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尽—— by五十弦声
五十弦声  发于:2024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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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一场。”谢轻非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客气,这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促成的合作,既然不会给他带来不便,还能提供好处,自然皆大欢喜。
卫骋道:“只是同学?”
没等她开口,他又飞快补充了一句:“你能想到我,我还是很开心的。”
谢轻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至于?”
“能在谢队这么厉害的人面前长脸,一般人也没这个机会吧。”卫骋笑眯眯的。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说是夸她也行,说是在阴阳怪气也对,谢轻非听着当然趋向于后者,心想他还真是不遗余地地膈应她呢。
于是她冷冷道:“你好油。”
卫骋:“……”
从理论上来讲,不同人格支配身体时彼此间记忆并不互通,丁阳并不知晓丁晴所作的一切,而记事本的存在又证明了大多数时间里,丁阳也不拥有绝对的人格主导权,他“健忘”症状的愈发严重,正表明他清醒时间的愈发减少。
但在认识他的人口中,这个丁阳显然是与主人格最接近的一个。按照丁晴的说法,她和丁阳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还有第三个人。丁阳作为最有可能和这层隐藏人格有交流的人,成了卫骋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回到审讯室后,席鸣一副看到救星的样子。他已经把自己幼儿园时期捡到五分钱上交警察叔叔的良好表现都翻出来说了,对方还是一副看垃圾的眼神看自己,好像他生而为男就是原罪。席鸣被她看得烦躁,一点也不想再和这个阴恻恻的嫌疑人独处一室了。
谢轻非和卫骋换了个座位,卫骋坐在正中央。丁晴警惕地盯着他,以为要换人盘问自己,谁知开口的还是谢轻非。
她说:“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我知道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保护丁阳。”
听到丁阳的名字,丁晴脸色很不好看。
“我没想给他惹麻烦。”
“可丁阳也有知情权不是吗?你做的这些势必会影响到他,这一点一开始你就该想明白。”
“不、不行。”丁晴咬死了唇,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能让他知道,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她说话时感觉卫骋的目光直白又极具侵略性地落在她身上,注意力被迫频频掉线,莫名有种想法早就被他洞穿的不安。他的沉默带来的也是无声的压力,让她坐立难安。
谢轻非面不改色道:“你不可能永远瞒着他,他总会醒过来的。到那时他发现幸福美满的生活突然破碎,而自己莫名其妙被关进监狱,被所有人称作是杀人犯,你又要怎么跟他解释?”
丁晴脸色煞白,哆嗦着道:“我可以……我能认错,我会向他解释的。那天晚上我真没想杀人,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更不关丁阳的事了!”
谢轻非和卫骋对视一眼,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肯定。案发当晚实施杀人行为的人格主体,并非丁晴。
她一脸遗憾道:“你就算向他道歉又能怎么样呢?丁阳从前过得多苦你最清楚不过。他好不容易从那段噩梦挣扎出来,过上了好日子,原本可以平安顺遂度过这一生的。可却因为你私自做的决定让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你对他来说,和王晨辉又有什么区别?”
丁晴矢口反驳:“我不是!”
谢轻非柔声道:“你如果真的想保护他,就让他过来和我们谈。你也说了他是无辜的,既然无辜,就还有扭转的机会。对不对?”
丁晴纠结的时候把嘴唇都咬破了,眼中布满赤红的血丝。半晌,她紧蹙的眉宇舒展开来,整个人面容呆滞,定格一般呆愣在原地,眼中的神采也彻底涣散。
几秒钟后,他茫然地仰起头,神态变得温柔无害。
“谢警官,席警官。卫总……你也在?”
尽管见过一次,在场的和监控器前的几人也都不免再被震撼到。
“丁先生。”卫骋道,“你还好吗?”
丁阳揉了揉太阳穴,道:“有些头疼,老毛病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又一下子惊恐起来:“我、我没有杀人!谢警官,谢警官你相信我,我真不可能杀人啊!”
卫骋道:“丁先生,我们刚刚和你妹妹交谈过。”
丁阳一顿,“你们都知道了?”
他颓然低下头,喃喃重复:“你们都知道了。”
卫骋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的?”
