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今郁良去京郊办事,她在家中也有了闲暇,多得是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也就不在于这一时半会儿了。
上午在房中挑拣了一会儿药材,刚净过手,小雪便进来禀报道:“王妃,您猜我出去看见什么了?”
“什么?”卫央也乐得配合她这小把戏,反正多说几个字也不费事。
小雪灿然笑道:“那盛小公爷脸色苍白,坐在轮椅上说要找沈公子呢。”
“师兄?”卫央轻摇着头笑道:“他找师兄何事?之前的胳膊都给他治好了,他还倒打一耙告了郁良的状,如今都已经五日过去了,这笔帐还没算过去?”
小雪扁扁嘴道:“他说沈家的人都是庸医,沈公子医术平平,不仅胳膊没给他治好,还连累的他拉肚子了,今日去青乐巷,便是打算去拆沈家的招牌。”
“做梦。”卫央把手中的药材全都分拣完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那块招牌可是先皇赏赐,当今圣上朱笔加封,更何况,我那从未谋面的师娘一直对青乐巷青睐有加,盛小公爷敢在我师父面前耍混,我师父能让他笑着过去,哭着回家。”
小雪忍不住给卫央鼓掌,眼睛里满是崇拜,高兴道:“王妃您真是太厉害了,明明都没看见,却料事如神。”
她一边说一边学着沈丹青的样子,一手摸着那莫须有的胡须,一手立在身侧,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纨裤子弟、混不吝,也想着拆我这里的招牌?也不去问问,我沈丹青活到今日,在这青乐巷里开了数十年的医馆,有哪个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敢来闹事的?你今日拆我的招牌,明日我便拆了你的脑袋。”
卫央轻拍了一下小雪的胳膊,“学得挺像,那小公爷说什么了?”
小雪又捏着嗓子道:“好啊你,来拆小爷的脑袋,小爷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卫央摇了摇头,“这纨绔也是被家里骄惯坏了,迟早要惹出事端来。”
小雪也跟着叹了口气,“他出事也只能是恶有恶报,那日在街上还在王爷面前便对王妃您不敬,也是该吃些教训,这也只是沈公子,下手轻些,要是换了大少爷,不定怎么教训他呢。”
卫央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倒是了解。”
“王妃好雅兴啊。”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本应是皇家贵胄,如今却如同市井妇人一般谈论些粗鄙之事,不晓得王妃是否还晓得规矩二字该如何写?”
卫央一听这声音,第一个想法便是:她来了,她终于来了,她终于带着那四个嬷嬷来了。
没错,来的人正是皇后赏赐给她的那五位嬷嬷,而为首之人是膀大腰圆的孙嬷嬷,后面跟着四位,每人手中还拿着一个细棍子,倒真像是仪仗队出行。
别看那棍子又短又细,就跟柳条儿似的,但抽起人来是真疼,但往往这些嬷嬷还能控制好力度,抽完之后也不见个红印,告状无门,又是还会被说成是诬告,卫央上一世可受了这些小棍子的委屈,如今自然不会吃这种闷亏。
卫央往后缩了一步,随手从袖子里拿了一块帕子出来,掩住口鼻,佯装害怕道:“嬷嬷们来此处作何?这屋子里刚刚弄了药材,这味道若是散不去,对身子可不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撞了撞小雪的胳膊,小雪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卫央的意思,战战兢兢道:“王妃……那我没……”
话还没说完,一番白眼,人就已经晕过去了。
卫央的房间里只有床边铺上了地毯,这里摔一下还是很疼的,但小雪真是一个合格的丫鬟,摔下去的那一刻卫央待在听到了咚的一声,然而小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到此状况,原本已经打算进来的孙嬷嬷把已经迈了一只的脚又默默的缩了回去,卫央弯腰看小雪,眼角余光还瞥向那些嬷嬷,她控制着音量不轻不重道:“小雪,你怎么样?”
没人应答。
卫央一边摇头一边去翻小雪的眼皮子,叹了口气道:“早知道就把那药丸先给小雪服一颗,如今忘了倒是个大问题,小雪闻了这满屋子的药材味,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说完她抬头望向那几位嬷嬷,只见她们都收起了细棍子,拿出手帕来捂住口鼻,生怕闻到一点点这房间里的味道。卫央见状,皱眉关心道:“各位嬷嬷可是有事?可否帮我将小雪抬到床上去?”
