发疑:“怎么?是黑色的?三件又是何意?我们家小姐,不穿黑色的衣服!”
送衣的婢女直言:“另外两件是你?与青莲姑娘的。”
与颜汐所料一致,若没猜错,那厮今日便要施那下一步动作了。
“换吧。”
颜汐开了口,桃红也便不再多言,同青莲一起过来,扶着小姐下床,洗漱穿衣。
梳妆之时,没用他的人多言,颜汐便告知了青莲俩人。
“同她们一样?。”
俩人皆怔了一下,但?转瞬也便都明白?了,为小姐束了头发。
待得好?了,自己二人也换了衣装,换了同小姐一样?的发髻。
换句话说,皆变得和那监着她三人的几个杀手一个模样?了。
不止,桃红青莲俩人被拉到?了铜镜之前,化妆易容。
颜汐亦然。
至此,谁人想不明白?都难。
今日,陆执要将她三人送出长安城。
一切上午便已准备就绪,但?到?了下午方才出行?。
颜汐被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颇为宽大,俩俩相对,能坐一十二人。
她被两个女杀手夹在中间,青莲桃红俩人也是。
这六日,颜汐已经大致知晓,外头士兵找人,拿着的是桃红与青莲的画像。
虽然长安城并无?人认得她,但?为她名声,陆伯伯还是没有将她的画像露给?人瞧,也自始至终皆未说是她丢了。
即便是如此,陆执也让人给?她化了妆,可见他心思之缜密,且是势在必得,吃定了她,已牢牢地把她攥到?了掌中。
马车驶动。
行?到?城门之时正好?黄昏。
前边一众马车顺次排开,等待检查。
小姑娘仔细着外头的动静。
间或是士兵的吆喝、马蹄嘚嘚与婴孩的哭声,除此之外旁的倒是都不明显了。
但?眼见着邻近排到?她所乘之车,外头突然变得肃然了起来。
几个士兵高声拜见:“程副将!”
也是这声“程副将”后,颜汐的手被身旁的一名黑衣女子轻轻摁住,继而人在她耳边说了话:
“颜汐小姐,跟着主人到?了淮南道,你?就等同于是那淮南节度使夫人,不比做江家儿媳好??阿泰小哥就在城外,已经等颜汐小姐多时了,颜汐小姐就快能和他团聚了...”
这话是明晃晃的威逼加利诱。
她敢说,便是陆执事先交代她说的。
为她化妆的目的怕是也正是在此。
那程副将,姓程名北冥。
颜汐小时便有耳闻,常听爹爹提及。
既是陆伯伯的事,也多半就是他了。
其铁面无?私,为人耿直,是个百战不殆的悍将,且生平只?效忠一人。
据说便是连李胤都不能百分之百地左右了他。
曾经,那个人是晟王李晏。
现在,就是陆伯陵。
陆伯陵大抵会?把她的画像给?他。
他,大抵是也不会?管这车的主人是谁。
所以,这大概是她唯一的机会?。
思及此,且不知是不是她的脸色有什么?变化,亦或是巧合,身旁那女杀手又开了口。
“颜汐小姐,万万莫要冲动,还望小姐三思后行?,主人料事如神,大势已去?,你?斗不过他的。”
颜汐知道她斗不过他,但?听得杀手这话也还是很气?。
正当?她要回口怼她两句之际,外边突然响起了个声音。
“程副将。”
小姑娘的心顿时一颤。
因为那声音她简直太?过熟悉,正是陆执。
颜汐倒抽一口冷气?,凝神朝外听去?。
只?听陆执道:“好?巧,程副将也恰巡到?此。”
程北冥恭道:“陆世子...”
陆执:“可有疑似?”
程北冥一丝不苟:“尚未发现,但?末将已经吩咐下去?,严查出城车辆,尤其女子,身高体量瘦弱的男子也要详查,更要防范,有无?易容者!”
陆执:“程副将心思缜密,军纪严明,辛苦了。”
程北冥:“应当?的,陆世子亦然,天这般晚了还来巡视。”
陆执叹息一声,声音压低:“不瞒程副将,自妹妹失踪,我茶饭不思,已失眠数日,惦念的很...”