丁阳抓了把头发,说:“我九岁那年发现自己经常忘记事情,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从别人嘴里了解到我有时候会变得‘不一样’。王晨辉他们……他们经常欺负我,我从来不敢反抗,但忽然有一天他们却问我,怎么不敢回嘴了?昨天不是挺凶的吗?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然后我就听到有个小女孩跟我说话,口音不像本地的,我觉得……是我的玩偶在说话。”
卫骋不觉奇怪,问道:“那个玩偶对你很重要吗?”
“那是我妈妈给我买的。不贵重,却是我仅剩的东西了。”丁阳说着,“现在想想,一个失去母亲的小孩子,日子过得又不如意,出现点幻想也不奇怪,我那时候就挺疯的。我还给玩偶取了名字,逢人就说自己有个妹妹。来了升州之后就好点儿了,除了健忘症迟迟治不好,其他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也不会听到奇怪的声音。”
卫骋敲了下笔杆:“你觉得那是你的臆想?”
丁阳目光坦然地望着他:“不然呢?我总不至于真凭空多了个妹妹出来。”
卫骋含蓄地笑了笑:“理解。”
他嗓音淡淡,甚至没刻意看着丁阳的表情,随口道:“我前不久看了部电影,叫《致命ID》。”
丁阳不明所以。
卫骋接着说:“电影讲的是暴雨天里,11个不同身份的人住进了同一家汽车旅店,期间不断有人死亡的故事。”
丁阳道:“是谋杀?”
卫骋道:“算是吧。人快死干净的时候观众才知道,这十一个人其实并不是真实世界存在的,而是主角分裂出来的不同人格。”
丁阳猛地一怔,瞳孔倏张,“是、是吗?那这剧情还挺有意思的。”
“嗯哼,更有意思的是,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人格已经死光、放松警惕的时候,真正的犯罪人格才浮出水面,而他是此前被众人忽视的,最不起眼的存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丁阳道,“我不知道这些内容和我遭遇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尽管他这样说,他的表现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众人,他对自己存在另一重人格的事情是清楚了解的,而这个人并非刚才出现过的丁晴。
有谢轻非这个人形测谎仪在一旁,她既然没开口,就说明丁阳对丁晴存在的看法没有说谎,他确实只以为她是自己臆想的产物,对方在他印象里不过是童年的一个玩偶,随着他离乡开始新生活的决定的产生,就被‘埋葬’了。
他对多重人格的认知是反映在另一个对象上的。
理论上,尽管记忆不相通,后生成的人格却能够意识到在他之前所有人格的存在,这也就是丁晴视角对她和丁阳的相处点滴与丁阳以为的不同的原因。而丁阳现在的表现,则证明相对于真正的犯罪人格,他才是次生的。
谢轻非这时开口道:“案犯现场有你的指纹,王晨辉住的小区监控画面里也拍到了你的身影,无论躯体主人是谁,你们的犯罪事实已经成立。”
丁阳周身的血液一瞬冷了似的,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卫骋审视着他的神情,直白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丁阳不答话,卫骋自己回答了自己的提问:“他才叫丁阳。”
桌案下,丁阳抠着座椅边缘的指甲盖已经泛白了,吐息沉重,却又无力应对这个局面。躯体的疲惫和精神上负担的重担使他心力交瘁,他又从来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一被质问就乱了阵脚,根本编不出像样的理由扰乱话题。
“总有人要为犯罪行为负责,你的坚持并不能改变事实。如果你是出于保护他的立场,那么坦白倒是可以争取一个更好的结果。相反,一昧包庇对他可没有任何好处。”
说罢卫骋下了最后通牒,问道:“你是谁?”

丁阳浑身一颤。
他闭上眼睛, 深深呼吸一口,高耸着的肩头渐渐落下,身体前倾到离桌边缘十厘米的位置, 坐姿端庄泰然。额发的投影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听到一声低沉含笑的叹息,陌生的语气在审讯室内响起。
“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周身的气场实没有太大的转变,和丁晴那种天差地别的性情比, 他只比刚才的丁阳多了些岁月的沉淀, 更符合他真实?的年龄。
想到早上第一次见到丁阳时对他的初印象, 谢轻非不禁莞尔:“真能?装啊。”
席鸣只觉自己的接受度已?经被动地麻木了, 磕磕巴巴地矮声问:“这才是……真正的丁阳?”