“不可!”孙嬷嬷一步都不愿迈,却还死守着规矩,“一个粗鄙下人怎能睡主子的床?不若王妃将她给奴婢,奴婢们去给她找个大夫便是。”
卫央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想,只是本王妃手无缚鸡之力,且我又是个学医的,这里中的毒在外面可是解不开的。”
原本其中有个跃跃欲试进去将小雪抬出去的嬷嬷闻言又再次将脚缩了回去。开玩笑,送死的事情,谁愿意去?
这王妃看上去娇滴滴,内里却是个不要命的主儿。敢在新婚之夜大闹皇宫,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放肆,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派着她们五人过来教规矩,再加上这王妃手上可是有真才实学的,师父是天下闻名的“神医鬼手”,这里面万一真有毒,一个奴才死在这里,王妃进宫去哭上几嗓子,保证什么事都没了。
那她们可真是死的不值当。
这些嬷嬷们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心里一波三折,在皇宫里混到了这个岁数和地位,自然都非等闲之辈,只需稍微想想,便明白了其中利害,于是为首的孙嬷嬷道:“奴婢等人这就去找人将房内的有毒之物撤出来,还请王妃今日午时到大堂来一趟,奴婢们有话要讲。”
说完后也不管卫央是什么神情,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仔细看还带着些去逃命的急迫。
待她们走远后,卫央笑了一声,“午时?这些嬷嬷们还真是能摆谱啊。”
午时不就是用膳的时间么?过去之后怕是饭摆在正厅里,这些人都站在一旁,若是筷子拿的位置不对了,便一棍子抽上来,厉声指正。
卫央就不明白了,用筷子吃饭而已,又不是要用筷子去和别国结交,只要能夹到东西便可,为何非得抓在筷子的三分之二处,分毫不差?
小雪先是睁开了一只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后重重呼出一口气,麻溜的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王妃,那些嬷嬷果真不是善茬。”
“宫里出来的人,能有几个是善茬?”卫央一边把药材装进罐子里,一边和小雪道:“待会儿你就别跟着去了,去找福伯或者张妈妈,让他们给我把外院的丫鬟派过来几个,我这边需要人手。”
小雪不解,“为何奴婢不能跟着去?若是王妃您吃亏了怎么办?”
卫央笑道:“若我都吃亏了,那你跟着去还有好果子吃?人家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又是皇后赏赐下来的,便是我也无法直接动她们,还得和她们好一阵周旋,这才让人家敢拿着棍子就寻上门来,你若是过去,怕是那棍子就落在你身上了。”
小雪摇摇头,“奴婢不怕。奴婢皮糙肉厚的,不怕打,可若是王妃被打着了该如何是好啊?”
卫央拍了拍她的脑袋,目光望向远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望向何处,只是随意的瞥了瞥,七王府外面的天还是那么蓝,她重来一世,若是还能被这些恶奴欺负了,那便不是她了。
屋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经过良久的沉默之后,卫央勾唇一笑,这笑内千般嘲讽万种风情,“若她们今日还能动我一下,那便让她们好好明白,什么才是皇家的规矩。”
奴才永远是奴才。
再受宠也只是个奴才,主子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主子,不是几个奴才能够随便欺负的。
如今郁良去了京郊,她就得自己担起门面来,这才是第一步,若今日便被欺负了去,日后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她们要讲规矩,那便跟她们讲规矩。要讲道理,那便讲道理,但若是动手,那也别怪卫央不客气。
待到午时,卫央缓缓来迟,她身后跟着王府的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浩浩荡荡的朝着几位嬷嬷走过去,越过正堂便是饭厅,此刻恰好是用膳时间,卫央也没跟她们打招呼,便径直越过去,走到饭厅,端坐于主位之上,气场全开,连筷子都没拿一下。
福伯在将几个丫鬟送过来之前便说清楚了,这是之前王府的怠慢,日后把这些丫鬟都供王妃差遣,而且她们的卖身契都握在王妃手中,那来了新主子面前可不得好好表现么?