程北冥也叹息了一声:“陆世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兄长!”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兄长!
颜汐听到?此不觉间拳头都硬了。
但?她不信他只?是来同他说话,程北冥不走?,这一车的女子,必然会?被他叫下来挨个详查。
然程北冥忠于陆伯陵,陆伯陵的话于他而言犹如圣旨。
其一丝不苟,尤其如此巡查时刻,也不可能被陆执唤走?。
颜汐心口狂跳,自然迫不及待被他截下,这般思着,外边没了声音。
小姑娘骤急,也好?奇,当?即小手便掀开那车帘朝外张望了去?。
然,一下子被女杀手截住。
但?即便如此,短短须臾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陆执微微低头在程北冥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
程北冥顷刻间脸色大变,浑身颤抖,虎目睁圆。
八尺男儿,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竟是眸中闪过清泉,猩红了眼睛:“当?真?”
而后,颜汐便见陆执轻拉着他,去?了一旁。
也恰在这时,她所在的马车行?到?门口...
颜汐身子很明显地向前一动,小心口狂跳的不行?,被女杀手一把压下。
“颜汐小姐要干什么??”
她要干什么??
她想知道陆执和程北冥说了什么??
到?了眼前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颜汐小姐三思?, 只要颜汐小姐现在想明白,适才行为奴等不会禀报主人。”
小姑娘喘息颇急。
她挣开了身旁两个女子束着她的手,安静了下?去, 没动。
大势已去...
短顺的希望,短顺破灭。
那厮带走了程北冥,旁人听得这是陆执的车根本就?不?会搜查。
果不?其?然。
很?快便轮上了她所乘的马车步入搜查。
负责查看的统领命马夫下?车开门。
马夫未动,随从先他一步下?来,抬手出示了陆执的令牌。
那主统领微一点头,立马放行了人。
不?过须臾的功夫,马车便驶过长安城门, 飞驰而起。
远处,陆执余光瞧见,微微眯眼,低笑了声。
*******
宁国公府, 陆伯陵寝居。
男人刚沐浴出来, 一身白色里衣,独坐在暖阁的矮榻之上,自酌自饮。
他面?色冷然, 甚沉, 脸上明显带有愁意,独自一人一连喝了几杯。
少?倾, 方氏换了衣裳过来, 拿开了他触手刚要再够的酒壶。
“好了...”
陆伯陵抬眸看向妻子:“事情很?蹊跷,如若她真的便很?不?想呆在陆家,一心?想离开, 我可以成全她,但人现在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消失的彻底,这很?不?正常!”
方氏知道。
六日来,到了现在,从气愤到不?解,不?解到担忧。
她为?何离开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安全。
方氏没有接口,只是轻抚丈夫的背脊,柔声安慰。
“好了。”
陆伯陵闭了眼睛:“我觉得对不?起沈兄...”
方氏立在榻旁,慢慢抱住丈夫的头,贴向自己,语声哽咽,但仍尽量笑笑,柔声安哄:
“你尽力了...”
******
陆执到底对程北冥说了什么?
北风呼啸,转眼入了夜,马车一路奔驰,驶出二十里地后?方才渐渐减缓速度。
车中?女子为?颜汐披上了披风,拿出了藏起的汤婆子给她抱着。
青莲桃红和旁人换了位置,一个坐在了小姐的旁边,一个坐在了小姐的对面?。
为?小姐戴上了衣帽,给她暖着手。
夜晚外?边不?知何时飘起了雪,不?比白日,甚寒。
终是跑了两个多时辰,方才进了最近的一个县。
马车直奔某一处,到后?,只见那房中?灯火已经点燃,银霜炭也?已烧上,卧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被?褥亦都是新的,一看便是提前就?备好了。
颜汐被?引了进去。
她前脚刚入,后?脚便听到了阿泰的声音。
“小姐!”
颜汐三人皆心?有波动,一起回头,回头就?看到了那少?年。
少?年红着眼睛,眼中?含泪,朝她奔过,到了跟前,“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小姐,阿泰有罪!阿泰该死!”