听到他的疑问,丁阳偏头冲他礼貌一笑, 应和着说:“席警官说得不错。”
顿了顿, 他又怀着歉意道:“丁晴如果有冒犯你?的地方, 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卫骋端量的目光就意味深长?起来?。和谢轻非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道:“你?也知道丁晴的存在?”
“当然, 那个……残次品。她冲动又愚蠢, 本来?就不该被放出来?。”丁阳皱皱鼻子, 一副轻蔑的口吻,“架不住有的小朋友心肠软, 给?了她可趁之机。”
“你?说的小朋友是?”
“哦, 你?们都认识, 就是刚才在你?们面前的人。他没有名?字, 为了避免麻烦, 我允许他和我共用一个姓名?。”
席鸣顿时惊恐起来?:“那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你?不是……另一个人吗?”
“刚才我一直在听你?们交谈。”丁阳耐心又礼貌地解答他的疑惑,“他太害怕了, 情绪不稳定?,我必须得帮助他才行。”
卫骋道:“丁阳,男性,36岁。是吗?”
他点点头:“不错。”
卫骋又问:“那他呢?”
“他?他还小呢。我想想……他才刚过?15岁。”
席鸣:“???”
谢轻非瞄了眼卫骋的笔记,他草草画了条横轴,在9到15之间加粗了线条。
又顺势扫到他认真的侧脸,心想,这副小正经的模样倒和以前竞赛坐她隔壁时没怎么?变。
卫骋没注意到她的打量,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丁阳微微一笑,说:“按照心理学的话术来?讲,他更像我的理想社会人格。温柔无害,彬彬有礼,把善良当做生存准则,除了归属与爱,什么?追求都没有。”(注)
卫骋笔尖一顿,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你?还懂心理学?”
主人格是意识不到其?他人格存在的,故而他只会把自己的记忆空白当作是遗忘症状的表现。加上国内临床案例的稀缺,99%的人哪怕猜到了精神病学层面,也不会进?一步去想只存在于?影视创作中的病症切实?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丁阳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但以主人格面目出现的,一定?是原主人吗?
次人格间能?够互相博弈,丁晴这种弱势能?够被更强于?她的丁阳“关?起来?”,那么?正常人格作为最无知的存在,能?确保始终安稳活着吗?
卫骋一下子就懂了谢轻非刚才那么?振奋的原因,这确实?是难得一遇的好课题。
“我总要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是出于?什么?原因。”丁阳多半看出了卫骋的身份,也知道警方同意他来?和自己交谈的目的,因自己的先发制人而得意,无所谓道,“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
卫骋轻笑道:“是么?。”
席鸣忽然想到些什么?,惊讶地看了眼谢轻非。她白天无意间对他提过?,说看待丁阳这个人不能?仅从他初中毕业的学历上去判断,他的学识远在表征之上。当时席鸣??凭借和丁阳的接触,只当这是谢轻非对丁阳情商的认可。
36岁的丁阳谈吐得体,从容自若,更聪明更成熟,却也比15岁的丁阳多了些“虚浮”,这点使得他作为主人格来?讲又太空洞了,远没有15岁的务实?与诚朴。
当然,15岁也只是他居高临下对另一方的轻视,因为并不把对方的成长?放在眼里,恃长?者心理慢待别人。实?则两者的差别只有出现的早晚,与身体年龄是一样的36岁。
席鸣默默道:“爹味儿挺浓,下一步是不是得说教了?”