是以几个丫鬟极其乖巧,极其有眼色,该布菜的布菜,只要卫央的一个眼神使过去,丫鬟便会用公筷将食物给夹到卫央的碗里,而卫央只需要稍微动动手便能吃饭。
几位嬷嬷列成一列站在卫央身侧。卫央记得,上一世负责餐桌礼仪的这位正是她左手边的嬷嬷,柳叶吊梢眉、三角眼,一副刻薄相,卫央的筷子刚刚拿起来,她手中的棍子也蠢蠢欲动。
这边的卫央刚刚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一根棍子便径直朝着卫央的手打了过来,而卫央躲闪不及,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胳膊也被抽了一下。
许久未经历的疼痛让卫央皱了皱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夹菜的几个丫鬟纷纷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打了个哆嗦,夹带着哭腔道: “奴婢愚钝,还请王妃娘娘赎罪。”
卫央不言语,一双美眸侧过头看向打她的那个嬷嬷,如果眼睛是一把刀子的话,卫央的眼刀子绝对可以在这位嬷嬷的心上戳一个洞,风呼啦啦的一吹,那颗心就得疼上几遍。
然而这位嬷嬷一点也不害怕她的眼刀子,还洋洋得意的看了她的几个老姐妹一眼,似乎是在说:看,我的棍子终于抽在了王妃的身上,我率先完成了皇后娘娘交给我的任务。
对上卫央之时,眼神殷切,却不带丝毫怯意。这若是调换一下位置,让旁人看来,定还以为她才是主子。
卫央记不起来这位嬷嬷姓什么了,她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左手拂过刚刚被打的地方,缓缓勾了勾唇,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她冷声开口, “不知嬷嬷姓什么?”
“奴婢姓王。”嬷嬷回道。
卫央又看了她一眼,缓缓的站起来,朝着地上的那几个丫鬟道: “你们可看清楚了,是这位嬷嬷先动的手。”
那几个丫鬟懵懵懂懂的抬起头,还未来得及点头之时,就见卫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抢了那嬷嬷手中的棍子,尔后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嬷嬷的胳膊便被卸了力道。
疼痛的过程来的猝不及防,卫央只是淡然的将那棍子拿在手里,在自己的手心中敲了几下后,唇角一勾,直接狠狠抽在了王嬷嬷的身上。
其余几位嬷嬷见了,纷纷上前指责, “王妃娘娘,王嬷嬷可是照看十三公主长大的,您此举可是作何?皇后娘娘派遣奴婢几人来是教导王妃礼仪的,如今这便是王妃的礼仪吗?不知卫夫人该作何感想?王妃娘娘难道是想被休弃……”
话完没说还,她便被卫央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其实卫央来之前想的很好,一定不能被这几个嬷嬷打到,即便是打到了,她也得是笑着,让王府的几个丫鬟去惩治她们,毕竟她一个人势单力薄,但刚刚棍子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什么都顾不得想,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便想给自己讨个公道。
不仅仅是那一棍子,还有上一世的那么多耻辱。
她是王妃,不是奴仆。
地位明明比她们尊贵许多,活的却不如一条狗。
想当初她还未嫁进七王府时,那也是被家里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一嫁进皇宫就被碾在了泥里?
凭什么?
卫央不服。
对一个大夫来说,卸掉一个人的一只胳膊或一只腿就和给一个人按胳膊一样,完全不费力气,卫央在这种事情上,做的还算到位。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卸了那位嬷嬷的胳膊,尔后便站在那里接受她们的指责。
可当那人说到卫夫人之时,她便忍不住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非得祸累家人?
她通红的眼睛发了狠的盯着那个嬷嬷,直将她盯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卫央拿着那根棍子,平复了下心绪,不疾不徐道: “怎么?皇宫里的规矩便是告诉你们可以欺主么?拿着棍子?嗯?谁给你们的权利在七王府拿着棍子对着七王妃下手?”
孙嬷嬷一听这话便来了精神,她们来之时便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是故对于卫央一点也不害怕,反正出了事儿有皇后娘娘兜着,再加上那边传来了盛小公爷的事,那位可是皇后娘娘疼极了的人儿,如今在七王府栽了跟头,罪魁祸首还是眼前这位七王妃,那自然得好好“照顾”她一番。
前几日一直没逮着机会,是故她们几个小姐妹便商议了一番,直接动手算了,礼教什么的,说起来不如做起来更实际。
反正她们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在各个宫中教导过公主皇子,有些妃子也不是没告过状,但有礼教的孩子更得皇上的喜爱,后来那些妃子们得了甜头,自然都翻不起什么大火花来,更有甚至,还得求到她们跟前来让更严厉一些。
对于卫央这个臣女,虽说是赐婚的圣旨,但里面的水分有多大,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如今连七王爷都被派遣出去,还有谁能帮着她?