就?是前头不?知,现在阿泰也?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大概。
自己没帮上小姐什么,倒是成了累赘,成了小姐的软肋。
这般无名无分的,小姐算是他陆执的什么?
阿泰抬手就?抽起了自己的脸。
“要是知道事情是这样,我就?是一头撞死,咬舌自尽,也?不?会当小姐受制于人的工具。”
颜汐上前一步,赶紧拦下?阿泰,扶人起身。
“莫要如此?,也?不?要那般想,你哪里有罪,你受苦了,我与青莲桃红心?疼惦记你还来之不?及。人活在这个世上是人,不?是木头。人是有心?,有感情的,只要这些不?灭,就?会有把柄,也?就?会受制于人。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所以,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阿泰“呜呜”痛哭,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涌,到底也?不?过方才十八岁。
他哭,青莲与桃红就?也?跟着哭。
一向软的像只小猫似的颜汐到成了最坚强的那个。
“好了,都别哭了...我们又在一起了...”
安抚了好半天,三人方才都止住了泪。
房门早已关闭,屋中?只有她主仆四人。
四人围着方桌叙旧,桌上茶水食物应有尽有,但没人有心?情吃。
桃红道:“说到底还是欺我们孤苦伶仃,要是老?爷或是晟王还在,看谁敢欺负咱们小姐?好想乾津世子...我真的,好想乾津世子...”
人心?娇,语无伦次,这般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青莲给她擦擦眼泪,安抚道:“好了...”
阿泰亦愤然:“对,乾津世子若是还在,也?不?会让小姐受这欺负!”
颜汐听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有的没的,多遥远缥缈的人都想起来了,没接口,也?没打断,随了他们的愿,让他们尽情发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她泪汪汪地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倒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没哭的。
不?过婢女和小厮的言语,让她又想起了黄昏之时出城那会。
陆执到底和程北冥说了什么?
程北冥这个人,颜汐若没记错,今年也?就?三十出头。
往昔沈家还在的时候,他爹爹和叔父笑谈过他。
说他打仗是个奇才,骁勇的很?,但人就?一根筋,死板固执,不?懂变通,不?懂人情世故,心?中?非黑即白,对错分明,认准的事八头牛都别想拽回来,但,除了一人。
那人,就?是晟王。
父亲曾说,晟王让他午时死,他都不?会午时一刻死。
他如此?效忠晟王,除了晟王仁慈,受万民爱戴,救民于水火,战功无数,曾半生守护大雍子民,是个白玉无瑕的君子之外?,于程北冥而言,还要更近一步。
据说,程北冥是晟王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命都是晟王给的。
陆伯陵和颜汐的爹爹是挚友。
颜汐的爹爹,往昔的沈家同晟王一家有着极其?深厚的渊源。
晟王死后?,程北冥第一效忠的是她爹爹沈勋。
沈家出事后?,他便顺次到了陆伯陵门下?。
所以陆执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能把他叫走?
要知道,这是陆伯陵下?达给他的命令,还是关乎她的事。
他竟然...被?陆执勾走了?
颜汐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自然也?便姑且不?想了。
这夜,四人聊到了子时方才歇息。
翌日是腊月二十六,距离岁尾独剩五日。
瞧着那护送之人的意思?也?是停下?姑且不?走了。
心?肝乱颤,颜汐猜想,陆执那厮的安排没准便是让她在此?等到正月初六。
虽是陌生之地,但有青莲三人陪伴,于颜汐而言倒是在哪守岁都成。
何况陆执有的是钱,这停住的房屋虽在乡下?,但烧的极暖,吃喝也?甚好,住上几日其?实也?都是小事。
大事唯独一件。
便是她,早晚要再见那男人。
同婢女小厮一起时,她虽然没哭,还一直安慰着别人,但实际,当然没有人比她更想哭。
她,真的不?想见陆执。
护送颜汐前行的人九女两男, 共十一人,都是陆执的杀手,包括那个马夫。
如颜汐所料, 陆执确是让她在此过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