太急于?展现自己的优越,看似高深的言语中没留神就出现了疏漏。
谢轻非有些失望地说,“自视过?高,比我想象的要蠢多了,真是多余听他废话。”
“啊?”席鸣不解地眨了下眼,看到谢轻非困倦地掐自己的睛明穴,随时都能?打着呵欠睡着似的。
同时,卫骋也在刚才画的时间轴上打了个叉。
他心里已?经捋清了脉络,方才对主次人格的排序再度被推翻。将三个人格出现的先后次序规整,可以看出一切转变的节点就在于?丁阳母亲的去世?那天。
第一个人格在丁阳9岁出现,他的作用是安抚与忍耐,调解人际关?系。因为原始人格接受不了丧母的打击,又早已?承受不住同学的霸凌,出于?自我保护与逃避意识而龟缩起来?,这时代替他的人格不得不“成为丁阳”。他对自我的认知都来?自外界对丁阳这个人的谈论,继而认识自己,自然而然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丁阳。
之后不久,第二重人格也就是丁晴出现,她既不像原始人格那样懦弱畏缩,也不同于?第一人格的宽容忍让,她暴躁易怒,半点气都受不得,对王晨辉那群调笑她的人深恶痛绝。
第三重人格,也是正在和他们交谈中的人格,他的出现悄无声息,是最聪明的一个人格。在窃取时间的日子里他不断充实?自身能?力?,学习并储备知识,自命不凡的思想让他不甘于?做一个时间小偷,于?是他谋划着要将其?他人格一一除掉,彻底拥有掌控权。当然,他如愿将最弱小的原始人格消灭后并没有在和另外两个人格的竞争中占据上风,或者说,他在漫长?的斗争里始终没能?彻底战胜至善的第一人格。但他的野心一开?始就落定?了,所以和丁晴不同,他以争夺人格主导权为唯一目的,挤占着第一人格的生存空间,第一人格也正因此知晓他的存在。
有趣的是,次人格是与原始人格性情相反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原始人格压抑情绪的投射。退缩与面对相对,懦弱与暴躁相对……善的反面就是恶。第三人格之所以这么?顺畅地将原始人格融合消灭,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最接近,想法最一致。
完整的丁阳如果存在,没有第一人格的约束,那么?他极大?可能?会做出和第三人格同样的选择——杀掉王晨辉。
卫骋于?是直奔主题:“丁晴原本只是想趁王晨辉醉酒报复自己曾受过?的羞辱,是你?突然出现杀了他。丁晴不知道你?的存在,真以为是自己失手伤人,但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被查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卫骋顿了一下,“你?难道没想过?这点吗?”
丁阳却淡然地点头:“我知道,如果由我来?计划肯定?不会像丁晴那样轻易被警方查到。不过?仇人就在眼前,谁能?忍住不补刀呢?既然王晨辉早晚要死,我顺水推舟助丁晴一把也没关?系。至于?小朋友……”他像个为孩童无知的行为苦恼的父亲,又藏不住欣愉地说,“他这个人没什么?远大?志向,安逸日子过?久了连恨人的本能?都忘了,和我作对和丁晴作对,就是不肯报仇,说什么?……哦,犯罪是不应该的,劝我们向善。他知道自己杀了人是什么?反应?是不是吓得尿裤子啦?我是不在意被判刑坐牢的,丁晴大?概也无所谓这些,可怜小朋友咯,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控制好一切,那么?努力?,临了还是输给?了我。他想保护的人太多,丁晴,甚至还有我。可单单为讨好别人而活的生命没有半点意义,他该保护的人只有自己,这样王晨辉的死也算得上有意义。
“平心而论,他在得知王晨辉死讯时就没有过?一丝欣喜吗?不管他平时遮掩得再好,他还是会因这事感到开?心,这与富足的生活、美满的家庭带来?的感觉都不一样。很多人一辈子都看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却离超我的实?现只差临门一脚。我可以很确定?地向你?们担保,没有一个‘丁阳’是不想为自己报仇的,包括那个伪善的他。(注)
“警官,我认罪了。”
丁阳说着,脸上没有丝毫对犯罪行为的愧疚,反而意得志满的。
卫骋接触过?很多精神病患,当然不会为他这一通诡辩而动摇,只是难免在心中感慨,他以一条人命为代价,说起来?是为自己报仇,其?实?这条命只是与那个善良的人格斗争的筹码而已?,意义甚至不在于?治愈童年的创伤。
丁阳后期要被送去专业机构进?行治疗,应当承担的刑罚也不可能?避免,第一人格的崩溃正好能?促成三个人格的重合,眼前的人就会如愿以偿成为躯体真正的主人。
可他却是纯粹恶念的反映。
所以才更让人心寒。
谢轻非懒懒打了个呵欠,对终于?浮出水面的真相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说完了?那铐走吧。”
她起身时发现卫骋看她的眼神古里古怪,思忖片刻道:“如果你?后期想跟进?他的治疗过?程,我可以向检察机关?举荐你?,卫医生。”
卫骋仰起头看她:“我都听领导你?安排。”
谢轻非:“别套近乎,谁是你?领导?”