孙嬷嬷自是不怕的。
她正了正身子,拿出了在皇宫教训小公主们的派头, “七王妃所言差矣。奴婢们虽是奴才,但也是皇后娘娘亲赐下来教导王妃礼教的。王嬷嬷在宫中教导了多年用餐礼仪,看到王妃筷子拿得不对,这才急了出手,可王妃二话不说便卸掉了王嬷嬷的一只胳膊,往小了说,王妃这是出手伤人,往大了说,王妃可是藐视皇后娘娘。”
卫央侧过头看着她,勾唇莞尔, “那便去告状,说我藐视皇权。我倒要看看,几位嬷嬷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卫央见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拉开自己的袖子,胳膊上一道青紫的红痕十分明显,她轻笑道: “不知嬷嬷对此作何解释?本王妃既是明媒正娶嫁到王府,既是皇家的人,那便没有被下人教训的规矩。”
卫央坐回到主位之上,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派头十足,轻摇了摇头,似是十分惋惜, “来人,请几位嬷嬷回宫,本王妃今日便去宫里讨一个公道。”
一听到回宫,几位嬷嬷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若是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那她们几个的面子可不保了。好歹也是从皇宫里堂堂正正走出来的,之前太子妃刚入主东宫时,承蒙皇后娘娘恩典,她们还去东宫住了一段时间,便是连太子妃的娘家——裴尚书也不敢说句什么,
即便是太子妃受了委屈,那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也敢放肆?
如是一想,常嬷嬷立马往前走了一步, “七王妃此言差矣。奴婢们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教导王妃规矩的,若是王妃冥顽不灵,食古不化,那便是奴婢们的过失。未能完成皇后娘娘的命令,奴婢们有愧。但七王妃还未由奴婢们教导,便觉着奴婢们藐视皇威,将奴婢们送回皇宫去,这道理在哪里也是说不通的,介时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这话说着就隐隐约约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卫央却不怕,上一世怕这个怕那个,畏畏缩缩,到死也没落着个好下场。如今她喝了口茶,将那被抽打过的肌肤裸露在外,就是让这痕迹扎那几个嬷嬷的眼。
她放下茶盏,气定神闲道: “有没有道理,还得找母后去判,让父皇来评评这个理,是不是嫁进皇家,就得纵容恶奴欺主。”
常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卫央却起身一拂袖, “来人吶,进宫。”
此次进宫堪称大场面,卫央的身后跟着七王府的得力丫鬟们,四位嬷嬷在另一辆马车里商量着对策,此刻的卫央心静如水。
待到了坤宁宫里,她生怕自己哭不出来,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几把,顿时眼泪婆娑,眼睛都红了,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看了就觉着心疼。
卫央跪在地上,哽咽道: “儿媳自知出生卑微,可也是被家中众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也是当今圣上亲自赐婚,不知做错了哪里,须得被这些恶奴如此欺压。”她一撩袖子, “儿臣跪求母后做主。”
常嬷嬷也一步上前,跪倒在地,不卑不亢道: “七王妃不服管教,奴婢们只是尽职尽责而已,熟料王妃娘娘倒打一耙,跪求皇后娘娘做主。”
一进了坤宁宫,常嬷嬷等人的气势也不一样了。
于她们而言,这就是本家啊!皇后娘娘自然是会向着她们的,至于七王妃,那就等着被责罚吧。
孝清皇后端坐于主位之上,久久没有言语。
良久之后,孝清皇后沉声道: “卫氏女,你可知错?”
卫央抬眸看向她, “卫央不知何错之有。”
“好一个何错之有。”孝清皇后看着她,突然间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几十年前,如今看着卫央那双不服输的眸子,她勾了勾唇,讥讽道: “你们几个,好好告诉王妃,她错在了哪里。”
几位嬷嬷得了命令,猛地站起来朝着卫央而来,熟料卫央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往空中散了一些,不肖片刻,她们的腿都软了。
孝清皇后一脸惊恐的往后退, “你!你拿的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想弑后吗?!”