出去之后江照林大?步走来?,一边抖着手里的纸一边提着嗓门道:“谢队你?说得果然没错,李文英早就发现丁阳不对劲了!她也做过?多重人格的猜测,甚至知道王晨辉的死和丁阳脱不了关?系,只不过?还是选择了隐瞒。”
席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刚才那个丁阳一句没提李文英,丁晴更是存着让李文英背锅的想法。到底是多年夫妻,相处这么?久怎么?会一点情分没有呢?”
江照林也看了方才的审讯监控,在场就他一个已?婚妇男,本着过?来?人的心态感叹:“说明真正和她举案齐眉的丈夫是个特别好的人,值得她冒着声名?去信任维护。我说的没错吧,卫医生?”
卫骋随口嗯了一声,注意力?倒是自打出了门就放在谢轻非身上。
“老?看我干嘛?”谢轻非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卫骋觉得她这动作有点好笑,倒也不继续盯着了。
剩下席鸣还在大?惊小怪,没从他人生参与的第一桩谋杀案中回过?神:“我觉得这案子可以命名?为‘恶魔之手’,凭着我师尊的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出破案的关?键点。”说罢也摊开?手心送到谢轻非眼前,“师尊你?也看看我的,虽然我摆明了是右撇子了,但别的呢?经济条件身体情况之类的?”
他的肤色要比卫骋深上一些,手指长?,指甲盖却短得可爱,掌心干燥,右手食指第一节侧面有很明显的枪茧,是在学校上射击课过?分刻苦留下的。两边拇指指甲盖里有土黄色的色素残留,谢轻非想起来?他临近傍晚的时候好像是偷偷吃了个橘子。
观察完,她一本正经道:“事业线曲折,爱情线几乎没有,生命线倒是很长?。”
席鸣愣了下,回过?神来?委屈地往卫骋肩膀上一靠:“哥你?看她!”
卫骋好笑道:“看了啊。”
席鸣继续摇他:“你?说说啊!”
卫骋正经八百地和谢轻非对视,想了想,道:“好看。”
谢轻非:“……”
席鸣:“靠。”
“乖乖,不要再送人头了,”谢轻非嫌弃道,“你?哥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这么?多年你?还不习惯?”
席鸣想说卫骋平时不是这样的,脖子被卫骋一把勾住,就听他笑盈盈地应和:“谢队说得都对。”
谢轻非一看时间都步入后半夜了,没再和他打趣,说:“今天辛苦你?了,夜间疲劳驾驶不安全,你?要不跟席鸣去他宿舍凑合一晚明早再回家?”
席鸣道:“好吧,我勉强同意。”
卫骋没立刻答应,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呢?你?待会儿有什么?安排?这么?晚了……男朋友来?接吗?”
江照林乐了一声,谢轻非没开?口就听他说:“我们谢队还单着呢!”
“是吗?”卫骋一脸惊讶。
“忙啊,三天两头加班,事情多的时候吃饭都不带嚼的,哪有功夫谈对象哦。”江照林得意洋洋地显摆,“也不是谁都有我这种远见,一毕业就火速和我媳妇儿领了证。”
谢轻非本人倒不在乎这些,毕竟她第一眼就看出卫骋也是单身,顺势揶揄道:“咱俩同年的,你?现在不也没对象?”
卫骋扬唇一笑:“所以我更开?心了。”
谢轻非:“……”
让他这么?一膈应,她脸色拉下来?:“行啊,自己不如意,看别人和你?情况差不多美死你?了吧?要让你?找到女朋友,是不是得敲锣打鼓到我面前显摆一通?”
卫骋点点头:“必然的啊,我肯定?第一个通知你?。”
谢轻非冷笑道:“我等着呢。”
席鸣已?经学会了不在这两尊大?神说话时插嘴拉架,却忍不住挨着江照林嘟囔:“是我阅读理解有问题吗?我怎么?觉得我哥的话不是师尊想的那个意思。”
“我也觉得。”江照林摸摸下巴,还是说,“但这可是谢队诶,她的理解怎么?可能?有错?”