卫央站了起来,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勾起一抹浅笑道: “儿媳不敢。但儿媳知道,敬我者,我自敬之。蔑视我者,我自不必放在心上。母后母仪天下,若儿媳被恶奴欺负都不管,那这天下可还是有威严存在?若是这几个恶奴都可随意欺压于我,我是否也可以随意欺压母后?反正这尊卑规矩,在母后这里都化作了灰!”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扬了扬手中的粉包, “我是个粗鄙人家的女儿,不懂规矩,但我也知道敬重母后。若是哪日想不开了,我活不过去,母后那里怕也不好交代。毕竟怎么说,我也是父皇亲自下旨赐的婚。”
孝清皇后吓得脸色煞白,她吞了口口水道: “卫氏女,你……你这是在造反!”
卫央没搭理她的话茬,继续勾唇笑道: “父皇亲自赐婚,亲自证婚,我和王爷之间也并无蛆痦,母后却觉着我不懂礼仪,有辱皇家风范,不知母后是否对父皇决策有所不满呢?”
————————
若今日的孝清皇后敢说一个是字,这话就会像插了翅膀似的飞进干元帝的耳朵里,孝清皇后自然不傻,当然是立马否认。
这样正中卫央的下怀。
既无不满,那就该将这几个婆子收回去,不然为何要留在七王府?若是留着,那便是觉着圣上的眼光不好。
一直无人提,不过是因着都没人敢惹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罢了。
卫央如今提了,那便是触到了孝清皇后的逆鳞。
孝清皇后半眯着眼,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了几下,冷笑道: “卫央,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儿媳不敢。”卫央不卑不亢道: “卫央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罢了。自幼学习礼数礼教,却还未见过这么嚣张的恶奴,若是今日被欺负了还不来向母后秉明,待到往后传出去,那便是母后管教不严,儿媳这也是为母后的声誉考虑。”
“好一个为本宫考虑。”孝清皇后的指甲紧紧的扣着金丝楠木桌,嘴角勾起阴冷的笑容。
身旁的嬷嬷也看出了目前的局势,在她耳畔轻声道: “娘娘,该退时便退。”
卫央毫不畏惧的和孝清皇后对峙了一阵,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但内心一点也不害怕。
良久之后,卫央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发涩了,孝清皇后才沉声道: “恶奴欺主,是该罚,但本宫遣出去的人,自然也该让本宫来罚,不知这样,七王妃可还满意?”
卫央低头勾唇,不卑不亢的回道: “自是该如此。”
她的本意就是让这几个恶奴离开而已。
用话将皇后逼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若是再顺杆子往上爬必然会引起反效果,卫央晓得这个道理,自然是乖乖退下。
但是在卫央离开后的坤宁宫里,却是满地狼藉。
孝清皇后一挥手,把桌子上的茶盏悉数打落,温热的茶水洒落在名贵的地毯上,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娘娘息怒。”
身边的嬷嬷是孝清皇后的奶嬷嬷,自她未出嫁时就一直跟着伺候了,如今看到孝清皇后发这么大的火,心里对那卫央也是气的,连太子妃都没敢过来找茬,她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怎么就那么大的脾气?
偏偏皇后娘娘一时不察还中了她的文字套,若是今日不将那几个嬷嬷收回来,传到圣上耳朵里,那便是大不敬。
嬷嬷安抚似的拍了拍孝清皇后的胳膊, “娘娘,咱们来日方长,何苦为了一个小丫头就伤了身子。”
孝清皇后低着头,指甲都已经陷进了肉里,她红着一双眼睛抬起头看向嬷嬷,声音哽咽, “奶娘,她为何就能如此?”
嬷嬷拍了拍她的背,眯着眼回忆道: “还是教训不够啊。”
不管你是多硬的骨头,一旦进了这皇宫里,所有的硬骨头都得给你打碎了,你的自由和思想都得给你碾成齑粉。
什么是对的?皇上就是对的。
可这七王妃偏生不走寻常路,非得用她那满身的硬骨头来挑战皇权,这第一回还真让她给钻了空子。
嬷嬷低声道: “娘娘,咱们来日方长,一个小丫头骨头再硬能硬到哪里去?”