席鸣一琢磨也对,道:“那我哥是有点过?分。”
江照林:“嗯嗯。”
席鸣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要不然这俩人怎么?见了面就一个赛一个的反常?谢轻非对别人说话从不这么?夹枪带炮。
于?是他也说:“嗯嗯!”

谢轻非生物钟固定, 太阳什么时候升起她就什么时候起,整理完内务时间依然很早。
下了宿舍楼,却发现已经有人先她一步了。
卫骋背着?身接电话, 一边用鞋尖拨楞花坛边的小石子,一边敷衍地回应电话那头。
他声音意外地很冷漠,虽然晨光强硬地将他的身影描摹成型, 却融不化?他此时此刻的肃然。
谢轻非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心想电话那头不是上级就?是家长, 说的八成是当?晚辈的都不爱听的话。她记得上高中那会儿卫骋对待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态度, 不爱听你?絮叨, 又因为骨子里的涵养而不会主动打?断, 耐心消耗殆尽时他就?是现在这副表情。
仔细回忆起来,少爷在她心里确实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此后这么多年, 谢轻非都没遇到过第二个?和?卫骋相似的人。
出神间卫骋接完电话, 一回头两人目光正好撞上。
席鸣个?头只比卫骋矮几公分, 他的衬衫穿在卫骋身上却窄小很多, 把他漂亮的肌肉线条清晰地衬出, 纽扣处还绷得有些紧。谢轻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心想他这身材和?医生的身份倒反差挺大。
卫骋把脚边的石子踢进草丛,已经?变回玩世不恭的神情:“谢轻非, 你?怎么老爱看?着?我发呆啊。”
谢轻非自然地收回目光, 大方地张开双臂:“你?也可?以看?回来。”
卫骋就?不由自主地也扫了她一眼。
谢轻非没睡好, 看?起来神色恹恹, 眼里好像蕴着?层薄雾, 看?人时稍微弯起眉眼,很容易给人一种脉脉含情的错觉, 鼻尖上那粒小痣又很勾人。很巧的是她也穿了件衬衫,女士衬衫版型设计上偏重修身,卫骋犯贱的话还没组织好,就?在目光触及她身体时仓皇地挪开,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谢轻非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
楼道门响,席鸣打?着?呵欠走来,中断了这场氛围古怪的博弈。
谢轻非正色道:“放你?半天假,不用着?急早起。”
“那哪儿成。”席鸣摆摆手,说,“我昨晚上已经?向我哥夸下海口说要?成为和?师尊你?一样厉害的人,不勤奋怎么行!”
他揉了把眼睛把瞌睡揉掉,精神抖擞地立正了:“师尊,请问今天有任务安排给我吗?或者,您待会儿有什么计划?”
谢轻非道:“我计划回家睡觉。”
席鸣:“……”
谢轻非好笑道:“机器人没电了还得充呢,活儿是永远都干不完的,不着?急这一时半刻。昨天连夜把事情了结,不就?是为了周末能轻松点?么。”
席鸣惆怅地托住脸:“可?我醒了就?睡不着?了。”随即他道,“对了师尊,你?的车是不是还在加油站停着?呢?现在修车师傅应该上班了,我去帮你?开回来吧!”
谢轻非也想起了这茬:“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这点?事我还是能自己干的。”席鸣拍拍胸脯。
谢轻非想了想:“行,那下午一点?我们在浪潮美食街会合,还有些案后走访工作需要?完成。”
席鸣应了声,先?一步走了。
卫骋也道:“走吧,送你?回家。”
谢轻非愣了一下,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就?没拒绝。
到了小区楼下。
卫骋放下车窗,支着?下巴看?她:“按照正常的社交流程,你?不应该客气客气,问我要?不要?上去坐坐吗?”
谢轻非挑了下眉:“咱们什么时候发展到可?以去对方家里的关系了?”
满打?满算,他们打?高中毕业后重逢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48小时。
“倾盖如故嘛,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卫骋幽幽叹息。
这桩案子能这么快搞定离不开卫骋的助力,不管两人关系好坏,谢轻非自知都理当?感谢他。看?了眼时间,她问道:“你?会做饭吗?”
卫骋不明所以,却还是道:“你?不会的话我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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