卫央这厢摆脱了几位嬷嬷,身心都畅快了不少,回到府内将那几个丫鬟给福伯送还回去,却遭到了福伯的拒绝。
“这几个丫鬟本就是为王妃备着的,生性好,春绿和夏雨手脚功夫也不错,是王爷专门叮嘱要给您的,只是老奴最近忙着王爷去郊外的事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卫央皱眉, “你说是王爷留给我的?”
福伯点了点头, “在王妃刚入府时,王爷就叮嘱老奴给您寻几个靠谱的丫鬟,一直都在办这事儿,这也是刚办好。”
卫央想了想,挑了两个顺眼的留下,剩下的还是给福伯退了回去,她道: “我生性自由惯了,也无需人伺候,她俩手脚功夫好,便留着保护我,其余的我有小雪和小月便可。”
福伯心里觉着奇怪,按照礼制,王妃房里须得有二十四个丫鬟,一等的,二等的,三等的,一个都少不得,少一个都觉着不被终是,可这位王妃娘娘,却一点也不介意,总想着人少一些,再少一些,和自家王爷一个性子。
卫央却不介意他的看法,领了春绿和夏雨回房,小雪早就等的急了,一见她回来,立马上前问道: “王妃,您没事吧?”
卫央拍了拍她的手, “能有何事?这七王府太小,容不下几位嬷嬷,便都送回去了,皇后娘娘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自是通情达理的收下。”
春绿&夏雨: “……”刚刚在宫里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股子凌厉的劲儿,就好像是宝剑开了刃儿,让人不由得后退。
小雪却擦了擦眼泪的泪珠子道: “您有没有伤着?”
“没有。”卫央道: “你之前说的那盛小公爷,可有在我师父门前闹出什么乱子来?”
小雪道: “沈神医怎么会让他占得便宜,任由他在那儿闹了一会儿便一阵扎在脖子那儿,也不知道是哪个穴道,愣生生晕在了街上。”
“怕是又有的闹了。”卫央笑着摇了摇头。
她想的果然没错,盛家能暗地里告黑状把郁良发放到城郊,自然能用尽心思把沈丹青也给整了。
青乐巷的那家医馆是沈丹青一辈子的心血。他当年和夫人浓情蜜意时便说一定要在青乐巷开家医馆,高兴时开馆,不高兴时闭馆,如今他已经做到了,可夫人却走了,他一个人守着这间医馆,倒也逍遥自在。
但如今,高兴的时候少,不高兴的时候多。再加上喜爱喝酒,京城里的酒肆都被他光顾过了,哪家的酒最好喝,他门儿清。
可这也不是一个小辈能来他门前耀武扬威的理由,自是要给些教训的。
这万万没想到,盛家是个不讲理的。
当天夜里,青乐巷里发生了一场大火,火焰冲破天际,木头牌匾烧的咯吱作响,沈丹青从屋子里卷了些医书跑了出来。
大火烧的旺,再加上风势正盛,不肖半个时辰,医馆便付之一炬了。
沈丹青的头发都被烧掉了几撮,他坐在地上望着自己小半生的心血就那么化为灰烬,心里满是荒凉。
卫央知晓这事时已是次日一早,小雪急匆匆的跑进来, “王妃,青乐巷的医馆被烧啦。”
卫央一个激灵坐起来, “师傅呢?”
“沈神医如今在卫家,好像状态不太好。”小雪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一把大火扔到医馆的柴房里,昨晚的火势太大了,等到人们发现都已经来不及救了。”
“还能有谁。”卫央一边穿衣服一边道: “除了睚眦必报的盛家,在这京城里就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草草洗漱之后,便赶去了卫家。
去卫家之前还专门绕过青乐巷,师父最钟爱的牌匾已经化为灰烬,这些所有的东西只肖一场大火而已。
卫央回去直奔师父的房间,只见卫李氏和卫清都站在门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卫央喊道: “娘,大哥。”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卫央,异口同声道: “你怎么回来了?”
卫央疾步走过去, “医馆都已经被烧了,我回来看看师父。”
卫李氏板着脸正打算训斥她,却被卫清给抢先道: “你师父好像病了,沈翊如今不在,你去看看。”
卫央一听,火急火燎的进了房间,只见师父的胡子和头发都被大火烧掉一些,看上去有些滑稽,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上方,眼睛浑浊无神,好似整个人都飘在外面似的,一下子苍老了许多。